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歐陽的背影很帥嘴上也講得很有把握，但巫女的戰鬥方式基本上就是丟結界干擾、防禦再用法術狂轟對方。只見過歐陽體術驚人卻不知道她的靈力深淺的我，很怕她吃大虧，所以最後還是決定帶白潼尾隨其後。
才剛到大社附近，便見到一群正巫排成一列和手裡拎著棍子的歐陽大眼瞪小眼。
我對白潼輕輕噓了一聲，然後帶著她躲到旁邊的大樹下觀望。
或許是因為正巫在大典總被排在離大社較遠的位子，所以那些巫女完全不知道歐陽就是趕跑巫醫的主角，她們嘴上不但有說有笑，還不時拋扔歐陽的竹筒當遊戲。
「我只問一次。」歐陽臉上毫無懼色，當著眾人面前伸出手。「能把水壺還我嗎？」
「聽剛才那白毛小鬼頭說是永樂的人……難道妳也是？」帶頭說話的黑髮巫女年約二十出頭，長得也算標緻，只是比起歐陽還差了一大截。
歐陽沒有開口，只是點點頭權當回答。
「是永樂的就不還！」帶頭巫女一聲大喝，隨即將竹筒扔在地上，抬腳猛然一踩！
但啪地一聲，全部巫女都愣住了，因為那一腳居然踩空了。
沒想到原本地上的竹筒在一瞬間卻不翼而飛，眾人下意識地回過頭看著歐陽，只見棍子上已掛著竹筒，歐陽一把拔開木塞開始豪邁地仰頭痛飲，喝完還用袖子擦嘴。
「謝謝。」歐陽似笑非笑地看著眾人，全然不將對方當一回事。她低頭把竹筒當寶貝般地繫在腰間，扛起棍子轉身便走。
「給我等等！」那位帶頭巫女氣急敗壞地繞到歐陽面前張手擋著。
歐陽停下腳步，用手指撓撓臉頰想了想。「……我記得有說謝謝。」
「誰管妳有沒有說謝謝啊！」看來對方也受不了歐陽的跳躍式回答。
「好吧。」歐陽仍是一臉淡定。「為何針對永樂？」
「這位師妹，妳誤會了。我們不是針對永樂神社，而是針對那個不停走好運的伊織！」
歐陽聳了一下肩膀。「我看不出她哪裡好運。」
「因為她什麼都沒做，只憑她師傅德高望重就能當上神主一職！」其他巫女這時候拼命點頭附應，而那位帶頭的巫女也越說越起勁。
「我們這群正巫為了升上組照、御殿堂，每個都拼死拼活地修練……但她呢？她做了什麼？不過就是隨她師傅去永樂，伺候一個老人家幾年就被保送上僅有八個名額的神主之位，妳說，這結果誰能服氣！」
歐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所以妳覺得她實力不夠？」
「當然！」
「那妳現在的職位是？」
「……組照後補。」
歐陽稍稍仰起頭，用手抵著下巴。「似乎比雪兒低了一點。」
「雪兒是十二歲就通過測驗的天造之才！」帶頭巫女向前跨上一步，氣呼呼地嚷著：「如果當年由雪兒就任永樂神主，我安淳絕無二話，但讓那伊織去當……我第一個不服！」
躲在大樹後方的我，聽到這話也不得不嘆氣。
其實不服氣的人不只這些正巫，就連大姊頭之所以對我這麼不爽都是因為「伊織是靠關係而成為神主」，這根本是大家對我的第一印象。
但沒辦法，我離開主殿真的太久了。
即使每年十月份都會返北，但回來也要支援這或幫忙那，等忙完之後早就累翻了，回到房裡根本倒頭就睡，而神主的住處又是一人一獨棟……在這種時間及環境下，別說證明自己的實力了，連和其他人好好聊天的時間都少。
「既然不服氣，怎麼不向上反應？」歐陽又問。
「因為根本沒用！」安淳跺腳大嚷：「掌教完全聽不進其他人的建言，執意將伊織升上去！」
歐陽又想了想。「所以……這就是永樂神社人手就算再缺緊，主殿依然不願意派人支援的原因？」
「……不完全是。」
歐陽眉頭輕輕一挑。「嗯？」
「大部分的人確實對掌教的決定不滿而不肯去，但另一半……」安淳把話說了一半便將頭別向一邊，臉上盡是猶豫。
「妳大可不說。」歐陽撓撓頭皮，皺眉瞇眼看著安淳。「但如果不將實情說出來，那就跟掌教一樣……我很難服氣。」
安淳又掙扎了一陣子才擠出一句：「……我可以跟妳講，但妳絕不能跟伊織提起這事。」
「行。」歐陽爽快地點頭。
「因為掌教曾下令不准我們派人過去。」
歐陽愣住了。當然，我也楞住了。
原以為害自己好幾年沒得放假、就算感冒發燒生理痛也得煩惱社務的主嫌應該是大姊頭，卻沒想到……居然是掌教？
「但……這很矛盾吧？」歐陽立刻提出疑問。「捧伊織，卻又不准任何人幫她？」
