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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專欄][更新完畢] 約定

作者:阿李│2018-10-21 16:33:34│巴幣:0│人氣:41
1. 迷迷糊糊的感覺……
  我從朦朧的夢中醒來。
  夢的內容已忘記了,不但如此,我忘記了更多的東西,甚至連我自己是誰也忘記了。
  但是,我仍然記得一個人,我還記住她。
  她的名字是依情。
  其實我深知自己不會忘記她,因為我曾跟她約定過,就算忘掉天地,忘掉所有人,連自己也忘記了,最後仍會記得她。
  當時我跟她約定過這個承諾後,她的表情與反應我仍記憶猶新。
  「這種事甚麼可能發生嘛。」當時她甜笑著道。
  可惜事與違願,不可能發生的事始終發生了。
  但我並沒有因此而感到不幸,相反有點興幸,畢竟到最後我真的把她牢牢記住。
  每當想起有關她每一分、每一秒的回憶,嘴角也會情不自禁的上揚,心情也會變得特別舒暢。
  這就是所謂的戀愛了吧?
  想起依情,睡意也全消了,於是我坐直身子,伸了伸懶腰,眼角的餘光瞟到放置在床邊的一個相框。
  定眼一看,才發現原來不止一個。
  十多個各式各樣的相框,由床頭一直延伸至床尾。
  相片中的是依情。
  和另一個男生……
  相片中的背景是摩天輪,依情挑高雙腳親吻一名男生的臉頰。
  依情竟主動親吻其他的男生?
  他是誰?
  是朋友、弟弟還是表哥?
  很多很多的代名詞在我腦海中浮現。
  相片中的男生為甚麼會與依情有這麼親密的行為?
  我這麼想並不是猜疑依情,只是,只是……
  我想不到任何籍口。
  沿著床頭再看下去,只見全部的照片都是依情與他的合照。
  「想必他也很喜歡依情吧。」我喃喃自語道。
  雖然相片中的男生是我的情敵,但我不禁對他感到興趣,因為他竟能令封閉的依情快樂,依情也願意與他有身體接觸,相信他的人也是不錯。
  既然這裡擺放著許多他自己與依情的合照,想必就是他的房間。
  於是我搗蛋的跳下床,開始環視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我走近書桌旁,細看著這把滿佈灰塵的吉他。
  吉他的弦生鏽的生鏽,斷了的斷了。
  看著這把可憐的吉他,我便猜想他是因為三分鐘熱度而放棄它,還是其他原因?
  如果是前者,我會瞧不起他。
  但仔細想想,他若是貪新忘舊的人,床邊便不會放滿他自己與依情的合照。
  書桌旁擺放著吉他,而書桌上則放著一包包的藥物。
  因為沒有光線,看不清楚藥物標注的內容,於是我拿起其中一包細看。
  是安眠藥。
  而之所以沒有光線,是因為這個房間並沒有窗戶,密不透風,自然也沒有陽光照射過,陰氣感覺也特別重……
  想到這裡,一股寒氣自背後升起,於是我匆匆離開房間。
  



  傍晚。
  原來已經是黃昏日落之時。
  我是誰,該去何方,又身在何處?
  這些問題我都不知道,但不知甚的,我絲毫沒有因此而慌張害怕,雖然周遭的環境是那麼的陌生,卻又很矛盾的感到一份安心,以及淡淡的熟識感。
  既然沒有目的地,而且又人生路不熟,於是我便踏上了公園的散步道。
  我漫無目的的走著,沿路的風景沒有留意細看,只是放空的一路走著。
  不經不覺,太陽已經沉沒至一半。
  昏黃柔和的街燈先亮起,與黃昏的黃色交錯在一起。
  燈光並不太刺眼,我咪起雙目,隱隱約約可以看到燈泡。
  想必它把我的臉照得黃黃的。
  然後,我由仰視變為平視,便看見燈柱下一張綠色的雙人長椅。
  走近細看,才發覺長椅原來是藍色的。
  藍色的長椅在橙柱下被黃色的燈光照著,從遠處看便有一種錯覺認為長椅是綠色。
  這會是設計者一個調皮又有趣的想法嗎?
  我並不在意,因為此時此刻我想起了一些事情。
  當然是有關於依情。
  她現在就坐在我的面前,拿著親手製作的精緻便當,用飯匙一口接一口的餵給身旁的人。
  不錯,我當然不知道依情旁邊的人是誰,或許,只是我忘記了……
  我只知道她是笑容滿臉,樂在其中,非常幸福。
  畫面突然一轉,依情的身體輕輕搖擺著,彷彿跟著節奏擺動似的,她雙眼合上,表情是那麼的享受。
  畫面彷彿即將消失,於是我奮力的留住影像,試圖探出依情身旁的人是誰。
  雙人長椅的空位置上漸漸淡出一些影像,只見這人翹著二郎腿,大腿上擱著一把吉他,和弦被輕輕掃著。
  原來這人在演奏吉他,依情就是被吉他的節奏帶動著。
  當畫面即將現出這人的模樣時,吉他的弦突然斷了,刺耳的聲音不斷迴響在我的腦海中,令我痛苦不堪。
  幸好,突如其來的一巴掌,使我清醒過來。
  定眼一看,原來只是一份報紙被風吹起,拍打在我的臉上。
  把報紙從臉上拿下後,下意識的看了看其內容。
  「日本!」我驚聲的道。
  報章上提到的是,一班由本地開往日本的航班失蹤的報道。
  但我與普遍的人一樣,只要事不關乎到自己身邊的人和事,便不會在意事情的大與小。  
  因此真正令我恍然的只是「日本」兩字。
  雖然我仍未記起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身在哪裡,但我已知道自己的去向。
  就是日本!
  我承諾過會與依情一起去日本!
  就算忘掉天地,忘掉所有人,連自己也忘記了……
  我也不會忘記這承諾。
  因為這是我與依情的……
  「約定」。




  我匆匆的截了一輛計程車,上車後立即拜托司機以最快的速度開往機場。
  計程車飛快的在公路上奔馳,但也難以壓抑住我內心的焦急,我只想盡快能見到依情,然後一起出發去日本。
  看著窗外的景色不斷往後退,彷彿連時間也一起退後了似的……
  「你在發甚麼呆阿!」依情抬著頭嬌嗔的道。
  依情的話使我回過神來。
  前一刻我仍急不及待想見她,現在嬌小玲瓏的依情就出現在我面前,於是我情不自禁擁抱著她。
  這可能是夢,也可能是幻覺,甚至可能是穿越時空回到過去。當下的我並不在意這些細節,我只想好好緊抱著依情。
  「你做甚麼,這裡是學校。」依情一邊說一邊從我手中掙脫。
  她輕輕推開我後又道。
  「好好繼續計劃將來的日本旅行吧,不要再發呆了。」
  因為依情個子矮小,我經常會撫摸她的頭,現在我又下意識摸著她的頭道。
  「這是我們的『約定』,對吧。」
  「嗯哼,我們勾手指尾約定過。」依情凝視著我道。
  雖然這刻我也同樣凝視著她的眼睛,但不知為何,「他」突然從我的腦海中閃出。
  就是相片中的那名男生。
  我很想知道他是誰!
  於是我準備開口問依情。
  突然,一隻手搭著我的肩膀搖晃著我。
  但我的身邊除了依情,便沒有任何人……
  耳邊又傳出一陣「先生,先生」的叫喚聲。
  然後,畫面突然就像電腦關機般,一下子變得完全黑色,待我張開眼時,眼前便出現一張陌生的臉龐。
  「先生,到達機場了。」計程車司機道。
  「是嗎……對不起……」我懵懂的一邊掏錢,一邊道。
  「剛才我是睡著了嗎?」找續的同時我向司機問道。
  司機找零錢的手在半空停下,以奇怪的目光看著我,苦笑著道。
  「先生真是風趣幽默。」
  然後他把零錢塞到我手裡,巴不得立即趕我下車似的。
  我下車也沒有半秒怠慢,但不是因為這名司機奇怪的舉動所致,而是我要趕快前往辦理登機手續。
  天助我也,想不到需要用到的證件也齊全,既然萬事俱備,我便向櫃檯的職員登記。
  「對不起,該班飛往日本的航班並沒有閣下的名字。」
  本應不容有失的旅行,卻出現了致命的問題。
  我當然鍥而不捨,死纏爛打的追問理由。
  「客人若再不合作離開,我便叫保安了!」
  最後,在事情尚未被我鬧大之前,我便很不情願的離開了。
  在機場外的平路上,我目送依情飛向萬呎高空。
  「她會生氣吧……」我嘆息著道。
  飛機完全沒入雲層後,我再看了看手上這張新的機票,是一張五小時後出發飛往日本的票根。
  「就當作是驚喜,突然出現在她面前好了。」我自以為很浪漫喃喃自語的道。
  剩下可以做的事,就只有等待,於是我決定在候機室渡過接下來的時間。
  候機室內只見都是一家大小,只有我是獨自一人,於是我坐在最接近電視機的位置,觀看電視打發時間。
  播放的節目是新聞報道,報道內容便是我看過的那份報章的事,就是那班飛往日本的航班失蹤了的事。
  既然發生了這種神秘失蹤的事件,必定又會引起很多討論,例如外星人綁架、恐怖份子挾持或是穿越時空等等。
  但人們都只是為了收視率而展開討論,根本不會真的關心這宗事件。
  不過,生活在這城市,人們難免會對各種事情冷漠。
  我也不例外。
  現在我只想外星人將我瞬間移動到日本,或是利用甚麼方法穿越到五小時後。
  時間就在我胡思亂想之中過去。
  「前往日本—東京的乘客已可準備登機。」
  難熬的時間終於過去,期待已久的時刻終於到來!
