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被拉上岸以來,我的目光就一直追著哥跑。
還被母親捧在襁褓裡時,哥已經在客廳四腳爬行。
學會怎麼爬行時,哥已經開始走路,甚至可以在公園裡奔跑。
我知道自己永遠都追不上哥,無論是年齡還是能力所及之事,只能夜以繼日地注視著他寬厚的背影。
就算只有偶爾也好,我也希望他能回過頭來,對我投以同等的關注。
於是多少次在月老廟前祈禱。
於是多少次在流星劃過的夜空下許願。
我以為血緣這層關係將把我們緊緊繫在一起,哥總有一天會明白我眼裡的他有多特別,可無盡的等待實在讓人看不見希望。
「──」
已經好久沒有過了,哥喊了我的名字。
平時他玩遊戲的時候,明明總是希望我不要打擾他的,我凝視著他好不容易移開螢幕的雙眼。
不是在水裡,不是在廟前,更不是在夜空下,場景回到平凡無奇的客廳裡,我卻覺得這個背景比哪裡都要溫馨、明亮。
就像國小老師總叫我們在重點用螢光筆劃線一樣,跟哥相處的時間總被我細細品味,並在深夜反覆咀嚼。
「換妳來玩玩看吧?」
哥的心情很好的樣子。
真是不公平。
明明我才為了剛才的事情混亂不已,思路如毛線打結般亂成一團。不過──
「好啊。」
只要是在哥面前,我總是不自在,就連大口呼吸都覺得顧忌。
「喏。」
盯著哥朝我遞出遊戲手把的手掌,我忍不住想像起上頭的紋路會是什麼觸感。
好想牽住哥的手哦。
可是一定會被不解地甩開吧。
「怎麼?」
「沒。」
我匆匆接下把手。
「這個……要怎麼玩?」
還拿不習慣把手,總覺得怎麼拿都怪怪的。見狀,哥耐心地講解了一遍操作方式。
「像這樣握住──」
其實我沒什麼在聽,只把注意力放在他領口處若隱若現的鎖骨。
「……所以,妳的目標是前面那個蜥蜴人。準備好了嗎?
哥的手指前方,一位看起來皮膚缺乏保養的謎之生物。
嗯,還真是一臉顯而易見的壞人模樣呢。
一番笨拙地嘗試之後,我總算順利操作起遊戲畫面的分身,向前、遇敵。謎之生物的頭上探出斗大的紅色驚嘆號。
「它衝過來了!」
「別怕,它很好解決。」
雖然哥這麼說,但我一下子就陷入手忙腳亂。
「呃,這個視角……我要怎麼──」
隱約有點印象的操作方式,一下就被我拋在腦後,我向哥求助。
「等等,它動作太快了啦,攻擊根本打不中!而且畫面一直閃紅色的很難看清楚耶!」
「那是妳快死的意思。冷靜點,先抓時機回點血,不然──」
畫面變得黑白。
「死了?」
「死了。」
我忍不住鬆開把手,被黑線牽著的它落在我裙襬下露出的大腿上,但失禮的哥也不多看一眼,只是抄起把手。
「妳還真是不適合玩遊戲呢。」
「那又怎麼樣,哼。」
我一裝出賭氣的模樣,哥就輕輕地笑了。
其實,就算只是被取笑也無所謂,我喜歡在哥的身邊看他打電動。
現在的遊戲都在畫面煞足了苦心,就算完全看不懂也會被華麗的特效吸引,不會感到無聊。
但更重要的當然不是遊戲本身。
「哥。」
哥又繼續開打了。上一秒我所操作的笨拙角色,搖身一變成為拯救世界的英雄,華麗地在怪物之間周旋、閃躲然後趁隙攻擊。
「哥──」
「……」
哥仍一臉凝重地盯著螢幕。
沒辦法了,以往這種時候怎麼叫他都沒用。
關於送他到門口的那個女人的事情,找個時間再來問問看吧?
