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4年12月6日,早上六點,???
睜開眼睛原來如此不容易。
這是他清醒後的第一個想法。
「……?」
他躺在一張乾淨的床上,掀開被子,發現自己全身纏滿繃帶;想起身,發現腰無法使力,全身痛得要死。
「唔……!」
他躺回床上、環顧四週──自己身處於一間簡單的木屋,能看見一些簡單的家具,以及火燒正旺的壁爐。木製的牆壁與地板營造出溫暖的氛圍,讓人感到十分溫暖、安心。
「……。」
這裡是哪裡?
他眨了眨眼,試著回想過去,但腦袋一片空白,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得。唯獨身上隱隱作痛的傷口,彷彿在提醒他依然活著。
「叮鈴鈴──叮鈴鈴──」
耳邊突然傳來鈴鐺的聲音。他睜大眼,周遭沒有疑似鈴鐺的東西,也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從樓梯的方向傳來,一名小女孩從二樓跑到了他旁邊。
「早安!」
一頭簡單的黑色短髮,小女孩看起來只有五歲,身上穿著一襲紅色的衣服,是他沒看過的款式,看起來像某個民族的傳統服飾。
「叮鈴鈴──叮鈴鈴──」
距離小女孩越近,鈴鐺的聲音就越明顯。聲音不刺耳,就像背景音樂,並不會造成困擾,但他還是很在意聲音的來源,想知道究竟是什麼東西。
「因為晴煬的傷勢很嚴重,所以還不能下床喔!」
女孩說話帶有口音,這讓他更確定,女孩應是某個民族的後裔。
「……晴煬?」
聽到那個名字,他忍不住開口。因為太久沒說話,聲音有些沙啞。
「晴煬……我的名字?」
「咦?你什麼都不記得了嗎?」小女孩十分震驚,「天啊,怎麼會這樣……」
小女孩抓了抓頭,看起來很苦惱;反觀他十分鎮定,冷靜地對小女孩說:「鏡子。」
「咦?」
「把鏡子拿過來。」
「好的!」
小女孩乖乖聽話,拿了一面小鏡子給他。
「……。」
接過鏡子,他沉默了好久。鏡子裡的人雖然是自己,感覺卻十分陌生,彷彿在看一張無聊的肖像畫,絲毫不覺得那是自己的臉。
「妳知道我幾歲嗎?」看著自己的臉,他問旁邊的小女孩。
「十一歲,的樣子。」
「十一歲……啊。」
看著鏡子中稚嫩的臉,他感嘆一聲,以為自己的年紀更大一些。
鏡子映照出一個黑頭髮的小男孩。臉上雖然貼了一堆OK蹦和紗布,但他知道這個小男孩不醜,甚至能稱作漂亮,有他喜歡的雙眼皮和長睫毛。
「名字。」
「嗯?」
「我的名字,是什麼?」他問女孩。
「李晴煬。」
「哪個晴?哪個煬?」
「晴煬的晴,晴煬的煬!」
他看著女孩認真的臉,不像在和自己開玩笑。
「妳的中文是不是很差?」他問。
「嗯,我只會對話,寫跟看都不會喔!」
他覺得頭很痛,索性轉移話題:「妳的名字?」
「みお!」
「みお?怎麼寫?」
「みお的み,みお的お!」
「……。」
他的頭更痛了,覺得和這個人說話好累。
「妳的英文好嗎?」他問女孩。
「嗯!比中文好一些。」
「那就按照讀音,寫作『MIO』吧。」
他在棉被上寫出「M、I、O」三個字母。謝天謝地,女孩看得懂英文,兩人的對話總算有點交集。
「MIO,這裡是哪裡?」他又問。
「我也不知道。」MIO燦爛一笑,「博洋叫我來,我就來了。」
「博洋?」他聽到了另一個名字。
「博洋,是晴煬的哥哥喔。」MIO指了指他全身的繃帶,「博洋說晴煬的傷很嚴重,要好好休息,所以把晴煬帶了過來。」
「哥哥……?」他愣了愣,「我有哥哥?」
「嗯!是一個很棒的哥哥喔,博洋很溫柔的!」
看著他身上的繃帶,MIO突然想起什麼,發出「啊!」的聲音。
「呀,差點忘記,我要幫晴煬換藥呢!晴煬,你等我一下喔。」
說完,MIO便往二樓的方向跑去,留他一個人躺在床上,一臉矇逼。
「……。」
問了問題,非但沒有解答,還得到更多疑問。他的心情很悶,一隻手摀著臉,順便重整自己亂糟糟的思緒。
首先,他叫李晴煬,今年十一歲。
他的家庭背景應該不差。和MIO對話時,竟然在沒有自覺的情況下,脫口出那些命令式的語句,可見自己是習慣對人發號施令的小鬼。
再來,他有一個哥哥。因為某些原因,他受了非常嚴重的傷,那位「哥哥」將他帶到這間小木屋,並把他託付給一個五歲的小女孩照顧。
……怎麼想都不合理。
他哥哥有什麼毛病,竟然把受傷的病人交給五歲的孩子?在他看來,MIO連照顧自己都有困難了,怎麼還有餘力來管他呢?