  聽到廣播後,我急不及待的走著,卻沒有注意到在前面玩耍的小孩,一不留神將小孩撞倒在地上。
  「對……對不起。」我連忙趕緊扶起他。
  「謝謝叔叔。」
  我……我看起來有這麼老嗎……
  畢竟我也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
  「前往日本—東京的乘客已可登機。」
  廣播又再一次響起,於是我也不理會太多,就當作童言無忌。
  即將展翅高飛的鳥兒,就在我的眼前。這是我第一次搭飛機,雖然依情不在身旁與我分享這份興奮的感覺,但相信五小時前她的心情,是和我一模一樣的。
  我終於也坐上了飛機,飛機已在跑道上加速,展翅飛向天空。
  終於要實現與依情的……
  「約定。」




2. 「很期待那天呢。」依情道。
  從發呆的狀態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穿著校服,不在飛機上,而在學校內。
  我又穿越時空回到過去了嗎?
  還是又再做夢,但若然是夢,也未免太真實了些。
  「那天總會到來的。」我撫摸著依情的頭道。
  不知為何,我的內心莫名對自己說的話感到淡淡憂傷。
  「白色聖誕節,對於一名少女而言,真的太夢幻太浪漫了。」我靜心的聆聽她道。
  「而且,我們要在富士山下表演,我負責唱歌,你負責……」依情尚未說我負責甚麼,便有一道陽光透出,把我喚醒了。
  看向窗外,已可瞧見彷彿積木般的房屋。
  「本航班已抵達日本—東京,即將進行降落,請乘客注意。」
  日本,終於到達日本了!
  「航班已順利降落,乘客可收拾好個人物品離開,祝各位旅途愉快。」
  因為我根本沒有行李,所以我是第一個下機,離開前我禮貌的向職員道別。
  「再……再見……」她面有難色的回應我。
  似曾相識的表情與反應,就與那名計程車司機一樣。
  我也沒有太在意便離開了。
  身在戶外才感到明顯的溫差,穿著單薄衣服的我,只好裝作不寒冷。
  但幸好天朗氣清,陽光打在身上暖暖的,相當舒服。
  「希望平安夜那天會下雪吧。」我喃喃自語道。
  我當然沒有忘記依情曾說過非常期待白色聖誕節。
  但當下最頭痛的不是擔心平安夜那天會不會下雪,而是會合依情的問題。
  想不到身上的證件齊全,卻偏偏沒有電話,但其實即使有電話,也沒有依情的聯絡號碼。
  看著日本繁複的鐵路路線圖,心裡惦記著的卻是依情。
  不知她有沒有看懂?有沒有迷路?
  有沒有充足的衣物?有沒有著涼?
  一陣冷風吹過,我不禁打了一個噴嚏。
  「沒有多餘的時間去買衣服了,想必依情在等著我。」我喃喃自語道。
  列車、巴士、列車、巴士,經過一輪的折騰,總算到達了富士山。
  只剩下最後一程了,只要坐完這趟巴士,就能……就能……
  我抵受不住突如其來的睡意,在搖搖晃晃的巴士上睡著了。
  「就決定在山中湖吧!」依情毅然堅決的道。
  我乍然驚醒,才發現自己又身處校內,這種情況我已漸漸習以為常,於是打著呵欠問道。
  「山中湖?」
  「甚麼阿!你又在發呆了嗎。」依情沒好氣的道。
  「當然不是,富士山的山中湖,對吧。」
  「對,我們就在那片雪花海中表演。」她興奮的道。
  突然,我的右方傳來一句話。
  「有夢想的人真好呢。」
  左方又跳出一句話。
  「我也有夢想的,我希望世界和平。」
  「你就繼續撒你的謊吧。」右方的人道。
  但我看向左右,根本沒有一個人,依情卻彷彿在跟他們打鬧著似的。
  感覺結束又即將來臨了……
  「客人,客人。」別人用日文道。
  我緩緩張開眼睛,才發覺自己很冷,身體卻很熱,而且頭痛欲裂。
  「客人,到總站了。」
  「好的……謝謝……」
  幸好我有學過日文,能與日本人作簡單對話。
  帶著疲軟的身軀下車後,向前看便能看見一個閃亮的招牌。
  「本栖湖」
  原來,我搭錯車了嗎……
  我嘆息一聲,然後往身上尋找錢包,喃喃自語道。
  「坐計程車總不會錯了吧……」
  很可惜,錢包竟不見了……
  我又重重的嘆息一聲。
  當下我的身體狀況非常差,很累、很冷,頭也很痛,真的很想就這麼躺在地上好好睡一覺。
  但一想到依情,我又踏出了一步。
  本栖湖與山中湖相對著,所以我一路向東邊走,心想總會走到依情的身邊。
  走著走著,才發覺自己的想法是多麼天真。
  不出幾分鐘,我已再走不動,耳邊卻突然傳來樂器激奏的聲音。
  我拖著累跨的身軀走向聲源。
  「原來是樂團嗎……」
  定睛一看,才發現當中有一張熟識的臉孔。
  「依情……」
  她就站在表演者的中央,演唱著歌曲。
  我想奔跑過去,雙腳卻不聽使喚,身體也不支倒下了。
  倒下後我仍唸唸有詞讀著她的名字。
  一直到我完全昏睡為止……
  



  這次沒有再出現類似夢境,或彷彿穿越時空的畫面,相反,我睡得很沉,睡得很安穩、安靜,非常舒服。
  好像已很久沒有嘗過這種舒適的感覺了……
  又睡了一段時間,突然意識到自己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猛然從床上乍起。
  「依情!」
  當然沒有人回應。
  定了定神後,才發現自己原來身處在室內。
  「為甚麼我會在這裡……」我按著還隱隱作痛的腦袋喃喃自語道。
  對了,我下車後一路向東邊走著,突然聽到有樂團在表演,然後……
  「好像……好像是依情!」我馬上跳下床,衝出房間。
  打開房門,她便出現了。
  「依……」
  「嗨,我叫依戀。」她微笑著作自我介紹。
  依……戀?
  仔細看看,才發覺她雖然與依情很相似,卻比依情高出很多,高得快可以與我平視。
  「甚麼了,站在門口發呆,不邀請我進去坐嗎?」
  她的問題很是奇怪,於是我反問道。
  「這裡不是你的房子嗎?」
  「當然,看來你沒有病得很重。」她調皮的道,然後走到房間內。
  「但也只是暫時。」她又道。
  「暫時?」
  「嗯哼,不瞞你了,這裡其實是出租民宿,我們租用了一天。」
  「你們?是指樂團的其他人嗎?」
  「對。」
  「但為甚麼只租用一天?」
  「你想知道?」她淘氣的反問我。
  「你當然想知道,因為我們做的事很有趣!」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竟令我錯認作是依情說的,因為她的表情和語氣都與依情十分相似。
  那種興奮的表情,毅然堅決的語氣。
  「是嗎……我也有事情要做,可能並不有趣,卻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甚麼重要事?」
  「我要去山中湖找一個人。」
  「這就對了!」
  我疑惑的看著她,不解她話中之意。
  「現在你就快點梳洗,接著我們便出發吧!」她已經動身走向門口。
  「出發去哪裡?」
  她轉過身兩手撐著腰,不耐煩的看著我,彷彿責怪著我問的問題。
  「明知故問,當然是山中湖啊!」
  然後,我們便坐上了巴士。
  我茫然看著窗外的風景,看得出神,因為我在思考著一件離奇的事。
  依戀則以好奇的目光盯著我的臉看,我從窗子的倒影中看見。
  而且,從倒影中也能看見……
  自己變得蒼老的臉龐。
  「啊!」這是我發出的驚叫聲。
  因為依戀說會帶我到山中湖,所以我便趕緊去梳洗。
  驚叫聲便是我將臉洗淨後,抬頭照鏡子時發出的。
  依戀聽到後也立即出現在鏡子中。
  「甚麼了!?」
  「這……這個大叔是誰!」我指著鏡中的自己問道。
  「這個大叔不就是你自己嘛。」依戀掩著嘴巴大笑道。
  看著鏡中的「他」,只見滿臉盡是滄桑憔悴感,彷彿經歷過一些痛心疾首的事情。
  「他」眼角泛起的皺紋,就彷彿說明了一切。
  一切的傷痛。
  這名四十多歲的大叔,就是我了!?
