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鉛灰色的，又溼又濃，好像隨時會下雨一樣。
很沈重、很憂傷。
陳俊甫吐出煙圈，將快燒到濾嘴的煙蒂丟進水溝。
去他媽的環保，滾一邊去吧。
他緩步穿過馬路，走向殯儀館。
當他走進大門的時候，一名站在門邊的警察看見他，準備舉手向他敬禮。陳俊甫搖了搖頭，用眼神制止了他。
我現在放假。他晦澀地想。誰都不準對我敬禮，誰都不準。
這並不是陳俊甫第一次來殯儀館，當然不是，他可是一個警察。
但這卻是第一次懷著這種心情進來。
一切都毫無實感。
那些與他錯身而過的人看都沒朝他看一眼，他們低著頭，未了某人而痛徹心扉。
陳俊甫心底某處忍不住想笑。他連鏡子都不用照就足以確信，他的表情一定跟那些人一模一樣。
陳俊甫以前總是以為，殯儀館或墓地之類的地方，四周好像縈繞某種未知的東西，進而使得附近凝聚了濃烈的悲傷，悄悄影響著身處於這樣環境的人。那些「東西」用通俗一點的說法，大概可以稱之為「亡者」吧。
他並不是一個特別迷信的人，但畢竟幹的是警察這行，更多時候是抱持著寧可信其有的態度，他相信每個警察一生中多少都會碰上一些光怪陸離的事。
但直到此時此刻他才恍然大悟，影響生者的並不是「往生者」的氣息。
影響生者的，正是生者自己。
小吳的靈堂外頭近處，站著一個身著深色套裝的記者，她正對著攝影師肩上的攝影機進行播報。
「……如稍早提供的採訪畫面，不論是吳義彬警官的同僚或是家屬，都替吳警官的死感到惋惜與不捨，但也都為他感到驕傲。就在剛才，獲救小女孩許小妹妹的父母也帶著許小妹妹來到吳義彬警官的靈堂上香，儘管吳警官犧牲了自己，但我們相信吳警官奮不顧身地從爆衝砂石車下救下許小妹妹的義舉，將會永遠被他的同僚、親屬，以及許小妹妹的家人所銘記。吳義彬警官雖然英年早逝，但他毋庸置疑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
陳俊甫閉上眼，他聽不下去了。
他加快腳步，走進靈堂，卻迎面撞上一個正好從靈堂內走出來的人。
「喔、小心……啊，是你啊，小陳……」
「局長。」
反射性地，陳俊甫想要舉手敬禮，卻被局長伸手攔住。
「哎，我們兩個現在都沒穿制服，不用多此一舉。」
這話倒是真的。陳俊甫苦澀地看了看兩人身上幾乎相同的黑色西裝，將手放下。
「我沒聽說您會來，不然我就——」
「不用，不用。」局長搖搖手，「既然我准了你的假，我就不會在你放假的時候以你的上司自居，尤其是……」
局長嘆了口氣，拍了拍陳俊甫的肩膀，有著和藹魚尾紋的眼睛迎上陳俊甫。
「我剛才在裡面和家屬聊了一下——我沒說我是你的長官——聽說你跟這位過世的吳警官是朋友？」
陳俊甫一口氣哽在喉頭，點了點頭，「很親的朋友。」
局長點了點頭，轉過頭，望著靈堂內。
「他們說，喪事你幫了很多忙。」
局長這句話不是問句，也沒有什麼深意，但聽在陳俊甫耳裡，卻有著那麼點彆扭。
嚴格來說，小吳的後事，幾乎全由陳俊甫一肩挑起。
小吳是單親家庭，他目前的家人，只有三個女人，外婆、媽媽、和今年剛從大學畢業的妹妹。
吳媽媽幾乎承受不住這個打擊，從小吳出事到現在的兩天多之間，除了睡覺以外的時間都在哭；而小吳的妹妹幾乎沒有社會經驗，只能負責簽署文件。至於小吳的外婆，他們至今依然不敢將這個惡耗告訴她。
「我跟他從小就認識了。」陳俊甫省卻很多，一言帶過。
局長的目光飄了回來，少了平常的剛烈果斷，卻多了幾分猶豫。
「辛苦了。」
「不會，這是我應該做的。」
「要不……這陣子讓你多放幾天假？」局長友善地說。
「不用，我不是親屬，不能請喪假，還是趁早回崗位的好。」
「不用客氣，手續的問題我可以幫你處理——」
「而且……我想我比較適合回去工作。」
局長靜了下來，然後點了點頭。
「好，我們等你回來。」
「謝謝局長。」
他輕輕一笑，拍了拍陳俊甫的肩膀。
「你慢慢來，我準備先開溜了，聽說等等署長要親自過來，媽的，我最好還是別跟他碰上面比較好……」
