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找打工嗎？同校同屆啊？你好你好我因為家裡住附近的關係，成績預測差不多也只能上這裡所以未雨綢繆也在這裡幹兩年了，估計未來會是你的上司敝姓陳，你好你好。」
「呃，您好？所以我是錄取了嗎？」
「當然當然，大一新生開學第一天找打工就是有點困難嘛，有困難就是該提出來討論討論才能解決啊您說是吧？只要你沒殺過人就是嗑點藥只要沒有太扯洨，我們也可以商量商量的記得發達了給點心意就能錄用囉。」
「其實……一般定義來講，我算是富二代。」
「……來那你幹嘛？」
「找打工啊？」
「知道這裡是哪裡嗎？」
「便利商店？」
「看新聞嗎？」
「不太常。」
「你知道薪水鐘點一百四嗎？台幣喔。」
「……不然能美金嗎？」
「唉，那我不能錄取你了都有點幻想症了，我們這個畢竟是服務業，萬一你哪天以為自己是葉問還是絕地武士那怎麼還得了？世界上沒有龜派氣功你知道嗎？」
「……你不信啊？」
「……不然我該信嗎？」
聯絡人顯示：【知揚】。
他是自己到這裡的打工處上司、同屆同校的同學、在高雄吵死人的第一個朋友。
與極其少數，真能陪自己走完大學四年的朋友。
「什麼？你想當導演啊？」
「犯法嗎？周星馳聽不懂啊？人如果沒有夢想，那跟鹹魚有什麼區別？」
嘟…嘟嘟……
「那你怎麼會唸這個系？」
「……幹你娘你一定要逼我講出我就是分數沒有達標嗎？說起來老子十五歲就開始騎車做黑工了哪來的時間課後自習上補習班，你們當富二代的了不起啊？」
嘟嘟…嘟…
「那你現在在幹嘛？」
「賭博啊？我跟你說啊如果德國這一期世界賽爭氣點，老子一畢業就可以瞬間告別學貸直接開始著手，幹！叛國加油一心德國啊！」
喀。
「喂！三更半夜是在銃殺小啦去睡覺！睡覺懂嗎？認得中文？已知用火？怕不怕南無阿彌陀佛？」電話裡的另一頭倒是火大的生氣蓬勃。
「啊，吵死了，果然是本人，倒是在公寓或工作室能這麼吵嗎？」日延盡量提高音量。
看能不能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要啞得那麼糟。
跟日延的夢想執行步驟差很多，在德國沒有拿冠軍的這個平行時空裡，知揚實踐夢想的步調就是從底層慢慢了解這個行業。
畢業後，他拿著一個包袱隻身一人飄向北方，就在影視公司的團隊裡學習，沒有意外現在應該是在台北沒日沒夜的把自己煉成賽亞人吧？
「喔，我現在在老家睡覺啊。」
知揚打了一個嗝。
「公司倒了嘛，本來啊你看看，我一不是本科系的二不是學霸三也不是富二代嘛，之前的作品集有是有，但那又怎麼樣呢？人家本科系的作品集多的是教授幫忙做最後修飾的內容嘛，就算他本人不能打至少防具也是鍍過金的，我也只能挑一間只能保證不會要我去殺人的公司囉。」知揚笑得真是沒有極限的難聽。
「……什麼時候的事？」日硯發現自己的聲音高不起來。
「喔，前天。」而電話的另一頭語調是那麼滿不在乎。
「喝酒？」日延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所以繞開話題，但隨後仔細想想現在他口袋裡的錢距離一瓶啤酒……還差兩塊。
「等我有工作再說啦，幹，我媽把家裡的食館收了，明天資深小七店員重出江湖了，有沒有很眾望所歸啊？」電話裡的聲音聽起來很嗨。
很嗨。
真是嗨。
「嗯。」日延留給自己跟對方一段合適的空白。
「嗯。」知揚也知道日延想著什麼。
就算倒掉公司，就不能再換一家嗎？
那肯定，不只是倒掉公司，是嗎？
「睡了。」知揚打了個哈欠。
所以，為了能全然避開沒有意義的臆測，或被臆測。
「晚安。」
閉嘴。
就是了。
「你要出門？」慵懶女人從樓梯走了下來。
她看見客廳的燈沒有關於是繞過去看了看，沒想到看見他正準備出門。
他是一個消瘦蒼老的光頭男人，而他戴上一頂不怎麼習慣的鴨舌帽子。
「對啊，出門走走，潤飾下這的環節。」光頭男人踩踩鞋子站起身，搖搖手上的一疊紙。
「現在？已經這麼晚了呢？」慵懶的女人打了個哈欠。
「就是要這個時間，雖然我是覺得就算看見也不會被認出來，但這副模樣也暫時不想讓太多人看見嘛。」帶著鴨舌帽的光頭老人拿起一支筆。