  那麼……依情還會認得我嗎……




3. 「你想出原因了嗎?」依戀在一旁,仍然以好奇的目光看著我問道。
  「唉,我甚麼知道,我明明只是一名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我無奈道。
  然後,我突然想起那班早前失蹤的飛機。
  「難道真的發生了時空交錯之類的事?」我喃喃自語道。
  「哈哈哈!你真的太有趣了,連穿越時空都扯到一起。」她捧腹大笑道。
  「偷聽別人說話可不好。」我斜眼瞟著她道。
  「對不起,對不起。」她用手指擦著因大笑而從眼角滲出的淚水,根本毫無悔意。
  「我就跟他們說,你是一名很有趣的人,他們卻偏偏不信,也不想帶你回家中。」她又道。
  「照你的話,是你將我帶回民宿的?」
  她偏頭想了想,笑嘻嘻答道。
  「算是吧?」
  「你不怕我是壞人?」
  她突然停止了嬉皮笑臉的態度,凝視著我正色的道。
  「我不害怕,因為我對你有一種熟識的感覺,你好像從最初的最初便在我身邊,就像父……」
  她的眼神真的很像依情。
  她突又頓住語聲,沒有繼續把話說下去,卻又道。
  「到達了!」
  「這麼快到……」
  她不等我說完,便牽起了我的手帶我下車。
  手被牽起的剎那間,似曾相識的畫面出現在我腦海中。
  是依情。
  所以我拒絕不了,縱然明知這裡不是目的地。
  「到達精進湖了!」
  「唉,不是說帶我去山中湖的嗎。」我沒好氣道。
  「對阿,但你既然身無分文,車錢都是我出,而且我昨夜救了你一命,中轉站可要由我決定。」
  救了我一命……
  雖然她誇大其詞,但其實她倒說得沒錯,她的確幫助過我。
  「反正終點就是山中湖沒錯,你即管放心吧。」她欺騙了我,還理直氣狀的道。
  但我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正如她所言,我身上沒有金錢,她亦幫過我,只好暫時付和著她。
  「好……好吧……」
  然後,依戀四處閒逛,我則跟在她身後,我們經過不同的商店,例如小飾物、衣服、化妝品的店舖等等……
  雖然看見很多有趣的玩意,但最後也不會買下來,只是拿在手中說笑玩樂。
  一直逛至傍晚時份。
  「我的腳很酸,找個地方坐下吧。」依戀揉著她的纖纖長腿道。
  於是我們又到了一間咖啡店。
  店內呈現紅色的裝修,鮮少的咖啡店會以這種顏色作主色,實是非常罕見。
  但只要利用燈光搭配再細心欣賞,其實它能為人們帶來活力又優雅的感覺。
  而且據我所知,室內若以紅色為主,能夠吸引人們聚在一起活躍的談話聊天。
  「你不是日本人吧?」我問道。
  「嗯嗯嗯……」依戀一邊喝飲料,一邊搖擺著手回應我。
  「那麼,是來旅行?」
  她放下飲料,答道。
  「我說過是來做有趣的事。」
  「那有趣的事,到底是指甚麼?」
  「晚一點你就知道。」
  「不要談我了,還是談談你吧,你有趣多了。」她岔開話題笑道。
  也許是「它」起了作用,我將自己的經歷一一告訴了她。
  一覺醒來,只見自己身處異地,一個不屬於自己的房間,所有東西都忘記了,卻仍牢牢記得依情,而且本應二十來歲的我,現在卻變成了大叔。
  粗略把因由道出後,我猜想依戀她的反應又是掩著嘴巴取笑我。
  卻不是如我所料,她同樣掩著嘴巴,眼角卻泛起點點淚光。
  「太可憐了。」她哽咽道。
  我不懂得反應,因為實在出乎意料之外,她竟會為了我而流淚!?
  她擦乾淚水,決然道。
  「我決定了,不但會帶你到山中湖,也要幫你找回失去的記憶!」
  「找……找回失去的記憶?」
  「不錯,因為我相信那些都是你快樂美好的回憶,所以一定要找回來!」
  「找回來嗎……」我實在沒有信心。
  然後,我又晦氣的道。
  「其實就算與她見了面,她還會認得我嗎……」
  「當然可以!」依戀以堅定的眼神凝視著我道,使我稍微開始有些自信。
  「不過,又該甚樣使人恢復記憶呢?」依戀撫著下頷喃喃自語道,頓時變成了一名偵探似的。
  一時之間她想得入神,所以我也沒有打擾她,只是從旁細看著這張與依情很相似的臉龐。
  「啊!」她突然大叫起來。
  從她的表情中猜出,我便知道她忽然記起了某些重要的事情。
  「慘了慘了,完全忘記了!」她慌忙的道。
  「忘記了甚……」
  依戀不等我將話講完,便拖著我的手到店外,然後開始奔跑起來。
  才跑沒多久,我便開始氣喘,這個大叔的身體果然很不適合我。
  但依戀仍然拉著我的手不放,不斷向前奔跑。
  「我……我不行了。」我上氣不接下氣道。
  依戀沒有理會我。
  於是我加重語氣又道。
  「我說我己經……」
  「趕上了!」她截口道。
  依戀總算放開我的手,我立即彎下腰用手按著難受的胸口,不斷的喘息著。
  雖然不知道依戀將我帶到了甚麼地方,但大致已知道她所忘記了的事。
  隨著演奏的聲音漸漸結束,取而代之的是如雷灌耳的鼓掌聲,我便知道她原來是會合樂團。
  「謝謝大家的支持,漫長的表演終於來到了尾聲。」主唱以生硬的日文道。
  「為大家帶來最後一首歌曲,你不是……」
  突然,一名少女的聲音打斷了主唱的說話。
  那少女不是依戀會是誰?
  「真正的主唱來了,把麥克風給我吧。」依戀就在麥克風旁邊道,所以較遠處的我也能聽到。
  依戀深深吸一口氣道。
  「送給大家……」
  「你不是真正的快樂。」
  卻沒有掌聲回應依戀,可能是因為聽眾們都不肖她的行為,畢竟她獨斷獨行的把主唱位置奪走。
  依戀卻不以為然。
  雖然我站在距離較遠的位置,但從人群的隙縫中,可隱約看見依戀。
  前奏響起,她閉著雙眼,彷彿在溫釀情緒。
  前奏將結,她明亮的雙眼張開了,她的歌聲也隨之響現。
  「人群中哭著 你只想變成透明的顏色」
  「你再也不會夢或痛或心動了」
  「你已經決定了 你已經決定了」
  雖然依戀是站在舞台上為大家獻唱,但她唱的每一句,都彷彿是走進別人的內心,敘述給每一個人聽。
  「你靜靜忍著 緊緊把昨天在拳心握著」
  「而回憶越是甜 就是越傷人了」
  「越是在手心留下 密密麻麻 深深淺淺的刀割」 
  隨著歌曲進入高潮,背樂愈演愈烈,依戀的嗓子也已完全放開,激昂的演唱著。
  「你不是真正的快樂 你的笑只是你穿的保護色」
  「你決定不恨了 也決定不愛了」
  「把你的靈魂關在永遠鎖上的軀殼」
  因為依戀的歌聲,歌曲和表演也升華了一個層次,把人們帶進了歌曲當中,也帶到故事之中。
  「你不是真正的快樂 你的傷從不肯完全的癒合」
  「我站在你左側 卻像隔著銀河」
  「難道就真的抱著遺憾一直到老了 然後才後悔著」
  我忽然記起了……
  因為依戀,我記起了故事中的「他」……
  「你值得真正的快樂 你應該脫下你穿的保護色」
  「為什麼失去了 還要被懲罰呢」
  「能不能就讓悲傷全部結束在此刻 重新開始活著」
  演奏結束了,依戀向觀眾們作了一個深深的鞠躬。
  卻沒有掌聲回應,可能是因為依戀的歌聲彷彿仍猶言在耳,人們都忘記了拍掌。
  依戀表示感謝後,便四處張望,於是我揮手示意自己在這裡。
  「還不錯吧?」她笑呵呵道。
  「謝謝你。」我問非所答回應她。
  「為甚麼向我道謝?」她疑惑道。
  「因為……」
  我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突然有人截口道。
  「他甚麼還在這裡!」
  說話的人是剛才被依戀搶去主唱位置的男生,我仍認得他的聲音。
  「他當然在這裡,因為他不會去我們住的地方阿。」依戀答道。
  「他……難道他要和我們一起住?」
  「嗯哼。」依戀理所當然道。
  「這……這……」那名男生彷彿想反駁,但最後卻又咬著牙忍了下去,蹬了蹬腳轉身回去收拾樂器。
  我不禁苦笑起來。
  依戀卻看著那名怒氣沖沖的男生傻笑著。
  她這種表情,依情也有過,就是與我開玩笑的時候露出的。
  所以我知道,這是代表著戀愛的笑容。
  「喂!你別用色迷迷的眼睛看著依戀,快過來幫忙!」那名男生火冒三丈道。
  既然寄人籬下,可不能白吃白住,所以我苦笑著走過去幫忙。
  執拾期間,他一直都用敵視的眼神盯著我,我只好裝作懵然不知。
  最後,我拿著最多的行李乘上巴士。
  其實他們的樂團總共有四人,卻只有另外兩人會幫我分擔行李,依戀則是兩手空空,笑咪咪瞧著我做苦力。
  在回民宿的路程中,得知幫我的兩人分別叫作樂徒與全全,樂徒是一名鼓手,全全則是貝斯手。
  而那名一路上都沒有講話的叫作仰信,是一名吉他手,他彷彿仍在賭氣。
  轉眼間已到達下車的站頭,但仍要走一小段路才能去到房子。
  一路上我和他們談了很多,所以大致已知道依戀口中所講的重要事情。
  「換言之,你們的目標便是圍繞著富士山表演?」我道。
  「其實也不算圍繞,只是從本栖湖直至山中湖,在每個湖都表演一次。」全全解釋給我聽。
  「你終於知道我沒有騙你了吧,我就說一定會帶你去山中湖的。」依戀笑著對我道。
  「只是時間上有差異而已。」她吐了吐舌頭又道。
  我只能以苦笑回應她。
  「要去山中湖的話,如無意外要在三天後,畢竟還要經過兩個湖。」全全道。
  「每個湖也會待上一天嗎?」我問道。
  「對,就是這樣。」全全答道。
  「這樣的話,到達山中湖的那天已經是平安夜當日了……」我喃喃自語道。
  依戀卻聽在耳裡。
  「這樣就可以給她一個驚喜啊,女生都喜歡驚喜的!」她滿懷自信道。
  這時一直都沒有說話的仰信,聽到依戀這麼講,便立即湊過去她身旁。
  「真的嗎?」仰信問道。
  「靠太近了,太近了。」依戀笑著輕輕推開他。
  「是真的嗎?是真的嗎?」仰信卻死纏爛打追著依戀問道。
  他們兩人就在我旁邊打情罵俏,我也沒有多理會,一心只是惦記著依情。
  「依情自己一個人,應該沒大礙吧……」我又喃喃自語道。
  這次依戀彷彿沒有再聽見了?