※※※
大家都很奇怪。
被埋沒在人群裡的時候,我常常會覺得自己無法正常呼吸。尤其是當下哥還不在身邊的時候。
不是因為生理疾病什麼的無聊理由,事實上我也去檢查過不只一次,真要說的話大概心理因素比較多。就像人活著必須要有食物、飲水以及充足的睡眠一樣,哥對我來說就跟氧氣同等重要。這樣想的話,也不難理解為什麼會呼吸困難了。
雖然早有伏筆,但這份感情變為確信,果然還是因為那場意外。
哥本來就是很出色的男性。
他才貌出眾,並從不疏於打理外表。
不會把自己打理得像是聖誕樹一樣花俏,卻又不至於樸素到不會被記住。
做事起來彬彬有禮,總是認真看待每件事,從不胡亂推卸責任。
自大學畢業以來便幾乎扛起了家裡的生計,包含我的學費與生活費,讓爸媽可以很放心地去大陸出差。
跟哥比起來,什麼名設計師、有錢少爺或是奧運金牌選手全都相形失色,就像隨意擺在攤販販售的南瓜和西瓜般無足輕重。
『我喜歡妳!請妳跟我交往吧。』
『抱歉,我沒興趣。』
托重複對話不斷上演的福,我不再因為被告白而苦手。有越來越多的男性過客我不記得名字,也無法回憶起來,我的腦中總是任性地只想思考著他的事情。
但偏偏,這是份讓人難以理解的感情。
『妳真的很誇張耶!』
一次兩次被認為是兄控也還好,可隨著次數增加,朋友總會認真地擔心我。
『太走火入魔了吧?』
『……有點噁心。』
『還是我介紹一點好男人給妳認識?』
當然,這些朋友我全都絕交了。
就算有認識五年以上的好友,可她們通通都沒有哥重要。我無法忍受自己喜歡哥哥的心情被扭曲成一種不正常的表現。
漸漸,我學乖了。
不再輕易與別人談心,只是把這份感情當作專屬於自己的寶物百般珍惜。
我仍然覺得我以外的人都很奇怪。
但我一定也不會正常到哪裡去。
※※※
被水熨過的四肢,終於重新找回知覺,熱水洗滌了柔軟棉被引發的倦意,雖然昨晚也稱不上是睡得很飽就是了。
為了接下來的戰爭,我坐在馬桶座上。
多虧了那款新發售的遊戲,昨晚我根本沒辦法多問一路玩到睡前的哥,抱著疑問的下場就是被好幾場莫名的夢境擾亂。
像是充斥快門聲音的夢;像是突然被奇怪的人撲倒的夢,還有──
像是,看見哥掀起其他人新娘頭紗的夢。
這夜我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彷彿身陷清醒與夢境之間的泥沼無法脫身。
──出來了。
馬桶裡的紅色逐漸擴散。
我把前一秒還在我體內的東西沖得一乾二淨,門外傳來哥的聲音。
「妳在裡面?」
「嗯,你要用?」
「對啊,妳知道我要出門吧。」
當然,我怎麼可能忘記哥的行程。
「阿秀也在外面等了,妳也快點哦。」
真的假的,我拖太久了嗎?
「好,我知道了。」
門外的腳步聲遠離,我忍不住大嘆一口氣。
有什麼辦法嘛,誰叫今天正好是子宮大人大發脾氣的日子。一想到今天都要包著衛生棉度過,還要常常找時機跑廁所替換,我就忍不住憂鬱了起來。
真的好羨慕男孩子哦。
不用擔心胸罩尺寸、不用擔心大口吃垃圾食物會被人嫌胖、更不用擔心未來還要受懷胎十月這種罪,真好。
不過,如果是哥的孩子的話,就莫名不覺得討厭了呢。
我真矛盾。
不過熱戀中的少女沒有不矛盾的吧?
我擦掉血跡,換上乾淨的衛生棉之後,才拖著傳來陣痛的下腹部走出浴室。哥與我擦身而過,我注意到今天他打扮得比平時要細心得多,但哥卻沒發現我的異狀,一點都不體貼,過分。
雖然身體還不算是最佳狀態,但阿秀都已經在門外等了,我只好加快動作準備出門用的東西。這時候我總會很後悔昨晚沒有先整理好,可大概那種未雨綢繆的習慣不適合我吧?我怎樣都無法照自己的計劃來應用時間,生活還是過得自由一點好。
說起來,晚點到會場去之後,有沒有機會問哥呢?
我提著塞著服裝的背包來到家門口,從敞開的大門外竄進來的冷風,迅速奪走指尖的體溫。
看來我真的太少出門了,沒想到外頭冷成這樣。明明才剛沖過熱水沒多久,我卻忍不住開始牙齒發顫。
「妳去多穿幾件吧?」
一頭長髮的阿秀站在機車旁,打招呼之餘他如此關心道。
「不了,要當coser還會怕冷實在不像樣。」
雖然這風吹得我有些頭疼,但一想到晚點必須在戶外換上更單薄的服裝,便不會覺得這點寒冷有什麼了。
「嗯~好吧。」
見我沒有回去換衣服的意願,阿秀便一把接過我的背包,因為沒拉上拉鍊所以凌亂的內容物一覽無遺。
「真是的,做服裝的人可是會哭給妳看哦。」
阿秀苦笑。
他常常受不了我的凌亂的背包。
「誰叫他們要願意為了我這種coser做衣服呢?」
