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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肥對圖書館員再次投以不耐煩的瞪視,對方依然神態自若在櫃台後頭整理書本,偶爾輕推長臉上用來遮掩皺紋的紅色半月形鏡框,桌上鏽痕滿佈的老電話也沒有再次響起的跡象。
「我們非得在這耗整天嗎?」翁肥對吉米耳語。
「給他們點時間,他們可是圖書館員。」吉米聳了聳肩。
「但距離管檔案室的傢伙打來樓下說要幫我們調資料已經是幾小時前的事情了。」
「耐心是種美德。」
「不包括被關在連打瞌睡都不行的圖書館裡!」他倒回沙發碎念著,此舉果然立即招來館員的白眼。
「不在圖書館睡覺也是種美德。」吉米伸手探進口袋把玩起菸盒,為了找線索而受困圖書館的確堪稱折磨,對老菸槍來說更是如此。他已經把所有早報翻完,也打了通電話請比利(相當幸運地住進未婚妻家裡的浴室,雖然在那之前不幸被防狼噴霧劑噴了滿臉)尋找關於千年會的報導,但到目前為止也和這裡一樣沒任何好消息傳來。
老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圖書館員對話筒低語幾句便把他們叫回櫃台。
「拿識別證直接上去。」她把兩張疑似發霉的紙卡遞給吉米。
「感激不盡。」吉米愉快地答腔。
「真不敢相信市立圖書館會破爛成這樣。」翁肥在電梯裡向他抱怨。
「或許對公家機關來說,知識不是多令人垂涎想分一杯羹的好料。」吉米輕蔑地笑著。「每年都有更新館藏就該偷笑了。」
「至少還有更新,不像我家附近那間從建築到藏書都能直接送進博物館的老骨董……」翁肥在電梯抵達檔案室所在的樓層時這麼說,踏出電梯時差點被落差絆倒。「當我沒說。」
吉米敲了敲檔案室大門,門縫裡探出一顆白髮蒼蒼的腦袋。
「海港偵探事務所有找?」腦袋主人抬頭看著他們。
「櫃台叫我們直接上來。」吉米把識別證掏出口袋。
「進來吧。」老館員扭頭走回黑暗之中。
「我不喜歡這地方。」翁肥一邊看著滿坑滿谷紙堆一邊低聲抱怨。「又冷又暗,還有霉味……」
「聽起來就像圖書館員的天堂。」吉米愉快地評論道。
「天堂真要是這樣子我會死而無憾。」老館員發出嘲諷的乾笑聲。「叫我賴瑞就好,你們想來查跟千年會有關的資料?」
「對,我的委託人想找一位千年會成員。我們沒在樓下找到任何相關資訊,就連S市鎮研究的舊記錄中都沒找到。」吉米對他說。
「以一個半世紀前成立的私人俱樂部來說可能命運如此,在時間洪流中消逝殆盡。」賴瑞領著兩人走向辦公桌,從擺放桌面上的紙箱裡拿出一本黑色皮的小書。「你們真該感謝我聽過那東西。」
「你聽過千年會?」
「我大學時第一次聽說那俱樂部的存在。」賴瑞把小書遞給吉米。
「時光飛逝啊。」吉米翻開小書時發現上面充滿密密麻麻的文字和無法解讀的符號彼此交纏。
「你手上拿的書原本是千年會創辦人所有。」賴瑞把檯燈調得更亮。「這是他的日記,但沒人知道那些鬼畫符是什麼意思。」
「那位創辦人叫什麼名字呢?」
「翻到第一頁。」賴瑞指指封面說道。
「他叫……唔……普羅米修斯?」吉米疑惑地看著日記主人的簽名。
「普羅米修斯‧湯普森。這人低調的很,只在極少數的上流社交場合中出現,而千年會成員也因為湯普森嚴格的入會規定而少得可憐,所以你才很難在其他記錄中找到,S市只有少數人知道他們存在。」
「例如對海底尋寶著迷的歷史學家?」吉米看了翁肥一眼。
「……是的。顯然你遇到一位懂很多的委託人。」賴瑞語帶驚嘆地說。
「你還知道千年會的其他成員嗎?」
「我只知道這一位。」
「我想我能信任你,賴瑞。」吉米把照片副本從皮夾取出。
「這是……」
「也許你能告訴我們哪位是湯普森先生?」
「你們的委託人想找他?」
