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ka會長哥雷】 夜間校園的絕境？

軍韻焄已經忘了自己是在哪裡看過這個片語。
來源應該是日本的文學或者影視作品吧。
然而這四個字即使以華文的語感來閱讀，依然能夠相當精確地表達它原本的意思。

比起同義詞的「出乎意料」等等，對軍韻焄來說，使用了「以上」這樣的方式，來形容突如其來的心境變化，感覺更具有張力、更充滿力量。

這只是她在甲類學術中的一點心得罷了。
畢竟不是中文慣用語，所以平時也不會說出口。
因此，當事情發生的當下，從心中所浮現的第一個詞彙卻是「預想以上」時，她對於自己的反應微微吃了一驚。

居然必須要使用這個詞彙，使用這個力道來形容現況才行。

「自己真的被嚇到了」──她真切地體認到了這個事實。
雖然鴒嵐說了「紫薊似乎在校園裡逛來逛去」這樣的話，然而她卻不夠敏感，沒能從這樣的情報中衍伸出後續的推論。

預想不足。
預想過淺——

預想以上。
萸墟高中學生會會長，被哥雷姆攻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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萸墟高中學生會會長，屹立於夜臨的校園中。
雖然不曾像這樣，在入夜之後還逗留在學校裡，實際情況卻跟她想像的沒什麼兩樣。
裊無人煙的樓房冰冷冷地陣列著。
不過校內到處都設有夜間照明，所以一點也不可怕。
比起可怕，無聊的感覺更強烈。

她倒是久違地享受了無人打擾的散步。
沿著校內的大路逛過一圈後，沒有見到紫薊──
反倒是先發現了漆黑的巨大身影。

「……把巡邏的工作分配給人偶了嗎？」
還算是有點腦袋嘛。

不曉得他到底出動了多少魔像，但視線範圍內只站著一尊。
守望在從停車場前往女宿的路上，沿著一段短短的距離來回巡視著。
哥雷姆並不會疲累，像這樣擔任巡哨，的確是很好的選擇。
但近代魔導機更加興盛，製作哥雷姆的工匠已經很少了。

這麼說來，紫薊的技藝可以算是文化遺產呢。
眼前的魔像結構牢固，而且動作順暢，就像老師傅做的一樣。
值得令人在意的是，這尊人偶已經不是半人高的小型版。
而是紮紮實實，往上拔高到兩公尺半的傳統造型。

白金經典款。
不，一點也不好笑。
都已經勸導過了，卻還是把這種魔導產品放著亂跑。

「唉。」
韻焄朝著哥雷姆走了過去。
她雙手插腰，抬起頭來：

「喂，大塊頭。」
「……」
魔像發出了細微的摩擦聲，緩緩轉過頭來。
「你的主人聽得見我說話嗎？」
「……」
「去告訴他，別再巡邏了，任務終止。」
「……」

魔像毫無動靜地瞪視著她幾秒。
隨即──那雙發著微光的眼睛，染上了紅色。
巨大的右臂忽然間掃蕩過來，用粗大的手指抓住了韻焄的腿。
恐怖的劇痛湧上全身。

「呀啊啊啊──！」

那快得不可思議的動作連她也沒能反應過來。
瞬間，自己的腿就沒入了哥雷姆手掌的陰影之中，並且被殘忍的握力抓得扭曲起來。
她能清楚感受到關節位移。

（喀啦！）

哥雷姆輕而易舉地將她吊起，朝一旁甩了出去。
韻焄像突然被剪斷線的魁儡木偶般，重重地摔在地面上，翻滾了數圈。
她掙扎地撐起上半身，想要往後拉開距離，卻被一陣痛楚阻止。

──腳掌脫臼了。
與此同時，哥雷姆如槌般的巨拳，往她頭頂揮舞下來──

「唔！」

她的瞳孔放大，一瞬間全身的血液就像沸騰了般。
激烈的腎上腺素爆發出來。
她使上全身的力量，忍住疼痛朝側邊蹬腳滾開。

（咚──！）
撲了空的重拳劃出傾斜的軌跡，砸在地板上。
那顆槌頭深深埋進了泥土裡。

「……！」
魔像抬起頭，重新用雙眼瞪了韻焄。
那塊龐然巨物散發著無聲的壓迫感，並且正使勁想抽回手臂。
「該死！」
韻焄用手臂撐起身體，朝反方向死命地爬離，同時拉開兩條「軌」，環繞在手臂上。
無數的想法從她腦中湧現。

這是來自梓紫薊的攻擊嗎？
抓準了我會前來探視，因此設下的埋伏嗎？
不太可能，紫薊根本不曉得自己會出現。
而且以單單一隻哥雷姆充當暗殺者，這種過分自信的行為他應該不會做。