雖然這次的服裝一如往常的暴露,但質地摸起來很舒服,顯然在製作時下了不少功夫,我都要覺得配上這麼不敬業的扮演者太浪費了一些。
「畢竟小螢很受大家的歡迎嘛。寫真集賣得好,親手製作的服裝被更多人看見,他們也會覺得很開心吧。」
「也是吼。」
我不太能理解創作者的心情。
說得更清楚一些,我討厭所謂的創作者。
「時間差不多囉。」
「嗯。」
我坐上機車後座,阿秀沒有立刻點燃引擎,而是我輕道「好了」他才發動引擎,並照顧我似地緩緩加速。
「今天還好嗎?」
阿秀把安全帽面罩掀起來,以便交談。
「怎麼這樣問?」
「妳的表情比平時還要臭,應該不只是因為要去FF。嗯~我想想,應該是女孩們隱私的週期性煩惱吧?」
「哼。」
被這麼一戳破,我反而笑了起來。
我並不介意阿秀問這種隱私的問題。
儘管生理上是男性,阿秀的內在毫無疑問是位纖細敏感的女孩。喜歡替人攝影的他,既能夠站在男性的角度捕捉最誘人的瞬間,也能夠像閨密一樣聊些女孩之間的話題。
「我想想,回程要點紅豆湯嗎?」
「可以,要熱的哦。」
如果是某些意圖明顯的男攝影師,我就會委婉拒絕了,可如果是阿秀就沒有這層顧慮,他那柔順的長髮就連生為女性的我都十分羨慕。
最一開始,在根本稱不上角色扮演的情況,暫時是哥替我拍照的。
托大家的捧場,隨著「小螢」的名字越來越響亮,我也開始跟不同的攝影師合作過,其中只有這位生錯性別的攝影師合作起來特別舒服。
即使是不是需要攝影師的時候,阿秀偶爾也會充當我的司機與同行人,有個無害的男性朋友在許多場合都安心不少。
當然,我還是最喜歡哥幫我拍照那僅此一次的經驗了。
儘管那時候的穿的服裝水準低劣;儘管我作為扮演者相當草率;儘管哥拍的照片跟專業攝影師差了十萬八千里,但那可不是什麼黑歷史。
只要知道鏡頭後的哥的眼裡確實映著我的模樣,我就不可能把它視為糟糕的回憶。
對了。阿秀開口。
「下個月社團他們在游泳池取景,妳要來嗎?」
「嗯……」
儘管象徵性地加入了同人圈的coser社團,大多時候只是任由line群組裡未讀訊息不斷增加而已。畢竟真正重要的事情,阿秀都會提醒我。
我想了一下。
認真地思考了一下,但果然還是──
「應該不會去哦。」
因為我最討厭在任何水邊取景了,那會讓我想起不好的回憶。
「真可惜,我都已經想好要妳擺什麼姿勢了呢。」
「你不覺得這句話很像在性騷擾嗎?」
「是嗎?攝影師總是追求美的事物嘛。」阿秀臉上帶著清爽的笑容。
這麼說來,的確呢。
攝影師一定也是某種創作者吧。
就像小說家斟酌筆調、畫家在白紙上謹慎上色,攝影師則要掌握亮度,調整最佳的焦距,甚至是引導模特兒更加投入等等。
要是沒有他們替我們定格在最美的瞬間,總有一天皮膚會老化,乳房會下垂,所以女人非得趁自己還青春的時候狠狠地纏住心上人才行。
就算是隔著血緣這層牢固的牆,我也學不會放棄──
※
「阿秀是什麼時候開始發現到,自己其實是喜歡男人的呢?」
這突如其來的問題,似乎有些為難他。手握機車油門的阿秀露出苦笑。
「嗯,其實我是有跟女孩子交往過的哦。」
真讓人意外。
「那是我還沒留長頭髮,跟學校的男同學都是一頭無聊瀏海的時期哦。」
「講得好像你離學生時代很久似的。」
「當然啊,跟你哥同齡的我,跟某個青春的現役女大學生可不一樣,現在已經可以被稱作半個大叔了吧?」
「你在挖苦我嗎?」
我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有青春的一面。
阿秀哈哈大笑。
「知道你是阿學的妹妹的時候,我真的嚇了一跳呢。」
哥跟阿秀是大學時代的舊識。一次阿秀為了接我碰巧讓他們碰上時,兩人閒聊幾句便開始互相嘴砲,彷彿回到了學生時代。
「哥有這麼性格扭曲的陰沉妹妹還真是對不起吼。」
我沒有那個意思啦。阿秀笑著辯解道。
「回到話題。那個年紀的男孩啊,本身就對戀愛充滿憧憬,所以一被可愛的女孩告白,什麼也沒想就答應了。」
「然後呢?」
對話空了一拍。
「嗯,人真的是很容易隨著感情起舞的生物呢。」
阿秀的笑臉依舊,卻顯得有些生硬:
「嗯……後面也沒什麼好說的,因為一些緣故我已經無力去延續這份情感,這時候換成一個可靠的學長偷偷追我,我才發現自己其實也可以喜歡男生。」
阿秀話鋒一轉,笑道:
「而且男生比女孩好搞定多了,所以就成功把好球帶轉成男生囉。」
「……這話可是會引來眾女生的怒火哦?」
雖然,我覺得自己隱約明白他的意思。