「這部份就屬於我與委託人之間的秘密了,抱歉。」吉米抖動著照片說道。「你見過湯普森嗎?」
「僅有一面之緣,他參加過圖書館舉辦的茶會。」賴瑞伸出蒼白手指指向照片中央,就在亞歷克斯亟欲找到的班尼‧史雲頓身旁。「這位,但已經死了。」
「可以想見。」吉米望著照片中與史雲頓看起來似乎差不多老的男人。
「他的死是個謎團,沒多久千年會就解散了,我對千年會的了解差不多也停在那時。」
「我聽我的委託人說千年會在二十年前解散,所以這本日記……」
「據我所知是其他成員捐出來的,我當時不在檔案室工作。」賴瑞輕撫著照片說道。
「還有你說湯普森的死是個謎團?」
「潛艇意外,他跟著自己的潛艇在海底失蹤。」賴瑞對他攤手。
「或許是死得其所吧。」吉米聳了聳肩。「介意讓我們讀一下這本日記嗎?」
「不會,我先去送個公文。」賴瑞踏出檔案室前拋給他們意味深長的笑容。「我想我也能信任你們。」
「放心,我們不會對你的天堂亂來。」
大門關上後,吉米坐進賴瑞的辦公椅埋首書頁中,翁肥只好倚在一旁發呆,不時瞄向更黑暗的角落彷彿那裡躲了巨型食人鼠。
「或許我們正往死胡同鑽。」吉米把指尖放在無法理解的符號上輕敲。
「你是指……即使那位教授的說詞沒問題,也無法從千年會這條線找到史雲頓?」翁肥漫不經心地發問。
「目前來看是如此,雖然窺探史雲頓先生的人生很好玩,但這不是重點,就當我們是在為這件委託暖身吧。」吉米看著日記說道,當他終於耐不住性子時把日記翻到最後幾頁,發現那裡似乎記錄了一次考察:
第七天,潛艇已根據聲納抵達影像所在位置,但什麼都沒出現,我們都被關在這座鋼鐵監獄中等待奇蹟發生。史丹利已經失去耐性,與莉茲開始質疑起這次考察的合理性,甚至煽動布蘭姆和那兩個外國朋友想奪取主控權。只有班尼,我最最親愛的老友班尼‧史雲頓,他依然保持忠誠,我很後悔把他也拖進潛艇,他真不該與我們一起受罪。
第八天,我們找到了
日記倉促結束於此。
吉米仍然注視著文字,腦海逐漸浮現模糊的影像。
他不懂日記裡的文字為何會栩栩如生地在眼前上演。
「你擁有超乎想像的力量,王吉米,只是從未體驗。」尼可洛的笑聲再度響起。「我能引導你。」
當他回神時小書已掉到地上,翁肥抓住他的肩膀大力搖晃著。
「你沒事吧?!」翁肥發現他眨眼時連忙鬆手。
「沒……」他掙扎著爬下椅子將小書撿起,所有感知仍停留在剛才一連串影像的衝擊中。
所有文字化為影像灌入他的腦海,包括無法解讀的符號。
他曾經看過那些符號。
但他想不起是何時。
「你連站都站不穩!」翁肥在他差點摔進書堆時拉住他。「剛才到底怎麼了?」
「恍神而已。」他喘息地靠上書架試圖穩住自己。
「恍神到翻白眼?我不相信!」
「我不知道……」吉米推開檔案室大門時這麼說,湊巧遇上抱著新公文回來的賴瑞。
「要回去了?」賴瑞抬頭看著他們。「你看起來不太好耶,大偵探,圖書館員的天堂讓你不舒服了嗎?」
「昨天沒睡好罷了。」吉米把雙手插回風衣口袋。「書我放你桌上,很遺憾沒能提供太多幫助,我們得繼續查案。」
「噢……祝你們好運。」賴瑞露出失望的神情。
「但你能回答我兩個問題嗎?」吉米按下電梯按鈕後轉頭盯著老館員。
「當然。」
「你讀過湯普森先生的整本日記?」
「讀過不少次。」
「他如果跟著潛艇失蹤,那日記跟其他俱樂部成員為何能回到陸地上?」
「這……我不知道,也許那本日記寫的不是他的最後一次探險?」
「感謝你,賴瑞。」
「他什麼都不知道,你很清楚。」尼可洛愉悅過頭的嗓音仍在他的耳邊縈繞。「你能『感覺』到。」
拜託閉嘴。吉米現在只想好好抽根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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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和帖木兒被綁在一張圓桌上,史丹利半透明的大臉從天花板緩緩浮出。
