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在電視新聞上看到氣象播報，說今年即使現在已經到了春天的季節，但氣溫依舊是寒冷的。
至於是甚麼原因我早就忘了。
到了下班的時間，某位同事哀號著等等他要騎上半小時的車，而外面正飄著很細的雨。
如果有在騎車的人就會知道，寒流的風是冷颼颼的，如果再加上雨淋濕的話，那會是寒冰刺骨的感覺。
就算你穿上厚外套，戴上手套，猶如利刃般的風還是能夠從縫隙間鑽進你衣服裡。
等到你下車，你會發現你被吹得有點失智，身體的知覺也好像有一點麻痺。
萬一你忘記或是沒有手套，你還會以為你的那雙手掉在半路上弄丟一樣。
在大家提到冬天騎車很痛苦的時候，我都會想起我那台已經壞掉還沒牽去修理的機車。
比我早進公司好幾年的豪哥對於我在意冬天是很冷的這件事感到不解。
「冬天不就是很冷很冷，冷到站在外面吹風一分鐘就會凍到流口水那樣嗎？」
「嗯。」
中午買午餐，站在攤販旁的他一邊瑟瑟發抖，一邊滑著手機。
他也搞不懂我那台壞掉機車怎麼不拿去修理或是報廢。
「今天早上捷運很多人嗎？」
「滿多的。」
「喔，像我就不喜歡，我喜歡騎著機車高速奔馳，穿梭在長長的車陣裡，超爽的！騎機車上下班才是王道啊！」他拿著安全帽，吹著口哨，表情相當愉悅。
「欸靠，外面開始下雨了！」有人喊著。
「噢，下雨了！」我說。
「幹，我前天好像把雨衣放在鞋櫃上面沒有帶……」
「那……」
「別想叫我搭公車或搭捷運，我可是浪子，只騎機車的浪子！」
「跟浪子有啥關係啊……」我心想。
鎮文曾經說過，我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我問他，哪裡不一樣了，他先是摸摸下巴，接著抓抓頭，再摳摳臉頰，我只好白眼他。
「這有點難解釋耶。」
「難解釋？」
「嗯，不過簡單講的話……就是你不在像以前一樣分享那麼多自己的事情吧。」
「甚麼意思？」
「呃……」他想了一下，「舉個例子好了，假如你有吃過某一家的便當，那當我問你便當好不好吃時，你會跟我說那家好不好吃、他的菜有多豐富還是菜很少又沒味道，雞腿有沒有很大支之類的，但是現在你的話大概只會說『喔還可以』、『不好吃』，就這樣而已。」
我默默地聽他把話說完，沒有多說甚麼。
我跟以前不一樣了嗎？
每天我還是早上起床，中午正常吃飯，晚上按時上床睡覺。
我對著鏡子仔細地照看，看不出自己跟以前有哪裡不一樣。
我把這個問題拿去問宏德，他用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看著我，好像我在問他一加一等於多少這種根本不需要問的問題。
「你覺得呢？」
「我覺得……你的髮型沒有變啊。」
「我不是在說髮型啦！」我把鎮文說的話講給他聽「所以你覺得？」
「我認為啦……」他說，「我的想法跟鎮文差不多。」
「你說說看你的想法。」
「這個嘛……舉個例子好了，假如你有吃過某一家的便當，那當我問你便當……」
「等一下！」我趕緊打斷他，「你這不是跟鎮文講的舉例是一樣的嗎？你舉其他的例子吧。」
「噢是喔！」他說，「那我換一個……要我說的話……現在的你，經常忘東忘西的。」
「忘東忘西？」
「對，你有的時候會忘記昨天晚餐吃了甚麼，忘記昨天買的便當是多少錢。」
「那個根本不重要好嗎！而且你說的那是帕森金氏症吧」
「不重要沒錯，可是這也表示了，你對其他的事情都不再那麼在乎了。」