我有時候會羨慕男生那種粗線條的個性,真有不愉快就痛快地大打出手,然後再奇蹟似地和好那樣。
相較之下,女生麻煩多了。
就因為太敏感了,有時候就連朋友真誠的發言也會當作諷刺。
「喂喂,這可是妳先開口問的哦?」
阿秀有些壞心眼地笑了:
「所以說,把我當作只喜歡男生的人其實有些不對──啊啊,到囉。」
阿秀的話沒能說完。
在尋找車位上花了點時間。自從靠近舉辦FF的會場開始,街道上開始出現穿著奇裝異服的人,並且濃度直線上升,我悄悄地替幾位吸引我的coser在心中品頭論足,就像自己正式著裝時遊客們假裝不經意的眼光一樣。
「走吧。」
會場外拖著長長的隊伍,有不少對情侶也拉著彼此的手,怕是有人不知道他們有多恩愛似的。
「要是全世界的情侶都分手的話,全球暖化說不定就解決了吧?」
「是啊是啊,當初發現暖化的某博士搞不好正哭暈在廁所呢。」
阿秀輕笑著,他示意前方專供coser換裝的女廁,然後把一路上幫我提的背包交還給我。
「我在外面等妳。」
「……你也可以進來幫我換衣服啊。」
「姑且不論妳,我會先被其他女生報警吧?」
「哈哈哈。」
雖然天空還烏雲密布,但我的心情有好一些了。
「那我去換衣服了。」
「嗯,我幫妳顧行李。」
在阿秀的目送下,我為了前往戰場而走進更衣用的化妝室。
我將褪下柔軟的衣裳,換上暴露的戰甲,只為了奪走更多人的目光──
所謂的女孩子呢,就是該一邊流著鮮血,一邊笑吟吟地工作。
※
就結論而言,人就是種由無數矛盾所組成的生物。
從大學開始了住宿生活之後,見到哥的機會就少了很多,所以每次回家的機會都讓我分外珍惜。
『同人場?那是什麼?』
『那是聚集了一群相同愛好的人,充滿熱情的場所哦。』
那時哥難得露出微笑,這讓我多少起了興趣。我直覺猜到那大概與哥閒暇時喜歡畫點東西有關係。
『我也可以跟著去嗎?』
『好啊。』
沒有做足功課,擅自踏足陌生領域的我,馬上就後悔了。
那是一個充斥著美少女與男性汗臭味的空間,人潮擁擠就算了,還有不少身穿奇裝異服的女性,豪不害臊地擺出大尺度的姿勢。文化的衝擊一下就讓我水土不服。
相較於偶爾會拿起商品端詳的哥,我對周遭的一切不感興趣,只是跟在哥的後頭。但人實在太多了,每一次抬腿都顯得寸步難行。
──簡直就像泡在海水裡一樣。
幸好哥牽起了我的手。
『小心別走散了,不然很難找到人。』
第一次逛同人場下來,我留下最多印象的,是哥手掌心的溫度。
回家的路上,哥提著裝滿戰利品的紙袋,像是找話題般開口:
『下一次,我也會在這裡擺攤。』
我對話題的展開有點摸不著頭緒。
『怎麼了?有這麼驚訝嗎?哈哈。』
『沒,只是有點突然。』
『我花了很多時間下定決心呢。受到一些人的影響,讓我也開始想要試著賣自己的漫畫。』
只是一定比不上熱門的同人作品吧。哥嘆息般說道。
那時候的我根本就對這個圈子沒有一丁點認識,只是邊聽著哥解釋,邊問為什麼。
『因為所謂的同人作品,通常是拿已經很紅的作品來寫,沒有人氣基礎的話很難賣,而且自費出書很貴。』
『既然是這樣,那為什麼?』
『畫了一篇有趣的漫畫,希望大家來看看。』哥苦笑著接著說道:『所謂的創作者,就是這麼一回事了吧。』
那是無法被鏡頭精確捕捉的魅力。
那是我這輩子來第二喜歡的表情。
在那之後,我又問了哥許多關於同人場的問題,其中當然包括那些身穿不踏實、輕飄飄衣服的角色扮演者,慢慢地開始接收宅圈的文化。
當然,我還是很討厭那些花枝招展的coser。
只會賣弄姿色、靠暴露衣著吸引男性的女人最無恥了!
可是、可是啊──
人果然是由無數矛盾組合而成的生物。
即使是厭惡著某些事物,也可能因為其他原因而試圖去喜歡它,甚至是實踐它。
──咔嚓。
於是越來越多目光投射在我身上。他們有的拿著相機,更多的是從口袋隨意掏出手機。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手機內建的快門音效,不曉得是第幾次在會場響起。
我笑著道謝後,下一位便搶著上前。
「小螢!每本有妳的寫真集我都有買哦!」
「謝謝。」
接下來出的寫真也要買哦,最好多買幾本。
我擺出招牌微笑,男A便心滿意足的離開了。
「本人比照片正太多了!小螢!我喜歡妳啊!」
「謝謝你不嫌棄。」
長這副德性還想吃天鵝肉啊。
我用堪比鐵壁的笑容忍住嫌惡,男B邊看著手機邊傻笑離開。
「小、小螢……可可可可不可以擺出雪莉亞公主的招牌姿勢?我真的、真的好想──」
「嗯,當然啊。」
但是可以不要一邊喘氣一邊說話嗎?
