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垮台
2-1
深夜，直到賓客都離去之後，才有一匹馬奔馳到洛維克家族的宅邸外，馬的身上沒有雜毛，腳上的馬蹄鐵與背上的馬鞍都是賽雷西亞數一數二的高等貨，騎馬的人下馬之後，僕人們立刻將馬拉到馬廄，並開門迎接來者。
他的身上罩著黑色的斗篷，兜帽蓋住他的臉龐，只露出褐色的山羊鬍，斗篷底下穿著賽雷西亞的軍服，胸前的勳章中，其中一枚刻著洛維克家族的家徽。
「老爺，需要更衣或沐浴嗎？」管家恭敬的問。
「不用，我有事要先處理。」他拉下兜帽，兜帽底下是一個神色充滿威嚴的中年男子，與希爾接近的髮色，因為年紀的關係接近半白，全都整齊的梳成油頭。
他一邊走，一邊脫下斗篷，僕人們熟練地接下並摺疊收好，隨身攜帶的枴杖隨手一遞，便有人接手，手套、皮帶、馬靴，身上的東西脫下來之後都會有人立刻接住，並按照慣例的收放在他熟悉的位置，能夠讓十來名的僕人整齊劃一的伺候的人，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
洛維克家族的族長，洛德．洛維克。
「晚宴還好吧？」走向臥室的路上，洛德隨口問著管家，這件事對他來說並不是很重要，更正確地說，他沒有必要擔心，如果希爾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那他十九年的教育都白教了。
「賓主盡歡，希爾少爺不僅沒有失了禮數，而做的比預演的好，願意捐款的客人的名單和今天直接募款到的金額，少爺已經都放在您的案上等您收查了。」
「挺細心的，不會是你偷偷幫他吧？」洛德開玩笑的說。
「小的哪敢。」管家輕輕地搖頭，隨後說：「是吉勒姆先生做的。」
「吉勒姆那小子，終於有點大人的自覺了。」洛德感慨的說，十年前他從一個被政敵追殺的家族中收養吉勒姆時，盤算的是他長大奪回家業，能讓洛維克在政治上有個盟友，沒想到吉勒姆卻活得像是希爾的跟班似的，一點都沒有要復興家業的感覺。
「他要是能改掉屌兒郎噹的個性，早就繼承家業了。」
「是啊，桑吉爾大人今天也說過類似的話。」
洛德停下腳步，眉頭緊皺的看著管家，「桑吉爾今天也來了？」
「是的。」洛德有如獵鷹般的視線，讓管家忍不住流出冷汗，「來這裡看一下希爾少爺的晚宴舉辦的如何，喝了點酒，原本想與老爺一起聊兩句，知道老爺不在家後就回去了。」
「原來如此。」洛德走到房間前，打開房門，「真可惜，我也有很多事想跟他聊。」
「還有。」在洛德回房之前，管家叫住洛德，「洛伊絲小姐心情不太好。」
洛德搜了搜頭髮，進家門之後，這是他第一個聽了覺得輕鬆的話題，「她現在正值會想很多的年紀，幫我想點什麼禮物送給她吧。」
「最好是詩歌、繪本之類的東西，之前送的耳環太名貴，她根本不敢用。」
洛德露出苦笑，隨後關上房門。
關上門後，洛德便收起他臉上的笑容，點了根火柴丟進壁爐，然後拿起書桌上的信件，看也沒看的全都丟進壁爐裡。
火逐漸升起，洛德感覺不到任何溫暖，他開始找出更多的書信，存放在書櫃上的，抽屜裡的，上個月、上上個月、上上上個月，甚至是去年、前年、已經久遠到不知何年何月的信，全都丟進壁爐的火中，化為灰燼。
確定房間沒有留下任何一封信後，洛德全身無力的癱坐在爐邊的椅子上，與剛才充滿威嚴的家族之長判若兩人，有如頹敗的老獸。
他拿起最新的一封信，上面是他兒子和吉勒姆的簽名，這是剛才管家說的，今天宴會的成果，他的兒子交給自己的成績單，對他來說，是所有信中最安全的。
