內心充實研究結社　（五）

 

 

 

　　九月二號．午　

 

　　私立教德高級綜合習技學校　教學樓五樓　一年四班教室前

 

　　啪答啪答──

 

　　紅妙懿佩服地與四班的同學們看著同一個方向。窗戶大開，窗簾在強風的吹襲下啪答作響。

 

　　「搞甚麼啊……明明是我想攻陷妳。妳卻反過來讓我更加著迷於妳是鬧哪樣？」

 

　　讓同學們張大嘴巴饕飲暖風的理由，小個子的同學──華諳在午休鐘聲打響，老師宣布下課的瞬間就從書包裡拿出帶著掛鉤的繩索，從窗戶一躍而下。

 

　　那是樣樣通、樣樣沒有達到頂尖的華諳萬能的技能之一。

 

　　甚麼都能很快學會，也很快就會覺得膩味。正因為對很多事情都有興趣，也一一去體會過他的樂趣，才導致華諳對任何事情幾乎提不起興趣的個性。

 

　　其中更有三分之一的技能是因為受人強求而去學習的。

 

　　看見華諳萬能性的一角，妙懿死命地要自己不能把那張猙獰的笑臉放出來見人。

 

　　「喂，攀岩社的，不要玩得太超過了。」

 

　　「嗯？是。」

 

　　華諳的班導師誤以為表演了這項特技的華諳是攀岩社的社員，才出聲告誡來找她的妙懿。

 

　　在昨天那個好男孩黏上來之前，妙懿轉身大步流星往自己的社團而去。

 

　　「今天這把就算妳贏吧。哼哼～」

 

　　被擺了一道的妙懿死命的壓著自己的臉頰，避免雀躍之情揚灑周遭。

 

 

 

　　隔日，同樣的時間。

 

 

 

　　今天華諳所在的一年四班上的是國文課，老師是個有點害怕學生的年輕女性。

 

　　這樣的她目睹了一個一米五五的女學生打開窗戶縱身一躍，然後有個鋼錨在爆炸聲之後刺入校舍梁柱上。接著這個女學生就被不明氣體推著往屋頂上升了。

 

　　「好牛啊！」

 

　　「現實裡面竟然會有立體機動裝置！！」

 

　　男生大部分都是類似的反應，還不忘拿起手機拍攝裙底風光。可惡！是文明進步的阻礙，安全褲！

 

　　「吶吶，華諳怪怪的耶……」

 

　　「雖然她說她是在躲那個奇怪的學……同學。可是有必要做到這樣嗎？」

 

　　「我們，是不是跟她保持一點距離比較好？」

 

　　「「「嗯嗯！」」」

 

　　華諳因為奇行失去了跟同班同學深入交流的機會了……

 

　　並非刻意為之，但這筆帳該算在妙懿頭上。

　　（我、果然還是去其他學校教書好了……）

 

　　已經無法理解這所學校的學生們為甚麼都能理所當然地做出超人行徑的國文老師決定今年教完就要去普通的高中教書。

 

 

 

　　「啊啊啊……這下絕對會被同學當成怪人的──」

 

　　欲哭無淚的華諳躲在頂樓的陰影處享用著自己製作的簡樸午餐。

 

　　風蕭蕭，吹的心理滲。

 

　　膚色健康的雙腿併攏，背靠牆面。

 

　　華諳低垂將中長髮綁成下馬尾髮型的腦袋。

 

　　明明沒喝酒，卻像個滿腹苦水藉酒澆的苦命上班族。嘴裡冒出濁氣。

 

　　「你看起來好像很累，喝嗎？」

 

　　「喔，謝謝妳……嗯！」

 

　　自然而然地接過運動飲料，想想不太對勁的華諳才想起自己身處的頂樓沒有鑰匙進不來的。

 

　　「為甚麼妳會在這裡！」華諳緊握雙拳低頭閉眼大喊。

 