  



  總算來到民宿了。
  我捨下沉重的行李後,便到自己的房間軟攤在床上。
  可能是因為太累,或是尚未完全病癒,我閉上雙眼很快便睡著了。
  期間也是睡得很安穩寧靜,沒有再遇見依情,卻突然傳來一陣的敲門聲。
  我被聲音吵醒了,抵著睡意下床去開門。
  「嘿,晚上好。」
  原來是依戀。
  「甚麼了嗎?」我打著呵欠問道。
  「沒事啊,只是睡不著而已。」然後她走進房間內。
  她坐在床上又道。
  「其實,有一些讓我在意的事情。」
  「在意的事?」我疑惑的看著她,等待她繼續說下去。
  「嗯,就是今天表演結束後,你為甚麼向我道謝。」
  「原來是這件事……」我微微停頓一下,繼續說下去。
  「因為我的記憶總算恢復了一些。」
  「真的嗎!?」依戀的表情本是很高興,卻隨即又慢慢變得黯然。
  「我記起了我的同學,雖然他有些古怪,是一個很悲觀卻又很樂觀的人,但總算也是我的朋友。」
  「他」就是我遇見依情時,在我右方說話的人。
  依戀沒有答話,彷彿在思考著事情,於是我繼續說下去。
  「所以我才會謝謝你,我覺得是因為你的歌聲,才會記起失去的記憶,畢竟你的歌聲彷彿有魔力似的,非常……」
  「失而復得……失而復得是一件好事嗎?」依戀突然幽幽道,雖然聲音很小,但在這寂靜的夜裡,我足以聽到她的話。
  依戀說過後,正容亢色凝視著我,等待我回答。
  空氣彷彿頓時凝結起來,我深深吸一口氣,再吐出空氣便回答她。
  「失去是貶義詞,擁有是褒義詞,那麼失去後再次擁有,當然是一件好事。」
  「如果……從字面上解釋的話。」我彷彿對自己的答案沒有信心。
  我說過後,依戀彷彿在咀嚼我的說話。
  她沉默了片刻,才開口道。
  「如果不從字面解釋,改由用其他方面去看呢?」
  我嘆息一聲,實在不明白為甚麼開朗愛笑的依戀,突然變得多愁善感起來。
  「就以我為例吧,失去的記憶,忘記了的朋友,直至今天突然記起來,心裡莫名會有一份安心感,因為終於記得自己生命中,並不是只有「她」而已,原來還有友情。」
  「所以人們才會拍照,記錄人生的點滴,縱然因為生活而逼不得已要忘記,或放棄某些事情,只要每當拿起相片,便又再記起那個過去,或忘記了的『他』。」
  「因此,我認為失而復得這四個字,總算是可愛的。」
  「若果回憶是悲傷的呢?」依戀問道。
  她問的這句話,讓我不禁回想到那個陌生的房間,床邊擺滿很多相框的房間。
  於是我又回答依戀。
  「就算成功忘記悲傷的過去,這本身也算是一種悲哀。」
  「我知道有一位『他』,『他』縱然與自己深愛的人沒有白頭到老,但『他』的房間仍然擺放著很多與愛人的合照。」
  「因為『他』深信,終有一天能微笑回憶這段所謂悲痛的往事,其實原來只不過是人生中的一件小事。」
  「你……你相信嗎?」依戀迷茫的問道。
  「我相信『他』相信。」我也不知哪來的自信,擅自決定別人的想法。
  「是嗎……」依戀輕輕嘆息一聲道。
  今晚的談話依戀有因此而得出甚麼結論,或作出甚麼決定嗎?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自己真的睏了,依戀離開後,便在床上倒頭大睡。




4. 「喂,大叔,快點起床吧!」
  我一邊擦著沉重的眼皮,一邊爬下床。
  不用猜,我已經知道是誰來叫醒我,畢竟對著我用這種語氣的人只有仰信。
  「你居然會來叫醒我。」
  「哼,要不是依戀叫我來,我才不願做你的鬧鐘。」
  「辛苦你了。」我笑笑道。
  提到依戀,我便想起昨晚。
  她昨夜與我聊到這麼晚,今早就能這麼早起床,看來她的自理能力很好。
  抑或,昨晚只是我自己的一場夢?
  「你動作能快點嗎,依戀做的早餐都要涼掉了。」仰信不耐煩道。
  「她原來還會烹調哦?」我有點難以置信問道。
  「當然!依戀就是這麼完美的女生。」他自信滿滿道。
  看著這名傻氣的男生,不禁回想起從前尚未追到依情時的自己,也是將對方放得高高在上,雖然追求成功後,都會將對方看得很重,但內心角落處少不免會出現一種,認為對方的存在是理所當然的態度。
  我深知,若這份態度愈放愈大的話,最終便會形成分離。
  不知為何,我沒有試過,心裡卻清楚明白得很。
  「你們到底甚麼時候才來吃早餐啊!」
  聽到依戀的怒吼聲,我與仰信便匆匆衝到客廳。
  很普通的食材,卻被依戀做得相當精緻。
  兔子樣貌的蘿蔔,小貓小狗形狀的烤麵包等等。
  而且味道也相當不錯。
  「好吃吧?」依戀得意洋洋道。
  昨晚的她,與現在的她,彷彿不是同一個人似的。
  因此……昨夜恐怕真的只是我作夢而已……
  「嗯,好吃極了。」畢竟我始終都是白吃白住,所以我附和著她道。
  「要你這樣說,真為難你呢。」依戀嬌嗔道。
  「才不是,味道真的很不錯。」我一邊吃一邊道。
  「你只是吃出了食物的味道,我卻吃出了依戀的味道。」仰信面不改容說出肉麻的對白。
  「你這樣是性騷擾吧。」全全笑道。
  「大清早便這麼嘔心了,仰信。」樂徒也笑道。
  「甚麼啊!我只是想說,只要是由依戀做出來的食物,就一定好味。」仰信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味道其實也不甚麼樣嗎?」依戀道。
  「這……不……當然不是。」仰信慌忙解釋。
  他們繼續你一言,我一語,嘻嘻哈哈打鬧著,氣氛相當融洽。
  我彷彿對這個情景非常熟識,印象中,我好像也有過這個時刻。
  只是……可能只是現在的我忘記了……
  吃過早飯後,我們合力打掃過房子,便離開了民宿。
  我們乘上前往西湖的巴士,向逗留了一個晚上的精進湖告別。
  我坐在窗口旁,街景與途人一直在後退。
  有的一家大小,有的是手牽著手的情侶,也有只帶著背包獨自旅行的人。
  我忽然想到依情,她現在也是一個人,也是孤伶伶走在路上嗎?
  我不禁對自己的決定產生懷疑。
  直至平安夜那天才出現在依情身邊,以為會帶給她驚喜。
  對她而言,真的是最好?
  時間就在我苦惱這個問題之中過去。
  「還發甚麼呆,到達西湖了,快點下車吧。」依戀提醒我。
  「到站了。」全全微笑道。
  「走吧。」樂徒也道。
  「你不是睡覺,就是在發呆。」仰信道。
  我在心裡微笑了起來。
  我身邊還有這群有趣的朋友,只要將他們好好介紹給依情,她就不會責怪我了吧?
  畢竟依情那麼愛唱歌,與依戀一定很投契。
  其實我只知道到達了西湖,卻不知道到達了西湖的哪裡,直至下車後便看見木板上的字。
  「西湖—里根場」
  於是我們先把行李都放在儲物櫃,然後便開始四處閒逛,依戀卻不知跑到哪裡去。
  這裡的建築物非常特別,以茅草覆蓋屋頂,呈現出人字的三角屋頂,宛如日本古時武士年代的建築。
  而且里根場環境寧靜,彷彿是一個與世隔絕的仙外桃源,從此處眺望富士山,心靈莫名被療癒,變得舒暢。
  這些各有特色的茅屋,分別擔當不同的角色。
  有製作手工藝、陶藝、紡織品等等,亦有餐廳、紀念品店等等各式各樣的商店。
  里根場確是一個集合歷史、文化、自然以及觀光的旅遊景點。
  走了大約十多分鐘,始終也不見依戀的身影,但仰信他們都沒有慌張起來,相信他們都對這種情況習以為常,畢竟依戀是一名果敢的女生,想到甚麼馬上就會去做。
  我一直都走在他們三人的身後,街道前方的一個轉角位,他們都已轉了過去,我將轉角之時,卻被一隻手拉住。
  我回頭一看,原來是依戀。
  但她的衣服與來的時候大不相同,此刻的她換上天藍色,印著朵朵櫻花的和服,彷彿仙子出塵般突然出現在我面前。
  「你到哪裡去了?」我問道。
  「如你所見,我去換和服啊。」依戀道。
  我只能輕輕嘆息一聲,實在拿她沒辦法。
  「走吧,走快一點還能追上仰信他們。」我又道。
  「不要,我還要去一個地方。」依戀任性的道。
  我知道自己不能勸阻她,所以又重重嘆息一聲後,便跟著她去那個地方。
  依戀在街道上左轉右轉,最後來到一間手飾店前,只見店面擺放著各式各樣,非常精緻的飾物。
  依戀入到店內,便用日文與老婆婆交談著。
  從對話中得知,依戀是想請老婆婆教她做小飾物,至於老婆婆問到她想做甚麼飾物,她便低頭在老婆婆耳邊竊竊私語,不知道交代著甚麼。
  交代完後,老婆婆挽起依戀的手,微笑著帶她到工作桌上。
  「你就在門外等我吧。」依戀回頭向我道。
  我只能苦笑照著她的說話去做。
  我坐在店外的木製長椅上,享受柔和的陽光打在身上的感覺。
  這種感覺相當舒服,舒服得竟不知不覺睡著了……
  耳邊突然傳來震耳欲聾的喇叭聲,我睜開雙眼,只見自己身處天橋下,側旁馬路的車子熙來攘往,絡繹不絕。
  這個地方,又是給我一種奇怪的感覺。
  陌生卻又熟識的感覺。
  我是忘記了,還是真的不懂這是甚麼地方?
