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鳥絕唱(67)

第六十七章<萊布尼茲的戰鬥>

關於魔法的本質，即是支配，這點早已廣為人知。風魔法是支配空氣，水魔法是支配水，光魔法是支配光，自身魔法是支配自己的身體，這些類型都被稱為本質魔法，霧魔法也屬於其中一種。此外，同種類的魔法因魔力的性質也會有所不同，有的風魔法灼熱無比，有的風魔法冰冷無比，這都跟魔法師的特質有關，像是冰霜之國出身的風魔法師多半使用寒風。

對於某些人而言，魔法的受支配對象很是奇怪，支配空氣或光還可以理解，物質與光子都是實際存在的事物。然而，本質魔法可支配的對象甚至包含了火焰與引力，這聽上去就有點詭異了。如果將光與引力理解為光波與引力波的話，那可以說魔法也可以支配波動，但連火焰都可以支配就很奇怪了。畢竟火焰比起物質或波動更不如說是一種燃燒帶來的現象，因為火魔法比起操縱火焰更像是創造並控制火焰，憑空創發的性質很明確。 關於這點，部分魔法學學者主張火魔法其實是風魔法的一種變體，以超高溫的空氣帶起燃燒現象，但卻與火魔法施展時的特質不符，因為一般來說火焰並不是隨著空氣傳播的。

事實上，火魔法的真面目或許是操控微觀粒子的運動，關鍵在於「只能操控局域微觀粒子的平均動能大小」，因此才只能產火而不能控制移動，但這也不是個多完善的解釋。很多魔法都侷限在極小的範圍中，而範圍的界線也很模糊而怪異，風魔法可以用得像火魔法似的，水魔法、冰魔法、霧魔法的受支配物則相當相近，只是冰魔法還會把水給凍結掉。此外，泥土中也含有金屬成分，當金屬存在於土中時土魔法可以一併操控，但是單獨存在時卻無法控制，類似的怪事還有很多。

以結論來說，本質魔法——亦即「支配之力」——的範疇非常模糊，讓人懷疑幕後是不是有什麼原理還沒被解析。事實上，就連神或深淵君王也沒能徹底理解魔力的運作邏輯，追根究柢，所謂的魔力本就是神的支配之力，就像古人知道自己可以用肌肉做什麼卻未必知道肌肉的構成原理那樣，神也不知道自己的權能的運轉原理。然而，會造就如此古怪的狀況，大半的原因都跟靈魂的特質有關。所有的本質魔法其實神都能使用，祂擁有所有種類的魔力，但會與人類靈魂相結合並且能用出來的只有與其意識相稱的那一種，才會造成支配標的物很奇怪。

時至今日，人類對魔法的研究仍不完全，尤其是對紋章魔法的研究。所謂的紋章是令支配之力以特殊邏輯運行的手段，根據深淵君王的證詞，就連神都無法完全解析紋章學，只是在漫長的時光中研發出了非常多種紋章而已，傳授給人類的「封印的紋章」也是其中之一。追根究柢，神並非全知也非全能，僅僅是是擁有大力量與大智慧的支配者，只是那力量比全人類以及深淵六君王的總和還要強上幾兆倍，按照常理來說不可能擊敗。

說穿了，不過是按照常理，但既然不是全知全能的存在就不是不可能戰勝的，只是可能性低到無限趨近於零。然而，只要不為零就夠了，萊布尼茲願意為此賭上無盡時光，只為了尋找出擊敗神的方法，為了將那由神所編織的命運粉碎。

從立下古老誓言到現在，已然歷經超過了八百年，方法仍未找到，但萊布尼茲完全沒有放棄的意思。他的魔法是由深淵六君王傳授的，在那之前，他只是凡人，卻是不使用魔法就能刺殺國王與將軍的凡人。早在成為霧魔法師之前，他就已經是恐怖的怪物，使用各種手段潛入與暗殺，劇毒與陰謀是他無往不利的凶器。然而，為了復仇所鍛鍊出來的不只是精妙的戰技與毒辣的手段，還有比鋼鐵更加強韌、更加冰冷的心靈。為了報復那些毀滅他故鄉、殺害他至親、擊斃他友人的仇敵們，他不惜使用任何方法，也因此每奪走一條目標的性命，往往會連帶摧毀數倍甚至數百倍的無辜生命。僅僅為了殺害一人，便不惜在幕後鼓動戰爭，或是毒殺整個家庭的人，連出生幾個月的嬰兒都不放過。之所以要這麼做，是因為萊布尼茲的力量有限，如果顧慮到其他人的話根本不可能成功復仇。