當然,也不排除另一種可能──MIO騙了他。或者說,MIO什麼也不知情,而是背後有人在指使。
「來換藥吧,晴煬!」
MIO拿了一個醫藥箱過來,他在MIO的幫助下坐起身子。MIO把他的舊繃帶拆開,他嚇一大跳,因為身體幾乎沒一處是完好的。瘀血、擦傷、割傷、刺傷……腹部更佈滿大大小小的縫線,最長的傷口竟然有十公分。他倒抽一口氣,無法想像失憶前的自己究竟發生了什麼,才落得這樣的下場。
令他訝異的是,MIO似乎對處理傷口很有經驗。他從醫療箱拿出各種瓶瓶罐罐,先將生理食鹽水倒到棉花棒上、幫他清洗傷口,再換擦優碘消毒,過程中同一根棉花棒絕對不使用兩次。
「MIO。」
「嗯?」
「這些傷,是哪來的?」
「晴煬被綁架時,犯人弄的喔。」MIO一邊說,一邊幫他擦拭優碘。
「犯人?綁架?」
「一個很可怕、很可怕的人綁架了晴煬,晴煬不會想知道的。」MIO說。
「你不是我,怎麼會覺得我不想知……痛痛痛!」
MIO把他臉上的舊紗布撕了下來。不知道是不是MIO故意,處理臉上的傷口時,手勁比平常粗暴了些,害他覺得很痛。
「晴煬,你不會想知道那是誰的。」
消毒完畢,MIO將優碘收了起來,一本正經地說:
「晴煬之所以失憶,就是因為那段經歷太可怕,你的大腦想要保護你,否則你會很痛苦。我是不會告訴你的,除非你自己想起來。」
MIO說這段話時,少了平時的稚氣,一點小孩子的感覺都沒有。
「對了,晴煬。」
MIO再把優碘用生理食鹽水沖掉,避免傷口留疤,同時,她想起了一件事。
「無論如何,都不可以上去二樓喔!」MIO變回活潑可愛的模樣,「也不可以離開這間屋子!」
「為什麼?」
「你的傷還沒好,出去太危險了!」
顯然,MIO故意迴避掉了「為什麼不能上二樓」這個問題。
「如果我不聽話呢?」
他體內的反骨精神開始作祟。他哼笑一聲,告訴MIO:「我沒有義務聽妳的話。」
「嘻,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MIO開始幫他擦上消炎軟膏。
「晴煬,你可以不聽我的,但我勸你不要那麼做,因為啊──」
MIO的手突然揪住他的衣領、粗暴地將他拉到自己面前。他嚇了一跳,額頭靠在MIO的額頭上,被迫近距離凝視那雙漆黑的眼珠。
「叮鈴鈴──叮鈴鈴──」
鈴鐺的聲音越來越大,大到他覺得刺耳。MIO的嘴角越笑越開,幾乎裂到耳根子,猶如一尊被詛咒的日本娃娃。
「你的傷口已經夠多,我不想再幫你增加了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