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已然升起，高掛在萬里無雲的晴朗天空。
如果仰頭，只怕將感受到無數細針同時扎進雙眼的痛楚。金色火球憑藉灼熱蒸發了雲朵，甚至逼迫溫和的藍天與之為非作歹，朝天下萬物揮灑金黃的光與熱。
稍遠，幾不可見的朦朧彎月無聲地懸掛著。如此執著，似在抗議太陽的霸道卻無能為力，又不甘就此離去，結果只能披上蔚藍色的薄紗生悶氣。
然而無法駁斥的是，沒有太陽的蠻橫，就喚不醒貪睡的人們。
上班族在比肩聳立的大樓中燃燒生命，業務員在隱約逸散蒸氣的人行道拔足快走；百貨公司或賣場始開始營業，週遭店家也作足準備並拉起鐵門。正午倒數前六十分，不問意願，人們都該從美夢醒覺，為生活盡一份名為工作的責任。
風起，拾起都市圈的喧囂，捎來同樣與清靜無緣的不法街；長期瀰漫在街頭巷尾的異臭，似乎因此沖淡少許。然而這也不過是流入泥濘中的一川清澈，只是杯水車薪。
生在長在不法街的人們早已習慣這難以言喻的氣味，綽號黑狗的壯年男子也是其中之一。
奉霸虎命令來到不法街外圍的黑狗，背靠著熄火的轎車眺望都市圈。也許是覺得空閒，從外套內袋拿出菸盒，熟練地往盒底彈了兩下，叼住冒出頭的菸屁股往後仰，卻沒拿出打火機，而是回頭轉向熟悉的不法街，看著那些外表灰一塊黑一塊的髒兮兮大樓。
就像那些得了煤斑病的弟兄。黑狗就這麼發著呆，一旁的跟班見狀慌忙拿出打火機為他點菸，這才讓黑狗回神。
見菸點著了，黑狗甩手趕走一臉戒慎恐懼的跟班，垂眼深吸一口，讓尼古丁浸潤整個肺部。這能讓他暫時忘記幾乎是不法街特產的異臭。
瀰漫在不法街的異臭，其真面目是工廠違法排放的廢氣。既得利益者們為了使非法合理化，切割設置工廠的區塊，意即將之趕出法律的庇蔭。這不是什麼稀奇的案例，世界各地都在發生。
煤斑病的起因就是這些廢氣。雖然未經證實，但人們如此深信。歷史提供無數廢氣催殘人體的例證，事到如今也不用特別證明；人們慣於以經驗覆蓋現實，而且不疑有它。
但這並不合理。黑狗吸一口菸，化作煙霧吐出。
倘若媒斑病的肇因真是廢氣，都市圈的人不可能全然無事。哪怕影響程度再小，也該出過幾個輕微病例；但在黑狗所知範圍，都市圈並未出過煤斑病患者。
而說到為何都市圈沒出過煤斑病，黑狗又是如何知道，以及霸虎為何要他領著手下守在這個地方。所有的答案，都將隨著逐漸接近的座車揭曉。
※※※
霸虎的手下與便衣警察接觸。透過瞄準鏡，默確認了這項事實。
在這距離都市圈幾公里之外的不法街大門口，彼此毫無掩飾之意，堂而皇之地在這見面。這項行為代表什麼，小孩子都看得出來。
透過嘴唇動作分析雙方的交談，默得出彼此平時不會在這種視野良好的地方會面的結論。今天之所以開先例，在霸虎方一名被稱作土狼的人物遇襲；在整合情報之後，這位不法街之主篤定是外部的挑釁，直覺想到都市圈，因而意欲重新審視這層合作關係。
便衣警察顯得莫名其妙，但他們似乎不想花費太多時間解釋；霸虎的手下儘管沒得到答案，卻也不怎麼在意。看來那位綽號土狼的人物不是很討喜。
這個話題就此不了了之。默認為也許自己該推翻前幾秒的推論；霸虎並未質疑都市圈，只是要給部下一個交代罷了。
這時，負責交涉的便衣警察後方的同僚回到車旁，取出一卡皮箱，回到霸虎的手下前，猶如展示鈔票般在他們眼前打開。
然而裡頭裝的不是鈔票，也不是金條或鑽石，而是整齊排列的果糖糖球。沒錯，就是去咖啡廳買冰飲時附贈的小東西。
