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窗外遼闊一片的是灰色的夕日空景，由東方的地平線上，一輪赤色之月逐漸爬昇而起。
「夜晚，又來臨了……」
此處是吸血鬼之王斐迪南的館邸，如此低喃著的托蘭，雙瞳微微泛出與赤月相同的血色光芒。
那個女孩──自從與命中注定的少女相遇以來，每當夜幕降臨之際，托蘭日復一日與本能欲求交戰對抗。
──鮮血……想要、她的血……
托蘭從未感受過如此深切的渴望，那是享受著甘美的同時也伴隨著難耐的痛苦，只要遵從自己的命運吸取了少女的血，他便能從這般苦痛中解放，但是在那瞬間，他也將成為真正的吸血鬼。
吸血鬼──乃是渴求著少女鮮血的迷途之人。
──絕對……不可以……
要是這麼做了，就再也無法與她沐浴於月光之下互訴情詩，一同渡過的安穩時光也將不復存在。
但是，托蘭也充分理解自己的身子正日趨衰弱，再這麼下去終會喪命。
「我……到底該怎麼做……」
此時，從外頭被上了鎖的門扉緩慢地開啟，一股甘甜的香水氣味乘著風流入室內。
「哥……哥……？不……這股香氣是……」
伴隨著推開門扉映入眼簾的是托蘭的兄長斐迪南，以及……
「我帶來了。你渴求的東西──」
斐迪南朝向深紅色絨質地毯一推的──毫無疑問，即是托蘭一心所繫之人。
「唔……啊啊……哈啊……哈啊……」
由體內深處突如其來的猛烈渴求，致使托蘭幾近無法忍耐地緊押著胸口喘息著。
未知是因藥物所致，抑或是斐迪南的魔力之故，少女安穩地沉睡橫躺於眼前，看著她毫無防備的睡顏，因數日未進食而虛弱蒼白的托蘭抬起眼望向兄長斐迪南：「為什麼……她會……」
斐迪南以再理所當然不過的口吻答道：「這全是為了你，托蘭。再不吸血的話，你應該很清楚自己會是什麼下場吧。」
為了忍受這份痛苦，托蘭的十指緊抓著雙臂，想藉由施加於己身的痛楚來轉移這股吸血衝動，他緊咬著牙關、低著頭不斷搖首：「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我……做不到……唔……啊……！」
托蘭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額上泛出的汗珠落如雨下，放大的瞳孔深處是燃如血色。
看著最寶貝的末弟深受此等苦痛，斐迪南不由得蹙起眉宇曉之以理：「……你的心情，我不是不明白。但是，這全是以此血脈出生之人所擁有的宿命，只要品嚐過一回甘甜芳醇的血液，就再也不會受這樣的情感所束縛了，畢竟你還是個孩子，現在只不過是沉醉於初戀之中無法自拔而迷失方向而已。」
此話一出，托蘭低下頭震聲吼道：「不……要……！因為、我喜歡她……！她才不是獵物那樣的存在……是我打從心底、想要好好珍惜的人……！」
「嗯……若是這個丫頭不足以作為獵物的話，我再去擄別的女孩來給你？這女孩的美貌與魅力程度，在人界俯拾即是。」
「這樣的話、我更不願意……！她和其他人不同，換作任何女孩子都不行，除了她以外的其他人什麼的……！」
面對托蘭冥頑不靈的堅決，即便再怎麼疼愛末弟，斐迪南卻也不禁因焦急而低吼：「既是如此，你也該有所醒悟了。在本能的風暴面前，愛情不過是如花一般稍縱即逝的存在罷了！」
「哥哥……！！」
斐迪南在留下了這番冷澈的話語後、一個轉身邁步離開了房間，只獨留下托蘭與失去意識的少女於其中。
看著她的睡顏，托蘭放柔了眼神，不自覺地勾起淺弧，他緊押著胸口低喃：「我……我會……忍耐的……我會忍耐給你們看的……無論我會如何……只有她絕對……」
彷彿對於托蘭充滿決心的一番話作出反應般，少女的眼皮輕顫、悠悠轉醒，她純真無邪的澄澈雙瞳映出了托蘭的身姿。
「唔……唔啊……！哈啊……哈啊……！」
比之先前更為劇烈的衝動侵襲著托蘭的每一根神經，為了壓抑住這份就要衝出體內的躁動，托蘭蜷縮著身子、低頭交抱雙臂、緊咬著牙關與之抗衡。
看著大哥斐迪南表面雖不動聲色，但是從細微的舉止以及比之平日稍減的耐心，這些年來作為輔政左右手的迪歐便可知方才他帶了那個小丫頭給托蘭，倔強的末弟顯然是不肯接受這份善意吧。
「大哥，稍作歇息如何？」
「才剛開始不過兩個小時，歇息什麼。」
「可你的狀態實在不是能好好處理公務的樣子，我讓人去沏壺茶吧。」
迪歐輕輕搖晃了執事鈴，下人畢恭畢敬地入了屋，迪歐在交代幾句過後便遣對方退下，斐迪南這才擱下羽毛筆、長吁一嘆，他走至窗邊、斂起眸子望向高掛於空的赤月：「……我們的弟弟，何以如此固執呢？我明白他想守護這份情感的心情不假，但是一旦生命結束了，這些……還能有什麼意義？不過徒增被留下的人的痛苦罷了。」
