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崩潰,他的失控
日已上三竿,蓋倫睜著滿是血絲的眼提著木劍在營區廣場訓練劈砍。
雖然已經是最重的木劍,對他來說也是一點重量都沒有。
此時的他,心中停不下混亂。
自從卡特蓮娜那個女人開始出現在夢裡,他的夜晚就開始比原來還要痛苦。
被自己所嚮往的對手看見那樣懦弱的一面,讓他的尊嚴受盡折磨。
這幾次出戰,雖然他每次都想盡了辦法想接近卡特蓮娜,試圖親手向她復仇,但最後卻還是徒勞無功。
其實他也知道,也許卡特蓮娜並不是「那樣」的人,至少在他認定的「現實」裡,他沒看過卡特蓮娜做出除了面無表情以外的表情。
但「夢裡」的那張臉帶給他的屈辱卻又如此真實…
「報!!諾克薩斯突然距離戰線只有兩公里,推測是要進攻!!」警戒兵滿身大汗地衝進空地,緊張的喊。
所有士兵立馬停下了動作,紛紛往蓋倫身上看了過來。
「…敵軍狀況?」蓋倫放下木劍,抓起自己放在一旁的盔甲開始穿戴,而這個動作讓其餘士兵也跟著各自動身準備。
「目測敵方約出動了三個方隊,由對方的將領帶軍。」警戒兵跑過來行了一個軍禮。
「除了將軍…」那個女人有來嗎?
蓋倫沒有說完的話梗在喉頭,他頓時被自己的問題弄得有點懊惱。
他問這個要幹嘛?
「將軍?」警戒兵以為蓋倫遲遲沒有後話,疑惑出聲。
「…沒事,一二三方隊跟我走,其他隊伍留營防守。」
「是!」
蓋倫騎著一匹強壯的棕馬,身後跟著三個大方隊,面對諾克薩斯的馬拉松戰爭,永遠不能在第一時間就用盡全力。
他在戰線附近停下,瞇起眼看著眼前越來越近的黑浪。
沒過很久,就聽見對方的副將吹響的號角聲。
「殺——」
隨著號角聲的響起,諾克薩斯的士兵也在迅速接近,滾滾的塵土瀰漫在整個戰場。
卡特蓮娜跟在主力部隊的旁邊,跟著將軍一起前進,這樣的戰鬥位置讓蓋倫在第一時間就看見了她那張面無表情的冰冷臉龐。
那個掛著冷笑的她在蓋倫眼中和眼前的這張臉重疊,然後又錯開。
卡特蓮娜…到底哪一個才是真實的妳?
蓋倫紅著眼下馬,惡夢中的痛苦似乎在看見她的瞬間又被輕易挑起。
不一樣…不一樣的…她不是這樣的…
到底是怎麼樣的?怎麼樣的?
蓋倫在失神間被一個士兵抓住了手,被黑影抓住的感覺讓蓋倫腦中殘存的一絲冷靜被破壞,他失控的甩開那個士兵,舉著大劍瘋狂的攻擊身邊的所有人。
卡特蓮娜…妳有種就再來嘲諷我…我會撕掉妳那張面具…
一時間,蓋倫幾乎敵我不分。
兵刃的碰撞聲四起,卡特蓮娜在瞬間就進入了戰鬥狀態,她優雅地從馬背上躍下,旋轉著美麗的匕首落地。
解決掉幾個身邊的德瑪西亞士兵後,她聽見了某個熟悉的腳步聲正往這裡奔來。
被將軍限制住擇敵自由的她,被逼著迎面接下那把巨大的長劍。
她用匕首將大劍給推開,然後側身躲開從後方襲擊而來的拳頭。
再一個轉身,揮來拳頭的那名士兵就身首異處了。
鮮血濺在她白皙的臉龐上,和染著嗜血的綠眸相映相輝。
「不錯。」蓋倫笑了一聲,眼中閃過一絲連自己都沒發現的狠戾。
卡特蓮娜微微嘆了口氣,緩緩轉回身看向蓋倫。
蓋倫看向那雙沒什麼感情波動的綠眸,冷冷勾起嘴角。
「這次不跑了?」
「…」
卡特蓮娜沒有回答,只是握緊了手中的匕首。
蓋倫見此,才剛勾起的嘴角不滿地扯了扯。
不過他也沒再多想,就重新將手裡的劍舉起,往那頭紅髮砍去。
這次,他一定要親手讓這個女人露出真面目。
她給他的屈辱,他會全部還給她。
兩人久戰不分,巨劍和彎曲的銀刃不斷碰撞出火花,旋轉著的他們就像在跳一隻華麗的華爾滋。
鏘的一聲,卡特蓮娜穩穩地接下了從正面劈斬而下的大劍。
他瘋狂地向劍上施力,幾乎將她的匕首壓在了她的臉邊。
在這瞬間,蓋倫隔著那雙刀鋒,在「現實」裡第一次和這雙眼如此靠近。
那樣純粹如同寶石一樣的綠,比「夢境」中還要來得更加真實,不再只是寫滿嘲諷的美麗瞳孔,在這瞬間就像是印在了他心裡。
而那雙看似沒有感情的眼中,卻因為這個距離,而不小心透露了伸出那抹和他相同的一絲細微的興奮。
又因為戰鬥時間過長,導致兩人都微微喘著氣,彼此,好像都因為這一眼,而亂了心緒。
蓋倫持續狠狠地往劍上施壓,延長了這個對視。
這才是妳嗎?還是也只是個面具?
