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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
小港高中。這一幕很重要,團隊花了兩年的時間才申請到拍攝的權限,拍攝時間只能有短短兩週,分秒必爭。
而因為時間問題這一幕是提前拍攝,所以必須盡可能拍的更多,讓後製能有更多的選擇。
五十個包含教職人士、學生、校工等等的臨時演員在後台翻著劇本,他們有的人負責兩句台詞,有的人負責一些小動作,有的人就負責跑來跑去。
女主角『湘瑩』的演員今天全身搭配著灰階高一層的配色,和同樣是年輕的新人,飾演男主角『椅子』的演員拿著劇本在一旁對戲。
日延則在一旁跟著睿哥調整攝影機。
「第一百零四場,為了顯示女一是鬼,所以女一做些突兀動作,背景敘事,無對白,有人有問題嗎?」羅導站在一處角落用麥克風發了聲。
「沒有。」「沒有。」「沒有。」
「沒有。」「沒有。」「沒有。」
「那燈光音控調節還有後控預備,一到六號攝影機預備,男一女一預備——」羅導招手。
蹲著的睿哥站了起來,拍拍手,伸伸懶腰。
日延也站了起來,扛起輔助的工具和一些零碎。
燈光到位,捕音到位,角色到位。
臨演到位,攝影機到位,工作人員到位。
打版到位。
「Action!」
***
晚上十點半。
維竹嘆了口氣。今天她總算交差那個『滿足客戶所有要求客戶也總算滿意』的難看產物,拋棄她設計系尊嚴的DM。
她真的超累的,心理上那種,所以硬是扣錢也跟老闆多凹了半天假。
然後除了在房間打打遊戲逛逛人力銀行以及詛咒那間牛排館快點倒閉以外,自己也真的不能幹嘛,就這樣從下午三點多乾耗了七個小時到現在。
有點哀怨自己的交友圈以及生活線呢,維竹對著電腦螢幕笑笑。
生活圈嗎?
是了,這裡是高雄呢。
實際上她自己也知道,她之所以大學畢業後不回家,廣義的說起來也只是鬧彆扭而已,並不是有什麼生活壓力或是鄉城流動的原因,也不是對著某個東西有某種憧憬而在追尋。
她只是抵抗原本應該順理成章的生活,並不是以某個堅持的姿勢追求夢寐以求的成就。
她回頭看了看螢幕黑著的手機。
所以她才會,被他吸引吧?
「……」
真是的,一封簡訊也沒有耶!都十四天了耶!
維竹嘆了口氣,還是上網看個電影好了。
點開對岸的盜版影音網站,她也蠻受不了去電影院看電影,櫃檯人員的再確認的:「一位嗎?」。
就是一位啦!犯法嗎!
撐著下巴,除了哈利波特與魔戒,還有納尼亞傳奇以外,好像也就沒有其他魔法世界的作品了呢……
叮咚。
維竹觸電一般的撲向手機。
是短訊。
***
「還沒睡啦!沒上班啦!怎樣!不行嗎!犯法嗎!他媽的!」
「……」等到聽筒另一頭的暴吼漸漸被喘氣聲取代,他才重新把手機握上。
「還沒到!鬧脾氣!不行嗎!」電話另一頭的聲音還是整個人很火爆。
「可以可以。」日延割著蚵仔煎。
他的前面有一對高中生情侶,穿著今天拍攝地點的小港高中制服,依偎在這種冷死人的天氣,兩個人喝著一碗黑輪湯。
還真是,陌生得可以的詩情畫意呢。
到底他們真的是高中生,還是自己沒念過高中?
「……好。」
「十次!GoldClass!」
「幹,五次,數位或3D。」
「八次!」
「……都幾歲人了。」
大傘棚下的紅色桌子,老闆娘利索地收拾著碗筷與擦桌。
餐車的大鐵板前面,老闆才看著客人剛拿出錢包,就已經拿起四個十元銅板準備找錢,看來是個熟客。
行動音響放著十五年前火紅一片的歌曲。
不是線上更新,也沒有跟著流行,聽的是記憶。
「我嗎?放學就補習,偶爾翹課,唱歌逛街……大概這樣吧?」維竹倒水的聲音。
不應該是補習、唸書、做分析、參閱簡章,還有應付記者以及偶爾看看海外研習計畫,再不然看看要不要去科展拿個獎,研究升學率,競爭力,血統性這些數字或頭銜……之類的嗎?