霸虎手下的壯年男子從皮箱內襯凹槽拔起一顆，就像對待一般糖球一樣撕掉封膜，仰頭喝盡。雙方無人阻止，顯然這是必須的過程，或是儀式。
達成共識的儀式。即使隔著瞄準鏡，默也感覺到雙方因為土狼事件而生的不信任感大幅減弱。壯年男子此時拿出一只手機，從便衣警察的態度來看，通話方就是霸虎。印象中是短時間統合不法分子的實力者，但從這謹慎同時保有最低禮儀的聯絡方式來看，顯然和那些空有蠻勇的街頭混混不同格局。
對話內容是基於某種前提進行，但不難假設。基本上，單是確認雙方有著明確的合作關係，就不難想像都市圈與不法街各自的上位者之間的關聯。
而後，便衣警察將皮箱交給霸虎的手下，就地折返。默則繼續監視，直到那些車輛進入都市圈，什麼也沒有發生。
這更加深雙方合作並非一朝一夕的事實。至此，繼續巡邏和回去報告兩個選項讓默陷入選擇，恰巧這時收到來自艾因的訊息，為他作出決定。
※※※
晦暗的房間中，火光靜靜搖曳。
黑暗宛如一條巨蛇，執拗地守著繞著微弱的火光。每一次搖晃，都是巨蛇吐信的擾動。彷彿在那橘紅燈芯的另一端，隨時會出現比黑暗更深沉的黑眸，接著張開血盆大口，吞噬最後的微光，將一切葬於漆黑。
儘管勢單力薄，但微光並未落敗。展現不輸黑暗巨蛇的韌性，頑強地固守她的橙黃色領土。
就像是奇幻故事的情節。以一己巨體包圍城市的恐怖怪物，以及為了守護家園決心戮力抗爭的居民。在飄著某種食物餘香的房間，無聲地相互對峙。
這時，昏黃無聲地切入黑暗。細如絲線的光亮迅速擴展成扇形，將黑暗驅趕到房間的角落，搭起通往橙黃色領土的康莊大道。
背對昏黃燈光的是壯碩男子的身影。就像歷經血戰，踩著已經斷氣的怪物頭顱，沐浴在象徵人們迎向光明未來的朝陽的傳說勇者。
然而勇者通常不會穿粉紅色圍裙當盔甲，也不會拿繪本取代盾牌。
不過房間的主人，凱蒂，倒是不以為意；儘管隔著繃帶難以看出，但她確實露出發自內心的溫暖笑容。
「叔叔。」
「凱蒂。」
因為對長期臥床的凱蒂來說，叔叔──雷納德──就是她的勇者。
無法自由行動的這副身體，就像是為了將她獻給怪物，將她軟禁的高塔。陷在鬆軟枕頭的腦袋微往旁偏，因為不這麼作，就無法擠開那橫在眼前的繃帶。
雷納德取下掛在門旁的提燈，點亮後半掩門扉，轉而向凱蒂走來。雖然法蘭格斯說過凱蒂喜歡那盞提燈，事實上凱蒂喜歡的是看著雷納德拿著那盞提燈，向她走來的這段時間。
「午餐都吃光了啊。」
「嗯。叔叔特別為大家作的，當然要吃光囉。」
語氣活潑，聲音卻有氣無力，但這已經是凱蒂最有精神的表現，同時也是為了別讓人為她擔心的努力。雷納德因為這份用心微笑，宛如對待易碎藝術品般替她調整眼睛附近的繃帶，讓那雙星空般的清澈眸子不再被不識趣的繃帶私藏。
「謝謝妳，凱蒂。雖然剛吃完午餐，但還是讓我們來點睡前故事吧？」
「叔叔，我已經十歲了，不是看繪本的年紀了耶。」
「怎麼會？大人小孩都喜歡繪本，像我就滿喜歡的。」
「叔叔喜歡的繪本？那我也有興趣了。」
雷納德悄悄鬆了口氣。也許他認為他藏得很好，其實凱蒂都看在眼裡。
事實上，凱蒂撒了幾個小謊；首先她本來就不排斥繪本，只是想看到雷納德為此緊張的模樣；再來是喜歡雷納德挑選的繪本一說，則是為了鞏固在他心底的，兩人有著相同偏好的認知。
是的，凱蒂喜歡雷納德。不是尊敬或崇拜的喜歡，而是以一名女性的身分，冀求永遠相伴的喜歡。
「……蒂？凱蒂？」
「怎麼了？叔叔。」
被凱蒂反問的雷納德扯起嘴角：
「看妳好像有點睏，還是先讓妳休息比較好吧？」