「怎麼樣,沒讓妳後悔留下來吧?卡特蓮娜。」
卡特蓮娜沒忍住皺眉的衝動,沉默著抵抗眼前就像是無窮盡的壓力。
「我查過了,妳叫卡特蓮娜,對吧?就像妳應該也查我的名字一樣。不過這應該不是妳的姓氏,妳是諾克薩斯哪個家族的?」蓋倫也不急著退開,就維持著這樣的姿勢發問道。
他要確認…他要確認她到底是什麼人…
「…你的問題真的很多。」卡特蓮娜的語氣像是嘆息,混雜著明顯無奈的語氣讓蓋倫冷笑出聲。
「因為我對妳很好奇。」
好奇妳到底為何有那樣的本事能夠在夢裡也能挑釁我。
「那也許只是因為我是個女人,話題不新鮮了之後這些問題自然就不存在了。」卡特蓮娜施力想把大劍給推開,卻因為礙於身高處地,連一寸都無法移動。
「不一定,看我都對妳有興趣好幾個月了。」蓋倫挑了挑眉,藍色眼珠裡有著一絲讓卡特蓮娜覺得莫名的恨意。
「那只是因為方圓百里只有我是女人吧。」卡特蓮娜試了幾次還是推不開那股壓力,只好無奈地繼續扛著。
「我也沒提妳是女人這點,妳怎麼就一直在這個詞上打轉?我就不能只是單純看好妳的實力嗎?」蓋倫莫名其妙的笑了。
裝吧卡特蓮娜,看妳可以裝著那張冷冰冰的面具多久。
「…說得好聽。」卡特蓮娜硬是沉默了好久,才用不知是諷刺還是尷尬的語氣回應道。
「不然我要說什麼妳比較能接受?說因為妳是女人我才對妳有興趣嗎?」
「一直都這麼誠實不是很好嗎。」卡特蓮娜不自覺地避開那雙藍眸,撐久了那隻大劍,就算有再多的體力也讓她越來越顯吃力。
她不想讓他發現她的疲憊。
「看來妳真的很想激怒我。妳除了這副死人臉還有別的表情可以做嗎?」蓋倫看著她那副似乎永遠淡漠的表情,煩躁地低吼。
這幾天連續的在惡夢中被她打擊,蓋倫的精神幾乎在崩潰邊緣。
就這麼不把他當一回事是嗎?他每天在夢裡被她嘲笑,而當事人卻一副事不關己。
「嘲笑我啊?笑我啊?狠狠的笑出來,別憋壞了。」蓋倫眼白染上腥紅,手中猛然又施加一層的壓力讓卡特蓮娜咬緊了牙關。
卡特蓮娜回過頭迎向他急喘而出的熱氣,眼底飄過疑惑。
…完全聽不懂。她沒事笑他幹嘛?