  我四處張望,試圖探出答案,試圖讓自己記起來。
  卻在無意中,看見天橋的中央站著一對男女。
  他們的輪廓都非常朦朧迷糊,但奇怪的是,我卻深知他們現在的表情。
  這是為甚麼?
  正確來說,我彷彿知道他們的故事。
  我知道她正淚盈滿眶凝視著他,她彷彿在等待著甚麼似的……
  我知道他也正深深凝視著她的眼眸,想從這顆漆黑的眼眸中,了解她的想法,看透她的內心。
  他們兩人都一言不語。
  我知道俗語說:「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但若然不說,又甚能知道對方的心意,又甚知道對方的想法?
  難道就真的從眼睛一直看,直至看破對方的心嗎?
  我重重嘆息一聲,感慨這對戀人為甚麼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接下來又將會如何?
  她很快便回答了我。
  一滴香淚即將落下,她立即轉身離開,不讓他看見那痴心的眼淚。
  他卻沒有伸手拉住她……
  「傳說中,痴心的眼淚能傾國傾城。」
  若然她不逞強,反而展現感性的一面,他會挽留嗎?
  如果他不倔強,說出她一直等待的話,她會留下嗎?
  若然有如果,如果有若然,那麼後來的他們,又會是如何不一樣?
  「唉……」我不禁合起雙眼嘆息,人世間的離離合合,又有多少離完會再合呢?
  我的眼睛彷彿對這個殘酷的現實作出了反應。
  我再次張開雙眼。
  只見依戀就在我面前,流露出擔心的眼神看著我。
  「你沒事嗎……」她溫柔的慰問我。
  「我?我當然沒事啊。」我對依戀奇怪的提問摸不著頭腦。
  「但你……你為甚麼會哭……」
  這時,我才發現自己卡其色的褲子滲著水點。
  摸摸臉頰,擦擦眼睛,才驚覺自己淚流滿面。
  「我哭了嗎……」我看著依戀問道,其實卻是反問自己。
  依戀顯得不知所措。
  瞧見依戀為我擔心得皺起眉頭,我隨即假笑道。
  「對不起,其實只是剛才夢見以前的好事,感動得落淚而已。」
  「這樣嗎……」依戀幽幽道,彷彿不相信我的話。
  於是我趕緊岔開話題道。
  「對了,你做了甚麼飾物?」
  依戀一直緊握著的雙手,此刻張開了,只見裡面是一條血紅色的手繩。
  手繩不見得非常華麗,也並不是特別精緻,但這種顏色的手繩卻很是罕見。
  「你就是做了這條手繩嗎?」
  「嗯。」
  「送給仰信嗎?還是自己帶著。」
  「我做給你的。」
  我頓時征了征,想不到依戀竟會親手做禮物送給我。
  依戀見我沒有反應,便將我的右手放在她的大腿上,為我繫上這條手繩。
  「這條手繩的外表雖然普通,但顏色卻很特別,是有甚麼寓意嗎?」我問道。
  依戀的手停下了,抬起頭反問我。
  「你不知道?」
  「我知道甚麼?」我疑惑道。
  「對了,你不是不知道,你只是……」依戀沒有把話說完,然後低頭繼續為我繫繩。
  依戀的說話,使我眉頭緊皺,完全搞不懂她話中之意。
  斜陽西照,映得我們的臉都泛黃了。
  「繫好了。」
  「謝謝。」
  「你不要弄失就好了。」
  「我會好好珍惜的。」我笑道。
  我瞧著這條算特別,又不算特別的手繩,竟又出現了一陣陣的奇怪之感……
  依戀卻突然道。
  「對了,你甚樣認識她的?」
  「她嗎……」
  想起依情我不禁傻笑起來,又道。
  「在中學時期認識的,她是插班生。」
  「老師安排她坐在我的前面,因此,老師可算是月老吧?」我笑道。
  「但最初她是非常難接近,她完全不願與別人接觸,幾經波折,我才走進她的內心。」
  「……」
  依戀沒有反應,於是我轉眼看向她,只見她抬頭望著天空,彷彿在沉思,也不知道有聽還是沒聽。
  我苦笑了一下,問完問題卻又心不在焉,果然是依戀的風格。
  時間來到即將入黑之時,仰信等人也找到了我們,於是便出發前往表演。
  我們來到了一個較為廣闊的街道。
  他們在整理著器材,而我則搶先站在最好的位置,準備成為第一個觀眾。
  舞台已經開始發光發熱,光與熱顯然是由他們四人身上散發出的。
  漸漸,觀眾由一個變成兩個,兩個變四個,愈來愈多人被他們的演奏吸引過來。
  一直沒有派上用場的電子琴,此刻彷彿便要用到。
  依戀坐在琴前,然後將麥克風調低。
  她要自彈自唱嗎?
  「接下來的歌曲是—蒲公英的約定。」
  琴鍵被依戀敲響,柔和且夾雜著淡淡憂傷的前奏,就好像雖然美麗的蒲公英飄揚在空中,卻根本不知道何去何從。
  「小學籬芭旁的蒲公英 是記憶裡有味道的風景」  
  「午睡操場傳來蟬的聲音 多少年後也還是很好聽」
  依戀沁入肺腑的歌聲,將我帶到了一個故事之中。 
  「將願望折紙飛機寄成信 因為我們等不到那流星」
  「認真投決定命運的硬幣 卻不知道到底能去哪裡」
  中學時期,我還認識一個「他」,當時在我旁邊說話的另一個「他」,我終於記起了!
  「一起長大的約定 那樣清晰 打過勾的我相信」
  「說好要一起旅行 是妳如今 唯一堅持的任性」
  不知道愛說謊的「他」,鼻子有沒有變長?
  「一起長大的約定 那樣真心 與妳聊不完的曾經」
  「而我已經分不清 妳是友情 還是錯過的愛情」
  依戀又再次奇蹟般喚醒了我沉睡的記憶。
  我終於記起了那個「約定」。
  那個真正的「約定」!




5. 演奏結束,依戀依舊向觀眾禮貌的鞠躬,以表謝意。
  這次四周不再鴉雀無聲,而是一陣久久不息,熱烈萬分的掌聲回應依戀。
  「蒲公英的約定」本是今晚最後的一首表演歌曲,仰信等人都已著手收拾器材,依戀卻仍坐在電子琴前,彷彿不願離開。
  「等等!」她突然對著麥克風道。
  正在離開的人們聽見後停下腳步,回頭看向舞台,仰信等人同樣,停下手沒有繼續執拾行李,而是轉看著依戀,等待她說下去。
  我也不例外。
  「還有一首歌,我還有一首歌要唱,因為……」
  依戀不能把話說完,因為仰信將麥克風的電源關掉了。
  雖然依戀任性的擅自決定要再唱,但想不到仰信也這麼唐突地把麥克風的插頭拔掉。
  接著,他們兩人因此而開始爭吵起來……
  冰冷的雪,也開始飄落起來……
  他們兩人在大街上鬧得一發不可收拾,幸好最後全全與樂徒嘗試調和後,兩人才漸漸冷靜下來。
  在回民宿的路上氣氛非常僵硬,依戀和仰信互相不瞅不睬,顯然處於冷戰時期。
  在這個凝重的情況下,我們這些局外人也沒有多說話。
  到達民宿後,依戀和仰信便各自返回房間,一直都沒有再打開房門。
  據我從他們爭吵的內容所知,是因為依戀堅持己見,當下想再多唱一首歌,仰信卻害怕會趕不上回民宿的尾班車,兩人因此爭吵不休。
  其實仰信確有他的道理,但依戀又為甚麼執意要在那個時間點上再加插一首歌?
  難道純粹只是因為她的任性嗎?
