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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啊,紅心皇后派出了她的撲克牌士兵,遵循著第四十二條規定,身高超過一英里的人得退出法庭,而不願聽從皇后命令離開的愛麗絲,開始邁開腳步,要逃開那些準備捉住她之後將她斬首的士兵們。」
「……要、要是她被追到了怎麼辦!」
「想知道接下來的故事嗎?」
「嗯!」
「聽完最後這段就得睡了喔。」
「媽媽我們來打勾勾,我答應你,所以快說嘛!」
「好──好──那麼,愛麗絲逃啊逃,她一腳跨過了法庭、越過了槌球場、踏過了樹叢迷宮,才赫然停下了腳步,回頭大喊:『我才不怕你們,你們不過是紙牌而已!』,但紙牌們迅速集結在愛麗絲的腳旁,接著咻地一聲隨著風的吹拂飛上了天,拿著槍矛直往愛麗絲的身上飛去,正當愛麗絲想要拍開這些士兵時,她突然雙眼一睜!啊!原來她還躺在河邊,枕在姊姊的腳上,幾片飄散的落葉搔劃落置在她的臉龐,當姊姊正要替她揮去枯葉時,愛麗絲登時蹦跳了起來,將這場夢告訴了姊姊,然後先跑了回家,姊姊對這奇怪的夢很是好奇,不斷細細思考著內容,接著在恍惚之中,姊姊也……就這麼睡著了呢。」
「齁……呼咻……」
「哎呀,睡著了呢,親愛的小寶貝,晚安囉。」母親親吻了小女孩的額頭,將一旁的蠟燭給吹熄退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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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啦!我、我是昨天夢到了那些撲克牌士兵才──」
「好、好!我知道了,媽媽會替妳保密的。」
「說好了喔!我今天晚上一定可以像愛麗絲一樣跨一大──腳就跑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才不會被追到呢。」
「唉,夏爾妲妳不適合可怕的故事吧……」
一瞬的夢,卻是一場驚心動魄的冒險。
然而,若這是每一個夜幕下奏起相同的夢,那就是種折磨了。
撲克牌士兵與愛麗絲的追逐仿若永無止境。
「那只是夢而已啊。」「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吧?」「哎妳也太神經質了吧?」
僅是夢。
真是如此嗎?
真實的叫人害怕,在那一剎那夜晚的夢中,噩夢的盡頭會迎來什麼呢?
於那能耳聞嘶吼、感受風拂、蹦踏大地的夢中死亡,隔日真的依然能夠如舊地甦醒嗎?
這份疑惑深埋於心。
因為一切的困惑一但傾吐出唇間,就等值等量地交換成了諷刺與嘲笑。
未能感同身受體會之事,於他人來說不過是太過遙遠的囈語,用著他們自己曲解的價值觀去闡述別人的經歷是多麼微不足道。
所以繼續夢吧。
邁開步伐,於每個夜裡按著幾要迸裂的心臟,死命地逃吧。
那個追逐與逃跑的愛麗絲噩夢。
一點一滴的侵蝕著憩眠的安寧。
嫁做人婦、產下孩子、持家育兒,從此將那夢埋進虛無不再提起。
但最近,那夢卻變了。
並非改變了追逐與逃亡的關係。
而是伴隨著年歲漸長,那段遙遠又安全的距離一點一點被拉近了。
奔跑著、馳行著,卻也無法挽回那段一直被縮短了距離。
「辛姆,我做噩夢了。」
「嗯?唉,最近太操勞了嗎?」
「不……只是……我從小就一直做著同樣的惡夢,但最近那夢越來越不對勁了。」
「同樣的惡夢?」
「每一個晚上,同樣的惡夢。」
「這也太古怪了……明早孩子託給阿曼達大嬸顧,一起進城裡找醫生看看吧,再不然向那些魔法師什麼的求助看看,一定會有辦法的。」
「……辛姆……抱歉,聽起來很荒謬對吧……」
「怎麼會,妳一定困擾了很久吧?想當初妳也跟著我吃了多少苦都沒喊過一聲,想必這件事真的很令妳難受妳才會提出來的。」
「但願能夠擺脫這惡夢呢……」
「今晚就早點休息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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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跑著、馳行著,卻也無法挽回那段一直被縮短的距離。
熟悉的夢、陌生的距離。
捧著疼痛欲裂的胸口,不停地猛力使空氣灌入肺中。
風兒被狠狠地撞上,周遭的景色也不停隨著步伐而褪去。
但是這次,身後的嘶吼聲卻越來越近了。
那是從未有過,令人害怕的清晰與嘹亮。
沒能像故事中的愛麗絲那樣變得巨大,這場噩夢中的自己只能無助地不停奔馳逃亡。
「……只、只要撐過今晚的話──」
碰。
戛然而止。
心臟如同被緊揪著。
來自胸膛內爆裂開般的劇烈痛楚。
過於巨大的頭顱、佝僂的身軀、佈滿血絲的雙眼。
矗於眼前。
一直以來最為害怕的終局。
以令人膽寒的字句畫下了句點。
「終於抓到妳了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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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間屋嗎?」
「是的,其它雇傭過來的魔法師與賞金獵人也無法處理。」
「哎呀,可還真是令人害怕的壞消息。」
數周前,一名叫做夏爾妲的婦人,將自己的丈夫辛姆以及孩子都殺死了。
徒手撕裂。
屍體給撕扯的的慘不忍睹,乃至一進屋就被那怵目驚心的可怕畫面給震懾住。
而在那瞬間,目擊者也成了下一個長眠於此的死者。
推開門扉,濃烈的血腥與屍體腐敗的氣息撲鼻而來。
「敬愛的女士呦,您這可真是叫人不敢苟同的惡趣味呢,說起來,您並不是夏爾妲女士對吧?」
「喔……那你說,該怎麼稱呼才好呢?」
「……紅心皇后,這個稱呼如何呢?」
嘻嘻。
女子笑了。
「終於。」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