話說回來，操縱者本人呢？
哥雷姆似乎能距離主人很遠，依然能自主活動，甚至主人死亡後都不失機能。
但紫薊應該正在巡邏，與自己的哨兵距離太遠，互相欠缺聯繫的話就本末倒置了，應該會待在隨時能夠趕到的範圍內才對。

「雖然不知道一台魔像要多少錢，總之現在只能對不住了！」
韻焄用手肘撐著身軀，往步道邊空曠的場所拖行，總算拉出了一點安全距離。
──不過就是泥人偶！
她甩手投出了灼熱的法擊砲彈。

（磅！磅！）
帶著高熱與衝擊的飛彈，在巨人身上開出了爆煙。
夜色之下無法判斷組成他身體的材質──
但能看到被敲碎的裂片高高飛起，像雨點一樣紛紛灑落。
「很好，有效果……」

暗自嘟嚷著，韻焄又唱了兩軌，毫不猶豫地再次開火。
第三軌、第四軌。
接二連三的砲擊發出了沉悶的炸裂聲。
那龐大的身軀被掩埋在捲起的粉塵之中，幾乎要看不見形體。
很好，只要這樣繼續……！

「不對。」
她流下冷汗。

哥雷姆靠近的勢頭明顯慢了下來，但依然一步一步地接近著。
纏繞著飛煙的巨人，沒有倒下。
也就是說，至少足部健在，結構完全沒有崩潰。

怎麼可能！
韻焄停下了動作，睜大著眼睛看著從煙霧中步出的身影。
那到底是什麼。
的確，哥雷姆的裝甲已經被魔彈撕扯得七零八落，許多部位都開了大大的口子。
但在那些甲板之下，還保留著一層完整的形體。
乳白色的裝甲。
迸裂出許多裂痕的、不明物質組成的──鎧甲？
正面吃下這麼多次法擊，也沒有一次貫穿。
難道那是比鋼鐵還要堅硬的材質嗎？

「搞什麼啊！搞什麼啊！」
或許是因為四下無人的緣故，軍韻焄不顧形象，急躁地咒罵了起來。

距離上一次法擊沒射穿，已經有多久了？
自從脫離了新手的青澀時期後，似乎就不曾發生過這種事情吧。
存在著她的法擊無法毀滅的裝甲，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就連魔導機最厚的外殼部位，也不會在她的魔法下毫髮無傷。

挫敗感──以及怒意蒙蔽了她的理性。

她重新拉出「軌」，這次已經是不再放水的滿六唱。
六道砲擊再次射出，震起的衝擊波吹飛了空氣，也一瞬間打散了塵土。
拜此所賜，她終於看清了原因──

法擊「碎裂了」。

凝結成梭形的魔彈，在撞上哥雷姆的裝甲後，崩潰成了不成樣的氣團。

為什麼打不穿。
為什麼沒有效果。

「……！」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

軍韻焄踉蹌地往後爬，一邊瘋狂地發射魔彈。
宛如暴雨般的激烈攻勢。
若站在那陣火線之中的是凡人的肉身，早就被撕爛成連骨頭都粉碎的狀態了。
但哥雷姆依然高舉著重槌，踏步前進。

「停下來！停下來！停下來！停下來！」
她察覺到眼前的視線有些模糊。
自己居然哭了嗎？
是因為不甘心，還是恐懼感。
「停下來！停下來！停下來！停下來！停下來！」

軍韻焄身體周圍的空氣擾動了起來。
身體所接觸的泥土地，原本飽含著夜晚的水氣，此刻卻迅速蒸乾，化成了沙礫。
外溢的魔力蔓延著，迅速揮發成無用的高溫。
身上的衣服變得僵硬，邊緣的纖維甚至開始焦捲起來。

好熱，好熱，好熱，好熱。

「停下來！停下來！停下來！停下來！停下來！停下來啊──！」

她發出了哀鳴。
最後一組「軌」唱完時，居然是她前所未有的最大量。

（磅磅磅磅──！磅磅磅磅──！）
一次唱完了八組，排成陣列打了出去，卻仍然沒有任何效果。
──這就是最後的招術了。

職業軍人的法擊術士，每場作戰的魔力使用額度限制，被規定在250軌。
然而此刻的軍韻焄，卻打空了全身所擁有的277軌。

再也唱不出魔法了。
肉體已經透支了。
她眼前一陣朦朧，暈眩感包覆了意識，脫力跪了下來。

──原來如此啊。

首先是斷足。
撤爪，接下來就是斬首吧。

真沒想到呢，自己居然也會有像家畜般待宰的一天。

哈哈……
「啊……啊啊……」
哥雷姆逼近的陰影，遮去了薄弱的月色。

少女雙眼失神地抬起頭──
恐懼、憤怒與悔恨蒙上她雙眼的同時，
厚重的破空聲也傳入耳際──
梓紫薊扛起了她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