是了，正因為托蘭對於這份情感的執著，寧可以此一命來宣誓對這份愛情的忠貞與決意，才讓斐迪南想起了那個人……
──那個，也曾經以其一生來紀念那段感情、讓他成為被留下的人的……那個女孩。
他與迪歐都親身經歷過吸血鬼與人類之間註定未果的結局，既是如此，由身為長兄的他來扮這個黑臉斬斷他們之間這段錯誤的緣分又何錯之有……？
在托蘭的眼裡，他看見了守護這份愛情的果敢，完全脫胎換骨成真正的男人了呢……
任由他以性命明其志真是正確的選擇嗎？
但是，若以強硬的手段逼迫他成為真正的吸血鬼，往後……托蘭會以什麼樣的眼神來看待他這個長兄？恐怕他的眼神會不再如同今日一般純粹，今日他的眼神僅有勇敢與無可動搖的意志，若是逼迫了他，也許……
那澄澈的雙瞳會染上怨懟甚至憎恨的醜陋色彩吧，正如迪歐所言，讓他一輩子背負著悔恨渡日，就真的是為他著想嗎？
或許還有一個辦法，但是……
「大哥，你真的是個濫好人。」
「……怎麼突然說這個？」
斐迪南轉過身，狐疑地蹙起眉望向唇角勾起淺弧而說出這番評論的迪歐，此時，門板輕輕敲響並被推了開來，由執事領於前方，後方女僕推著餐車入屋，他們將點心與熱紅茶擱於桌面，並為他們注入杯中便躬身離開。
迪歐執起了兩杯紅茶的瓷盤走至斐迪南眼前，其一遞予斐迪南，在他接過後，迪歐便端起杯耳、彷如以茶代酒般微笑著向他致意：「你啊，老是把痛苦留給自己承擔，這樣的你還不是濫好人嗎？」
「……」
面對迪歐的這份評價，斐迪南以沉默回應，只是執起杯耳輕酌著杯中茶香芬芳滑入喉中。
──濫好人……嗎？
該如何面對這等評價呢？斐迪南從不認為自己是個好人，他只是選擇了自己認為的最佳方案，比如說，讓最少的人來承受悲傷，以這樣的先決條件作為考量──不過剛好這些選擇的結果，卻讓自己成了最為痛苦掙扎的那個人罷了。
那麼，這次呢……？
該如何選擇，才能讓悲傷的人最少呢？
在工作告一個段落後，迪歐避過斐迪南的耳目來到關押托蘭的房間探望。
此刻已時近破曉時分，按理而言，斐迪南應仍在忙碌於工作、接近於收尾吧。
沒有事先敲門告知，他悄然潛入房內，少女在看見他時第一時間瞠圓了杏眼面露訝異之色，迪歐即刻揚起微笑、以食指輕抵唇瓣，示意要她壓低音量以免打草驚蛇。
此時的托蘭已因虛弱而昏睡枕於少女的腿上，迪歐走近兩人蹲了下來，看著末弟臉色蒼白、連雙唇都不見血色，心憐地伸手揉了揉他的髮絲：「唉……這小弟倔得這樣子，還真不知道是像誰……」
「確實，若非今日之事，我還不清楚原來托蘭還擁有如此強硬倔強的一面呢……」
她半覆眼眸、以五指為梳為托蘭梳整髮絲，一次次看著托蘭為了守護她、守護彼此間的這段戀情而拚盡全力、甚至寧可選擇犧牲自我──
她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如果讓她為了守護托蘭、守護這段戀情，她亦是義不容辭，然而如今這個她一心所託的男孩要想為了她而逝去……她到底該怎麼做才好呢？
「……趁現在大哥還撥不出空來，我送妳回人界吧。」
「咦……？」
她訝異地抬起頭，眼前這個笑得絲許悲傷的男人，明明是托蘭的兄長，從方才聽著托蘭與大哥斐迪南的爭執便可知些端倪──倘若托蘭再不吸食人血，恐怕會因此與世長辭，而他為什麼……？
「我明白妳的疑惑，身為托蘭的兄長，我當然不想眼睜睜看著他就這麼消失，但是……我是過來人，同時也了解我這末弟的性子以及決心，要是他步上我的後塵……那種一輩子活在陰霾底下的感受，可不是滋味……我不願意看著我這無憂無慮又純真的弟弟眼底染上陰鬱之色。」
大抵理解了迪歐的立場以後，她一聲輕歎、閉上了眼：「唉……我明白了……」
於是，身為紳士的迪歐朝她伸出手，她並未有進一步的動作，僅是抬起頭、睜開雙眼凝視著他答道：「但是，我不會離開的。」
「啊？我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再說得直白一點，妳留下來可能才是給托蘭造成困擾。」
「但是要我離開，卻可能是造成我的困擾哦？」
「唔……」
確實，方才的對話全是建立在為托蘭為出發點著想，他的確沒有考慮到這個女孩自身的想法，雖說事關自己的寶貝弟弟稍微強硬一些也都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是他無法鐵了心堅決地要這個女孩離開此地，畢竟這個選擇等待在前方的可能就是末弟的消亡……