我笑著打斷還打算繼續廢話的客人,男C小心翼翼地接過手機,還趁機偷捏了我的手掌。
臉頰肌肉痠痛,花瓶般的我此刻依舊掛著虛偽的笑容,就算偶有生理痛也不改神色。
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其實我也覺得莫名其妙。
半小時在廁所換好裝後,我找到社團的攤位,裡頭一位有點交情的友人一見到我便笑容燦爛地招手。
本來只想打個招呼就走的,但友人這樣說了:
「小螢,可以拜託妳一件事嗎?」
她說,因為跟人有約,需要有人顧攤大概幾分鐘左右。
然後本人就消失到現在。
太棒了。
如果只是稍微久一點倒還無所謂,可怕的是接下來,暫且給我顧的攤位,不知為何冒出前所未有的人潮──
「沒想到可以見到小螢本人!太幸運了!」
「今天小螢扮演的是哪部作品的角色呢?」
「不好意思,我可以跟妳拍一張合照嗎……」
原本只是停留在搭話階段的粉絲們,一聽見這個提議便默契十足地開始起鬨,而稠密的人群又引來更多人。
我看了一眼阿秀,他只回我一個苦笑。我大概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只能悄悄在心中嘆氣。
「當然可以啊!」
畢竟服務盤子們也是工作的一環嘛。
──於是,雙腳累積了半小時以來的疲勞。
剛從家裡出發的我就像濕毛巾,擠出的每個笑容都在磨損、擰轉著自身。毛巾會逐漸失去水分,但當下一位粉絲上前,我就又得多擠出更多笑容,那怕心中沒有絲毫喜悅。
大家的反應都很熱烈,男性們把我團團圍住,合照時還不忘狠狠地貼近一把,可是我還是覺得很空虛。
搞什麼阿?
我現在到底在幹什麼?
我特地盛裝出席FF就是為了跟這群長得像南瓜跟西瓜的男人拍照嗎?
突然有一股無名火起。
見我遲遲不將他的手機歸還,反而將之高舉,粉絲一臉呆樣的看著我瞧。
煩死了。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麼,只是非常唐突的,想要拋開所有莫名其妙的東西──
有什麼撐住了我的手。阿秀把手機歸還給粉絲。
「不好意思,因為小螢還有之後的行程,可能沒辦法讓大家都有機會合照哦。」
阿秀的聲音立刻引來了四周的不滿,但本人認真地盯著我瞧。
咦?
花了點時間讓大腦恢復運轉,我從阿秀的雙眼裡看懂意圖,於是全力偽裝出喜悅的燦爛笑容。
「非常抱歉!大家!」
攻勢有效,不滿的聲浪和緩了下來。
「不過呢,要拍照還是可以,只是沒辦法一一配合每個人的要求了,還請大家多多見諒。」
畢竟,還是得要撐到友人回來為止,只能這樣折衷了。
雖然還是免不了被當作花瓶的情況,至少不用去一個個應付。
阿秀彷彿我的貼身保鑣,推開過於熱情的觀眾們,清空出我的舞台,讓我得以伸展身體。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小螢真是太棒了!」
「請跟我結婚吧!」
「見到本人的我這輩子沒有遺憾了!」
在舞台上,我是受南瓜與西瓜們吹捧的公主,所有人都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以容忍限度的低角度拍攝的人不在少數,真是讓人不舒服。
但是,就算有這麼多雙眼睛注視著我的一舉一動──
只要在這其中裡找不到哥的視線,我那顆渴望被他注視、被他疼愛的空洞胸口,一定無法被填滿。
※
友人當然被我狠狠地痛罵了一頓。
「抱歉!一時忘了時間!」
直到剛才還盤踞在附近的人潮花了還花了一段時間疏散,友人表示自己花了很多力氣才鑽進來。
「不過這人潮也太誇張了吧。真好,要是我也有這份人氣就好了。」
而她這種說話方式讓我有點不快,只是阿秀輕拉我的衣角。
「……那我們就先走囉?」
「嗯,謝啦。」
「記得幫我說我有來過。」
「好啦。」
揮別自己社團的攤位,我恢復了自由之身,便隨手拿了本場刊翻閱。
「接下來去阿學那裡嗎?」
「嗯,走吧。」
對我來說,參與FF從來都只是個幌子。
每次我都在社團簡單露臉之後,就賴在哥的攤位,總是跟我一起行動的阿秀也大概習慣這種流程了。
會場的場地依舊擁擠,流動的人潮相當可觀,有阿秀在前面幫忙開路方便不少。
「你跟哥以前的關係很好嗎?」
「嗯,還不錯。」
我出於興趣開口問道。阿秀沒有轉過頭來,我看不見他的表情:
「而且我還偷偷喜歡過他。」
他淡然地開口,反倒是我有點驚訝了。
「不要突然停下來啊,走失了很麻煩的。」
見到站在原地的我,阿秀用玩笑的口吻說道,接著便牽起我的手。他強硬地拉著我走,到一個沒那麼多人的角落。
「有什麼想問的嗎?」阿秀簡單拋出問題。
「……你沒有讓他知道嗎?」
「嗯?」
「就是、喜歡他這件事。」
「嗯,是啊。我向來都不擅長表明心意。」阿秀面露苦笑:「而且那時候熱衷於創作的他根本沒有想要脫單的意思。從他的作品可以看出他的性向,所以自然是讓這份情感壽終正寢囉。」
阿秀大嘆一口氣,臉上掛著一如既往的笑容:
「所以,我一定比誰都要明白妳的心情。」
……
──咦?