安淳無奈地搖頭聳肩。「我們也不清楚掌教的用意。」
「原來如此。」歐陽露出一抹淺笑。「但在我眼裡看來，矛盾的不只是掌教，連你們也犯矛盾。」
「嗯？」
「就妳們剛才所說的來看，除了不想幫之外，其實最大的主因是不能幫吧？」
「雖然我們對伊織當上神主的理由很不服……」安淳停了一下才繼續說：「但我們好歹也明白一間神社的社務到底有多繁雜，讓伊織一個人承擔全部……的確是辛苦過頭了些。」
「明白了。」歐陽點點頭，沒多久又搖搖頭。「可是，我還是不服氣。」
「嗯？為什麼？」安淳皺了一下眉頭。「我剛才說得不夠清楚嗎？」
「因為你們只知道經營神社有多困難，卻不清楚她有多厲害。」
「我們相信伊織的經營能力很強，因為她每年上繳的金援總是超過標準額度。」安淳上前站了一步。「但我們懷疑她的實力……神主是各分社的象徵，更是宗門核心之一。讓一位實力不足以通過測驗的巫女來擔任，如果遇到昨天那種有人來找碴的話該怎麼辦？」
「……妳知道大姊頭昨天其實吃了悶虧嗎？」歐陽一臉淡定地反問，絲毫不顧慮對方是否會惱羞。
「那只能怪南方巫醫的招式實在太詭異，大姊頭會吃虧也是無可厚非的事！」安淳果然惱羞似地揮手跺腳。
「嗯……知道了。」歐陽歪著頭，雙手環胸。「我可以麻煩各位師姐幫個忙嗎？」
「妳說看看。」安淳不明所以，但還是接受了。
「用妳們全部靈力，朝我身上轟來。」
「啥！」
不只是安淳和其他巫女愣住，連我和白潼都傻住了。
歐陽在搞啥鬼？
該不是想趁安淳聚集靈力時賞她一棍吧？
不對。
她們根本沒有戰鬥的理由啊！
對方雖然稍早前欺負過白潼，剛才又拼命爆料，但剛剛在談話間已經釐清原因，歐陽沒必要再打上一架吧？
「……為什麼？」安淳回過神之後立刻發問。
「當我手癢吧。」歐陽一邊說，一邊慢慢挪動腳步。「畢竟我是永樂神社的人。」
「所以，妳想代替伊織來證明永樂不弱？」安淳嘴上掛起一抹欣賞的微笑。
「對。」
歐陽回話的時候，我已經看不見她的表情了，因為在她挪動腳步後，整個人剛好背對大樹。
「但——」
歐陽立刻擺手打斷安淳的話。
「我是昨天趕跑南方巫醫的歐陽。所以我若接不下自然會閃開，不用擔心我的安危。」
「那、那人居然是妳？」安淳立刻露出尊敬表情，拱手一揖。「但光憑這點就要我們一起用最強的靈力攻擊妳……」
「……我這沙包還不夠高級嗎？」
「不！我絕沒有那個意思！」安淳立刻擺手。
「還是說……妳們這群組照後補連被人邀招的膽子都沒有？」
安淳看了一下左右，最後對歐陽點點頭。「既然歐陽師妹這麼有誠意……那我們這幫師姊就厚著臉皮領教看看了！」
「這樣就對了。」歐陽右手握著棍子扛在肩上，還不忘挑動左手食指當挑釁。「妳們可以慢慢聚集靈力沒關係，我可以等。」
「多謝！」
眾人立刻抽出一疊符紙，口中念念有詞，其他人也如法炮製，但歐陽卻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過了大概一分鐘之後，一直站在身邊的白潼突然拉著我的袖子。
「師傅……」
「怎、怎麼了？」一直關注場內狀況的我這才回過神。
「人家突然覺得呼吸不太順……」
「啊，那是因為靈力被攏聚起來了。」我立刻蹲下來替她拍背順氣。
「那師傅為什麼好像一點感覺都沒有？」白潼一臉不解地看著我。
「呃——為師的反應比較遲鈍。」與其向白潼解釋自己的靈力有多少，倒不如這樣說比較快。
白潼明白後立刻點頭，然後伸手指著歐陽背影。「那、那師傅，白潼突然發現一件事，但不知道該不該說……」
「嗯？」我保持拍背的動作，順著白潼的手望去。「歐陽那邊有什麼事嗎？」
「歐陽姊姊她們就在我們正對面。」
「對啊，怎麼了？」我又看了一眼，的確是正對面沒錯。
「那安淳師姐她們如果丟法術過來……」
「喔，那她們的法術就會轟向……嗯……啊！」
我心中一個驚覺，再次探頭望向場內，只見歐陽這時居然回望我這邊，還偷偷伸出左手比出大拇指……
看來她早就發現我在這了。而且從她的手勢來判斷，歐陽應該會等對方出招之後，直接閃開讓我去擋。
因為，想要證明永樂不弱，最有效率的方法就是靠我自己去撐起這塊招牌。