想要復仇，就必須捨棄人性，至少是憐憫與慈悲那一部分的人性。曾經，他也掙扎過，懷疑過，拒絕過，因為罪惡感而痛不欲生，認為自己根本不該為了復仇而犧牲完全無辜的他人。可是，最後仇恨與責任感還是驅使著他越過了界線，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使用一切醜惡的手段達成目標。

某一天，當萊布尼茲發現，自己為了需要可以在一個並非仇敵的母親面前把她的小孩一個個輪流折磨至死而內心卻古井無波時，他終於察覺到了自己早已不能算是人類了。將良知徹底拋棄，那是為了通往目標最佳的途徑，萊布尼茲在無意識間理解了這點。

面對仇人時他更是無所不用其極，甚至曾強逼一個男孩在親生父親的面前強暴自己的母親與年僅六歲的妹妹，然後切開父親的身體放血，在完成這一切之後萊布尼茲隨即將男孩與其妹妹、母親都給殺死，然後靠到父親的耳邊譏笑著。真正的仇人就僅僅是父親而已，為了十倍報復於他，才導演了這麼一齣噁心的戲劇。然後，萊布尼茲看著父親全程扭曲崩潰的表情，聽著父親從頭到尾都不斷哀嚎的音色，最終，萊布尼茲凝視著逐漸因親生兒子所留下的創傷而在看著這般絕望景象之中逐漸失血過多而死亡的他，只有在這個時候，萊布尼茲才會覺得自己仍然活著，而不是一支會呼吸的帶毒短刀。

萊布尼茲沒有一天質疑過自己是否發瘋了，他早已明白，早已確知，在自己的故鄉因為戰爭的糧食需求而被劫掠燒毀的那天就已經發瘋了。在自己摯愛的一切都被奪走的那天，他就已經發狂了，保持極度理智的情況下發狂了。瘋子是很可怕，但真正可怕的是明白自己已經瘋狂的瘋子，以睿智有效的手段摧毀目標的偏執狂。

然而，不管萊布尼茲有多麼聰明，仇人實在太多的情況下也沒有辦法全部解決。即使扣除掉那些自己病死或死在其他人手上的目標，歷經了三十年的時間，近七十歲的萊布尼茲仍然為復仇而戰，彷彿歲月也無法阻止他的狂熱。手腳不再那樣有力，思維能力也開始退化，可是，萊布尼茲仍然活躍著，為了責任感而繼續戰鬥。如果沒有將所有仇人葬送，他沒有辦法面對那些曾經所珍愛的一切，回憶無止盡地折磨著他。

然後，他遇見了深淵六君王，正確的說是深淵六君王來找他，神所遺留的記憶指引了深淵六君王的行動。

於是，他從深淵六君王的口中明白了世界的真相，也明白了繼續追殺殘餘的敵人是沒有意義的。他真正的仇敵只有一個，那就是在這幕後策畫著世間一切悲喜的神，後來被考克多稱為「地獄的機械」的惡劣存在——「命運」。

諷刺地，明白了命運，更讓萊布尼茲知道自己有多可悲。從最初，萊布尼茲會從那場災難中活下來就是神的安排，讓深淵六君王來找他也是神的安排，為的是讓他們結盟，好給這個世界帶來災難，才能上演神所預定的英雄劇。整件事最荒謬可笑的一點，是深淵六君王與萊布尼茲都明白神的打算，明白他們的對抗也是神的計畫的一部分。

被迫擁有這樣殘酷人生的萊布尼茲，是神刻意要讓他憎恨自己，好創造出適當的反派角色。然而，即使知道這點，萊布尼茲也不可能不去對抗神，責任感逼迫萊布尼茲繼續下去。相同的，深淵六君王也是一樣，被迫擔當反派角色的他們明知道向神宣戰是神的期望，卻也因為憎恨而無法放棄。況且，即使他們把放棄對抗當成對神的叛逆，也不會真的對神造成任何負擔或傷害，只需隨意安排新的演員或是直接扭曲他們的思想即可。結果，一切就如同上帝的食譜那樣，全都按照神的期望在進行。只要神對這類型的劇情還沒有厭倦的一天，深淵六君王與萊布尼茲就會一次又一次地歸來，擔當戲劇所需要的反派角色。