  我自己一人實在想不出答案,於是與同在客廳中的全全和樂徒開始聊了起來。
  「放著他們不管,真的可以嗎?」我問道。
  「沒辦法的,他們雖然很少吵架,但每當吵起來便一發不可收拾,旁人也難以插手。」全全無奈攤攤手道。
  「只能等冷戰結束後,他們便會若無其事開起玩笑來。」樂徒道。
  「那明天的表演甚麼辦?」我又問道。
  我拋出問題後,客廳頓時沉默起來,這個問題的確無人能回答。
  我嘆息一聲,軟攤在沙發上,看著白色的屋頂,又想起他們吵架時的內容。
  「你根本不懂,你就因為甚麼都不知道,才能這麼輕鬆!」
  「對,我真的不懂你為甚麼會為了這種小事,而跟我吵架。」
  「你說是小事!?」
  依戀跺了跺腳,轉身便跑走。
  若不是全全去把依戀追回來,根本不知道她最後會跑到哪裡去。
  然後,我從畫面中又回到這個白色的屋頂。
  「小事嗎……每個人都認為這只是一件小事,為何對依戀以言卻會是大事,為甚麼她會看得這麼重,不惜與仰信吵架?」我在心裡想著。
  但愈是去想,反而愈想不通。
  眼皮漸漸變得沉重,白色的屋頂彷彿有催眠的魔力,我不知不覺睡著了……
  「有攝影師在幫人們拍照,我們也去拍照吧!」依情挽著我的手走過去。
  我……又見著依情了嗎……
  但情景卻不再是熟識的校內。
  旋轉木馬、過山車、海盜船等等的娛樂設施包圍著我。
  原來這次在遊樂園嗎。
  「倒數三聲後便拍了哦。」攝影師向我們道。
  「好的,麻煩你了。」依情答道,然後她轉向我又道。
  「別發呆了,馬上就要拍照,笑一笑吧。」
  當下的背景是摩天輪,這個場景,我本應非常熟識,甚至畢生難忘……
  我卻記不起……
  我好像有一些很重要的話要對依情說,她亦有很重要的事要對我做。
  「三……」
  凝望著依情秀氣的側臉,這張青澀的臉龐,就是我的初戀。
  「二……」
  我突然按奈不住內心的衝動,名為「愛情」的無形之物遍佈我的全身,沖昏我的頭腦。
  「我喜歡你。」
  她一臉愕然看著我。
  「一。」
  她突然……
  它突然走進了我的眼睛。
  晨光初現。
  今天喚醒我的不是別人,而是陽光照到我的眼睛,把我弄醒了。
  「甚麼嘛……」我無奈道。
  竟在最後的最後,我又突然醒過來了,沒能知道最後一秒發生的事……
  我輕嘆一聲後,便下床到洗手間梳洗去。
  冰冷的水沖過臉頰,頓時令我精神起來。
  抬頭看向鏡子,只見仍舊是一張蒼老的臉龐,一名四十多歲的大叔,以及另一個人。
  是依戀。
  她完全沒有睡眼惺忪,剛剛才起床的感覺,反而像是徹夜未眠。
  「早……早安。」依戀突如其來出現在鏡子裡,不禁把我嚇了一跳。
  「我們現在出發吧。」她冷不防便說出令人莫名其妙的話。
  「出發?去哪裡?」我問道。
  「當然是河口湖。」
  「那麼……仰信他們呢?」
  依戀聽到仰信的名字立即咬了咬牙,我才發覺自己說錯話,暫時不應在她面前提起仰信。
  於是依戀在洗手間內,門也不關很快的梳洗過後,便背起木吉他,拉著我的手離開民宿。
  前往河口湖的途中,依戀都是半句不哼,只是望著窗外一直後退的風景,不知道只是在發呆,還是在想著事情。
  一路上我沒有刻意去調解她和仰信之間的事,因為我始於只是一名外人,而且也不完全了解他們兩人,胡亂單方面去與其中一人傾訴,只是對另外一人不公平。
  但我卻不是完全莫不關心,不然,我也不會陪著這名任性的女生出來。
  西湖與河口湖相距不甚遠,所以很快便到達了。
  下車後,我們先到便利店買了些食物,以作早餐。
  然後便向著「富士急樂園」前進。
  可能依戀想藉此好好玩樂一番,以解開煩悶的心情,忘記與仰信吵架的事。
  但這都只是我的猜想,我沒有問出口,因為我認為沉默的陪伴,總比花言巧語來得好。
  只要依戀開心快樂過後,不影響晚上的表演就好。
  遊樂園人山人海,可能因為聖誕節假期的關係,周遭也很多人。
  我們到達遊樂園的時候已經算早,但各個遊戲設施的門外都已排起長龍。
  旋轉木馬、過山車、海盜船、摩天輪等等各式各樣的遊戲,依戀卻彷彿不理會遊戲內容,也不理會等待的人多或少,她就是玩完一個遊戲,便緊接著另一個遊戲。
  但我發覺,依戀的臉上不是掛著笑容,反而心事重重,機械式般玩著每一個遊戲。
  大半天的時間過去,我們總算玩了超過一半以上的遊戲,其實這個遊樂園的規模並不算大,只是輪候佔去了很多時間。
  依戀也終於開口說話。
  「我還是小孩的時候,媽媽都不會跟我說童話故事,只會分享媽媽她自己的過去,可能是因為媽媽希望讓我盡早明白,人生並不像童話故事般,會有美好的結局。」
  依戀竟說出這麼消極的話,看來與仰信吵架的事讓她很煩心。
  於是我開解她道。
  「我覺得你的媽媽並不是這個意思。其實童話故事的結局,並不是真正的結局,因為真正的結局,向來只有一個。」
  「所以,當仍未走到這個結局之前,所有都只是過程。多采多姿的過程顯然比單一的結局來得精彩,因為你可以用成長了的心態,看待以往的過程。」
  我吸一口氣,繼續道。
  「你的媽媽每當向你訴說自己的回憶時,想必也是微笑著,縱然那段過去是傷感的。」
  依戀突然凝視著我道。
  「對,媽媽是微笑著回憶自己的初戀,縱然這段戀情最終沒有開花結果。」
  「如果是你呢,你也能像我的媽媽一樣嗎?」依戀又道。
  「當然可以。」我沖口而出道,可能是因為想讓依戀不要再胡思亂想,才脫口而出。
  但是……說過後,我的內心莫名出現一份罪惡感。
  彷彿是欺騙,但我欺騙了誰?
  依戀?自己?
  「那麼,我繼續嘗試用歌聲讓你恢復記憶,也是正確的吧……」依戀幽幽道。
  聽到依戀的這句話,我才驚覺她和仰信吵架的原因。
  依戀得知我在聽完她唱歌後,記憶便有所恢復,因此她可能希望把握每分每秒,好讓我在見到依情之前,將記憶都找回來。
  想不到,依戀竟會為我這個才相識幾天的陌生人,如此盡心盡力,不惜與相識甚久的仰信吵架。
  於是我回答她道。
  「因為你的歌聲,我記起了另一名朋友,雖然他整天都在說謊。而且更重要的是,你讓我記起了那個真正的『約定』,在富士山山頂上看日出的『約定』。」
  「這些難忘的回憶,與重要的『約定』,你都為我找回來了,這難道會不正確嗎?」
  依戀全神貫注凝視著我,彷彿想看透我內心真正的想法。
  當然她不能真的從我眼中了解到甚麼,然後她別過頭去,反而不讓我看見她的表情。
  她頓時又沉默起來,繼續餘下的遊戲。
  夜幕降臨,我們都把遊樂園的遊戲全都玩過一遍後,便來到了最後的一個遊戲面前。
  這時的摩天輪變得亮麗奪目,彷彿孔雀開屏一樣。
  依戀徑自向著摩天輪走過去,卻不是朝著輪候處的方向過去。
  她走到摩天輪底下的正中央,然後將吉他帶繫在肩上,輕掃著吉他的每條和弦調音。
  顯然依戀是準備唱歌,但我沒有阻止她,畢竟我知道她的原因。
  原因就是我……
  吉他的音彷彿已經調好了,因為依戀抬起頭,凝望著我。
  雖然我與她不是近距離對望,但此時此刻的情景,卻非常熟識……
  「這首歌媽媽經常都會聽,媽媽曾說過,就算分開了多久都好,大家都已兩鬢斑白,都已認不出大家,但如果有幸在哪月哪日再見面時,但願也能認出彼此的子女,在最後的最後,好好的,微笑的,說一句,聽一句,再見。」
  「若這一束吊燈傾瀉下來 或者我 已不會存在」
  「即使你不愛 亦不需要分開」
  依戀就彷彿是孔雀般,摩天輪正是她的尾羽。
  「若這一刻我竟嚴重痴呆 根本不需要被愛」
  「永遠在床上發夢 餘生都不會再悲哀」
  我的腦海開始出現影像。
  陌生的房間、陌生的床、相片、安眠藥、殘破的吉他。
  「人總需要勇敢生存 我還是重新許願」
  「例如學會 承受失戀」
  失戀……嗎……
  「明年今日 別要再失眠 床褥都改變 如果有幸會面」
  「或在同伴新婚的盛宴 惶惑地等待你出現」
  「希望這個最後的『約定』,在最後也能實現。」
  「明年今日 未見你一年 誰捨得改變 離開你六十年」
  「但願能認得出你的子女 臨別亦聽得到你講再見」
  我已抑制不住眼淚流出。
  「在有生的瞬間能遇到你 竟花光所有運氣」
  「到這日才發現 曾呼吸過空氣」
  依戀當然已瞧見我淚流滿面,而我只是茫然的看著前方。
  片刻,我問道。
  「為甚麼……」
  「為甚麼我這麼努力忘記,將所有東西忘記,最後將自己都忘記了,你卻要把它們找回來!」我嘶聲吶喊道。
  「我不要記起,我不想記得……」我雙手捧著頭,不停搖頭拒絕的道。
  「對不起……對不起……」依戀抽泣道。
  聽到這些虛假的道歉,我已忍受不住她一直以來的虛情假意,朝著摩天輪的反方向逃走了……




6. 這個不久前仍是十分陌生的房間,現在對我而言是再熟識不過。
  畢竟,這裡是我的家。
  不錯,我的記憶已經完全恢復了。