「哈囉。」史丹利對金髮殺手驚駭的表情露出輕蔑笑容,嗓音依然像隻被除草機輾過的鴨子。
「你到底是什麼東西?」理查奮力掙扎著。
「噓,漂亮臉蛋,別急。」史丹利飄回地板恢復正常大小,伸出手指捲起金黃色亂髮把玩。「你和你母親一樣是美人胚子啊。」
「你為什麼……」
「我看得見。」史丹利笑吟吟地注視他,在帖木兒呻吟著睜開眼睛時繼續騷擾金髮殺手。
「該死的……」帖木兒試圖踹走史丹利但徒勞無功。
「看來觀眾全醒了。」史丹利跳到桌上橫躺在兩人中間戳著帖木兒的鼻子說道。「峽灣的黑暗王子和忠心的小貓。」
「你他媽在說什麼?」帖木兒張嘴咬住他的手指,卻只咬到一團灰色霧氣。
「嘖嘖,沒禮貌。」史丹利轉瞬間站回地面。
「我再問一遍你他媽在說什麼?」帖木兒對他大吼。
「身為鬼魂我聽力並沒有問題,所以請輕聲細語好嗎?」史丹利對他搖晃食指。「我把你們的人生大致瀏覽了一遍,我覺得這比喻不錯啊,峽灣的黑暗王子和忠心的小貓。」
「你到底是怎麼……」
「我還在你們口袋找到這個,莉茲什麼都沒解釋就叫你們來宰掉我嗎?」史丹利拿出老照片對兩人揮舞。
「你覺得我們會沒事跑進鬼屋嗎!」
「喔我的老天爺,我說過我聽力沒問題,黑暗王子需要來點禮儀課。」史丹利不耐煩地揮手。
「帖木兒!」理查只能眼睜睜看著桌面浮出數隻手掌把老搭檔抓進桌子,在他快要整個人沉到桌面下才停止。
「這樣好多了。」史丹利頑劣地說。
「所以這都是你和你前妻的陰謀?」理查嘶聲低吼。
「喔不不不,不全是,我知道莉茲在想什麼,她超愛拐彎抹角告訴我事情,包括宰掉我然後把我困在這該死的房子裡,你們就是她送來的『鑰匙』。」
「……鑰匙?」
「反正都被困了二十年,花幾分鐘說點故事無妨。」史丹利繼續在他們身旁踱步。「我其實很愛這房子,我們年少輕狂的夢想就是在這兒成長茁壯。」
「照片……這裡其實是一個叫千年會的聚會所吧?」理查艱難地吐出句子,別過頭試圖確認老搭檔的安危,但對方也只能回以悽慘呻吟。
「挺聰明嘛。」史丹利歪嘴笑著。「湯普森將我們齊聚一堂,為的就是找到擁有超越現代科技的失落古文明。我們有我和莉茲的船隊、班尼的語言學天才、布蘭姆和他那兩個同樣優秀的歷史學家朋友、亞伯拉罕經驗老到的探險家身手,當然也少不了湯普森的雄厚財富。我們花了不少心血,被許多所謂的學術權威訕笑,好不容易才找到丁點珍貴線索。」
理查幾乎能看到俱樂部成員圍繞圓桌議論的景象,四周亮起金黃燈光被雕琢精緻的酒杯反射著。
他幾乎能觸摸到。
「當然,也有人中途放棄夢想,比方說亞伯拉罕,他太現實啦,還說我們是群瘋子。」史丹利不屑地說。年輕的亞伯拉罕‧德‧拉以克在理查面前現身,露出同樣不屑的表情走出圓桌所在的豪華大廳。「我們多年來的努力終於在潛艇抵達遺址時開花結果……直到我們領悟自己在挑戰上帝。」
豪華大廳化為閃爍不祥紅光與警鈴大作的金屬船艙,被鮮血染紅的海水不斷湧入,神色驚慌的富豪們圍著湯普森發抖。
「牠們會闖進來!」莉茲揪起湯普森的衣領大吼。「船員都被殺了!」
「我們全都會完蛋!」布蘭姆絕望地跌坐地板。
「這絕對是來自上天的懲罰……」史丹利看著手上的血跡喃喃自語。
「我們很清楚牠們要的東西是什麼。」湯普森沒有丁點動搖。
「但我們逃不了!」莉茲的指甲幾乎陷進湯普森的頸子。
「我們偷到的東西能幫助我們。」
「別傻了!那只會死更多人!」班尼也用力揪住他。「我不是已經告訴過你上面寫了什麼嗎?」
「會死的只有一個人。」湯普森的笑容讓所有人膽寒。