在深淵君王被封印的時間裡，萊布尼茲一直都在為新的戰爭做準備，他明白總有一天神會想再看一次那種戲劇，否則便沒有必要留下自己。將希望賭在神因傲慢而露出的破綻中，萊布尼茲沒有放棄，不會放棄，背負的責任還未完成之前決不放棄戰鬥，直到一切的罪魁禍首接受制裁之日。

從知曉真相之日開始，八百餘年過去了，已經近九百歲的萊布尼茲幾乎已經想不起來曾經所愛的一切。自己的父親喜歡做什麼事情，妻子愛穿什麼樣的衣服，或是兒子喜歡吃什麼東西，萊布尼茲都已經忘卻了。事實上，萊布尼茲打算忘記所有的過去，只要記住目標就可以了，情感只會拖累行動而已——然而，卻無法做到。

八百多年了，已經八百多年了，當意識到的時候腦海中總會浮現當年的影子，那遙遠過去的的殘影。就像是一直都在呼吸只是沒有察覺到自己在呼吸那樣，不是遺忘了痛苦，而是遺忘了自己正在痛苦。焦躁和憤怒並沒有隨著時間消失，而是變成逐漸潛伏體內的舊傷，只要被碰觸到隨時都會再度爆發出來。

如果真的能遺忘那種被傷害的感覺就好了，如果真的能遺忘那種滿腔憤怒卻無能為力的感覺就好了，因為那樣實在太不值得，沒有必要折磨自己。然而，那是不可能的，正如同神所規劃的那樣，萊布尼茲這個人不是能夠放下仇恨、拋棄過去的人。因此，他會一直戰鬥，屢戰屢敗，屢敗屢戰，即使重複上千百回也不會有絲毫改變，無盡地重複著失敗，這就是萬物主宰為萊布尼茲準備的命運。

即使知曉一切，即使明白一切，卻還是無法避開，只能往著唯一的道路邁進，所以才叫做「命運」。所謂的「命運」，就是逃避不了的東西，閃躲不了的東西，將預定調和之道路以外的可能性全都粉碎的東西。

然而，在這無盡輪迴的宿命中，萊布尼茲頭一回感覺到了希望。他所引以為傲的徒弟，禍璃，或許真的能擊潰命運也不一定，她的聰明才智是萊布尼茲未曾見過的，富有極強的創造力。如果是她，說不定會有辦法從這鳥籠中逃脫，而光是為了這個機會，萊布尼茲情願為她賭上一切。說起來，萊布尼茲並不是把禍璃當作單純的弟子或者女兒般的存在看待，而是將其視為一種自我投影。

從首都出發已經多日，只要再一天就會抵達炎獄之國的駐軍所在地，屆時便是萊布尼茲大展身手的時候。雖然不知道禍璃是否能找出對付神的手段，但萊布尼茲打算盡可能為她爭取時間與資源，好找出拆解地獄的機械的方法。自深淵君王手中學習魔法並且得到深淵君王的祝福以來，萊布尼茲從來沒有一天這麼樂觀，認為粉碎命運的希望確實地出現了。

萊布尼茲現在所在的地方是一片樹林，樹木並不如何高大或密集，只是平地的小樹林。時值正午，近九百歲的老者與其部下準備先暫停移動坐下來食用乾糧，並且做好最後的調整，用對鏡板跟禍璃溝通確認最新情報。原本由萊布尼茲執掌的對鏡板現在幾乎都交給了禍璃，這是為了指揮系統的統一化，況且潛入敵營進行破壞的萊布尼茲也沒那麼多時間分析各地傳來的情報，索性把其餘的對鏡板都交給禍璃比較乾脆。

然後，事情就在這樣的正午中發生了。

最初的異狀，是人煙的稀少。確實這裡原本就不太會有人出沒，但現在卻不是那種程度的狀況，而是連一個普通人都沒出現，現場只有萊布尼茲與其部下。樹林附近的田地也沒有農民出現，當然，因為堅壁清野的關係田地早就被破壞了，但這片樹林中卻還能找到可食用植物，這樣太不合理了。照理說，樹林也應該在焦土作戰中燒毀，但因為匆忙而漏掉也算正常，可缺乏食物的附近居民們不該沒注意到這裡有食物可採集才對。