　　「為甚麼？就，很自然地拜託隔壁社團的萬人迷小姐替我弄來了頂樓鑰匙。我可跟自己在頂樓吃便當的副社長不一樣，是個乖乖走正門的常識份子。」

 

　　「又是那個後宮社的人！那鑰匙不能隨便交給學生吧？他們到底還有甚麼奇怪的特技啦！」

 

　　華諳實在不想去吐槽妙懿自稱正常人這件事情。

 

　　「放心吧。只有不可思議小姐與萬人迷小姐有這些特技。」

 

　　「……」

 

　　藏在話裡的意思是……

 

　　她們兩個的特技已經夠妳傷腦筋了。

 

　　「這樣可不行啊～副社長，無故翹掉社團活動要怎麼給社員們做榜樣？」

 

　　「社員不是只有妳們兩個。」

 

　　「錯。還有妳──三個人。」

 

　　妙懿晃了晃手中經過學校確認的入社申請書，簽名欄破了「華諳」二字的入社申請書找遍全世界也只有這張……

 

　　這一天，華諳委屈的前去參加社團活動。腦中計畫著往後的躲藏手段。

 

 

 

　　之後。

 

　　在廁所。

 

 

 

　　「副社長，這樣可不行啊。嗯嗯太久對屁屁不好，會受傷呦～」

 

　　「要妳管！」

 

　　「別這麼帶刺的拒絕我嘛。是被霸凌了嗎？跟我說是誰，我去幫妳討個公道！」

 

　　「…………」

 

 

 

　　在福利社。

 

 

 

　　「別擠啦！」「這是我先拿到的！」「抹茶……蛋糕……」「是誰？是誰摸了我的屁股！」「啊啊～～好想回家……」「忍著點，才中午而已。」

 

　　「拿、拿不到……」

 

　　跟一群人爭奪午餐的華諳體能再厲害也很難在這種體格爭勝負的地方取勝。

 

　　被喘息、汗臭、香水、粉味、難以揣測的秋意壓住偏矮的身高……讓人擠扁的華諳昨晚都拿來思考對策，實在沒有多餘的心力去做便當了。

 

　　「咖……咖哩麵包！」

 

　　就在手終於快拿到華諳喜歡的麵包的時候，有個比她還高的女學生從後面輕鬆地拿走麵包。

 

　　華諳臉都垮了，結果那個女生卻把麵包遞到她面前。

 

　　「來，妳要的是這個吧？」

 

　　「謝……系──！」

 

　　原本迷糊的想跟對方道謝，可是那張臉讓她嚇的破音了。

 

　　一副會把水鴛鴦塞進田邊生物的身體裡的惡童壞笑，妙懿拿著麵包側頭以動作詢問華諳要不要？

 

 

 

　　或是乾脆從窗外繞到妙懿所屬的一年一班教室，最危險的地方說不定是最安全的……才怪。

 

 

 

　　一進到那間教室，她就立刻被妙懿逮到了。

 

　　「像妳這麼富有冒險精神的人，我就猜今天會不會是這裡了。哼哼～」

 

　　優雅笑著的她看起來倒是有幾分大小姐的樣子。

 

 

 

　　甚至，在回收場裡。

 

 

 

　　華諳為了躲藏，特地去弄了一個乾淨的，經過舊化處裡的垃圾桶。

　　她蹲在垃圾桶裡祈禱……

 

　　卡蜜蝦媽呦～請原諒我不曾祈禱的過往。

 

　　還請您……

 

　　請！施捨恩惠，幫助我度過今天的難關──

 

　　我……

 

　　我！

 

 

　　請讓信女相信這個世界還存在著奇蹟吧！！！

 

　　我不想要變成不祈禱的哥布林的同伴！！難關一過，我願意出家。

 

　　還請，大發慈悲（抖）（抖抖～）──

 

 

 

　　彷彿回應華諳的祈禱般，光芒點亮了雙手交握的少女絕望的臉蛋。

 

