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槍聲四起，在空寂的街格外響亮，何用秦蹲著向上看了眼外頭：「我們要在早上趕快見到沈秋賢，這膽小鬼聽到蘭達佐開戰，現在一定趕著收拾行李逃出去，我的車剛才燒得精光，你的車在哪？」
「在公路的樹叢裡，我不確定有沒有被破壞。」葉至深餘悸猶存，「四周公寓潛伏著狙擊手，他們敵我不分，一出去就會被射殺。」
「有好一點的武器就想滅了所有在蘭達佐的羅薩人，真是瘋了。」何用秦站起，離開門窗，掏出金色沙鷹，「狙擊手隱身在公寓裡很難確定方位，我方人數懸殊，無法殺掉狙擊手……」
「擊發時就會曝露位置被其他槍手射殺。」葉至深接話。
何用秦停住看著他，葉至深腦袋一直轉，喃喃自語：「不能小範圍攻擊，只能大範圍的攻擊了……炸藥？不行，沒炸藥……」
「至深，你提了個好建議，剛好這裡是無奇不有的雜貨店啊。」何用秦眼睛為之一亮。
衝進裡面，依著一點射進來的月光，找到靠牆放置的桶子，掀開上面的蓋布，香蕉整齊成圓形擺放，圓心中的鐵罐冒著連綿不絕的白煙，何用秦露出笑容：「果然有。」
葉至深以為鐵罐裝乾冰，近看裡面是幾顆灰色石塊，跟綠漸黃的香蕉放在一起，作用應是催熟水果。
何用秦毫不客氣的從冰箱拿出兩瓶兩公升寶特瓶，倒掉可樂，只留空瓶子，「這個威力應該夠了，現在我們差一個可延遲燃燒的火苗。」
葉至深翻箱倒櫃，拉開收銀台的抽屜，問：「老闆的香菸可以嗎？」
「再好不過。」何用秦將灰石塊平分投入兩個寶特瓶，「這是用來催熟水果的電石，又稱固態乙炔，遇水產生乙炔，點火會爆炸，可作為簡易炸藥。」
隨便一講也能把炸藥生出來，目光忍不住追隨尋找可用材料走來走去的男人。
「我來看看還有什麼，玉米粉、鮮奶、蛋，我們可以來做蛋糕了。」何用秦道。
「用蛋糕擋得了子彈嗎？」望著他的背影，葉至深覺得他在說笑。
「別小看蛋糕。」
拿出香蕉淨空桶子，何用秦將大量玉米粉、鮮奶倒入，連打好幾顆蛋，攪成黏稠的蛋奶糊。
奶香溢滿整間店，葉至深被吸引過去，像個好奇小孩蹲著看他到底在做什麼。
何用秦說明：「變成非牛頓流體可以抵擋一下子彈，原理跟新型防彈衣用的液體一樣。」
雖知他在很多領域有天分，認知跟實際展現不同，葉至深由衷佩服，「警官的小孩都知道這些嗎？」
「她才沒教我這些，只教我如何成為世界上最棒的男人。」說完他呵了兩聲。
葉至深分出來，這才是在說笑。
何用秦抬頭：「找找看有沒有防水墊可以裝，最好是不易變形的材質。」
搬開架子、倒出籃子裡的物品，葉至深也沒在客氣，動了店裡所有東西，老闆看到這副慘狀誤以為趁火打劫也不意外，說真的他們此刻的行為跟竊盜沒差別。
他找到四塊方形有冰枕功能的坐墊，用小刀劃開一側，半流半固的保冷劑如土石流溢出，他將四塊變得扁扁平平的墊子交給何用秦。
何用秦開始裝填蛋奶糊，葉至深到他身旁，伸手過去說：「我來吧。」
退了幾步將工作交給他，何用秦撬開一瓶架上的白酒，對瓶口直飲，暗笑起來：「酒裡的火山味真重……我討厭火山附近的葡萄莊園，釀出來的酒都有鹹味。但說不定過了今晚，要喝還沒那麼簡單。」
說到他擔憂的點，今晚之後越演越烈的黑幫戰爭下，兩家族會變成什麼樣子？
