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換
舊版
前往
大廳
小說

《狂魔戰歌:恐懼之王》卷三顛倒.18

山容 | 2018-09-09 11:14:37 | 巴幣 4 | 人氣 194


卷三:顛倒

18.

當離開百晉城的時候,那感覺像是全世界的人類都擠到街道上圍著他們,看著他們,送翠雨公主離開皇城。那片靜默非常嚇人,好像送他們離開的不是活生生的人類,而是沒有表情的屍體。不知道是誰把他們從亂葬崗裡挖出來,立在道路兩旁,歡送五百名皇家禁衛軍保護翠雨公主親征邊關絕境。

五百這個數字光聽都快笑掉黛琪司的牙了。
這五百個人類士兵是從駐紮在北灦筑附近守軍裡挑出來的,他們平時的任務是巡邏北灦筑和百晉城周圍,確保皇城周圍治安無慮。除了忠誠有問題的羽人衛兵之外,這五百個人類已經是太輔大人能找出來,最忠於翠雨的部隊了。

「比起幫我打仗,我想會有更多人類想殺我。」翠雨望著馬車外的街道。從她那側的窗口望出去,正好能看見一個人類士兵蒼白的側臉。黛琪司輕輕嘆了一口氣,偷偷在心海裡施力,幫這可憐的人類送上一點勇氣和自信。她有預感,等到這點勇氣消失了,這個人會是第一批逃亡的士兵。

「我們打的是一場沒勝算的仗。」翠雨說。
「我們換位置好了,我不喜歡你離窗口那麼近。」黛琪司說:「過來,你可以坐我和五世中間。」
「讓我再多看一眼好不好?」

黛琪司真希望自己有和黑寡婦一樣冰冷的心腸。翠雨倚在窗邊,伸長脖子依依不捨看著窗外。對她御駕親征這檔事,昭國夫人幾乎是舉雙手雙腳贊成,沒多廢話就讓翠雨的公告傳遍百晉城。套句五世酸溜溜的諷刺,她心裡說不定希望翠雨就這麼死在邊關絕境,邵太保的兒子就能名正言順爬上皇位。黛琪司要她在翠雨面前關好狗嘴。


「你們相信嗎?」翠雨說:「其實我一直希望能到百晉城的中街走走,去看勾欄的雜耍和體伎表演。」
「體伎?」黛琪司嚇了一跳。「你說那些被腐化的人類舞者?他們的味道恐怖死了。」
「我聽亞儕說過,但是我從來沒親眼見識。」
「相信我,其實你沒錯過什麼精彩的好東西。」

從翠雨有記憶開始,百晉城一直是她生活成長的地方,不管這個城市有多少不是,這裡始終是她記憶中的家。如果黛琪司放不下西邊的山泉村,翠雨也沒道理忘記這個傷痕累累的大城市。唯一不同的地方在於他們離開村莊時,羊人們送上了祝福和不捨,百晉城能給翠雨的只有敵意。

翠雨沒有說話,望著窗外一張又一張表情木然的臉孔,時不時用面紗偷偷按臉。黛琪司假裝沒注意到她的眼淚,背過身去挨近她身邊,無聲無息地提供肩膀和後背,讓愛面子的羽人公主能靠著好好哭一場。五世縮著身體,摀著耳朵瑟瑟發抖。

「忍一忍。」黛琪司只能偷偷用心術對她說:「我們馬上就要離開了。」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忍下去的。」五世說:「聽聽他們的聲音,這真的是活人嗎?」

黛琪司知道,她也很害怕,可是她必須假裝堅強,保住這輛馬車裡唯一清醒的角色。現實鴉雀無聲,可是心海裡的怒罵聲震耳欲聾,那些人類的情緒凝結成可怖的幻影,對羽人的恨意扭曲纏繞在一起,化作充斥心海的噪音。黛琪司聽不清他們想說的話,那太複雜也太龐大,不是她一個小小的羊女可以理解。五世比黛琪司敏感,神術也比她還弱,也難怪會嚇得全身發抖。

亞儕的傳單成功了,即使翠雨離開百晉城,這些聲音也休想輕易消去。人類會找到別的出口,用上一切手段將心中的毒素排解。傲慢的羽人終歸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不要讓他們影響你。你知道翠雨是怎樣的人,他們口中的怪物是謠言和仇恨拼成的,和我們無關。」黛琪司握住五世冷冰冰的手,試著把一些溫度傳給她。「沒事的,我們快要離開。」

她不知道這算不算安慰,但是面對這片掩蓋心海的怨恨,黛琪司只說得出這麼一句話。他們要面對的東西遠遠超出她想像,是她只能藉著片段的訊息拼湊,始終摸不清頭緒的事物。她當然不是聖人,也會討厭囂張跋扈的鄰居。可是她不認識這些排在路旁的人類,不懂他們的怨念從何而來,正如她不懂為什麼黑智者非要帶走葛笠法,或是亞儕那強烈的恨意是如何滋長,餵養心海中的怪物。

