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萬分痛苦張開眼睛，先是抱住自己彷彿被狠狠重擊的頭。火焰的熱度好似還在皮膚上殘留，把身上的毛髮燒得焦黑。瑪斯佳和洛芙尼眼睛睜大不動，似乎不是在看我；亞里手上還捧著玻璃杯碎片。我困惑地望著他們，然後聞到木頭燒焦的味道。為什麼在房間裡會有這種味道？我順著他們的眼神看到一旁的書櫃上，本來擺放我的雕刻木偶，其中一尊燃起橘黃的明亮火焰，逐漸往飛舞斗篷的下半身吞沒。
瑪斯佳放下法書。「Kuo，thaher……」她皺起眉頭思索。「Kuo這個咒語在我的法書裡，是用來儲存藥草和工具的咒語；至於thaher指的則是點燃藥草……顯然妳的記憶裡沒有藥師，巫師的機率也不大。也許是咒師、也許是喚士。」
「Hansin，Hu。」洛芙尼對著火的雕刻木偶念出咒語，火焰掙扎了一會後無力地熄滅，僅留焦黑難辨的殘骸。「我的法書裡Kuo是劃定範圍，木材需要防腐，但是味道太強了，我就會念Kuo讓味道不會飄出箱子。」洛芙尼讓亞里撿起那個焦黑木偶，自己嘟起嘴巴。「燒焦了。」
「抱歉，洛芙尼。」洛芙尼搖了搖頭對我微笑，兩條辮子甩了甩。我轉向瑪斯佳。「所以意思是……有範圍的火焰？」
「興許如此。」瑪斯佳回答。「顯然，妳只想起些許記憶片段。說說那片段還有甚麼好嗎？」於是我向瑪斯佳與洛芙尼說明我的記憶片段，她們聽完後點了點頭，洛芙尼尤其眼神發亮，顯然是又著迷第一手的英雄戰鬥歷程了。
「男人的聲音……看來歐瑪特已經不適合待了，妳們得前往大城市尋找消息。記憶恢復的最好方式是熟悉的人物或地點，若是有什麼線索，最近的是歐威郡城。」瑪斯佳說道，念了幾道咒語東西收回公事包。「當然，越早出發越好。」
「『你們』？」我重複。
瑪斯佳顯然猜透我。「我只是『偶師』請來的一個地方醫者，負責診斷傷者、開立藥物，尋找記憶的工作，我想這位小小偶師會願意幫你。世界是很忙碌的，我不因妳是『雷光』而擱置了自己的醫者生涯；更何況，既然妳已經不對大多數人造成生命威脅，我也不必過分擔憂。」她從椅子上站起來。「我能以我的職業倫理擔保，不會透露傷者的隱私和病況，你們大可放心找尋記憶。」
我簡直不敢置信。「妳的意思是，要洛芙尼和我獨自面對可能是危險的盜魔團？」我的一小撮電球跟記憶中大得不得了的火柱差遠了！
「不能這樣！」洛芙尼跟著附和。
瑪斯佳嘆氣。「那麼，說服我吧，如果妳們有好的理由讓講求精確與務實的醫者同行，我是耽擱了傷者病患也可上路；相反，如果妳們只回答得出信念和信仰等不著邊際的言論──」她的灰眼再度銳利，宛如一把鋒利的刀。「──歐瑪特我是一步不離。」
我幾乎要被那樣堅定的立場嚇退一步，即便。然而她不比洛芙尼，立場截然相反的一個醫者完全沒有理由要幫助，該怎麼辦？我轉向洛芙尼，她的黃綠眼神滿是茫然。時間過去，瑪斯佳似乎已經沒有耐心等候，鞋跟一轉，銀白色波浪長髮毫不客氣地拍打。
然後我想起瑪斯佳的問題，忽然發現她問題的漏洞。「醫者，」我不知該如何稱呼她，只能彆扭地稱呼她的職業。「妳說過實在的一條人命與預測可能失去的一百條人命吧。我是那一條人命。」
「妳的確是，『雷光』，但是我所謂的一條人命，僅限於『拯救』而非『照顧』，別誤會了。」瑪斯佳仍然沒有回頭。
瑪斯佳要講求精確與務實，那就是她自己的務實，唯有她自己才知道那是甚麼。
「妳不認為我有可能在過程中就恢復記憶，並且造成一百條人命的傷害？」我略帶挑釁地問道。「妳可以親自阻止我，讓我，以及一百條人命都能獲救。因為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為何而攻擊、為何而戰。也就是說──」
「──我只有趁現在了，『雷光』，這就是妳的意思嗎？」她轉過身，灰眼有些不悅地瞪視著我，彷彿我跟她做了她無從選擇的交易，
難捱的沉默，我們相互瞪視。
洛芙尼和亞里緊張到握拳。
瑪斯佳嘆了口氣，「妳那雙觀形勢之眼，看來並未隨著記憶喪失。」她放下公事包，再度坐回椅子上。「請叫我瑪斯佳，醫者這個稱呼讓我感覺蒼老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