沒見到今天慘狀，黑幫爭鬥像是隔岸觀火，一直離他很遠，直到捲入其中才真切地感受強烈的恨意，公寓裡的狙擊手並非當時事件的當事人，心中卻燃有熊熊怒火，如果說族人有三分恨意，何用秦對尼克的弒親之恨應該爆表了吧。
說起來他要為現下局面負責，他贏得賽馬讓尼克用賣藥賺來的錢添購武器，發生大規模槍戰，見到阿斯卡利家族在這場戰事勢如破竹，最不好受的是何用秦。
何用秦只喝幾口，索然地把白酒放到一邊，收集兩個瓶口軟木塞，中間挖了一個小洞，將一根菸截成兩段，塞進軟木塞洞裡，做成炸藥的導火線，然後用大型長尾夾為填滿奶糊的坐墊封口，葉至深依樣畫葫蘆夾上長尾夾，暗忖開口道歉。
「對不起……」把最難說的三個字說出來下面就很好說了，「看到洛根衝出來，以為自己又成為你的棋子，我沒想到尼克打在克里斯的藥是更改過的魔王哂笑，硬是贏了比賽。」
何用秦沒什麼表情的說：「藥跟重金屬一樣，短期之內不會有事，時間久了沉積在體內就會出事。」
葉至深低下頭：「所以沒有解藥對吧？那食用的人……」
「斯塔庫塔不會允許他的名譽掃地，越早出事能越早被解決。」何用秦準備繩子和飽滿的兩塊坐墊說，「至深，舉起雙手，背對我。」
葉至深擺出投降姿勢，瞬間有點難為情，回想在他面前以其他形式投降過，感覺居然好多了，他是不是開始有點被虐？
一雙精實的手臂繞過腋下，穿著衣服仍可感受到另一個體溫，他呼吸亂了。
似乎感受到他的僵硬，何用秦動作輕柔，生怕觸及到哪個禁忌的記憶，可是這麼溫柔，反而讓他更緊張了。
沉重的坐墊固定在胸前，另一塊在背後，麻繩將兩塊填滿奶糊的坐墊與軀體如捆稻草緊緊地纏繞，何用秦貼得很近，他想平靜點，深呼吸卻吸進大量他的味道，一陣頭暈目眩。
「很安全了。」何用秦放下他的手，沒有多做與多說什麼，撿起地上麻繩往自己身上纏。
「我來幫你吧。」葉至深迅速抽走麻繩、撿起墊子。
也是投降姿勢，何用秦做起來怎麼就有些滑稽，他沒辦法在身後完成所有作業，跑到前面把墊子固定好，又跑到背後固定另一個，捆麻繩也是在何用秦前後來來去去，惹得他失笑。
「滿敏捷的啊。」
被笑話了，葉至深心有不甘，回嘴道：「在阿斯卡利我受的訓練比在長亭莊園多。」
那時何用秦老是限制他的活動權，不得進訓練室，練習少，動作也不靈光。
來到阿斯卡利，不知不覺深入險境，有時是自找的，有時是尼克影響，很多次像越級打怪，挑戰極限，不斷自我突破，回過神來已經可以勇敢的躲避子彈、單挑一名義籍壯漢，跟以前依靠何用秦的他截然不同。
這句話好像讓何用秦的心情壞了，看他那副熟悉的黑臉，葉至深知道他不高興，很快的固定好墊子。
何用秦卻在這時輕輕攬住他的頭，臉埋進髮窩裡親暱地磨了一下，不是在氣拿他跟尼克比較嗎？這舉動把他搞糊塗了。
「我們往左右公寓各投一個炸藥，然後全力往公路衝刺。」何用秦抽走收銀台的打火機。
葉至深壓壓身上的陽春防彈衣，不放心地問：「這真的能抵擋子彈嗎？」
「沒問題，你只要想著如何用最快速度跑到你的車。」何用秦往寶特瓶加了一點水，成縷的白煙被鎖在瓶裡。
將寶特瓶交給他，點燃顯露在外的菸頭，何用秦緊盯明滅火光的燃燒速度，讀秒：「……五、四、三、二、一，跑！」
一聲令下，兩人一齊跑。
葉至深將寶特瓶炸彈往上甩，劇烈震動使氣體充分反應，飛到二樓與何用秦那顆瞬間炸出火光，震碎二三樓的玻璃窗，土製炸彈奏效，樓上狙擊手毫無動靜，使他們順利衝出這條街。
身上綁了好幾公斤重的防彈衣，葉至深感覺自己在做重訓，邁力向前衝刺。