因此，萊布尼茲一直都抱持著警戒，然而最後出現的並不是炎獄之國的伏兵。

毫無預兆地、極其突兀地，萊布尼茲面前一公尺遠的地方出現了一小片冰晶般的半透明薄片。一開始只有指甲大小，逐漸地憑空擴大，厚度幾乎並不存在，表面極度光滑平坦。如果是凡人的話，看到這樣的異狀大概會完全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而如果是魔法師則會第一個想到是誰的魔法，但也無法看出到底是什麼魔法。

知道這是什麼的，只有知曉世界秘密的人，或更少。

「散開，立刻離開執行任務，細節按原定計畫。」萊布尼茲下令，全部的成員都開始快速移動逃出樹林，只留下自己嚴陣以待

「難怪這片樹林會沒有被燒毀，原來如此，這裡就是神精心為老夫準備的墳地。」萊布尼茲看著冰晶片持續擴大，身體慢慢往後退

「即使是被穢魂之君王所控制的士兵，終究也無法抗拒神的精神控制，一般的民眾更是如此。真是多此一舉，地獄的機械吶，明明只要想要隨時都可以讓我憑空蒸發掉，卻刻意選擇了這樣的形式。」萊布尼茲吐出紫色霧在自己的周遭好隨時發揮功用，並盯著鏡子般的冰晶片，表面出現了漂亮的反光

冰晶片最後變得比人還大上許多，然後，一根散發著幾丁質光芒的枝節從冰晶片中慢慢伸出了出來。那一瞬間，萊布尼茲向後飛跳，同時迅速在用來跟禍璃通訊的對鏡板上寫出「有翼使者」四字。而從對鏡板中出現的東西逐漸顯現了全貌，巨大的身體跨了出來，那是身體分為三段的怪物······或者說是異形。怪物的下段身體有著橢球般的中樞與八支蜘蛛般的腳，中段身體則長有十二支昆蟲足部一般的枝節狀觸手，上段身體有昆蟲般的頭部以及從背後延伸而出、形狀如鷹隼羽翼般的寬大雙翅，全身都散發著外骨骼般的光澤與堅硬感。從形狀來看這樣的身體應該光是體重就會壓垮自身了，但卻確實地穩定存在著。

如此詭異恐怖的異形只應存在於噩夢與傳說之中，然而，現在卻理所當然般現身於萊布尼茲的面前。身高有三公尺那麼高，雙翼展開有五公尺那樣誇張，像是巨型化的節肢動物，但複雜到十分詭異的地步。如果是曾經見過沙之民秘密收藏的人，大概會感到十分驚訝，因為這怪物與不歸者沙漠發現的異形屍骸十分類似。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不歸者沙漠的真面目是神的別墅，是神在這世界用來放置多餘使者的地區。所謂的不歸者沙漠的異形，其實真面目就是昔日曾授予考克多聖劍的有翼使者，是直屬於神的怪物。說起來，考克多稱其為有翼使者也是相當巧妙，大概不會有人會去願意詳細敘述神的使者居然是這種外型的怪物，但看過的人應該不少，畢竟有翼使者的活動遠在深淵君王降生之前就存在了，只是從來沒有人願意詳述其特徵。

萊布尼茲不知道這隻有翼使者是從不歸者沙漠送來的還是從位於世界之外的神之冰宮或其他異空間牢籠中送來的 ，畢竟神可以隨意連接空間，或是瞬間移動物體都沒有問題。那冰晶片是連接空間而顯露出來的跡象，基本上算是舞台演出的效果之一，神向來喜歡製造華麗的聲光效果，即將到來的戰鬥也是一樣，否則神大可直接以其近乎無限的力量隨意抹消掉萊布尼茲。

「不過呢，居然如此粗暴地直接派出有翼使者來處理老夫······真好理解呢，很好很好，看來陛下的表現已經超出了神的劇本，以至於不得不用這樣乾脆的方式干擾陛下的計畫。」萊布尼茲笑著，然後拿出水瓶喝下了藏在其中的生命之泉，從外表上看只是很普通的水，但實際上卻是在施展魔法時可以取代自身體力來充當代價的消耗物，黑色獵犬與灰燼使者等改造人能夠隨心所欲使用強大魔法卻不會力竭也是依靠這個

「······」與之相對，則是無言——怪物沒有說話，昆蟲般的複眼正觀察著獵物

「只是呢，不是暗中幫助炎獄之國而是這樣直接對我方採取破壞行動，嗯哼，看來劇情的編排出了嚴重的問題。」萊布尼茲嘲笑著，拔出了半透明的劍，那是禍璃為他特別製造、含有偽造的神之力量祝福的兵器，可以大幅度強化他的感官與運動能力