「我們離開這裡,去一個安靜的地方。」她對翠雨和五世說。轉頭想了想,也把這份心情往外散出去,偷偷放進周圍的士兵心裡。隊伍慢慢離開破敗的城市,高牆築起的關口就在眼前,高到令黛琪司有了錯覺,以為馬車要永遠困死在這充滿怨恨的城市。

可是他們終究還是過去了,穿過關口來到荒野。道路上滿是人類丟棄的東西,從活的到死的,全都發不出任何聲音,目送他們踏過秋天的荒野前往北方,迎著寒風向前。

他們會先前往附近的八方山,進行簡單的祈禱儀式,祈求蜘蛛地母保佑此行平安凱旋。宗海寺的老僧侶都死光了,儀式會由太輔大人帶年輕的僧人,先他們一步去布置安排。但是在這片淒涼的景況中黛琪司不禁自問,即使勝利凱旋,這裡還會有翠雨能回的家嗎?



趁著黑夜,宓楊獨自離開毒龍口的營區,潛行在山巒的影子下。快要清晨了,月眼的光芒即將漏盡,而火眼的光輝尚未探出東方的地平線。如果要摸黑做什麼不可告人的事,現在正是時機。

她沒帶百躍同行,那個頭腦簡單的大傢伙會問奇怪的問題,說謊的技巧比羊人還差勁,帶著他出門只會讓亞儕看破手腳而已。宓楊可沒有天真到以為幾次立功,就能讓亞儕放下戒心,再次全心全意相信她。如果亞儕真的這麼做,宓楊會非常非常失望。

不能太靠近邊關絕境的城牆,以免觸動人類哨兵的警戒。宓楊選了一片河岸旁的矮樹林,當作交換訊息的地點。如果她的預料沒錯,矮樹林的第三顆枯樹洞,該有給她的秘密信件。

果然沒錯。宓楊找到約定的枯樹,取出用油紙封好的信件。信件裡附了幾根羊女的毛髮以資證明,並且加上了心術在信紙中。宓楊皺起眉頭凝神細看,看見翠雨公主身穿紅衣紅紗,端坐在心海中。

紅衣紅紗?
和這模糊不清的景象比起來,羊女寫在信中的內容就好懂多了。他們會想辦法將公主帶出百晉城,要宓楊想辦法安排亞儕和公主見上一面。百晉城裡也有豬人的爪牙,正想盡辦法對付翠雨公主。這是對付亞儕很好的切入點;只要瘋狂的狼崽心軟了,接下來什麼都好談。羽人皇子都死了,脆弱的公主可以激起亞儕的騎士精神,轉而對付他更加痛恨的敵人。

這倒是一記妙招。宓楊吸吸鼻子,比起用愚勇對抗狼人,把自己裝扮成受害者,的確更適合和亞儕對談。這封信的內容只要稍加修改,想必可以順利拖延亞儕進攻的決定。等到雙方見面,再來看看翠雨公主能發揮多少磨人的功夫,磨掉亞儕的戾氣。

計畫確認,再來是付諸實行,但願一切都來來得及。

邊關絕境的士兵已經知道狼人來犯,正匆忙準備守城,磨槍備戰了。亞儕沒有送出他著名的謎題,這一次他們不會給人類任何機會,金鵲勢必要走入歷史。就算人類走投無路之下,拿出兵奴這張禁忌的王牌,亞儕也早就準備好破解的方法,要讓他們大吃一驚了。宓楊只希望羊女們趕得及執行計畫,莎羅杳無音信,她最不堪的猜想恐怕已經成真。

有那麼一瞬間,宓楊真痛恨這樣無能為力的自己。她看不清黑智者的布局,只能憑著模糊的經驗去猜。也許這麼多年來她一切的努力只是自欺欺人,狼人終究是不如豬人的種族,是該被奴役的一群。

這可恥的想法在她心中只留存了一瞬間。宓楊揮開這個念頭;如果連勢單力薄的羊人、鼠人都不肯放棄對抗黑智者,她又有什麼藉口逃避?她深吸一口氣,踏著晨曦趕回營地。亞儕快要醒了,她要把握時間想好說詞。



亞儕望著遠方,綠色的波浪像海,枯黃色的落葉在風中飄零。他聞不到半點生機,耳朵聽不見微風歌頌生命。這世界彷彿只剩一層假象漂浮在心海之上,現實脆弱的光影隨時會消失,鼓動生命的火不知何時熄滅了,遭不知名的夢靨掩去光輝。

上次他見到這裡時,青翠的風景掩在黑霧之中,等到黑霧消散,白雪又掩蓋了毒龍口。是故邊關絕境的風景對他而言始終陌生,他眼裡看見的是一幅幅地圖拼湊出來的圖案,有雙人類的手指導他辨別這片土地。