「我們從遺址貌似祭壇的地方找到一塊殘片。」史丹利聳肩繼續說著。「那殘片像是被供在祭壇上,但怪物就在我們拿起殘片時出現了。長了魚鱗沒有眼睛的吃人怪物。牠們入侵潛艇大開殺戒,我們絕不可能逃出去,但班尼卻奇蹟般成功解讀殘片部份的文字。那是段能瞬間移動到另一個空間的咒語。一場活人祭能使咒語生效。」
理查瞪大眼看著湯普森被開腸剖肚的屍體,手持刀刃的眾人逐漸被血紅色黏液包覆,最後消失無蹤。
他看見班尼懷中緊抱殘片和一本黑色小書。
「普羅米修斯。那是湯普森的名字,他成了真正的現代普羅米修斯,為了幫助世人而被掏空腹腔。」乾癟笑聲從史丹利的喉管擠出。「我們都從那場意外中學會那段咒語,也得到了一些東西,比方說我能在人失去意識時看透他們的過去,布蘭姆能改寫別人的記憶,說來諷刺,歷史學家能改寫記憶,哈哈,而莉茲得到的……是控制靈魂的能力。」
「你的意思是……」
「我們彼此背叛,只為了從殘片找出更多秘密,千年會就此分崩離析,殘片不幸失蹤,莉茲最後也背叛我把我殺了關在這裡,但她好歹有幫房子換過電鈴就是了,畢竟她還是愛我的。」史丹利不知從哪掏出匕首走向他們。「除非有活人踏進來,否則我就永遠出不去。」
理查奮力扭動身軀想從束縛中掙脫,麻繩在手腕上不斷摩擦割出血痕,原本被卡在桌子裡無法動彈的帖木兒則是被那堆噁心的手掌推回桌面。
史丹利舉起匕首,陌生語言從鬼魂的嘴裡流出。
刀鋒轉瞬間插進帖木兒的胸口。
「不──」理查絕望地尖叫。
笑容從史丹利嘴角揚起,但他的好心情瞬間就被匕首斷掉的聲音給毀了。
帖木兒不敢置信地瞪著覆蓋胸口的銀色鱗片,怒火逐漸奪取思緒。
「這是怎樣……」史丹利踉蹌著倒退。
「混蛋!」帖木兒把他一拳揍飛,史丹利撞上牆壁時發出駭人慘叫。
「不可能!我已經死了!我是鬼啊!」史丹利尖叫著縮成一團,在帖木兒把他高高舉時看見職業殺手雙眼的閃爍。
就像海底那些吃人怪物一樣。
「怪……怪物來了。」他喃喃自語。
帖木兒把他硬生生扯成兩半,半透明殘骸墜落地面時彈跳了幾下才緩緩消失。
理查瞪大眼看著老搭檔朝自己走來,在對方伸出指爪抓斷麻繩時繃緊身體,陌生近乎野獸的鼻息在他的耳邊縈繞。
你終究被深水變成了怪物。
他多希望淚水沒溢出眼角。
「我不會傷害你。」帖木兒扶起他,指爪與鱗片在金髮殺手的撫觸下縮回皮肉之中。「絕對不會。」
「你把史丹利的鬼魂……殺了。」理查不放心地盯著牆角。
「我還真不知道鬼可以被殺死,超沒邏輯。」帖木兒搓揉他手腕上的傷口回應道。
「這一切的確毫無邏輯可言。」他嘆了口氣。
「我決定修改委託,我要把房子給他媽的炸掉,尤其是那張噁心的桌子。」
「然後呢?除掉達爾頓女士?」
「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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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歷克斯向服務生要了第二杯茶,把脆餅插進杯中攪拌著,布蘭姆則在對桌心神愉快地注視他的舉動。
「回到這地方讓你年輕不少。」布蘭姆對他露出笑容。
「可不是?」亞歷克斯有些嘲諷地笑著。「在這我感覺又回到學生時期,系上太『重用』我了。」
「沒辦法,對他們來說你還是像大學生一樣好使喚,即使你已成為他們的同行。」布蘭姆把更多糖倒進咖啡。
「倒是你,老師,你回到S市似乎比以往蒼老,難道與前妻重逢讓你操勞過度了?」亞歷克斯到現在還是很難理解布蘭姆想跟著自己來S市是為了什麼,眼前有對大耳朵的老人向來對這城市充滿怨言。
「哈哈,那老女人要是認真起來我大概連命都沒了!」布蘭姆大聲笑了出來。
「聽起來你們最近過得不錯。」亞歷克斯對他挑眉。
「確實。不過你今天似乎有事想找我談談,我認得這表情,你以前在課堂上總是不敢直接開口。」
「果然被你猜中了。」亞歷克斯放下茶杯說道。