　　──垃圾桶蓋被人打開了。

 

　　「喲，副社長。是遇到了甚麼不順心的事情嗎？」她柔情的凝視華諳繼續道：「沒事的。就算這個世界否定妳的價值，我也會肯定妳……妳絕對不是該待在這種地方的女人。」

 

　　一直都會是你的同伴的……妙懿相當溫柔的發話，朝華諳伸出救濟之手。

 

　　靈氣光明的氣質早就不知道消逝去哪兒，華諳緊閉黯淡的雙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

　　「哈──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神！

 

　　絕望讓少女從此否定宗教，一輩子只願意相信能夠得到解釋的科學了。

 

 

 

　　在走廊。

 

　　易了容的華諳在走廊與麥蒂和妙懿擦肩而過。

 

　　「嗯？小華諳，萬聖節在十月呦～」

 

　　「噢噢～我的副社長，難怪我今天一直找不到妳。還特地改變了體型……」

 

　　很是滿意的妙懿緊緊抱著自己的身體發顫，淫蕩的笑容讓同性的華諳看了也會臉紅。

 

　　妳究竟還能辦到甚麼？妙懿的眼中藏有逼近瘋狂無盡的好奇

 

　　華諳時至今日一直都弄不懂這堪比職業特效化妝術的技能為甚麼會被一個看起來頭腦空空的學姊看破。

 

　　她知道的只有一件事情，就是那天她被這兩個體格比她好的女人綁去參加社團活動了。

 

 

 

　　在花圃中。

 

　　「貌美如花的副社長～～！妳的美麗可不是待在這裡供人欣賞就好。跟我一起去開創一個沒有人會受傷的漂亮世界吧！」

 

　　在體育器材室裡。

 

　　「副社長，別在這裡打擾想要幽會的人。說不定有人想要在這裡溫存呢～」

 

　　鬧鬼的第三音樂教室。

 

　　「妳的鋼琴彈得真好。不愧是代替朋友參加發表會得到表揚的人。」

 

　　跆拳道場。

 

　　「加油啊，副社長！對，就是那裡。打啊！全國大賽不只是夢啊！」

 

　　美術社的掏空石膏像中。

 

　　「哦～這沉思者的還原相似度還挺高的嘛～能借我畫板、紙筆嗎？」

 

 

 

　　Ｆ＊＊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放學時間終於從石膏像裡爬出來的華諳知道妙懿肯定是故意死賴在美術社不走的。

 

　　那天，她因為長期維持奇怪的姿勢太久，體感回家路程所需時間是平時的四倍。

 

　　行蹤大部分都讓妙懿透過不可思議小姐的特技掌握著，華諳都快哭暈在浴室裡了。

 

＊

 

　　那天晚上，華諳做了個夢。

 

　　她夢到自己在一條走廊上，長的看不到盡頭的漆黑走廊上。

 

　　走廊的左右設有間隔規律的拉門。

 

　　她正在被甚麼東西追趕著。

 

　　被追趕的時候跑直線是愚蠢的。而且思考模糊的她只知道身後的東西速度比自己還快。

 

　　在夢裡，這樣的情況還挺常見的。

 

　　為了逃避那個，她動手拉動門扉……手滑了。

 

　　再來！這次總算成功了……

 

　　「噫！」

 

　　那個就在裡面！紅妙懿她就在拉門後的房間裡！

 

　　她對著華諳笑，很普通，連惡意都感覺不到的笑……

 

　　嚇得往後一彈，在地上連滾了幾圈，爬行逃跑的華諳之後接連開了不下二十道門。

 

　　不論是哪一道，無一例外的，在身後追趕的妙懿都會出現在裡面。

 

　　永不止息的惡夢從現實帶到睡夢中……

 

 

 

　　「哈啊！……哈、哈……哈……」

 

　　這天，華諳比平時還早三個小時起床。

 

　　窗外晦暗的天空，連令人煩躁的小鳥叫聲都還未出現……

 