「哪有？我才不睏。」
「別勉強自己，剛才妳不是差點睡著了嗎？」
「沒有啊，我精神很好。比起這個，讀繪本給我聽嘛。我想聽聽連叔叔也喜歡的故事。」
「哈哈，我就說大人小孩都會喜歡繪本吧。」
看著雷納德笑開的側臉，凱蒂也笑了起來。不是喔，叔叔。凱蒂的眼似乎正這麼說。
我喜歡的是為我讀繪本的你，為我排遣寂寞、讓只能躺在床上的我不會感到孤單的你。仰望著心儀之人，凱蒂在心底輕輕訴說著。
「那就開始吧。在某座森林──」
「叔叔，等一下，可以讓我坐起來聽嗎？」
「我知道了。」
雷納德暫時放下繪本，從床底的收納空間拿出新的枕頭，接著粗壯的手臂以無法想像的輕柔動作，托起凱蒂的後腦，另一手堆疊枕頭；這段期間，凱蒂就像是被雷納德擁入胸膛，距離近得可以感受到胸肌的一鼓一脹，凱蒂覺得血液直往臉上衝，繃帶悶得整張臉都要冒出煙來。
然後，雷納德輕聲提醒凱蒂小心脖子，兩手伸到她的背和膝蓋後方，輕鬆將她抱起。儘管不是第一次，凱蒂還是差點歡呼出來。在短短不足兩秒的幸福時光，又回到熟悉的床上。唯一的差別是坐起上半身，而且比躺著時更靠近雷納德的臉龐。
「怎麼了？凱蒂，哪裡不舒服嗎？」
「沒有，不如說超讚的。」
雷納德一臉懷疑自己的耳朵的表情發愣，凱蒂連忙補充：
「我、我是說這樣很好，我也看得到繪本，不會那個……沒聽清楚就打斷叔叔說故事。」
「這樣啊。沒不舒服就好。不過累了還是要說，知道嗎？」
「嗯，謝謝叔叔。」
雷納德翻開繪本。在昏黃色的燈光中，足以喚醒所有人心中孩童的可愛圖畫多出一抹滄桑，但這並不影響閱讀。接著雷納德開口了，相較於那粗曠的外貌，他有著一副富有成熟男性魅力的磁性嗓音，而在此刻又多出一層不做作的溫潤，宛如一隻溫柔的大手，牽著凱蒂走進故事的世界。
每一字每一句，就好比在夜半湖泊飛舞的螢火蟲，或是在現實與虛幻夾縫的領路燈。或許是作為酒吧老闆的特技吧？雷納德的聲音、語氣和口條，層層加疊之後，彷彿有著讓人陷於其中的魅力。化身說故事達人的雷納德，時而與凱蒂分飾角色，或刻意在翻頁前挑弄她的好奇心，逗得她呵呵笑。
但雷納德不知道，凱蒂之所以笑是因為他陪在身邊。望著那說好聽是成熟，說直接是隱約看出些許老態的側臉，凱蒂的臉頰再次熱了起來。
凱蒂不由得自問，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現這份感情？在搬進孤兒洞之前？發現自己罹患媒斑病之前？還是碧兒翠……雷納德的未婚妻還在世的時候？不覺間，凱蒂的心思離開了故事，來到回憶的大門之前。
推開門扉，凱蒂看到連走路都走不穩的自己。碎片般的朦朧印象中，有對男女總是來到孤兒院看自己。是的，那時的凱蒂還住在地上的孤兒院，而當時的街道還屬於都市圈，土狼之流的小混混自然不敢來撒野；雖然過得說不上富足，卻無比快樂。
數度出現在回憶的男女，就是雷納德和碧兒翠。凱蒂知道兩人不是夫妻，是已經習慣走路，開始拉得到單槓的時候了。聽旁人說，兩人非常希望能夠領養自己，當然凱蒂沒有拒絕的理由，只是一聽到要離開熟悉的環境和人們，總是有那麼點害怕。
就在凱蒂猶豫不決的那段日子，雷納德和碧兒翠，突然從她的人生消失。
是自己遲遲不給答案的關係？還是兩人已經厭煩自己了？還不擅長對假設提出反論的小腦袋瓜，只冒得出各種負面想像。每每想起，眼淚總是不聽使喚。
之後，凱蒂變得不願相信大人，將所有來到孤兒院的大人視作敵人對待；她甚至號召其他小孩加入，不要相信害他們成為孤兒的大人的同夥，更聲稱這是測試那些大人真心的手段，拉攏保持中立的小孩。