「我的學生我當然懂。說吧。」
「我想我找到了我父母死亡的真相。」
「你找到了什麼?」布蘭姆的視線在亞歷克斯的雙眼與茶杯之間游移,聲線中沒有任何驚訝之情。
「兇手。」
亞歷克斯緩緩說出那個字。
「你是說……你找到當年殺死你父母的兇手?」布蘭姆又喝了口過甜的咖啡。「那起民宅搶案的兇手?」
「我想你可能認識他。」亞歷克斯把那張老照片擺上桌子。
「你是怎麼拿到這……」布蘭姆差點把杯子打翻。
「你認識班尼‧史雲頓嗎?」
金棕色亂髮下的雙眼閃爍著布蘭姆從未見過的狂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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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找到半則報導,我找過所有可能的地方,沒有就是沒有。」比利不耐煩的嗓音從手機飄出。
「真可惜。」吉米一邊咀嚼甜甜圈一邊回應他。「你在貝蒂家的浴室住得習慣嗎?」
「好得不得了。」比利聽起來一點也不高興。
「恭喜你。如果把關鍵字改成普羅米修斯‧湯普森找看看呢?」
「普羅米修斯?」
「對,就是那個普羅米修斯,希臘神話裡的普羅米修斯。」
「你真該付我薪水……」比利碎念著用力敲打鍵盤。
「等等,比利,你在浴室裡用電腦?」吉米忍下笑意問他,在一旁緊握方向盤的翁肥也差點噗哧笑出來。
「是又怎樣?你知道我為了牽電線差點被烤焦嗎?」
「當然不知道。」
「所以記得感謝我。」
「感謝你,比利。」
「毫無誠意可言。」鍵盤敲擊聲再度從手機傳出。「有,我找到一則報導。」
「什麼時候的?」
「二十五年前,只有一則,標題是〈富豪死於潛艇意外〉,死者是居住S市的考古愛好者普羅米修斯‧湯普森,首次進行潛艇探險時不幸喪命。」
「很好。」吉米又拿起一個甜甜圈。「只死一個人?」
「他和機組人員全部失蹤,船隊宣稱潛艇訊號在國王海槽(King's Trough)消失……」
「機組人員包括其他富豪嗎?如果有地位顯赫的死者可能會一併報導。」
「沒看到。報導最後訪問一位湯普森的友人班尼‧史雲頓,他說自己當時在海面船隊上,親眼見到潛艇從聲納失去蹤跡。」
「嗯……」吉米歪頭思考一陣,眼角餘光仍注視著放置儀表板上的老照片副本。「謝啦,如果你有興趣來事務所賺外快我非常歡迎。」
「我很期待喔。」比利掛電話前酸溜溜地說。
「但這樣浴室就完了。」翁肥隨口應了一句。
「差點忘記這點,我還想要我的吸菸區。」吉米聳了聳肩。「從那則報導來看,班尼‧史雲頓出現在湯普森的日記中相當奇怪,如果湯普森只進行一次潛艇探險就掛點了,當然啦,假設他已經掛點的話。」
「因為日記提到史雲頓也在潛艇裡?史雲頓總不可能中途離開潛水艇還順便帶著湯普森的日記跑回船上吧?」翁肥皺眉回應。
「是的,這的確非常奇怪,現在該換成找房地產事務所確認史雲頓先生那間骨董店的前世今生了,希望能聯絡上他。」吉米拿起第五個甜甜圈時這麼說,隨即想起這是紙盒裡最後一個。「抱歉。」
「你有餓成這樣?」翁肥瞄了他一眼。
「剛才在圖書館顯然消耗不少熱量。」
「那看起來還比較像癲癇發作。」
「我最近大概抽太多菸了。」
「還有喝太多酒。」翁肥毫無良心地補充。「或許連屁普也受不了這麼糜爛的生活,你再這樣下去我恐怕要把你拖去醫院,像是……你知道的,像是參加團體治療。」
「但願有適合我的團體治療。」
但願我們找到史雲頓先生時能一併請教那些問題。吉米望著老照片時這麼想。
這之中有謊言沒跟隨死者埋葬。
或是,死者並未真正死去?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