「可是不是要多一些曝光才好嗎？」慵懶女人狐疑。
「不，就……其實我還挺害羞的？」光頭老人尷尬地笑了笑。
「……要是真這麼在意，那打開始你就不該這麼做嘛。」慵懶女人嘆口氣，隨即走上樓梯。
「哈哈哈哈，這不是很有趣嗎？」光頭老人打開門，靦腆地走了出去。
接著，怎麼辦呢？
——他提早了很多人，用最正面的方式，接觸自己的成年。
而隔天一早打開房間時，門口多了一張簽好保證人名字的學貸單子。
上頭是母親的名字。
這個他就接受了，而這也是承諾。
他必須想辦法過得很好，很好——
「……」滑下。
滑下。
手機響了。
日延抓著手機的手垂下，閉上眼。
他打算等它自然熄滅，就像這三天裡的每一次一樣。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嗡……嗡……嗡……嗡……嗡……嗡……
嗡……嗡……嗡……嗡……
嗡……嗡……
嗡…
零點三十一。
未接來電，十五。
「欸。」日延看著手上的甜咖啡，喊著身邊的女孩。
「嗯？」身旁的女孩眨了眨眼。
「你覺得風險很大的職涯發展，有沒有試的價值？」日延笑著。
「你不是很想要試試看嗎？」那馬尾女孩雙手捧起紙杯，輕輕啜飲。
「呃，對是對啦……」他苦笑，彷彿連喉嚨裡那加了兩包糖的美式咖啡都少了甜。
「那就沒問題啦，可以的可以的。」而她甜笑，好似她杯裡的咖啡苦，只是一場錯覺。
「……妳哪來的自信？」
「這個嘛……如果沒有理由，我就不能對你有信心嗎？」
……接嗎？
那是，該說些什麼？
……
…
.
幹。
日延索性把手機關機，雙手插回口袋。
穿著厚外套背著一臺筆電，繼續走在沒有目的的人行道。
「找打工嗎？同校同屆啊？你好你好我因為家裡住附近的關係，成績預測差不多也只能上這裡所以未雨綢繆也在這裡幹兩年了，估計未來會是你的上司敝姓陳，你好你好。」
「呃，您好？所以我是錄取了嗎？」
「當然當然，大一新生開學第一天找打工就是有點困難嘛，有困難就是該提出來討論討論才能解決啊您說是吧？只要你沒殺過人就是嗑點藥只要沒有太扯洨，我們也可以商量商量的記得發達了給點心意就能錄用囉。」
「其實……一般定義來講，我算是富二代。」
「……來那你幹嘛？」
「找打工啊？」
「知道這裡是哪裡嗎？」
「便利商店？」
「看新聞嗎？」
「不太常。」
「你知道薪水鐘點一百四嗎？台幣喔。」
「……不然能美金嗎？」
「唉，那我不能錄取你了都有點幻想症了，我們這個畢竟是服務業，萬一你哪天以為自己是葉問還是絕地武士那怎麼還得了？世界上沒有龜派氣功你知道嗎？」
「……你不信啊？」
「……不然我該信嗎？」
＊＊＊
出站，零點超過一些些的時間。
日延拿起手機撥了通電話。聯絡人顯示：【知揚】。
他是自己到這裡的打工處上司、同屆同校的同學、在高雄吵死人的第一個朋友。
與極其少數，真能陪自己走完大學四年的朋友。
他是知揚。
「什麼？你想當導演啊？」
「犯法嗎？周星馳聽不懂啊？人如果沒有夢想，那跟鹹魚有什麼區別？」
「……幹你娘你一定要逼我講出我就是分數沒有達標嗎？說起來老子十五歲就開始騎車做黑工了哪來的時間課後自習上補習班，你們當富二代的了不起啊？」
「賭博啊？我跟你說啊如果德國這一期世界賽爭氣點，老子一畢業就可以瞬間告別學貸直接開始著手，幹！叛國加油一心德國啊！」
喀。
「喂！三更半夜是在銃殺小啦去睡覺！睡覺懂嗎？認得中文？已知用火？怕不怕南無阿彌陀佛？」電話裡的另一頭倒是火大的生氣蓬勃。
「啊，吵死了，果然是本人，倒是在公寓或工作室能這麼吵嗎？」日延盡量提高音量。
看能不能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要啞得那麼糟。
跟日延的夢想執行步驟差很多，在德國沒有拿冠軍的這個平行時空裡，知揚實踐夢想的步調就是從底層慢慢了解這個行業。
畢業後，他拿著一個包袱隻身一人飄向北方，就在影視公司的團隊裡學習，沒有意外現在應該是在台北沒日沒夜的把自己煉成賽亞人吧？
所以知揚在鹽埕埔的老家應該……還有空房吧？
「喔，我現在在老家睡覺啊。」
「……」
然後就陷入一分鐘的沉默。
「……什麼時候的事？」日硯發現自己的聲音高不起來。