迪歐收回了手，她又一次低下頭撫觸著托蘭的臉廓：「我明白或許這麼做很任性，也清楚托蘭這是為了保護我才希望我離開，可是我和您一樣，沒有辦法眼睜睜看著托蘭為了守護這段戀情而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如果說我們之間注定無法圓滿，而我的血讓他得以存續於世，我很開心……倘若他自始至終都不願吸我的血而選擇死亡一途，我也必須親眼見證承受這一切，如此……他會一輩子活在我的心上。」
她抬起頭望向迪歐時的笑顏是超脫覺悟、無所畏懼的溫柔，從這樣的眼神，迪歐也體認到這個女孩的決意並不亞於托蘭的決心。
相互為了彼此著想所產生的矛盾，溫柔得傷人。
──作為兄長，究竟該怎麼做才好……？
無論如何抉擇，都無非是將托蘭推向萬丈深淵。
「……可惡！」
懊惱的迪歐僅能焦急地對無能為力的自己生著悶氣。
這時候，原來沉睡中的托蘭喉間探出了乾渴不成句的低咽，不久便顫著眼皮睜開眼，待雙瞳聚了焦，映入眼簾的是心儀的女孩溫柔憐愛的笑顏時，托蘭的雙眼瞬間一股酸楚湧上，流下淚來。
「對……不起，把妳……捲進來……對不起……」
乾啞的嗓子開口的第一句便是對她的致歉，她輕輕搖首，讓自己揚起微笑，一如既往地指尖撫觸著他的臉廓：「現在，我並不想聽見這句話哦，還記得上回唸的那首詩的題目嗎？」
托蘭疑惑地蹙起眉宇，思考片刻便開了口：「……請留在、我身邊。」
她微笑著輕輕頷首：「嗯……在那夜你被帶走以後，我早就作下決定，要是我們還能再見面，這次，說什麼我都要留在你的身邊，所以……不要再讓我離開了，無論結局如何，我都要陪你一同承擔。」
原來就作好打算的，就算無法和這個女孩有個圓滿的結局，至少也要像個男子漢貫徹心中的意念、守護自己珍視的這段感情，守護著她不受到任何傷害的。
但是──
如今親眼見證了她的這份決心，他又如何能故作瀟灑地將同樣擁有決心的她給拋下呢？
那麼……
於是，托蘭在眼水未止歇的情況下瞇起了笑眼，顫著虛弱而冰冷的手握著女孩的手：「好……我們不分開，說什麼也不分開……有妳陪我一起承擔，我、什麼也不怕……」
看著眼前這對年輕的小戀人，迪歐勾起的唇角雖然略顯感傷，但更多的是欣慰。
──小弟真的長大了……
如果說，他的選擇是由深愛的女孩靜靜地陪伴在側、走過最後一段路程，那麼作為兄長的他……也只消靜靜地為他們之間的情感作見證便已足矣。
迪歐保持沉默、放輕步伐悄然離開了房，帶上房門、走至廊底拐了彎離去。
此刻，斐迪南才由另一側牆面探出身子，正因為房內的對話他聽得一清二楚，所以他才會伸手緊抓著心口、半覆的眼眸流露的是難得顯露出的悲傷。
作為兄長、作為血族之首，他究竟該如何選擇……？
長吁一歎，他撥開披風瀟灑離去，或許──
該如何抉擇，他已有答案。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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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安，這裡是晴，不好意思上週又沒更新，最近這一週有空閒大多在幫家人找東西，唔…目前應該算是解決了吧，希望下週的進度能夠開始正常 Orz
這次更新的章節前半是卡面劇情，後半是屬於我個人加筆。
因為這次續章演目推出的關係，讓我原本準備好的結局備案被推翻，可以比預期還來得早結束，話雖如此，這之間還有斐迪南和艾瑞克的過往還沒有寫，等到這兩人的過往結束也差不多結束了這個系列了。
至於要不要一路寫到續篇新演目的部分還沒有決定，好虐哦嗚……再讓我想想……
請各位多包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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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內容
《異能殺手》（原殺手十三）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