「你…有病?」卡特蓮娜終於在極大的壓力下從喉嚨擠出一絲聲音,可這句話卻讓蓋倫笑得更加病態。
「是啊!我有病!我有病妳不是最清楚的那個嗎?妳要開始笑我了沒?我準備好了!」蓋倫的聲音吼到近乎沙啞,可在他心底明知道自己現在只是在遷怒發洩,卻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怎麼樣都想逼著卡特蓮娜回應自己。
雖然嘴上這樣說著,但心裡卻更害怕。
害怕她真的如他所願,在真實的他面前也擺出那個充滿嘲諷的冰冷表情。
卡特蓮娜對於他的話完全無法理解,而力量近乎耗盡的卡特蓮娜終於堅持不住那樣瘋狂的壓力,眼看就要因為支撐不住而鬆手,卡特蓮娜眼一凜,利用突發的優勢和最後所剩不多的力氣,猛然放開了支撐大劍的力氣,在最快的速度內側了身,並伸手狠狠地將匕首刺向蓋倫的心臟。
兩人的瞳孔齊齊一縮。
兩道反光閃過,兩人都因為這樣而踉蹌了一步。
蓋倫的大劍最後還是在卡特蓮娜的左腰側開了個又長又深的劍痕,而卡特蓮娜為了盡可能的偏過身,原本該是刺向蓋倫心臟的匕首最後只是前半段沒入蓋倫的左肩裡,不深不淺,卻剛好足以重傷。
兩人頓時血流如注。
「咳…」蓋倫的傷相較來說來得更重一些,沒意外地率先咳出了聲音。
卡特蓮娜用右手摀住腹部,而左手則是無力的鬆開了那隻插在蓋倫身上的匕首。
卡特蓮娜選擇鬆手,並不是因為真的沒力氣,而是她看見了,在她動手的那瞬間,蓋倫馬上就放開了劍柄,那把劍可以說只是「撞到」了她。
只是因為劍身太過鋒利,她才傷得比想像中重了些。
蓋倫…並沒有要殺她?
明明剛才一副恨不得殺了她的表情,為什麼卻在最後一刻放過了她?
卡特蓮娜忍著痛喘氣,她抬起視線,看著那個已經因為重傷而跪倒在冰冷地面的男人。
她應該要將匕首再插深一點讓他直接斃命的,她也應該要因為顧及自己的安危直接走掉。
為什麼,他一心軟她就要跟著遲疑?為什麼她就是走不了…
腦海掠過蓋倫將水杯塞進她手裡的畫面,和跪在河邊痛得嘶吼的狼狽身影,是因為這樣嗎?
卡特蓮娜幾乎都懶得嘲笑自己了。
瞬間的失血讓她暈眩,可她竟然鬼使神差地伸手將蓋倫的圍巾拉了下來,迅速地纏在他的肩膀上,忍著傷口的撕裂感將腳踩在他的胸膛上當支點,並用盡全身的力量將圍巾拉緊。
「啊…該死。」腰間的鮮血流得更歡,卡特蓮娜眼前一黑,幾乎差點倒下。
撐著最後一點意識,卡特蓮娜好人做到底的也把匕首幫他給拔了。
「卡特大人!卡特大…」一旁有個士兵意識到這裡出了事,趕緊跑了過來。
卡特蓮娜終於完全站不住,就這樣倒在剛好靠近的那名士兵肩上。
「…走。」卡特蓮娜也管不上男女授受不親的問題了,只能將身體的重量全壓在了對方身上。
士兵愣了愣,看向還跪在地上、睜著看不清情緒的藍色眼眸看著他們的蓋倫,眼中出現一絲遲疑。
卡特蓮娜當然知道士兵在思考什麼,眼中閃過一絲緊張,情急之下她竟然也忘了自己還得壓住傷口,就抬手拍了士兵一頭自己的血。
「叫你走!我他媽要死了!你管那個廢物死活做什麼!?」
士兵這才回過神來,眼中終於出現被卡特蓮娜反常的大吼嚇到的情緒,也終於開始因為上司受了傷而開始擔憂,甚至還伸手幫卡特蓮娜按住了傷。
「卡特大人您撐住,我馬上帶您離開。」
直到帶著卡特蓮娜的士兵逐步離開視線,蓋倫才緩緩回過神來。
也到現在才發現,己方的士兵們早已幫他抬了擔架過來,一個個正試圖換回他的注意。
「將軍,您失血很嚴重,讓弟兄們抬您回營吧!」
「是啊將軍,雖然您緊急做了止血,但不小心一拖生命還是會有危險的!」
「將軍…」
蓋倫只是麻木的抬起手撫過纏在自己肩上的藍色圍巾,充滿厚繭的手掌最後停在胸口剛才被卡特蓮娜當成支點的那一處,抓緊。
蓋倫發現,在這一瞬間,他突然怎樣都想不起來夢裡卡特蓮娜讓他痛苦不已的樣子了。
心中莫名的悸動伴隨著傷口的劇痛讓他有些呼吸困難。
但他竟然不討厭這種感覺。
身旁的一眾士兵因為遲遲得不到回應幾乎都慌了,可在這樣的情形下,他們也不敢去亂拉扯蓋倫,就怕傷口再次崩裂。
就在大家急得焦頭爛額時,蓋倫莫名地笑了一聲,然後站起身來,旁若無人地慢慢走了。
一眾士兵先是相覷,最後也只能亦步亦趨的跟上自家將軍,以便不時之需。
今晚,蓋倫一夜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