局長舉起手，揮了揮，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陳俊甫費盡心力才讓自己忍住不對著他的背影鞠躬。
陳俊甫穿過靈堂，直直地走向小吳被花束圍繞的牌位。
他既不低頭，也不拿香，雙手插在緊繃的西裝褲口袋裡頭，抬頭望著小吳笑容燦爛的遺照。
照片裡的吳義彬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年輕一點，也比陳俊甫曾經認識的他快樂一點。
兩人是在國中的球隊上認識的，當時陳俊甫是學長，吳義彬是學弟。
大學聯考失利後，陳俊甫先是去當兵，然後度過了荒誕頹廢的兩年，因緣際會下，正巧碰上了因為家計困頓而不得不從大學休學的吳義彬。
然後兩人一起報考了警校、一起成為警察。
陳俊甫剛滿三十四歲，算一算，他跟小吳相識的時間，已經比不認識他的時間還長了。
他不曾跟別人說過，但是在他的心中，他早就已經將吳義彬當成親兄弟。
「這就是你想要的死法嗎，小吳？」
陳俊甫看著小吳的遺照，悄聲說。
「拯救一個素未謀面的小女孩，然後呢？如果是在值勤時間也就罷了，你當時可是在休假啊……」
隱隱約約地，陳俊甫的腦海裡似乎又迴盪起吳媽媽的痛哭聲。
小吳的惡耗，是陳俊甫傳達的，那個場景他恐怕一生都忘不了。
當時他正和妻子吃晚餐。兩人好像正聊著某個藝人緋聞的話題吧，他記得。然後手機響起，螢幕上顯示的是從來沒看過的號碼。
「別接了吧。」新婚半年的妻子撒嬌似地說，「你在休假呢。」
「有道理。」陳俊甫笑著說，但他還是將電話拿了起來，邪惡地向妻子眨眨眼，「晚點再補償妳。」
而那所謂的補償，到現在還沒實行。
小吳隊上有人知道他和陳俊甫的交情，因此先打了通電話給他。
惡耗中，陳俊甫依然混沌的大腦，下意識地阻止那個同事打電話通知小吳的親屬。
「讓我來吧。」
對方顯然猶豫了，「陳警官……您、您確定嗎？」
「嗯，請交給我，我會以警察的身份傳達。」
「那就……那就拜託您了。」
陳俊甫認為，他一生都會因為當時的決定而後悔。
當他趕到以前去過好幾次的小吳家時，吳媽媽還客氣地準備了檸檬茶和蜂蜜蛋糕。
直到小吳的妹妹回到家之後，他才將消息告訴兩人。吳媽媽的慟哭和妹妹抱緊母親時的啜泣聲，直到現在都還向詛咒一樣在陳俊甫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陳俊甫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插在口袋裡的雙拳已經緊緊握起，指甲已經深深刺進肉裡。
小吳，你應該親自聽聽看你母親和妹妹的哭泣聲，你應該親自聽的。
而不是讓我替你背負著這種痛苦、替你擦你那有勇無謀的「義舉」的屁股。
陳俊甫看了那一點也不像吳義彬的燦爛笑容最後一眼，毫無猶豫地轉身離開。
很快的，陳俊甫就在靈堂內找到他想找的人。
她坐在座位的最後一排，穿著素淨地黑色套裝，靜靜地坐在那裡。
他嘆了口氣。小吳，這又是一個你留給我的責任。
「妳應該回去睡個覺，依琳。」
陳俊甫在吳義彬的未婚妻身旁坐下。
「我回去過了。」
她露出一絲微笑，但靈魂卻像是被掏空一樣。
說謊。陳俊甫連想都不用想。
「妳不該一直待在這裡。」陳俊甫說，「回去吧，等葬禮開始再來。」
「陳大哥，你要趕我走嗎？」
陳俊甫嘆了口氣。我又有什麼資格趕妳走？
「我只是覺得先離開這裡對妳會比較好。這裡……」這裡的某些東西會影響妳，越陷越深。
「我又有哪裡可以去呢？」依琳小小聲地問。她掛著心碎的微笑，瘦小孤寂的肩膀令人不忍直視。
「回家……找朋友……哪裡都可——」
「可是阿彬在這裡。」
一瞬間，陳俊甫覺得自己心底被抽乾。
「可是阿彬在這裡呀，陳大哥。」眼淚沿著她的臉頰滑落，笑容依然心碎，「沒了他，我該去哪裡？」
陳俊甫忍不住別開臉，望向偌大的靈堂另一邊的小吳的遺照。
他們兩人本來再過三十四天就要結婚。
婚禮的籌備、婚宴賓客的邀請、婚紗照拍攝……一切都已經進入最終階段。
但是小吳卻死了。
為了一個素未謀面的小女孩，拋下他的母親、妹妹、未婚妻，還有女兒。