  房間所有的東西都與我有關,正確來說,是我人生的一部份。
  桌子上的安眠藥,是每當我思念依情致不能入睡時,便會瘋狂進食只求睡著,因為即使在虛假的夢中,只要能見著依情,我便會不惜一切做任何事。
  桌子旁的木吉他。從前在公園的散步道,非藍非綠的長椅上,依情唱歌,我在旁伴奏,有時候我們都沉醉於音樂中,不知不覺待至入夜,幸好依情都非常體貼,準備好便當。
  床邊放著眾多的相框,我拿起其中一個。
  相片中的背景是摩天輪,依情挑高身子親吻我的臉頰。
  這是我們第一次約會,第一次合照。
  也是她第一次吻我。
  我知道,依情親吻我,就是對我最好的回答。
  依情選擇不用語言,而是用行動回應我,當時的我便深信一個道理。
  「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所以後來的我,後來的那個時候,後來的那個地方,我選擇用這個道理回答了依情。
  所以……依情離開了,不再在我身邊……
  愛情、戀愛、初戀、回憶等等,這些代名詞真正的意思或許我都沒有搞懂,但對我而言,它們都只代表著一個意思。
  它們都只是僅僅代表著依情。
  我的人生從遇上依情那刻才算真正開始,我的世界環繞著依情轉,由依情構築。
  沒有依情的人生,我又該如何過,如何活下去……
  所以我足不出戶,每天都在這個幽暗封閉的房間生活,等待晚上與依情見面的時候。
  我苟且偷生活著,就只為那個時刻。
  因此,我又回到這個房間。
  平安夜前夕那天,依戀的歌聲喚醒了我所有的記憶。
  我記起依情已與我分開了,也知道她不在日本,不在富士山,更不在山中湖。
  依情在哪裡,我根本不知道。
  因為我已經很久沒有與依情聯絡過。
  就從分手那天起,已有二十年之多……
  但即使這樣,我始終沒有,亦不能忘記她。
  因此,我痛苦,非常痛苦。
  因為愛情,所以痛苦。
  因為痛苦,所以回憶。
  但無奈回憶愈是甜蜜,就是愈傷人,愈痛苦。
  可能我的內心已承受不住那種痛楚,所以我的潛意識選擇了忘記。
  忘記友情,忘記天地,忘記人生,忘記自己。
  這段記憶中只有依情的時間,是非常快樂,因為沒有痛楚,沒有痛苦。
  現在卻已經結束了,非常非常短暫,殘酷的完結了。
  但我不想再承受那份悲痛,我很想回到記憶中,只有與依情渡過快樂時光的那段時間,那段記憶中沒有悲傷的時間。
  我希望找回這段時間,因此在日本幾經波折,才回到這個房間。
  這個充滿孤獨、寂寞和思念的地方。
  至於那天我逃走後,依戀到底甚樣了,我不知道。
  我也不想知道。
  我嚥下幾顆安眠藥,便準備到床上睡覺。
  我只想與依情見面,只想找回那段快樂的時間。
  門外卻突然傳來急速的敲門聲。
  打開門,只見是一名男生。
  是仰信。
  他二語不說便向我揮拳,我反應不及被他打倒在地上,他乘勢騎在我的身上繼續不斷揮拳。
  我被壓倒在地上根本無力招架,只有一直被仰信打,直至他停手為止。
  仰信抽起我的衣領,朝著我的臉大吼道。
  「為甚麼要拋下依戀!」
  其實我多半猜到仰信是為甚麼會來找我,為甚麼一見面便向我拳擊相向,原因果然是因為依戀。
  「因為她多管閒事。」
  「依情一直處處為你,你竟……」
  我不禁想起依戀的確為了我,不惜與仰信吵架。
  但只要又想起依戀對我做的事……
  「對,她為了我而拋下你們,所以我也要讓她嘗嘗被撇下的滋味。」
  「所以你應該好生感謝我……」
  仍未說完,仰信的拳頭將我的話硬生生打回去了。
  「依戀竟為了你這種人而到富士山山頂,害自己躺在醫院裡……」仰信彷彿對自己道。
  「如果依戀沒有醒來,我便要你死!」仰信怒吼道。
  他說過後便奪門而出。
  只剩下我在這個幽暗的房間內。
  仰信好像已經走了一段時間,大約時間我不清楚,因為他離開後,我便躺在床上,眼睜睜看著屋頂。
  不禁想起仰信的說話……
  依戀去了富士山山頂?在寒冷落雪的天氣裡?
  為甚麼?
  因為……我?
  那天我逃走了之後,依戀為了找我,可能便猜想我到了富士山山頂去,實現那未實現的「約定」,即使只有我自己。
  但那天我其實沒有去,只是很窩囊的瑟縮在街角,逃避著世界,逃避所有東西。
  最後,依戀一個女生,在富士山封山期間,冒著風雪到山頂找我……
  我……我在內疚嗎……
  我馬上用力搖頭,揮去腦海中這個想法。
  「錯的不是我,是『她』……是『她』……」我喃喃自語道。
  頭痛又開始發作,於是我吃下更多安眠藥,希望能好好睡一覺。
  不知不覺,我已吃下了兩大包安眠藥,卻仍毫無半分睡意。
  頭痛感反而愈趨嚴重,身體開始因發冷而顫抖著,汗珠卻又不停從身體冒出。
  我的視線開始模糊,耳朵聽到很多嘈雜的聲音。
  「依情,我喜歡你。」
  「這是我們的『約定』。」
  「我們……到此為止吧。」
  「希望這個最後的『約定』,在最後也能實現。」
  「嗨,我叫依戀。」
  「太可憐了,我要幫你找回失去的記憶!」
  「我做的事……是對的嗎?」
  「對不起……對不起……」
  「如果依戀沒有醒來,我便要你死!」
  死……
  這個字在我的腦海深處不停迴響著。
  死……嗎……
  突然,我的耳朵不再聽到嘈雜的聲音,反而變得萬籟俱寂,這種寧靜,彷彿世界已離我而去。
  還是我從世界之中離去了?
  難道我……我已經……
  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我的眼睛猛然睜開,視線不再模糊,反而變得很清晰。
  只見仍是那個熟識的屋頂。
  「裡面有人嗎?」門外的人問道。
  由我獨居在這裡開始,便從未有人上門探訪過,一時之間我不懂得如何反應。
  「很沒禮貌呢,明明在家裡卻不回應我。」門外的人又道。
  「你是誰?」
  「我是誰也不重要,我只想找個人陪我聊天。」
  「聊天?」
  「對。」
  我不禁感到門外的人很是奇怪,自己卻又敵不過好奇心,於是問道。
  「聊甚麼?」
  「甚麼也聊。」
  「例如?」
  「嗯……」門外的人彷彿思考著。
  「對了,你愛過嗎?」
  我完全想不到門外的人竟會拋出這種問題,一時之間答不上話。
  良久,我才答道。
  「我愛過,而且愛得很深。」
  「有多深?」
  「很深很深,深得就算將友情、天地、人生和自己,所有事情都忘記了,唯獨她仍牢牢記在心中,愛在心中。」
  「這樣很偉大嗎?」
  「我……」
  門外的人彷彿一開始便不打算聽我的回答,才剛開口道出第一個字,便截口道。
  「唉,人總認為自己做的事最偉大,自己所經歷的事最悲痛,卻永遠都不知自己做過的事,受過的傷,其實只是非常渺小,微不足道。」
  門外的人繼續道。
  「其實你對她愛的程度也只是不過如此,你總認為自己忘記了所有,卻始終仍記住她,是非常偉大。」
  「但在我眼中,為愛人死去這個愛的程度,要比你高出一萬倍。」
  「如果她叫我做的話,我……」我不忿道。
  門外的人卻又截口道。
  「既然死也不怕,又為何不敢重新再愛一次?」
  「我只愛她。」
  「你在害怕。」
  「我沒有害怕。」
  「你害怕疼痛。」
  「我沒有。」
  「因為你害怕疼痛,所以逃避了。」
  「逃避有甚麼不好,每個人也會逃避。」
  「你痛苦著。」
  「我不痛苦,只要能愛著她。」
  「即使忘記所有?」
  「對,這樣的話我會更快樂。」
  「這不是真正的快樂!」門外的人斬釘截鐵道。
  我冷笑一聲道。
  「真可笑,難道沒有痛苦的愛,也不是真正的快樂?」
  「愛即苦,苦即愛,人正因為愛而痛苦,因為痛苦而愛,兩者永遠也是密不可分。」
  「若然早知會痛,最初我便不會去愛。」
  「你錯了,沒有痛苦的愛是虛假的,若然能從痛苦中去愛,那才是真正的愛,真正的快樂。」
  門外的人繼續道。
  「愛就是要付出代價,受不同的苦難,但兩個人雖然受著苦,卻也願將彼此的心托付出,在受苦的過程中,體會何謂愛。最後終於明白到,原來是將兩個人交托出的心,在受苦的過程中合而為一,修煉出愛情。」
  「你跟我說這些大道理,到底想甚樣。」
  「我希望你明白。」
  「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你是明白的。」
  「你知道?」
  「我知道。」
  門外的人又道。
  「你曾說過失戀只是過程,並不是結局。」
  「我說過。」
  「你曾說過『失而復得』是可愛的。」
  「我說過。」
  「你曾說過即使忘記了傷痛的過去,這本身也是一種悲哀。」
  「我說過。」
  「你曾說過自己也能微笑著回憶不快樂的回憶。」
  「我說過。」
  「所以,你是明白的。」
  我……真的明白嗎?