「……」
「還有，是帕金森氏症，不是帕森金氏症。」
「……」
「你這樣很糟糕很危險哪，這是變喪屍的前兆啊，關於生前人的記憶全部消失，你只會依照本能地想吃人肉，哇啦哇啦這樣……」他眼歪嘴斜，瘸著腳在便利商店的飲料櫃前亂走。
這不知道是哪天我跟他的無腦對話了，但這段畫面我到是記的清清楚楚。
我開始思考，我為什麼我變得跟以前不一樣了。
聽說，這是是一種「失去自我」。
但，我又是甚麼樣的失去自我？
我找不到答案。
又或是，我其實正在找一個出口？
宏德說我忘記不少不重要的事，也不再那麼在乎其他的事情，可是我依舊沒有忘記那些曾經，跟她的所有，甚至是微乎其微、日常瑣碎的事。
我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出了公司，外面下著雨，細細的就像是飄落下來一樣。
我一個人撐著一支傘，一步一步地踩著被淋濕的路面。
以前也是這樣的下雨天，濕漉漉的地板，只有一支雨傘。
那個時候的我暗戀著她，走在她旁邊因為緊張心跳一直不受控制地亂跳。
短短的路程，我發現，雨滴落的速度好像變慢了、我和她的步伐好像一致了，那一刻，朦朧恍惚如煙似夢般的。
晚上睡前時，她傳了一段話給我：「我們一起撐傘走回來的時候，雨滴落的速度好像變慢了呢！你也有這種感覺嗎？」
那句話，讓我有種心被「咚」了一下的感覺。
瞬間，喜悅、興奮、滿足的感覺填滿心中。
人的大腦可以記住影像、聲音，但要記住「感覺」這種抽象的東西其實很不容易。
也很難得。
暗戀她的感覺、喜歡她的感覺、告白時緊張的感覺、被她喜歡的感覺、與她在一起的感覺、很幸福的感覺……這麼這麼多的感覺，我很慶幸我都還記得。
可能是因為，這些都一一刻畫在心上了。
到了捷運站，我把雨傘收回，掏出悠遊卡過了匣門，發現裡面的餘額快沒了。
我抽出幾張鈔票儲值，順便看一下硬幣還剩下多少。
剛好，可以買布丁奶茶。
她喜歡的布丁奶茶。
上了捷運，裡頭人並不多。
我挑一個位置坐下，這位置面對的是後方，所以我可以看見窗外的站台很快速地在前方縮小、消失，然後是一片黑。
又看見了，她咬著插在布丁奶茶裡的吸管，慢慢地走在我旁邊，突然地，她好奇問了我喜不喜歡喝酒。
我搖搖頭，回答時故意皺著眉說酒類的味道都好奇怪。
她笑嘻嘻地把她手中的布丁奶茶遞給我，要我嘗一口看看。
「不錯喝啦，不過我覺得滿甜的。」
「是啊，是有點甜，但那是愛情的味道呢。」她說著，臉上漾著滿滿的幸福。
她說她並不常喝飲料，「反正不常喝呀，偶爾對自己好一點的時候就是要好好享受！」
我沒有忘記那口奶茶的香甜，沒有忘記她的聲音，也沒有忘記她那因為滿足而笑瞇著眼的側臉。
這些畫面一而再地重複，場景不變、奶茶不變、她不變，可是時間變了。
她也由於時間變了，跟著不在了。
回到家之前，我買了許久沒有喝的布丁奶茶。
第一口，滑嫩的布丁伴隨著奶香茶醇入口，那股甜慢慢地在嘴裡擴散開來。
味道……好像跟前年一樣。
我一口一口地把布丁奶茶喝完，肚子裡似乎被填滿了，可是左心房還是空空的。
那裡，已經空了好久的心。
我不禁問自己，已經有多久了？
看著已經空的杯子，我明白，並不是沒有東西可以填進心裡。
而是破掉的心，怎麼補也補不滿。
~~~ 而是破掉的心，怎麼補也補不滿。
創作內容
十年以後(18)
故事，每分每秒 (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