所以他又回到這裡,準備來矯正錯誤,金鵲不要他的好意,那他就把一切收回。連無私的白鱗大士都不許指責他的私心,他要的只是一個公道。

薰風和若夜守在他身後,陌生的環境令他們不安,威脅始終都在。穆歷仕也許向狼人輸誠了,但這不保證他忠誠無二,豬人和羽人的殺手隨時有可能再次出現。宓楊的客人們如果心懷鬼胎,亞儕也毫不意外。

他們疑心太重了,亞儕看得一清二楚。他的神術比過去更強了,從毒龍口營地到他身處的草原上,如果有刺客絕對逃不出亞儕的掌握。他現在很清楚刺客銳利的敵意,和抱怨的怒氣有什麼不同,也分得出對他的熱情信仰,和依隨命令的細微差別。他的感官隨神術擴張,壓得心海扭曲變形。他想知道更多,想要做得更多,在他有限的時間結束前,一切最後都會獲得矯正。

不知那裡飛來的蝴蝶,繞著若夜的鼻尖打轉。黑毛皮的母狼嚇了一跳,縮著脖子往後退,不住噴氣甩頭躲避蝴蝶的鱗粉。她努力想保持端正的坐姿,只是小蝴蝶不肯輕易放過她,纏著她好一段時間,終於惹來狼爪驅趕之後才悻悻然遠去。

亞儕忍住笑意,別過頭假裝沒注意到若夜的糗態。這個季節不該有蝴蝶才對,可是蝴蝶卻出現在這片荒野之中,又隨著薄霧慢慢消失在晨曦裡。亞儕的心情稍微輕鬆了一點,連宓楊出現的時候,都忘了要對她生氣的事。

「你讓我一個人接待那些代表,實在有點不厚道。」宓楊沒有帶百躍或是楓牙在身邊,襯著背後的荒野和軍營看上去,形影有點單薄。
「你應付得很好。」亞儕對她說:「邀請人牛和人馬的代表,我想你也不可能是為了表現親善好客。」
「這只是炫耀的一部份。讓他們看看獅人的確和我們合作了,再親眼見證我們聯手完成了什麼功績。現在各地都在醞釀動亂,來點精彩的嚇嚇這些代表,可以穩定他們的心。」宓楊說。
「我作戰不是為了炫耀。」
「那真是太可惜了,炫耀一直是外交手段的重點。」宓楊揮揮大耳朵,銳利的眼睛望向苦辣瓦河對岸的城牆。「我收到一封信,正好是我們準備拿來炫耀的對象送來的。你要看看嗎?」
「信?」

宓楊從褲袋裡抽出一張信紙,亞儕聞到了熟悉的味道。

「奇科羅?」
「誰?」宓楊反問:「我本來還很懷疑為什麼會派鼠人送信,原來是你認識的人。」
這是真的嗎?宓楊把信交到亞儕手上,他又辨別出更多熟悉的味道。黛琪司也來了,還有五世和翠雨。

「你看過了嗎?」亞儕問。
「當然看過了,你是亞汗,我可不能把來路不明的信送到你手上。」
她看過了,心裡又有什麼盤算?亞儕暫時猜不透,只能先攤開信紙閱讀。
「如何?」
「翠雨要我們等她。」亞儕木然地說:「她快要抵達邊關絕境了,希望能在開戰之前和我會談。」
「你要等她嗎?」宓楊問。

等待只是徒然增加變數,他的軍隊都準備好了,等待期間會發生什麼事他毫無概念。他應該攻城,用金鵲的破滅迎接背叛他的姊姊和朋友,然後將他們納入保護,前往下一個目標。他要明快果決,他沒有時間等待。

三頭母狼圍著他等待結果,亞儕應該展現鐵腕的一面。防濟遠曾經傾力守護的城牆就在眼前了,只要他下令攻擊,所有的錯誤就能得到矯正。他要完成汗奧坎的遺願,推翻所有欺壓弱小的強權。爸爸和濟遠死在他的懷中,葛笠法獨自面對從心海逃出的怪物……


「我們等她三天。」亞儕逼自己把話說出口,嘴裡的苦澀幾乎要扭斷了他的舌頭。他下不了決心,辜負了理智的計畫。「下令三天後攻城。如果他們沒趕上,我們可以在邊關絕境傾倒後再談。」

沒錯,他們可以坐在人類的血泊中談,桌上擺著羽人的首級當酒杯。這是亞儕最後的讓步,三天後不管翠雨趕不趕得及,一切都要終結。宓楊如果不喜歡他的決議,可以滾到一邊去傷心難過,亞儕有自己的目標,不能因為母狼的心事而延遲。
他愈來愈虛弱,時間不多了。

風停了,邊關絕境的空氣沉悶宛若陵墓,豐沛的河水逐漸乾涸,絕望的寒冬即將來臨。





<待續>

歡迎澆水交流
盆栽人粉絲頁 https://www.facebook.com/rainydaynovel

巴哈小屋https://home.gamer.com.tw/homeindex.php?owner=wu05k3


創作回應

更多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