話鋒一轉,話題來到我身上。
阿秀沉靜的眼裡映出有些動搖,但又裝作鎮定的我自己。
──被發現了?
明明同人場的人群還在流動、喧鬧聲絡繹不絕,我卻覺得唯獨自己的時鐘靜止了。
「……你覺得我有喜歡的人?」
「嗯,而且恐怕還是不會被祝福的戀情。」
──賓果。
我的腦中響起答題正確的音效。
阿秀澄澈的雙眼就近在眼前,在那視線下我無法說謊。
「為什麼?」
還真是頑固啊。見我警戒的模樣,阿秀苦笑著說道:
「這對最常替妳拍照的我來說,是最簡單的考卷哦。」
阿秀作勢清了清喉嚨,就像是主持會議的司儀發言前的訊號。
「名為小螢的角色扮演者,私底下是個極其任性的女孩。她總是扮演她哥哥──阿學漫畫中的女主角,再不然就是他近期特別關注的作品女性角色。這份不主流的堅持吸引了一些人氣,但她卻沒有絲毫想要更出名的意願,而不積極的態度一定程度引發了圈內人的話題。」
──小螢其實不是真人,而是某種電子合成圖。
以前還真有這種可笑的說法出現。
「她的謎底其實單純得無趣,但又意外地有少女情懷──」
「……你想說什麼?」
我被他那浮誇的說話方式弄得有點不舒服。
抱歉、抱歉啦。阿秀笑著賠罪,然後收起笑容:
「妳只是想要喜歡的人多看自己一眼而已吧。」
……
「嗯。」
好像,也沒什麼好辯解的了。
「是啊。」
我總是小心翼翼地藏著自己喜歡哥哥的事實,就像偷拿父母錢的孩子心虛地壓著口袋的模樣。
「你也覺得,我很噁心嗎?」
阿秀陷入沉思。
他的表情透露出一絲苦澀,這不到一秒的時間我備感煎熬。
沒事的,阿秀就跟我一樣踏足了禁忌之戀,他一定也明白的!
「……說噁心是直接了些,不過啊──」
咦?
「嗯,果然很噁心。」
我聽錯了吧?
「儘管我可能沒什麼立場這樣說,但是喜歡哥哥明顯是錯誤的。」
不知為何,我腦海裡浮現彷彿山崩的畫面。
「妳也該從小女孩的夢清醒了吧。」
從腦海崩落的石塊重擊我的胸口,不知何時雙腳騰空。我回想起幾位過去朋友嫌惡的臉孔。
正因為是重視的友人,所以在被投以異樣眼光的時候,才會更顯受傷。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這世界上有很多不需要理由的規則。」
阿秀自嘲的表情,像是在說自己也深受其害。
但是那張臉,平時我覺得還算俊美的一張臉,突然讓我無名火起──
他握住了我的手腕。
應該說,他接下了我想要賞他耳光的手。
「不要想著動粗就能解決。」
「什麼嘛!」
我想要甩開他的手,但一點用都沒有,他的手掌就想像手銬般牢固。見我掙扎的模樣,他直接把我的右手壓在牆上。
「放棄吧。」
「怎麼可能!」
但是另一隻手的攻勢也被輕易化解。
我彷彿囚人般,雙手都被固定在牆上,無法掙扎。
「妳不會有勝算的。」
如此凝重的表情並不適合阿秀,我的腦中充斥著痛扁他的衝動。
「不試試看怎麼會知道!」
「不,結果一目了然。」
我被迫與他四目相交。
「妳永遠都無法得到妳哥的愛。」
有種無法呼吸的感覺,但是我沒有先移開視線。
只有這份超過十年的思念,我絕不會背叛。
──因為,要是放棄了,我就一無所有了。
「妳現在只是習慣這份愛慕哥哥的感覺而已。」
我隱隱察覺到阿秀這句話的份量,至少有幾分是正確的,但是感性上無法接受的怒火還在燃燒。
「那又怎樣!」
抵在胸口的大石還在加大力道,但是我不會屈服。
「就算這輩子得自己一個人到老,也沒關係!」
缺氧而頭暈的症狀加劇,但我卻覺得莫名的痛快。
「我喜歡哥,永遠、永遠不會改變!」
無法揮動被禁錮的雙手,於是,我全力地瞪了回去。
阿秀的眼球滑動了。
就算只有一點,他也被我的氣勢給嚇到了,我感覺到鎖住雙手的力道鬆了一些,所以我──
啪──
搧耳光的聲音,伴隨阿秀揚起的烏黑長髮,一下就讓會場安靜下來。
※
被人搭上肩膀了。
「小姐,一個人?」
我回頭過去,一個戴著口罩的中年男性,站在以陌生人的角度來說太過親近的位置。
