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國中開始,自己開始察覺世界上有好多不公平、無法選擇的事情。週遭的事,像是為什麼隔壁同學沒什麼唸書,卻考得比我好?自己的事,像是為什麼我們對自己常常缺乏自信?在我們根深蒂固的觀念裡面——好比基因那樣難以抹除——「只要我有付出,那應該要有回報吧?一點點也行啊!」、「只要發生了不公平的事情,就應該正法,還人清白吧?哪怕必須償命啊!」這些想法在我的心裡竄動著,並時不時浮上岸來叨擾著我。
若要說,我們究竟有沒有自主權,去選擇自己要不要被生下來、或於世存焉,至少以現代醫學來說答案是否定的。誕下已先,未曾有人過問我們,但就是發生了。尼采說:「我走在命運為我規定的路上, 雖然我並不願意走在這條路上, 但是除了滿腔悲憤的走在這條路上,別無選擇。」大概就是這樣的心情。每個悲觀的人,大抵都有類似的心境,自己像是這世界的被害者。既然世界不若美好,我又為何被派遣至此,受到百般磨難。
但是,逐漸長大,有些人會發現了個事實。除了《創世紀》對太初美好的宣告:「神看著一切甚好。」此外,後來的這世界從來沒有宣稱「他必然是美好的」。我們容易強加自己認為的正義、美好於周遭上,但又因終於無力而以失望收場。我有時還真覺得,是自己對這世界過於苛刻,急於希望他是我所想的那個樣子。然而到底來說,他從來不是什麼完美情人。他——我們所處的世界——就是那個樣子,他最真實的樣子。所以,我們可以試著放下那份「應該」,去重新審視自己與這個世界的關係,也同樣審視自己與他人的關係。
我們不能決定自己的長相、我們不能選擇自己的身世或遭遇、我們不能停止受傷、我們不能皆有所獲、我們從來都是身不由己......,至終我們不配任何的美好,縱然擁有也只是暫時、是過客、是可遇不可求的良辰與貴人。所以擁有時,我視為恩典,我感謝;失去時,我視為必然,也同樣感謝。世上沒有一處不起爭議、不受戰亂波及,但我們可以顧念有需要的人。悲觀的人,其實對這世界能夠更加務實。因著我們所持都將逝去,更能毫無保留地傾盡自己的專業與熱忱。
以悲觀作為一抔土,生命開始滋長、盛放。建築在悲觀之上的靈魂,是何等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