陳俊甫的目光忍不住落到依琳的肚子上。
這件事情雙方家人都不知道，因為怕在親戚間引起流言蜚語，所以他們只將依琳懷孕這件事情告訴最親近的朋友。
雖然目前還沒有餘地討論這件婚事該如何處置，但就陳俊甫的觀察，包含吳媽媽在內的所有親屬，都打算將這門親事當作沒發生過。
當然，小吳死了，而依琳還有自己的人生要過，理所當然地、她應該將小吳放下，繼續向前走。
也許在旁人的眼中，小吳在結婚之前過世是不幸中的大幸，至少狀況會比結婚後才出事要來得單純。
現實上確實是如此。
但是作為被留下來的人，是不可能這麼簡單就忘記的吧。
豈能一句話，就要依琳放下小吳呢？他們可是再一個月就要結婚了。
更實際的問題是，事到如今依琳也不可能突然告訴吳媽媽她多了一個外孫女。
「——陳大哥，我該怎麼辦才好？」
很細微、很輕柔的聲音問道，但是卻飽含著無助與傷心欲絕。
直到這時陳俊甫才明白，他的心情完全無法與依琳相比。
失去了摯友、失去了兄弟，陳俊甫心如刀割。但他畢竟是警察。
他畢竟是警察，親眼看過無數的悲歡離合、看過無數的肝腸寸斷。
他懂得該怎麼整理這份心情。
但是依琳與他完全不同，搞不好這甚至是她第一次踏進殯儀館。
直到現在陳俊甫才知道，伴隨著小吳的離世，依琳心中恐怕已經什麼都不剩了。
「陳大哥，我該……怎麼辦呢？」
依琳見陳俊甫不答，又問了一次。
她的眼淚不斷滑落，卻依然保持著微笑。
我也不知道。但是陳俊甫說不出口。
他嘆了口氣，伸出雙手，輕輕摟著依琳的肩膀，緩慢地拍著。
而她靠在陳俊甫的肩膀上，泣不成聲。
陳俊甫苦口婆心、好說歹說，才讓依琳同意暫時離開殯儀館。
他讓一個值班警察送依琳離開。
「學長，請問要送去哪裡？」那名警察小聲問。
陳俊甫唸了一段地址讓他記下，那是他家。隨後他打了通電話通知妻子，讓她會好好照顧她。對現在的伊琳來說，任何地方，都比這間靈堂要好。
依琳離開後，陳俊甫坐在她原本的位置上發呆。
遠遠地，看著小吳的遺照。
「請問是陳俊甫警官嗎？」
陳俊甫轉過頭，站在他身後的是一個年輕的警察，並不是穿著西裝，而是制服，但他不像是被派來這裡值班的。
「你是？」
「我姓呂。」
「呂員警。」陳俊甫點點頭，並不起身。
「我是吳義彬學長的同事，這半年來都在和他合作。我聽說您和他是至交，因此前來問候。」
陳俊甫點點頭，望著他嶄新的制服。
但我從來沒聽他提過你。
「你入隊多久了？」
那姓呂的警察僵直身子，半晌後才回答。
「六個月又十天。」
嗯，那就是半年。
「剛入隊就遇到這種事，不容易吧？辛苦了。」陳俊甫將目光轉回來，繼續望著靈堂前方。
「我並不認為這是麻煩事。」他生硬地說。
「不是嗎？」
「吳學長做的事情是正確的，我餘有榮焉。」
「是嗎。」陳俊甫苦澀地說。
「我聽您的語氣……陳學長，您不認為吳學長做的是正確的嗎？」
「不認為。」陳俊甫坦言。
那個姓呂的年輕警察繞過後排椅子，在陳俊甫身旁坐下。
「他拯救了一個小女孩，年僅六歲的小女孩。這是一個警察理所當然應該做的。」
陳俊甫點點頭，「沒錯，警察確實應該做。但並不代表這是正確的。」
年輕警察疑惑地看著他，「我不懂……陳警官，我以為您作為吳學長的至交，又同樣身處警界，應該會認同他的所作所為。」
「你錯了，小老弟。」陳俊甫憂傷地說，第一次正眼看著那名年輕的警察，「正因為我是他的至交，也同樣身處警界，才會認為他的作為是天大的錯誤。」
「天大的——」他震驚不已，「陳警官……吳學長拯救了民眾的性命，就算他救的只是一個小女孩，他也是一個英雄。」
「你認為他是英雄？」
「當然，他當然是。」
陳俊甫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成為警察十年多一點，我告訴你我在這十年風雨之下所學到的唯一一件事吧。」
「什麼事？」
「珍惜自己的生命。」
年輕的警察不解地望著陳俊甫。
「我看過很多生離死別、而你將看見很多生離死別。請你記住，就當作是一個學長的建言吧——不論多重要的事，都沒有自己的生命重要。」