當然，現在如果只有我和歐陽的話，那是最簡單不過的了，只要出去開個結界就好，但現在身邊多了個白潼……我不得不考量安全性問題。
當我正想讓白潼先到遠一點的地方躲躲風頭時，安淳等人卻大喝一聲：「請歐陽師妹賜教了，火雀之術——『四朱』！」
居、居然是四朱？那是無差別兼連鎖轟炸的範圍火術欸！試招有必要玩這麼大嗎？
我驚覺對方的測試招術完全超乎想像範圍，趕緊衝出樹外揮手大喊：「等一下！這裡有小孩啊！」
連同歐陽在內，所有人的臉色均是聞言劇變。
可是這時已經來不及了，安淳她們手裡的符紙不但化成四隻半公尺大的火雀，甚至已凌空飛起。
但更糟的是，那幾十隻火雀的鳥嘴全都對準我們這方向，以那陣容來判斷，就算十間大社擋在我們面前都不夠它們炸一次。
「妳把白潼也帶來？」歐陽這時衝到我身邊問著。
「誰知道妳會讓她們直接開大招啊？」
「但我不知道她在這。」
「啊？」
「……我只感覺到妳的氣息。」歐陽睜著那雙水汪大眼看著我。
什麼叫只察覺到我，卻沒發現白潼的氣息？這什麼道理啊？
但現在不是研究的好時候，隨著天上火雀正急速俯衝而下，周圍大氣越來越乾燥。
歐陽看了一下縮在樹下的白潼，又轉頭看著我。「所以，現在呢？」
「……先把白潼帶來我身邊！」
「知道了！」
安淳看歐陽抱著白潼又跑回我身邊，立刻著急大喊：「伊織妳瘋啦！那些火雀最少能轟爛二十棟大社，妳們全靠在一起只會增強爆炸力，還不快散開！」
「如果散開的話……」我回頭看了一下白潼，她被天上的火雀嚇到全身不停發抖。「那就沒人來保護她了。」
「那帶她們逃！」
「太慢了！」我緩緩高舉雙手，掌心對著空中那幾十隻火雀。
「就算妳現在想念咒也來不及了！」安淳指著我這邊。「起碼離開火雀範圍的中央吧！」
「不用……」我立刻雙手互扣結起手印。
怎麼說我都不該逃，因為這是歐陽好不容易製造出來證明我自己的機會，而且……弟子本來就該由身為師傅的我來保護。
我臉上帶著微笑回頭看了一下歐陽和白潼，又臉色嚴肅地望著極速衝下的火雀。「——雙六之印，千鶴！」
「宗、宗門裡哪有這招啊？伊織妳——」儘管安淳拼命大喊，但她的聲音再也傳不進我耳裡，因為那些火雀正不停撞上結界璧。
轟轟轟轟轟轟——
我舉著雙手，感受著結界上所傳來的些許搖晃，但我完全不擔心，因為我很明白這種破壞力無法讓千鶴受到一絲損傷，甚至連條裂縫都打不出來。
直到數十秒後爆炸聲不再傳來，我才解開結界並牽起歐陽的手，一手牽著兩個孩子，一手則不停揮開因為爆炸而塵煙瀰漫的空氣。
我們三個才剛走出火雀轟炸區，卻見安淳等人都傻楞楞地張著嘴。
「……妳們該不是被爆炸給波及到了吧？」我關心地問著。
「沒、沒事……倒是伊織神主您——」
「喔，別擔心，我們都沒受傷。」我把白潼抱到懷裡，伸手逗著她說：「但下次要試招別選範圍這麼廣的法術……很容易傷及無辜的。」
「不，我是說您連符紙、唱咒都不用，只需要結手印念術名就能施術？」
「嗯。」
「但這不是靈力七階以上才能達到的境界嗎？」
「應、應該是吧……」我實在不想坦白從小就沒有唱咒捏符紙的習慣。
「那您之前怎麼都不說呢？」安淳又追問。
「老實說，我也不想瞞著妳們。」我苦笑著。「但沒機會也沒必要啊，妳們想想看……宗門裡的法術全是攻擊或防禦結界……能用在耕田或者掃落葉上嗎？」
本來是想說點其他話題來轉移她們的注意力，但沒想到話才剛說完，安淳立刻雙手撐地行叩拜大禮。
「安淳，服了！」
「別、別這樣啊！」
我才剛彎腰想拉起安淳，結果其他人卻也一起跪下——
「吾等組照後補，拜見永樂神主！」
媽啦……我傷透腦筋地轉頭看著歐陽，她卻聳了聳肩。
「妳該開心才對，終於證明自己的實力了。」
「是、是嗎？」我一臉苦笑，只能不停拉著這幫膝蓋幾乎黏在地上的組照後補。「但這證明的代價會不會太麻煩了點啊……」
「會嗎？」
「當然會啊！」我氣呼呼地嚷著。「害人家都跪下了，這還不麻煩嗎？」
歐陽臉上掛起一抹淺笑，然後與白潼陪我一起拉人起來。
創作內容
永樂神社的巫女 第七章：測靈－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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