「幹嘛?」
「就是看妳一個人,怕妳遇到危險。」
男性口罩下的粗重喘息讓人不悅。
「真是謝謝你的擔心,沒事了。」
換男性被人拍肩了,在他身後的是笑得異常燦爛的阿秀。
嘖。可以聽見男性的砸嘴聲。
「別讓女朋友一個人啊……」
男性嘴裡唸著給自己台階下的台詞,我有點不舒服,但又懶得跟一個路人解釋,只好目送他臃腫的背影離去。
「抱歉。」
阿秀丟了鋁箔包裝的麥香紅茶給我。廉價又熟悉的味道從吸管滲出,還算解渴。
「今天FF太多人,只剩這種飲料。」
「你要解釋了沒?」
我還沒辦法好好消化剛才發生的事。
「嗯……我還是先道歉好了──」
賞了阿秀一巴掌之後,會場瞬間陷入寧靜,反而是我從盛怒狀態清醒過來。周遭的人開始騷動起來,阿秀沒有跟我一樣開始慌張,只是一臉淡然地帶我離開會場。
「抱歉。是我的錯,我不該用這麼糟糕的方式。」
來到體育館外頭,我們隨意在一處有椅子的地方歇著。阿秀說想去買點飲料,於是便遇上了那個口罩男性。
「因為我不想帶妳到阿學的攤子上。」
「然後就演了一部那麼爛的戲?」
「妳看出來啦?」
「當然,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
基本上,我認為阿秀是個很優雅的人。
心思細膩的他,待人處事圓滑,就像是在名為人際關係的舞會孤獨地跳著單人華爾滋,心血來潮便朝人靠近,但離去時也同樣不留戀。擅長察言觀色的他,除非故意否則並太會與人陷入爭吵。
他從不隨便待人,不會在該認真的時候輕率,遇上任何衝突能避就避,實在沒有理由那麼認真跟我吵哥的話題。
阿秀終於開始解釋:
「喜歡上哥哥是很艱難的路,而對象又是那位阿學。要是妳是抱持著半吊子的心態的話,我一定會把妳拉回來。」
阿秀面有苦澀地笑著:
「正因為我也喜歡過不該喜歡的人,我才明白。妳知道嗎?在前方等著妳的不會是樂園啊。」
「嗯……」
阿秀的語氣發生了微妙的轉變。我總覺得,他這句話的情緒已朋友來說太過強烈。
──
我的腦海突然鑽過一個假設,於是大腦便像個偵探般開始從記憶蒐證:
稍早阿秀在車上是這樣說的。
『所以說,把我當作只喜歡男生的人其實有些不對──』
他幾乎沒有露出什麼破綻,就連此刻也輕鬆變回那清爽的笑容,但是我明白,當一個人明白自己的愛慕不會得到回應,便會下意識尋找跟他相像的人來取代他。
即便只是外貌也好,我就曾經在廣大的人群中尋找哥的影子,雖然最後總無疾而終,但這份念頭是存在的。
而身為妹妹的我,怎麼會沒有想到呢?
「好啦,要去阿學那裡對吧?」
「嗯……」
「妳怎麼啦?」
假設不再只是假設,我開始覺得這份想像有幾分真實。
沒錯,阿秀總像跳單人華爾滋一樣在人群之間周旋,他不會拒絕與人接觸,卻也不會留在一個人身邊太久。
除非那個人對他來說很特別。
除非我對他來說很特別──
「……沒事,只是在想事情。」
「嗯?」
阿秀的眼裡沒有疑惑,反倒冷靜到有點可怕。
「妳這麼簡單就氣消了啊?我還以為妳會氣到不想跟我說話。」
「嗯……」
面對這顯而易見的試探,即便我的腦袋還很凌亂,但還是暫時找了搪塞的方式:
「我沒那麼幼稚啦,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
無論是誤會,還是我沒搞錯,只要阿秀不打算攤牌,我就只能裝傻而已。
這樣一定會比較好。
「是哦。」
阿秀發現了嗎?只見他彷彿事不關己地繼續往前走。
路上途經廁所,我叫阿秀在外頭等一下。
我的呼吸還沒平復,只是腦中充斥著許多念頭,無意識地照著鏡子打理凌亂的頭髮,幸好整理下來不太費事。
不久,鏡中的自己已經臻於完美,但我發現自己不是很想走出廁所,只是盯著鏡子裡的雪莉亞公主。
鏡子毫無保留地映出了我罪孽深重的模樣。
──搞什麼?
──又不是第一次甩人了。
──而且要是只是一場烏龍,那不是很好笑嗎?