「······」異形的複眼發出詭異的綠色光芒，不是對眼神的形容，而是真的發出了光芒，背後的冰晶片則裂開、破碎、溶解般消散於空

下一瞬間，戰鬥，開始——先發動攻勢的，是異形。其中四支觸手從前端發出了光束，紅、藍、綠、白四道碗口粗的光束，全數都朝老者的身姿襲擊而去。然而，萊布尼茲的動作極為精練，並非大幅度跳躍，而是依靠精妙的身法讓光束錯過自己的身體。下一瞬間，藍、綠、白的光束射中了樹木，僅僅一瞬間就貫穿過去，留下了碗口大小的圓形通道，斷面散發出燒焦的味道。至於紅色的光束，萊布尼茲刻意在閃開之後還用紫色霧去接受攻擊，就是想測試自己的霧魔法能不能抵擋光束。以結論來說，萊布尼茲發現光束穿入紫色霧之後會散射並且迅速遞弱，但還是保有某種程度的破壞力。換言之，除非必要，否則最好別依靠霧魔法承接攻擊，還是盡可能閃開全部攻擊比較好。

在成為魔法師之前，萊布尼茲就已經是極為卓越的戰士，如今得到複數的神的力量祝福，光憑貼身戰鬥就擁有媲美一流魔法騎士的本領。他的每個動作都極為精煉準確，反應迅速靈敏，將異形射發的光束全數閃開。一邊閃躲，他一邊觀察異形攻擊的特性，光束本身雖然以光速移動不可能閃躲，但在射發之時一開始會比較弱，需要一點時間才會強烈到足以燒穿人體。更具體一點說，從瞄線出現到足以貫穿物體的時間差是零點三七秒，以魔法騎士級別的反應速度來說是有辦法迴避的——但前提是只有一管光束，而異形能射發光束的觸手有足足十二支。

根據觀察，萊布尼茲發現觸手不會連續射發光束，至少需要間隔一點一九秒的時間才會射出下一發，可以視作準備時間。如果觸手全都處於無法射發的狀態的話，萊布尼茲就可以放手進攻了，但異形顯然也知道這點而採用了輪射的方式作戰。除此之外，異形身上的魔力量極為強大，針對人類的詛咒魔法也不能派上什麼用場，想要擊敗這有翼使者幾乎是不可能的。

萊布尼茲在樹林中靈敏地移動，幾乎不會跳躍而是巧妙地變換方向來閃躲攻擊，身邊的樹木一棵一棵被燒毀，閃耀的光束從他的身邊飛過。異形依靠八隻腳也是快速地奔走，精巧的十二觸手從各個角度輪流射發光束，一步步地把萊布尼茲引誘到特定的位置。然後，一瞬間，剩餘的九支觸手一起射發光束，以萊布尼茲的速度來說這是沒有漏洞、無法閃躲的一擊。

光束散發著巨大的破壞力，朝著老者射去——但是，卻只是徒然地貫穿虛空，燒穿了早已半倒的樹木。在那一瞬間，萊布尼茲的速度飆升，以巧妙而迅速的身法閃開齊射，快速拉近距離，半透明的劍刃散發著存在感。與之對應，異形立刻向後方快速移動，同時讓左翼如盾牌般護住自己的身體中段，右翼則如巨斧般朝著逼近的老者砍去。

萊布尼茲壓低了身體以近乎滑行的模樣向前飛跳，右翼從他的背上掠過，半透明的劍劈砍而出，萊布尼茲的目標從一開始就不是中段身體，而是用來支撐身體移動的腳。然而，劍刃擊中那帶有幾丁質光芒的腳時，竟發出了一陣金鐵交鳴的聲響，萊布尼茲的劍僅僅是在上面留下了刮痕，未能斬斷那棍子般的外骨骼腳部。

下一刻，萊布尼茲沒有重新拉開距離，而是持續以劍刃攻擊，並以靈巧的身段閃避攻擊。為了阻止異形的移動，紫色霧不斷搬運石塊阻擋去路，好讓自己能如蛆附骨般黏著異形持續攻擊。在這種距離下射發光束意義不大，笨重的雙翼也難以擊中靈敏的萊布尼茲，雙方不斷發動攻擊，但異形沒有任何一擊能夠命中。