「喔，前天。」而電話的另一頭語調是那麼滿不在乎。
「喝酒？」日延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所以繞開話題，但隨後仔細想想現在他口袋裡的錢距離一瓶啤酒……還差兩塊。
「等我有工作再說啦，幹，我媽把家裡的食館收了，明天資深小七店員重出江湖了，有沒有很眾望所歸啊？」電話裡的聲音聽起來很嗨。
真是嗨。
「嗯。」知揚也知道日延想著什麼。
就算倒掉公司，就不能再換一家嗎？
那肯定，不只是倒掉公司，是嗎？
每個人，都需要一點空白維持自己的尊嚴，無論有意無意這顆氣球都不好說破。
說破可能是無心，可也可能是有心；可能是有意，但也可能是無意。
所以，為了能全然避開沒有意義的臆測，或被臆測。
閉嘴。
就是了。
＊＊＊
午夜十二點。「你要出門？」慵懶女人從樓梯走了下來。
她看見客廳的燈沒有關於是繞過去看了看，沒想到看見他正準備出門。
他是一個消瘦蒼老的光頭男人，而他戴上一頂不怎麼習慣的鴨舌帽子。
「對啊，出門走走，潤飾下這的環節。」光頭男人踩踩鞋子站起身，搖搖手上的一疊紙。
「現在？已經這麼晚了呢？」慵懶的女人打了個哈欠。
「就是要這個時間，雖然我是覺得就算看見也不會被認出來，但這副模樣也暫時不想讓太多人看見嘛。」帶著鴨舌帽的光頭老人拿起一支筆。
「可是不是要多一些曝光才好嗎？」慵懶女人狐疑。
「不，就……其實我還挺害羞的？」光頭老人尷尬地笑了笑。
「……要是真這麼在意，那打開始你就不該這麼做嘛。」慵懶女人嘆口氣，隨即走上樓梯。
「哈哈哈哈，這不是很有趣嗎？」光頭老人打開門，靦腆地走了出去。
＊＊＊
好啦。接著，怎麼辦呢？
背著筆電包，嘴角呼著寒氣，臉孔映著手機那白色紫色的光。
日延在逼近一點的鹽埕埔晃，手機的畫面閃著聯絡欄。
一個人。
聯絡欄卻找不到能打出去的，那麼一個人。
國中同學，高中同學，大學同學，前室友，前樓友。
學弟，學長，學姊，學妹，外系同學，外校同學。
滑下。
水電工，以前的店長，前房東，現在的房東，前樓友。
台北人，高雄人，苗栗人，馬來西亞人，金門人。
滑下。
他滑到，一個聯絡人。
而隔天一早打開房間時，門口多了一張簽好保證人名字的學貸單子。
上頭是母親的名字。
這個他就接受了，而這也是承諾。
他必須想辦法過得很好，很好——
滑下。
活動總召，以前補習班的老師，打架時認識的國中生，網咖聊起來的遊戲好友。
分組報告的學弟，跨系旁聽認識的學妹，護送他畢業的學長。
賣臭豆腐的老闆，賣蒸餃的老闆娘，文具行的店員，金門那撞鬼的天才神經病。
做安麗的直銷人員，拉保險的業務人員，夜店拉客的領帶少爺——
——嗡…
「……」
日延抓著手機的手垂下，閉上眼。
他打算等它自然熄滅，就像這三天裡的每一次一樣。
嗡……嗡……嗡……嗡……嗡……嗡……
嗡……嗡……嗡……嗡……
嗡……嗡……
嗡…
等到手機完全停止震動，日延才重新拿起它。
他嘆了口氣，滑掉訊息欄裡頭的未接來電通知。
未接來電，十五。
而打來的人……
「嗯？」身旁的女孩眨了眨眼。
「你覺得風險很大的職涯發展，有沒有試的價值？」日延笑著。
「你不是很想要試試看嗎？」那馬尾女孩雙手捧起紙杯，輕輕啜飲。
「呃，對是對啦……」他苦笑，彷彿連喉嚨裡那加了兩包糖的美式咖啡都少了甜。
「那就沒問題啦，可以的可以的。」而她甜笑，好似她杯裡的咖啡苦，只是一場錯覺。
「……妳哪來的自信？」
「這個嘛……如果沒有理由，我就不能對你有信心嗎？」
……接嗎？
那是，該說些什麼？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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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
日延索性把手機關機，雙手插回口袋。
穿著厚外套背著一臺筆電，繼續走在沒有目的的人行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