他盯著信封上的字，沒有意義的發呆，想著這幾天在議會開會的過程，以及他的政敵兼死黨，「你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啊，赫蘭？」
呢喃之中，洛德將信丟向爐火，最後的一封信也在火焰中消失。
2-2
洛伊絲回到房間後，脫下洋裝，喚回自己平常穿著樸素的連身裙，解開珍珠耳環，將它們放在桌上，如果是平常，她一定會立刻將耳環收在保險箱裡，但今天她想要多看它們一眼。
她不喜歡昂貴的珠寶，在她看來，花上天價購買兩顆從海裡撈到的東西無疑是愚行，但養父的一番心意讓她無法拒絕，她只好多花時間去保護這兩個無用的東西。但今天，當她把這兩顆石頭掛在身上的時候，她覺得希爾看自己的時間多了一點，也因此，她覺得今天它們比平常還要可愛。
或許應該回去，剛才和希爾跳舞的感覺，讓她覺得驚惶失措，但又格外美好，如果可以，她希望能一直和希爾跳下去，如果沒有那些令人作噁的視線的話。
洛伊絲將耳環戴回去，躺在床上，伸出雙手，回味著剛才與希爾跳舞的過程，希爾溫暖寬大的手，像是保護自己般的放在腰間，另一隻手溫柔的握著自己粗糙的手，時而帶領，時而放鬆的讓自己發揮，猶如完美契合的兩道旋律。
「睡了嗎？」門外忽然穿出希爾的聲音，洛伊絲驚惶的將耳環脫下，塞在口袋裡。
「還沒，你丟下晚宴偷懶不行吧？」洛伊絲有些惱火的說，剛才的美夢被人打斷了，被夢裡的主角。
「晚宴早就結束了。」希爾打開房門，他也換下晚禮服，放下頭髮，換上看起來比較放鬆，甚至是有些邋遢的樣子，「妳沒注意到多晚了嗎？」
「沒有，我不太舒服。」洛伊絲不快的側身。
「我看看。」希爾爬上洛伊絲的床，摸著洛伊絲的額頭，「應該沒有發燒，要不明天早上我叫醫生來這裡看一下？」
與其說是摸頭，希爾的動作根本是將洛伊絲抱在懷裡了，洛伊絲有些慌張，身體反射性地想要掙扎，但又希望希爾維持現在的動作。
「不要！」洛伊絲忍不住大叫，希爾有些疑惑的看著洛伊絲，洛伊絲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稍微冷靜點之後才接著說，「不要動，維持這樣就好。」
希爾面露微笑，他知道洛伊絲想表達的意思，隨後從洛伊絲的背後，抱著洛伊絲。
兩人以背後擁抱的方式維持了好一會，直到馬的叫聲從窗外傳來，希爾才放開洛伊絲，打開房間的窗戶，「爸爸回來了，我還以為他會明天天亮才到，是有急事嗎？」
在希爾背後的洛伊絲，從床上爬起，換上剛才晚宴穿的洋裝，「我去看一下吧。」
「也好，順便讓他看一下我今晚交出去的成績單，聽聽他怎麼誇獎我的。」希爾面容得意的說著，「我今天能在這睡嗎？」
洛伊絲內心感覺到一股暖意，但表面上還是冷淡的回答，「隨便你。」
洛伊絲正想走出房間的時候，她從窗外聽到一股吵雜的聲音，那是龐大的人數踐踏泥土和草地的聲音。
一支箭射中了希爾的後背，洛伊絲趕緊衝到希爾面前，將希爾推倒在地。
下一刻，無數支箭便從希爾待著的窗戶射進來，如果洛伊絲晚了半秒，希爾和自己都會被萬箭穿心。
「可惡……」希爾忍著痛，拔出背上的箭，箭頭上的血是黑色的，「箭上有毒，快去找爸爸……其他人會被殺掉……快去……」
「我不要。」洛伊絲緊握著希爾的手，原本溫暖的手現在卻逐漸失去溫度。
「聽話……」
「我不要！」洛伊絲激動地大吼，她握著的手用力到彷彿能把希爾的手指捏斷，但希爾卻毫無知覺，「我不要離開你身邊。」
在洛伊絲的呼喚中，希爾失去了意識。
創作內容
短篇小說 (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