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局女店長出現在櫃檯與樓梯之間的走廊,歪著身子只探了半邊出來,戰戰兢兢的講一串話,楚楚可憐的模樣讓葉至深不禁暗罵何用秦真是不會憐香惜玉把人嚇成這樣。
何用秦簡短回應,一副不想搭話。
「她說支援的警力到了,以防萬一建議我們在這過夜再走,她會在二樓,若有需要隨時可叫她。」
何用秦翻譯完,葉至深睥睨露出「你真是不可取」的表情。
他的傷在下背,趴著可能拉開傷口,葉至深幫他移到牆邊,讓他上身靠牆休息,他也坐下並肩倚牆。
這夜很不安寧,儘管在槍戰精疲力竭,仍無法輕易入睡,葉至深闔著眼耳聽八方,他覺得何用秦一定也是如此。
不久傳來清脆的警笛聲,持續一陣子,到了凌晨槍響停歇,葉至深鬆口氣,早上能如願離開。
「至深,幫我把店長叫來。」不知是不是負傷的關係,何用秦聲音顯得慘然。
他正想說「你把人轟出去,現在又要叫她進來」,轉頭看新換上的衣服被汗水浸濕一片,何用秦額間汗如雨下,一張俊臉浸了水般,似乎在隱忍難受之極的痛楚。
「你會痛怎麼不說啊!」葉至深又氣又急,彈起來往二樓去。
店長一下來,站在走廊不敢邁進,何用秦虛弱說了幾個字,她立刻到藥櫃把他指定的東西交給葉至深,還倒了杯水給他。
「把那些藥丟進磨藥器磨粉。」何用秦說。
手中的藥錠有五顆,他只認得一顆常見的阿斯匹靈,沒時間疑惑這些藥的用途,葉至深到他身邊,把藥放進小小的磨藥器,順著螺旋刻紋轉至密合,確定成粉末,混著水給何用秦服下。
他跟店長拿乾淨毛巾,輕輕擦拭溼透的臉和頸子,藥效尚未發作,何用秦緊閉雙眼,身體的疼痛仍侵蝕著他,這刻葉至深忽然想起,幾個月前面對波瀾暗湧的黑火山,山竹說過的話。
--我知道主人很厲害,可是每次看他做危險的事還是會提心吊膽……先生,說不定這次換你保護他……
擦拭的手頓了一下,湧進陌生又奇異的感覺,葉至深怔愣的凝視努力調適呼吸的何用秦。
換他保護他?
隨即這想法很快被打掉,一點皮肉傷而已,害不了他的。
店長擔憂的在何用秦規定的安全距離看他們的狀況,好一會兒他才終於不再出汗,臉部肌肉逐漸舒緩,剩下時間葉至深不用睡了,全神貫注以防萬一。
情況好一點,但何用秦呼吸依然短促,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
「還是不舒服?外面安靜很多,我們現在去醫院吧?」葉至深緊張的問。
何用秦搖頭,倏地牽緊他的手,吐出一口氣:「這樣就好。」
身後響起上樓的腳步聲,要不是沒燈光,應該可見一顆脹紅的柿子臉,任憑他親暱的牽著,直到曙光照進小店的角落。
葉至深沒睡,對光和聲音很敏感,店長下樓放了新的紗布、繃帶與敷藥在櫃台,他和何用秦保持著牽手的姿勢,被人在陽光下看見,葉至深窘迫得想躲起來,想到昨夜她應該也看到了,心一橫想算了。
「Thank you.」這時他才後悔怎麼不學些義文,有更多話想對她說。
何用秦也醒了,葉至深要他等一下,拿了用品,脫他的衣服拆繃帶。
「昨夜就想說了,沒想到第一次讓你幫我脫衣服是這種時候。」何用秦悠悠地道。
葉至深瞪了他一眼,還能說低級的玩笑應該恢復得不錯。
重新敷藥包上紗布,何用秦幫忙纏繃帶,葉至深望著他右上背那圈令人好奇的印子,從以前就想問了。
「這個傷痕怎麼來的?」作為照顧他一夜的恩人,問這個應該不過分吧。
「小時候有一段很長的時間在街頭流浪,偷東西被砸破的玻璃瓶教訓來的。」何用秦說道。
輕輕觸碰圓印,當初一定沒有適當處理傷口,葉至深道:「怎麼有人忍心傷害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孩?」
何用秦笑:「不對,我小時候對大人也是不留情的。」
一有聲響,他立刻用衣服掩著身體。
店長忽然出現,放了兩盤煎蛋在櫃台,似乎是請他們吃了早餐再走。
葉至深起身深深的敬禮致謝,她微微笑著,目光往下投注在何用秦上。
時間有限,兩人囫圇吞棗用完早餐,回到公路找葉至深的機車,何用秦有傷,所以葉至深載著他到跟沈秋賢的約定地點,下車看到的卻是洛根。
「何先生,我找了您一夜啊,您不是還要去……」
何用秦下車:「再等我一下,我跟至深有事找沈……」
「我自己可以,你不須陪我,去忙吧。」葉至深道。
何用秦看了他好一會兒,不知心裡在想什麼,說:「好吧,回去小心。」
葉至深點頭,然後鄭重的對洛根說:「他背部有傷請好好照顧他。」
「您受傷了?」洛根朝何用秦驚呼。
「不礙事。」
洛根看著何用秦問:「要叫醫生嗎?」何用秦一聲不響地,他又轉看葉至深:「要叫醫生對吧?」
「對。」葉至深給了個肯定的回覆,「下次見面若你的傷沒好,我不會跟你走。」
顯而易見的笑意緩緩攀上那張頹然的臉,分道揚鑣前何用秦溫柔撫摸他白皙光滑的兩頰,再次囑咐他多加小心。
離別時無話可說的他,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內心卻冒出了好幾句話。
你也是啊。
你也會受傷。
你曾說我讓你擔憂。
可是我在你身上也懂了心急如焚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