「你……」年輕警察的目光難以置信，「你是要他當時見死不救嗎！」
「如果我在場，我確實會拉住他。」
「這……那是因為你是他的朋友！所以你才會將他看得比那個小女孩還要重要！請你不要因為你和他的友情，就否認吳學長拯救了一個人，否認吳學長是一個英雄！」
陳俊甫百般聊賴地別過目光。
他依稀記得，十多年前，他也曾經如此滿腔熱血。他忍不住想笑。
所有年輕的警察，不論願不願意承認，都曾經在心底自詡為正義的公僕。但那樣理想化的憧憬，很快就會隨著一次又一次的哀慟而消磨帶盡。
運氣好一點，這份熱血的遠景也許能保存的久一點吧。
但是終有消退的一天。
現實與童話最大的區別就在於，童話會在一個完美的結局停下，而現實，必須繼續往下走。
「『英雄』，只是生者給予生者的慰藉而已。」
陳俊甫平淡地說。
「補償也好、愧疚也好、公理也好、定位也好。已逝者根本就不會在乎，因為他們已經不在了，而且永遠不可能回來。」
「正因為如此，才必須要透過這樣的名號，讓他們永遠留存下去。」年輕的警察堅定地說。
陳俊甫微笑，「如果能選的話，為什麼不讓他留在這裡呢？」
「你……這是詭辯，吳學長已經過世了！」
「是的，他已經過世了。」陳俊甫點頭同意，哀傷地說，「永遠不會回來了。」
「但是不妨想一想，如果他還在的話，事情會變得如何吧？那個孩子……是五歲嗎？」
年輕警察聽出陳俊甫問的是被小吳救下的女孩，生硬地回答：「六歲。」
「那麼，她的父母會失去一個六歲的孩子。」
「是的。」他同意。
「而我的老友吳警官則不會死，警界也會保留一個足以成為英雄的優秀警察。」
「對……」
「吳警官的媽媽和妹妹，則不會失去他們摯愛的兒子與哥哥。」陳俊甫悄聲說，吳家母女的哭聲再次繚繞，他咬著牙，繼續說下去，「吳警官的未婚妻也將能夠在一個月後結婚。」
「……是的。」
「吳警官的女兒，也不會在還沒出生之前，就失去了父親。」
年輕的警察驚愕不語，「女……學長他、他有女兒？」
「而你……呂學弟，你也不會失去一個你所崇拜、你所憧憬的學長。」
他「唰」地一聲站起身來，盯著陳俊甫。
「如果稱他為『英雄』，能夠緩解我心中的傷痛，那我一定第一個跳出來宣傳他英勇的行為。」
陳俊甫憂傷地看著他微笑。
「可惜不行。他死了，永遠離開了，不論我們怎麼評價他，這點都不會改變。」
他站起身，拍了拍年輕警察的肩膀，如同不久之前局長對他做的一樣。
「如果可以，我希望他留在我們身邊。」
說完，陳俊甫轉過身，一眼也不再看向吳義彬的遺照，逕自走出靈堂。
「學長，陳學長。」
年輕的警察在身後喊住了他，他轉過身。
「你剛剛將……將那名女孩的性命、和吳學長的……放在一起比較，那是不對的……」
陳俊甫這時才發現，他的目光無比澄澈。那是還沒有被世界弄髒、依然懷抱著憧憬和崇拜的目光。
「沒有什麼是不能比較的。我相信吳義彬他在飛撲出去拯救那個孩子之前，一定也在心底做過比較，所以他才決定出手救她。」
他別過臉，不讓學弟看見他的眼淚。
「你還年輕，呂學弟，我衷心希望，你十年之後不要變成我、也不要變成吳義彬。」
陳俊甫再次邁步，將那個年輕的警察和冷冰冰的靈堂，還有摯友掛著燦爛笑容的遺照留在後方。
他走出殯儀館，靠在館舍的外牆上抽菸，無心撥弄著手機螢幕。
小吳，這就是你想成為的人嗎？
讓母親和妹妹哭泣、讓妻子傷心、讓仰慕你的後輩難過。所以到頭來，你究竟拯救了什麼？
你想成為這樣的人嗎？
未免太過殘忍了吧？
無意之間，陳俊甫的指尖停下，畫面停駐在一則小新聞之上。
【年輕警官犧牲，從失控貨車下拯救一名女童】
『英雄』吳義彬
陳俊甫吐出煙圈，將快燒到濾嘴的煙蒂丟進水溝。
「去他媽的英雄，滾一邊去吧。」
天空是鉛灰色的，又溼又濃，好像隨時會下雨一樣。
很沈重、很憂傷。
我是一個英雄廚（這應該不難發覺），所以這篇某種程度上也是我對我自己的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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