「說什麼?」維竹放下空了的杯子。
「八卦也好,瑣事也好,都好,當然能有趣就更好了。」日延站起來,提起筆電包。
他走在行人紛擾的路上,這條路很多學生。
他習慣聽著附近的人閒聊,也習慣觀察周遭。所以他知道,剛剛錯身過的一對高中生情侶中,他正看著他的手機上顯示手遊和私訊介面,而她的手機則有著播放到一半的短片與私訊頭貼。
他們銀鈴的笑著。
自己那個時候手機還不是智能型,是功能式,需要靠著傳輸線才能看點TXT文本的機型。
而裡頭的文本檔案,除了狄克森片語以外,好像只有元素週期表呢。
雖然說那還是功能式手機的時代。
但自己,卻好像沒用手機活過高中一樣。
「幹嘛啦,是有不可告人的過去嗎哈哈,我不會歧視妳的所以說啦說啦。」
妳也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就這麼聊到日延走進捷運站小港。
日延笑了笑。
這裡是終點線,自己可以慢慢聊回美麗島。
慢慢的。
或者再更慢一些。
「什麼?居然有參加過聯誼嗎?好青春呢。」
「啊反正會參加的也就……對啊,拜託你大學不也參加過嗎我說。」
捷運晃呀晃,扶手鉤搖啊搖的。
日延坐在博愛座拿著手機,看著對面一個長相中規中矩的高中男生。
那穿著制服的男孩很忙的按著手機按鍵。
看他那張期待又謹慎的臉,也不難想像是寄給誰,又是一段年輕才能有的曖昧。
「反正高中生雙方都是很看臉的嘛,所以可以猜出來的對話內容大概就那一些,去兩三次就好無聊了呢。」
「難伺候耶,而且什麼叫雙方都是,莫牽拖。」
「靠,你這是暗示我長得很差嗎?對啦對啦每天都對漂亮的湘瑩拍來拍去胃口大了啦!」
「……」
那既期待又害怕受傷害的高中生,帶著悲喜參半的眉頭站了起來,下了車。
又走上來了一個肥滋滋的高中女生靠在鐵欄杆上,她一樣把頭垂得低低的,看起來像是滑著手遊。
「說真的你問這個幹嘛?你自己不是台北的高中生嗎我說,首都人的!」
「不能問的嗎?」
「也不是不行啦……你這是在哀怨什麼啊……」
日延下了車,以熟悉的一個人走上熟悉的階梯。
在老家附近也是常常一個人……縱使是一個四處都可以看見人的首都,也常常感覺自己是一個人。
所以他才能做更深刻的沉澱,在腦子裡無限的放映著,曾經感動著他自己的情節。
螢幕裡的,螢幕外的。
有這些角色與情節,所以才能不感到寂寞。
有這些錯身與偶遇,所以才能感覺活過。
所以才能義無反顧的明確知道,自己想對這個世界的哪些東西施予感謝,想要投身去做些什麼。
「不像。」
「……您能否至少遲疑一下?」
「拜託我啊?」
繞了路去了的便利商店打開門,日延點了一杯硬是跟認識的店員多坳了第二包糖的拿鐵,今天也是適合甜死人的季節。
走出來自動門,一手拿著在寒風中冰冷的手機,另一隻手感受著咖啡的溫暖。
「是聽多了,但是不會膩啦。」
「真的?」
迎著月光,回到住家的那巷子。
跟熟悉的跟黑貓點了頭笑了笑,日延將咖啡掛在手上,從口袋拿出鑰匙。
「第一志願會上吧?」
「我想要直接進入職業培訓……」
「先上高中再說吧,選跑道大學再挑就是了,雖說提早接觸感興趣的項目不錯,但是有更多選擇不好嗎?」
「多半是說的人厲害吧?」
「臭美?」
「必須的。」
十一點半。
「欸。」日延看著手上的甜咖啡,喊著身邊的女孩。
「嗯?」日延身旁的女孩眨了眨眼。
「你不是很想要試試看嗎?」那馬尾女孩雙手捧起紙杯,輕輕啜飲。
「好啦,掰掰。」電話的另一頭打了個哈欠。
「祝好夢。」
***
喀嚓。
日延打開房間門,開了燈。
亂丟的衣服和泡麵碗,還在爬的新蟑螂與新螞蟻,一張椅和一張鐵書桌。
他坐在椅子上,鑰匙隨手丟在旁邊,掛在手腕的甜咖啡也解下來放在桌子上。
甜咖啡散發著熱氣。
因為故事有趣,是嗎?
「這個嘛……如果沒有理由,我就不能對你有信心嗎?」
也是因為裡頭有妳。
「……」
「你會後悔。」
「只是『可能』會後悔,而且絕不是現在。」
「可以把夢想當職業的少之又少,你知道吧?這不是你說了算。」
「當然,但至少下不下注,是我說了算。」
「接著嘛……」日延搖了搖頭,滾動滑鼠。
也知道,世界應該是哪種架構了。
【駭客】
【捕食者、被獵食者】
【他們三個人是……】
***
十點三十五。
維竹關掉手機丟到後頭的床上,自己也離開電腦桌。
攤到床上,將手腕貼在額頭上,瞇著眼看著日光燈管。
叮咚。
?
訊息嗎?
維竹張開眼睛,看向被自己拋在一旁的手機螢幕上頭跳出的通知。
「……呃。」
「……都幾歲的人了?」
笑得燦爛。
/*各位好久不見啦,雖然這一更是那麼的溫馨對吧?但是實際上這幾天我可是行程滿檔壓力爆棚啊哈哈哈,今天總算稍稍緩解了,連肚子都在今天拉了三次以示抗議唉。不過可以慶幸的是,困擾我一百四十天的BUG總算被我拔掉了哇哈哈哈,但是更新頻率應該短期內也不會改善,一切都要到十二月二十六號唉,感謝追的各位在這種共體時艱下的包容愛戴與支持,真是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