  「你只是在等一個人……」
  我……在等誰?
  「那個會對你說這種話的人,那個願意拯救你的人。」
  是誰……
  「那個人就是『你』。」
  是我……嗎?
  不,不是我,那不是我!
  我是因為她才這樣說。
  但是,她為甚麼要讓我說出這種話?
  因為……因為她想幫助我,她想拯救我。
  或許……或許我應該嘗試接受,接受別人的救贖,接受別人的愛。
  本是封閉而幽暗的房間,牆身突然開始出現裂縫,沁入一絲絲的光芒。
  也許……也許我都可以微笑回憶那段過程。
  牆壁開始崩塌。
  我決定了,我要重新去愛,重新開始活著!
  封閉的房間完全瓦解了。
  光芒照亮了我的內心。
  「依戀!」
  睜開雙眼,只見屋頂仍在,房間並沒有倒塌,依舊是那麼的幽暗。
  是夢嗎……
  還是,現在才是夢?
  我已分不清楚。
  我只知道,我現在要去依戀身邊。
  



  太陽即將西落,街燈先已亮起。
  我經過這張非藍非綠的長椅時,嘴角不自覺的上揚了。
  我截停一輛計程車。
  「又是這位先生嗎,也是要去機場?」
  想不到我又遇上這名奇怪的計程車司機。
  「不,不是。」我道。
  雖然我要去的地方不再是機場,但我同樣叫司機以最快的速度前進。
  趕路期間,我發現司機鬼鬼祟祟的利用倒後鏡觀察我。
  於是我道。
  「甚麼了嗎?」
  司機被我識破後嚇了一跳,尷尬道。
  「乘客這次不會睡覺了嗎?」
  「你想我睡覺嗎?」
  「當然不想!」司機堅拒道。
  「果然是一名奇怪的司機。」我在心裡笑忖道。
  轉眼間便到達目的地。
  我急不及待跳下車,卻被計程車司機叫住了。
  對了,我竟忘了付錢。
  「你來這種鬼地方到底想做甚麼?」司機從車窗探出頭問道。
  「來這裡當然是探病。」
  只見司機征了征,又輕輕搖頭苦笑道。
  「果然是一名奇怪的乘客。」
  司機隨即又道。
  「那麼,你還會回來嗎?」
  「……」
  「唉,算了」
  司機走了後,我便走進這幢純白色的建築物。
  一路上我都只是憑借感覺沿途走,準確的說,其實更像彷彿有某種東西牽引著我似的。
  最後,我終於來到依戀身邊。
  床邊的高桌上擺放著一些醫療藥物,以及一個相框。
  相片中的是依戀和仰信。
  高桌旁倚著一把木吉他,我認得是平安夜前夕的那一把。
  想不到這裡的東西,與我房間的東西只是大同小異,唯一最不同的,可能就是這裡有一個大大的窗戶。
  微風將窗簾吹得輕輕搖擺著。
  最後的陽光仍照亮著病房,也映著依戀蒼白的臉龐。
  這張彷彿陌生又熟識,讓我痛苦卻又試圖拯救我的臉龐。
  太陽已沉沒至一半。
  「依戀,謝謝你為我做的事,但我卻不能再為你做些甚麼了……」我頓時感到自己非常無能。
  我提起木吉他,拿一張椅子坐在床邊。
  吉他一塵不染,弦也是很新淨,音調也是精確無誤。
  「在最後的最後,就用你拯救了我的方式報答你吧。」
  太陽已完全沒落。
  我用指尖牽起和弦,簡單而柔和的旋律圍繞著我們翩翩起舞。
  「黃昏之時」—開始。
  「還記得當天旅館的門牌 還留住笑著離開的神態」
  我當然仍記得我們第一次的約會。
  「當天整個城市那樣輕快 沿路一起走半哩長街」
  離開約會之地,我們是那麼的依依不捨,緊握的手彷彿永遠不會鬆開,這條長街彷彿永遠都不會走完似的。
  「還記得街燈照出一臉黃 還燃亮那份微溫的便當」
  「剪影的你輪廓太好看 凝住眼淚才敢細看」
  我當然仍記得我們在那張似藍似綠的長椅下,吃著你帶來的那份便當,看著你被昏黃的街燈映得泛黃的輪廓,那時我微笑欣賞著,現在的我卻要凝住眼淚才敢細看。
  「忘掉天地 彷彿也想不起自己」
  「仍未忘相約看漫天黃葉遠飛」
  「就算會與你分離 淒絕的戲」
  「要決心忘記 我便記不起」
  「明日天地 只恐怕認不出自己」
  「仍未忘跟你約定假如沒有死」
  「就算你壯闊胸膛 不敵天氣」
  「兩鬢斑白 都可認得你」
  「還記得當天結他的和弦 還明白每段旋律的伏線」
  我當然仍記得用吉他為你伴奏的日子,卻直至那天才明白,我與你之間的快樂都只是伏線,只為了迎接結局的到來。
  「當天街角流過你聲線 沿路旅程如歌褪變」
  歌曲終有完結之時,愛情同樣。即使我們以為自己在一段,沒有終點的旅程當中,但旅程途中留下的和弦、聲線,最終也會如歌一樣褪變,經過高潮後便會迎來終結。
  「忘掉天地 彷彿也想不起自己」
  「仍未忘相約看漫天黃葉遠飛」
  即使忘記天地,忘記自己,仍未忘我和你的「約定」,相約在日本,山中湖的雪花海,富士山山頂。
  「就算會與你分離 淒絕的戲」
  「要決心忘記 我便記不起」
  上演完這齣淒絕的戲,我以為自己能灑脫面對,決心忘記。
  「明日天地 只恐怕認不出自己」
  我卻把自己也忘記了,仍把你留在心中。
  「仍未忘跟你約定假如沒有死」
  雖然我仍記我那些「約定」,但這些「約定」都已經死去。
  「就算你壯闊胸膛 不敵天氣」
  「兩鬢斑白 都可認得你」
  「就算我們分開了六十年,我們都已經兩鬢斑白,但願也能認得你,即使最後不能認出大家,也希望能認得出彼此的子女。」
  「在最後的最後,希望我們之間可以再許下一個『約定』。」
  「希望你會出席我未來的婚禮。」
  想不到,在最後的最後,我才真正記起所有事,記起依情向我許下的最後「約定」。
  可惜,到最後我始終沒有實現「約定」。
  我在後悔嗎……
  我彷彿即將又墜入名為「悲傷」的輪迴之中。
  「這就是我們新的人生。」
  突然從我面前傳來的一句話,將我拉回「現實」當中。
  是我深愛著的聲音。
  我抬起頭看,只見是一幅充滿幸福的光景。
  她抱著剛出生的嬰兒,身子依偎著伴她走過餘下人生的男子。
  他們都笑得幸福快樂,就像從前的我與她。
  後來的她笑得比從前更快樂,但後來的我卻選擇過著每天下雨的日子。
  現在的我也是在流淚,但表情卻很是奇怪。
  我落淚,卻微笑。
  雖然沒有比她笑得更幸福快樂,但這種表情,這種感覺卻是第一次擁有。
  此刻的我明白,亦相信了,雨後確會出現彩虹。
  眼前的畫面,本是連想像都不敢想像,現在的我卻微笑細看著他們幸福的每分每秒。
  雖然內心仍是那麼的痛苦。
  為甚麼我要受這種苦?
  好像是因為愛……
  我不禁取笑自己起來。
  我笑,是因為笑著人生的矛盾。
  我笑,是因為她的笑容告訴我,她真真正正的快樂。
  我笑,是因為我希望,也感覺自己能真正的快樂。
  我深深呼吸一口氣,笑嘆向自己道。
  「就讓悲傷全部結束在此刻吧……」
  然後我走向出口處。
  「甚麼了,爸爸媽媽在這邊呢。」
  「小寶貝,你在看甚麼啊?」
  「黃昏之時」—結束。




  最後,我回到了我的房間。
  我軟攤在床上,喃喃自語道。
  「我也很久沒有真正好好睡一覺了……」
  準備入睡時,門外卻傳來聲音。
  「回來了?」
  「回來了。」
  「你甚麼回來?」
  「打開門進來。」
  「就這麼簡單?」
  「人生本就是這麼簡單。」我笑道。
  「看來你很快樂?」
  「也許吧。」
  「你的『悲傷』呢?」
  「結束了。」
  「然後呢?你有甚麼打算?」
  「好好睡一覺……」
  我掩起雙眼,繼續道。
  「然後,重新開始活著。」
  



  「喂,別發呆了。」右方傳來一句話。
  「今天有一名高個子的女插班生。」左方又傳來一句話。
  我的眼睛猛然睜開,才發覺自己在班房內。
  班上的人竊竊私語,不知道在討論著甚麼。
  「安靜了!現在請插班生進來吧。」班主任道。
  一名個子不高的女生,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走進來。
  走到講台上,她總算抬起了頭,原來是一個相當可愛的女生。
  但她的眼神沒有焦點,彷彿不願與任何人對上眼睛,封閉起內心似的。
  「大家好,我是新來的插班生,請多多指教……」她向我們微微躬身道。
  只見她的右手手腕上,繫著一條血紅色的手繩,手繩雖普通,但這種顏色的手繩卻非常鮮少。
  「我的名字是……」
  我不知道自己為何被這條手繩吸引著,她亦注意到我一直盯著她看。
  我們的眼神……就這樣對上了。
  「依情。」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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