孤兒院原本就不富足，在這之後又更加險峻。更加絕望的是，都市圈在這時決定切割部分城區。
一切就像雪崩。孤兒院被找麻煩，錢財、食物和飲水被搶，院長為了守住維持孩子們的生命線被活活打死；空氣間的異臭濃得足以影響嗅覺，沒了遮風避雨的住處又缺乏營養，以凱蒂為首的許多小孩罹患媒斑病，且大多數死在流浪生活的第一個冬天。
這都是自己的錯。凱蒂躺在床上的日子漸多，她開始這麼想。
要不是自暴自棄，有些小孩說不定能被領養進都市圈；要不是她害孤兒院風評變差，資源也不至於少到要院長用生命去保護；要不是她貪圖新家人的愛與熟悉的環境，至少雷納德和碧兒翠還會出現在她面前。罪惡感在心底扎根，沒有一天不折磨凱蒂幼小的心。然而自己沒資格哭，身為始作俑者的自己，沒資格弔念已然逝去的一切。
然後雷納德出現了。一度以為不會再回來的他，來到當時已經不能下床的凱蒂身邊，握起她的手，不斷重複著「太好了」一句。
那時，凱蒂第一次看到雷納德哭。同時，凱蒂才知道眼淚是能因為重逢，因為失而復得的喜悅，奪眶而出的事物。
凱蒂哭了。睽違數年地哭了。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記得一醒來就看到雷納德的和藹微笑。那就像冬季的暖陽，融化她冰封許久的心靈，滋潤她以為已經死絕的心之土壤。
自己就是從那時開始，真正喜歡上雷納德的吧？回到現在，看著那只要一晃頭就能親到的男性側臉，凱蒂只覺心兒又碰碰亂跳，連忙別開視線。
剛好雷納德也說完故事，不發出聲音地闔上繪本。凱蒂祈禱著他別問自己故事內容。
「我該去準備晚餐了。」
「嗯，謝謝叔叔說故事給我聽。」
凱蒂在心底鬆了口氣。讓雷納德幫助自己重新躺平，準備為短暫的分離道別。
「凱蒂總是這麼懂事。」
凱蒂發出開心的可愛笑聲。
如果是小安或小娜，這時就會耍賴，央求雷納德多留一會吧？不過凱蒂不會犯這種錯誤。
「不愧是最大的姊姊，是弟弟妹妹們的好榜樣喔。」
雷納德基於讚許之意道出的這句話，在凱蒂聽來，就像是日後兩人的獨處時間，都會再多出幾個小電燈泡。凱蒂沒按耐心底的慌，連忙說：
「沒有啦，妞比姐姐馬上就要回來了，到時請姐姐當榜樣就好啦。」
「妞比……是說努比雅？」
「是啊，之前老師才──！」
凱蒂連忙住口，但這反應給了雷納德充分的證據。
沉默突如其來地降臨，難受的靜謐在彼此間擴散。潛伏在四面八方的黑暗彷彿蠢蠢欲動，有如伺機而動的巨蛇，隨時都要咬穿凱蒂的心理防線。
「……那個，請不要怪大家……老師也是，因為不想讓叔叔擔心……」
「……嗯，我知道。」
雷納德溫柔地輕撫凱蒂的臉龐。隔著繃帶，不同於自己的體溫讓凱蒂的心情和緩了些。
「好好休息，我會帶晚餐來陪妳一起吃。」
「嗯，謝謝叔叔。」
凱蒂盡力牽起一抹開朗，但她不知道已經收手的雷納德，來不來得及感覺到這份變化。
離開凱蒂的房間，雷納德盡己所能地放輕力道，但快步走遠。
「告死天使」在不法街。儘管已有心理準備，這項事實仍沉重地壓在雷納德的心上；然而更讓他無法忽視的，是方才凱蒂道出的人名：
「努比雅……！」
被如此稱呼的少女，已經不可能與外部取得聯繫才對。不，甚至連存活與否都無法證明。雷納德下意識掐緊拳頭，甚至沒注意到自己的表情變得險峻。
雷納德在餐廳找到法蘭格斯。連帽上衣底下是包得像半個木乃伊的瘦弱軀體，搭上他正準備抽食電子菸的動作，從不好的層面來看意外相襯。