乍看之下這是萊布尼茲的完全優勢，但事實上，萊布尼茲的每一擊都只能帶來極為薄弱的傷害，而異形只要命中一發就足以擊斃萊布尼茲，萊布尼茲的戰鬥如同在死亡深淵的細弦上跳舞，隨時都會摔死。只要稍微犯下一點錯誤，精神力稍微渙散一點，萊布尼茲都必死無疑。然而，他的意念極其強大，冷靜而確實地閃躲每一次的攻擊，以大膽又不會過於犯險的手法一次又一次製造傷害。

隨著一聲怪響，異形的一隻腳終於被切斷了，但身體仍然保持平衡。萊布尼茲沒有因此露出欣喜的表情，他又閃過了多次觸手與雙翼的攻擊，也避開了由腳發起的突擊，逐漸將其他的腳給砍了下來，不，該說是鋸了下來或許比較好。在異形只剩下三隻腳，終於失去了足夠的支撐力而倒下，變成了無法移動的砲台只能在原地作戰，萊布尼茲不屈不撓地攻擊，但悄悄地換了一支劍，異形的外骨骼太過間應對武器的耗損很嚴重。

劍這東西體積太大了不好攜帶，因此萊布尼茲也只帶了兩把偽造聖劍，其他灌注了神的力量祝福的容器是以護具的形式穿戴在身上。然而，已經足夠了，萊布尼茲接著攻擊的是翅膀與上段身體連接的部分，與過於巨大的雙翼相比，連接處的大小如若一根木棍那般纖細，根本不像能支撐這麼大的翅膀。甚至沒有必要把連接處切斷，僅僅是切開一部份翅膀就無力地垂落了，顯然想支撐這樣的巨翼並不容易。

接下來，是將觸手一根根削斷，這部分已經沒有多少難度，觸手的構造主要是用來發射光束的，硬度上比不過支撐身體的腳或保護身體的翅膀，不再受翅膀保護的情況下很容易就可以切斷。一步步地將異形用來進攻的部位全都破壞，將觸手盡數切斷，並且把複眼跟口器也都破壞掉，萊布尼茲早已看穿複眼跟口器也有攻擊的機能，只是都是遠距離攻擊的機能才派不上用場。

然後，萊布尼茲往後退卻，異形已經沒有攻擊或移動的能力了，萊布尼茲現在可以從容地逃離。如果從一開始就逃跑，那多半會被無數光束追殺擊斃，況且異形的口器可以噴發廣範圍的毀滅之火，稍有不慎萊布尼茲就會跟整座樹林一起被燒毀。只是，想殺死有翼使者基本上也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弱點是被堅硬的外骨骼所保護的中段身體內的水晶心臟，只有破壞那個才能殺死有翼使者，但萊布尼茲想做到這點是非常非常困難的，也沒有必要這麼做，只要剝奪異形的行為選擇能力就好了。

打算就這樣揚長而去，萊布尼茲保持著對異形的緊戒，逐漸地拉開距離。然而，事情忽然發生了，一瞬間，六片冰晶片同時出現，每一片在出現的時候就都相當巨大，顯然已經懶得做特效演出了。於是，六隻異形從各自的接界門出現，造型都與第一隻異形相當類似，而且一出場就飛上空中發動攻擊，有的從口器中吐出深紅色的毀滅之火，有的用觸手射發破壞之光，所有的攻擊都只針對一個對象，都只針對那個妄圖挑戰天神的愚者。

以紫霧包覆身體的一部分，萊布尼茲也開始了飛行，盡可能閃過攻擊，閃不過的就用紫霧削弱攻擊再借助禍璃製造的、含有神的守護祝福的護具抵擋。然而，萊布尼茲明白，自己是必然要死在這裡的，就算他能打敗六個有翼使者，神也能再送來幾十個有翼使者，祂所擁有的兵力趨近於無限。只是，萊布尼茲覺得很奇怪，作為重要的反派角色之一，神應該要把自己留給正派擊敗才對，直接用異形打垮太奇怪了，尤其是如此執拗地發動大規模攻勢，或許他真正的目的並非是殺死自己。

無疑的，之後神會掩去此次交戰的所有線索，對於可以輕鬆支配物體與改變心靈的祂而言毫無難度。

自己即將死在這裡，但很奇妙地，萊布尼茲並不感到如何痛苦，反而覺得異常輕鬆。已經有值得信任的弟子繼承意志，將取代自己戰鬥下去，自己的工作與責任結束了，萊布尼茲的心中甚至有著欣慰，臉上不自覺地浮現了發自內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