「就在前面！」遠遠看見樹叢裡的機車安然無恙，他欣喜若狂。
這裡是第一個爆炸地，街道與公寓殘破不堪，不利於狙擊手掩護，所以他沒特別注意四周情況，忽然一聲槍響，震得他全身發麻，何用秦大喊他的名字撲到他身上，防彈衣被打破，奶糊炸出灑在他臉上。
他抬頭看見槍手位置，眨眼間槍手被沙鷹擊中，倒進殘敗的建築物。
葉至深膽戰心驚抹掉臉上的奶糊，發現破的不是他的防彈衣，立刻回頭看何用秦，背墊四分五裂，奶糊混雜紅色液體全撒了出來。
他才不信子彈沒有打進身體，葉至深著急拽著不放：「何用秦……你……」
「快走。」他站起來還想繼續跑。
葉至深聽到女人呼喚，對街有個女人從門上氣窗對他們招手，他生拉硬拽地拖何用秦：「你受傷了，先進去止血！」
「只是點小傷，趕快逃離這裡比較重要！」何用秦硬往反方向，兩人呈現奇異的拉鋸。
葉至深忍無可忍，厲吼：「若只是小傷，你幹嘛護著我！」
從未贏過他的力量，這時卻覺得何用秦蠻力變小了，他能猛力將他推進屋內。
女人約三十幾歲，外套裡面是件睡衣，看起來是在睡夢中被驚醒後，一直躲在屋裡默默觀察街上情況，才看到他們。
葉至深顧不得有外人，扯開何用秦的襯衫，後背右下血淋淋，幸好子彈卡在淺層，用鑷子就可以取出來，陽春的防彈衣真的有用，不然這一發會直接貫穿內臟。
「就說是小傷，回去處理就好，走吧。」何用秦起身拒絕治療。
「你給我好好待著。」葉至深按住他，對女人伸出拇指與食指對掌比出夾的動作，「我要鑷子！」
女人一點就通，到櫃子上找器具，葉至深這才注意到這家店是間藥局。
除了鑷子，她匆忙拿來紗布與繃帶想幫忙止血，一靠近，何用秦發出一聲怒吼，露出生人勿近的模樣，葉至深也怔愣，從初遇開始何用秦就特別接近自己，他不清楚他在外人面前的模樣這麼戒備。
女人尷尬的將工具交給葉至深知難而退。
小心翼翼避開血肉，夾起彈殼時聽見肉與金屬分離可怕的聲音，他起了寒顫，何用秦卻不吭不響的，也不知道他痛不痛。
那一聲怒吼把人嚇到不知去向，紗布止血好一會兒，他起身拿女人放在櫃檯的敷藥，親自塗抹用繃帶纏好。
剛弄好，何用秦就說：「好了，我們可以走了。」
「沈秋賢跑再快，也不會一出了西西里就失蹤，你跟他聯絡這麼頻繁，不怕找不到他啊。你先在這休息，明早再走。」葉至深坐定位，明顯要賴在這不走。
何用秦拗不過他，把染血襯衫撈起來披著，活像個怕陌生人看裸體的小女人，葉至深看不下去，進裡面對正在講電話的女人，比手畫腳表達要一件男衣。
她點頭暫時掛下電話，往二樓去，拿來一件男襯衫。
這棟住商合一的兩層小公寓是她的，葉至深不禁佩服她膽大包天，在路上遭受攻擊的人很可能是黑幫一份子，她不問他們身分，也不怕心懷不軌。
他回到何用秦那，怕他自己來會扯裂傷口，幫他脫下血衣，看到紗布有些滲血，忍不住道：「你說的對，奶糊起得了作用，你其實可以不用幫我擋這一槍。」
「當下我根本沒多想，身體自己動了起來。」何用秦淡淡的道。
所謂的身體比嘴更誠實，何用秦大概不確定防彈程度，靠著現場材料姑且一試，為了讓他安心表現萬無一失的樣子，但看到槍手還是焦急地撲了過來，葉至深低頭沉默。
何用秦對他的感情，深到可以不顧性命？
創作內容
『建國高校戀曲』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