＊

 

　　在華諳做了怪夢的當天中午……

 

　　『華諳同學────！！』

 

　　華諳頑強的抵抗屆滿一個月。

 

　　右手舉著擴音器的妙懿一手插腰，佇立在操場正中央面對著教學大樓喊話。

 

　　『我愛妳！愛的根本就沒有辦法去想像沒有妳的日子！！』

 

　　華諳實在了不起，連不可思議小姐那種利用人群裡海量情報梳理出來的追蹤術也快要擺脫了。也就是說她移動的路徑漸漸地偏離人類的行動範圍了……

 

　　竟然用找的越來越難找，那乾脆就讓她自己出來。

 

　　效果可是相當的強烈，整棟六層，教學樓全體師生皆探向窗外。

 

　　同時，辦公大樓有幾個老師朝著妙懿的方向而來。

 

　　可是她不在意，視他們為無物。

 

　　『與妳的相遇，讓我相信奇蹟是真的存在的！』

 

　　喊得撼動人心，哭得像個戀愛的少女。

 

　　她現在的模樣極具感染力。

 

　　『見到妳的那一幕，恍如昨日。就在那帶來邂逅的桂花香雨中，我的心，就被命運的紅線緊緊綁在妳的身上！我的目光離不開妳，朝思暮想、輾轉難眠都是因為妳！』

 

　　一手按住自己的胸部，妙懿無疾的胸口好像被撕裂了那樣疼痛。

 

　　（廢話話話話啊啊啊啊啊啊啊！！那只是一個月之前的事情，這個年紀忘東忘西就去找醫生啊！）

 

　　與她躲貓貓的華諳待在教學樓的某處聽著這讓人氣憤的廣播。

 

　　『不論是妳明亮的眼眸，還是妳那絲綢般的秀髮，可愛的身材。或是，妳的活潑博識……不論是哪一點，都牢牢地吸引我的情、我的愛……原諒我拙於言辭、只能用這麼粗劣的詞語表達我的心……我對妳──』

　　『喜歡喜歡喜歡喜歡喜歡喜歡喜歡最喜歡了────！！』

 

　　像個青澀的男生連續喊了八次喜歡，妙懿把擴音器從喘息的嘴邊移開。

 

　　稍微調整氣息才繼續：

 

　　『自從那件事情（妳上繳入社申請）之後，妳就對我不聞不問了……是不是我哪裡做得不夠好？還是我不是妳的最佳解答？我不是想要訴苦，只是希望妳知道，我對妳的一片真心……』擦掉滑落眼眶的淚珠，擤了鼻涕的妙懿繼續：『我承認，自己有時是強硬了點……但是，那是、那是因為，妳太害羞了……沒有辦法得到明確的答覆多麼令人著急，妳能知道哪種感受嗎？我相信冰雪聰明的華諳同學一定知道的……沒關係的，我也明白妳害羞的理由。所以啊……一次就好。能不能放下我們一進一退、舞步般的相處，讓我們向著彼此靠近？嘗試過，妳肯定就能明白我的真心絕無虛假……』

　　華諳癱在牆上，左邊的臉頰擠壓變形。

 

　　她哭了……

 

　　眼神無比空洞，服喪似的哭泣著。

 

　　換作是其他人，早就被妙懿的奇招整的精神崩潰了。她還能保有意識，真的是……

 

 

 

　　廣播一結束，妙懿就被老師們帶回去訓話。可是她在讓人帶走的過程中一直低著頭，讓老師們以為她正在後悔。

 

　　但是……她只是在偷笑罷了。

 

＊

 

　　總之，這種會把人毀掉的糟糕追擊戰持續了一個月。最終以妙懿取勝作結。

 

　　那場廣播之後，華諳在學校裡面被人形容成變態蕾絲人渣百合女，再無內心充實研究結社以外的去處了。

 

　　也是在這個時候，開朗的少女再也不會嶄露純真的笑容了……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