大概是雷納德少見地散發出生人勿近的氛圍的關係，法蘭格斯先愣了好一會，來回看了看堵在門口的雷納德和手裡的電子菸，扯起嘴角：
「你不會還想剝奪絕症患者僅有的樂趣吧？」
「……你知道努比雅在哪裡？」
電子菸在碰到嘴唇前停了下來。法蘭格斯就像被按了暫停按鍵的電視人物沒有動作，不過這也僅只維持不到兩秒。他放下電子菸，與桌面敲出輕微的聲響。
因為隔著繃帶，雷納德看不清楚法蘭格斯的表情。只見他闔眼仰頭，百感交集似地舒了口氣。
「……是嗎？凱蒂說了啊。」
「法蘭格斯。」
「別緊張，雷納德。說到底是我不該隱瞞，要道歉也是我說才對。」
法蘭格斯扯起一抹微苦，好似剛才吸入口的菸味不對盤。喔不，他還來不及吸就放下了。雷納德走到桌旁，坐在法蘭格斯對面。
同時，微黃的白色信封被推到眼前。
「這是上禮拜收到的。」
法蘭格斯以視線催促雷納德。翻開已拆的信封，裡頭的信紙是一般的影印紙，字體也是印刷上去的。
然而內文的用字遣詞和提及的回憶，即使不用看到最後的署名，也知道寄信人的身分。
「還記得我說的執行者嗎？」
「努比雅在他們手裡……」
法蘭格斯點頭，雷納德不住在心底痛罵自己的遲鈍。「告死天使」的目標是茲奇斯瓦夫，而第一發現點又是這不法街；那麼在此設置誘餌，或從這裡散播情報也是理所當然的。
誘餌正是勢單力薄的茲奇斯瓦夫最渴求的戰力。
松露豬小隊隊員代號Nu，努比雅．努維阿。
※※※
當默回到作臨時據點使用的廢棄車廂時，茲奇斯瓦夫就像理所當然般坐在裡頭。至於托緹蒂忒則側趴在地上給茲奇斯瓦夫踩著臉龐，卻不知怎麼還有些高興的模樣。默選擇別開視線。
「人都齊了，總可以說明了吧？」
從車廂另一端傳來小混混挑釁般的問句。是在場四人年紀最小的艾因。不過看到那套著圍裙又拿著靜電除塵刷打理環境的模樣，倒像個嘴巴壞了點的居家型大學生。
「說明之前再讓我舔一口小尚的眼基嘔呵哦哦！」
「這裡是改造車站用地的能源工廠。」
根據調查結果，這還是一座縱跨地下二樓到四樓、幾乎將不法街地下掏空的大型工廠，不由得讓人佩服都市圈的大人物們還真辦得到這種事。茲奇斯瓦夫、艾因和默，有志一同地忽略某位正與車廂地板熱吻的美女。
「這裡提供的能源占都市圈使用量的50%，然而高效率和高功率的結果，是省下過濾裝置引發的特殊病症，但也因此提供用不完的原料。」
「原料？」
重複完茲奇斯瓦夫的話的下一秒，艾因想起剛才看到的卡車，緊接著浮現的想像讓他就像赤腳踩上極地冰層，跨越虛實之境的惡寒從腳底竄上後腦門。
「修瓦克。」
突然被點名，令艾因倒抽一口氣。
「你留在這裡。」
「什──！」
下意識回瞪茲奇斯瓦夫的艾因渾身僵直。
那蒼白色的左瞳孔，彷彿沒有盡頭的雪洞，吞噬應當反映出的色彩。
儘管艾因不願承認，但他知道他在害怕。
害怕那些被卡車運送的，已經無法稱之為人的人形黑炭；以及眼前這雖然能像普通人一樣交談，卻隱約散發異質感的某種存在。
「這樣就好。」
茲奇斯瓦夫說完，將鞋底從托緹蒂忒的後腦移開，起身走向車廂門。
「什、等下！青光眼！你什麼意思！」
「怪物。」
來得突兀的單詞讓艾因發愣，茲奇斯瓦夫半轉回頭，不知是蓄意還是巧合地轉回左臉：
「你有自信贏過怪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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