我似乎,比想像中要在乎阿秀的事情。
我確實將大部分的男性視為南瓜和西瓜,分不清楚他們之間的區別,但阿秀不在那其中。
他是我遇見最為契合的朋友,跟那群只想著告白的男性不同。
──那,如果是阿秀,我可以接受嗎。
……
陷入苦思。
但是想法很明確。
──不行。
沒錯,友情與愛情差了十萬八千里,一個可以相處得愉快的異性,並不代表該順理成章發展成情侶關係。
『我向來都不擅長表明心意。』
阿秀曾經這樣說過,但我覺得這只是一部分的理由而已。
也就是說,會不會是這樣:
正是因為知道我喜歡哥,才會用稍微強硬的方式試探我的真意,明白自己沒有希望的他,便什麼都不說,打算就這麼帶過,回到純粹的朋友關係──
那太悲傷了。
什麼聰明又優雅啊,分明就是個大笨蛋!
廁所隔間打開的聲音打斷我的思考,鏡中映出人影,我立刻裝作在照鏡子的樣子。
「哇!小姐妳扮演的是雪莉亞公主對吧?」
那是一道以陌生人來說過於親暱的聲音。我回過頭去,是一名很有活力的短髮女性。
「妳好妳好!我可以跟妳要張合照嗎?」
「呃……可以啊。」
感覺被牽著走了。
在那麼大方的笑容下,實在很難拒絕。
「太好了!」
女性雀躍地拿出手機,沒幾秒的功夫,便完成合照。
「總覺得在廁所合照好沒氣氛哦,不過還是謝謝啦。」
女性笑得燦爛,她不像一些粉絲,還會在拍照前調整角度,或者要求重拍之類的,是個不拘泥於細節的女孩。
我總覺得她有點面熟,但一時半刻很難想起來在哪裡見過。
「那就這樣囉?掰掰~」
閃電般地退場,女性踩著期待的步伐,一定是接下來要跟誰見面吧。雖然她好像忘了洗手就是了。
因為被突如其來的路人打斷心緒,回過頭去想想,倒也沒有多嚴重。常常會聽到一些蠢女人的事跡,我總是嗤之以鼻地嘲笑,沒想到這回自己成了鑽牛角尖的主角。
我想太多了。
我能做的就是裝作什麼都沒發生而已。
於是我反覆深呼吸,任由充斥芳香劑的空氣在吸入鼻腔,雖然是不過是化學的產物,但我的確覺得冷靜多了。我邁步離開廁所。
「走吧?」
「嗯,走吧。」
於會場入口處,我們出示手章並再度入場,空間仍然擁擠。
「妳聽過『浮羽』這個人嗎?」
阿秀突如其來的問題,我不禁有些莫名其妙。
「沒聽過。是社團新來的coser嗎?」
「不是,是同人圈一位還算有名氣的寫手。」
「我不會對寫同人小說的人有興趣的。」
我以為這話題會在這裡中斷。
「可是妳非有興趣不可。」
阿秀的笑容意味深長,我卻覺得在那深處藏著一絲悲傷。
「……怎麼了?」
「我不想讓妳跟她見面,這才是最正確的理由。」
我又更混亂了。阿秀有個小缺點,就是總不會把話明說。
「好哦。那位寫手跟我會有什麼關係嗎?」
「妳親眼看看會更明白。」
我順著阿秀的視線望去,可以看見哥獨自一人坐在攤位後。
身旁的其他攤主,少數正與客人互動,多數則正在滑手機打發時間。哥跟那些人都不同,他認真地翻閱手中的小冊子,那可能是他自己的漫畫,也可能是其他攤位買來的作品。
──好希望,也能被哥那麼認真的注視哦。
腦中不禁冒出妄想。正當我想靠過去時,哥抬起頭,與某人對上視線之後,便露出微笑。
正在跟哥對話的那位女性,至今我只有見過兩次。剛剛還沒有立刻反應過來,恐怕跟昨晚睡得不太好有點關係──
「她是跟阿學一起擺攤的夥伴。」
那位女性,就是昨天陪哥到家門口的那個人,也是在廁所想跟我合照的活力女孩。
「也是他最近交的女朋友。」
阿秀殘酷地宣告了答案。
僅僅這句話,就讓我的世界收束。
我的視線越來越窄,也開始聽不見聲音。
簡直就像被拔掉電源的──
電視機一樣──
<通往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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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安,這裡是邁入最後童年的墨染,現在也拖延著各項責任逃避現實中。
教授跟我說:專題就是考驗分配人力的情境,讓對的人做自己擅長的事,整個專題進展才會快。
聽起來很有道理,但問題來了:
組員A有了女朋友之後,8/1叫他做的東西,開學了才唉唉叫說自己沒做,直到現在都還沒有明確的進度。
組員B悶騷至極,就算老師問他問題他也不會回答,全都要靠我來說明。製作PPT或者口頭報告無法指望,跟我抱怨說我們想做的專題網路上沒有現成可以拿來改的版本。他說,他不想做無謂的努力,所以隨便搞了一個小東西也不敢測試。
我突然明白,通通由自己來做,搞不好會比現在1+1+1=0.5的效率還高呢。
好啦,與作品無關的生活小事到此為止,本篇預計會發佈兩篇,總字數2萬4左右,分段是朋友的意見。
若讀完上覺得意猶未盡,請別客氣繼續讀下篇,謝謝。
如果沒讀完直接拉下來看,也歡迎繼續讀完下篇的後記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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