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了兩天,道安仍然沒有回覆過我訊息,連讀都沒讀過。
無以名狀的不安感在心中緩緩漫開,最初始於一點,隨著時間如墨水般擴散開來,漸漸地,不安控制了大腦乃至全身,無時無刻都在想道安是不是發生了什麼。
當然,一定有人覺得我病態,只不過是一個人不讀不回個兩三天,說不定那人只是手機壞掉,何必大驚小怪──這我明白,明明清楚得很,卻仍然往這病態的思想走去。
他是道安,不可能就這樣消失個兩三天。他是個無論何時都能給予他人足以依靠的安心感,像這樣,突然間消失,少了依靠,安心感頓時被不安淹沒、吞噬,最終,不安藉由吞噬那份感覺滋長,成為了令人全身戰慄的存在。
今日,我特別晚了點到學校。依照這個時間點,道安應該是已經到了,並且也就座看著他的書。
我站在教室門前,吐了口氣,緩緩地拉開,雙眼直視著那個位置。
空,空的座位。
他仍然不在。
「你究竟發生了什麼……」
算上今天是第四天,道安就這樣無聲無息,也無人知道他的去向。班導也有在課堂上問同學有沒有關於道安去哪的消息,據他所說,道安家裡也沒人接電話。
──「也就是說,他目前就是失蹤狀態囉?」
放學時段,仍依照慣例來到地下室。到達的瞬間,第一眼所看見的便是因為慵懶而躺在床上的李恩妮。
她的香水味遍布整間地下室,不刺鼻、好聞,是我出生到現在為止,聞過最好聞的香水味,連喬恩都無法比較……這樣說好像怪怪的。
「是這樣沒錯。」
我用著稍有疲倦的口氣回答她,再望向喬恩以及宇傑。
喬恩坐在專屬於自己的電競椅上,左腳翹在右腳上,右手抵著下巴,看著地板發出著嘟囔聲音,接著便抬頭與我對視,輕啟雙唇:「的確,以他來說確實有點不正常,況且訊息也都沒回。」
「這種狀態也誰來說都不正常吧?小喬。」
宇傑在旁邊吐槽,也許是因為擔心道安,喬恩並未對宇傑的「小喬」兩字做出制裁,嘴裡不斷嘟囔著什麼。
整間地下室都蔓延著不太好的氣氛,空氣有點凝固,偶爾會忘記呼吸,在這種空間下,無論是誰都想離開,逃開這一切。
目前可能發生事情的人正因為是道安,所以氣氛才會如此,如果是宇傑,我們雖然會擔心,但也不至於會到現在這樣,因為我們相信他會「求助」我們。
然而,道安是不會的。從以前到現在,他從不求助我們,只有我們求助他,彷若上帝般,不求回報的施捨,說是施捨似乎有點不太恰當,用伸出援手這個詞來做代替好了。
他不會求助,不會將任何一件會讓我們感到負擔的事情托給我們,只會默默地將那些事情以完美的方式處理掉,不只如此,還會想盡方法地幫助我們,不只是單單幫忙,還會考量到如何讓我們成長。這樣的人,說是我們地下室的神明也不為過。
「說起來,他好像幾乎沒說過自己的事情。」宇傑坐在椅子上,雙手扶著後腦杓,全身向後仰之後,讓背部伸展。
「是啊。」喬恩在旁肯定。
「雖然我不太認識他啦,啊,你們也是喔。不過,他給人的感覺很沉穩呢,但,太沉穩了。」李恩妮這句話帶出的意義深遠,令在場的其他人都默默地肯定。
太沉穩,不只個性,連口氣也是。
做事平穩,基本沒出過錯,以安全為準,說是沉穩也不為過。他的口氣古井無波,鮮少聽出情感的變化,說是沉穩也不為過。
李恩妮見我們都沒說話,便繼續說了下去:「他平常的口氣也十分地沒感情?哈哈哈哈……?」
雖然她笑著,但也只是在化解在場的氣氛。做為一個入社動機不明、對我們根本沒有任何認識的社員,她這句話直直地打入我們心裡。
沒感情,她是這麼評價道安。
我們可以否定,因為他的口氣就是如此古井無波,才會聽起來像是沒感情。當然這只是我們認為而已。
如果、如果,道安只是故意裝成那樣呢?
他如果只是不想將情感依附在自己吐出的文字呢?
他如果是在害怕些什麼,不想給我們負擔才裝出平時那副模樣呢?
頓時,無數個疑問硬闖進我的腦袋,我連拒之門外的權利都沒有,大腦瞬間被這些問題給佔據。
當然,我們不會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因為我們只是在起點看著道安,幾乎不吐露過自己事情的他,我們無法輕易斷定答案是什麼。
直到現在,我才認知到自己是多麼不瞭解道安。
無知,對道安的認識可以說是0。在這情況下,我們能做的是什麼?
「只能……默默地祈禱?」
……我無意間說出的話語,為整間地下室帶來了與季節不相符的冷風,冷颼颼地刮進其他人的心裡。
李恩妮看了看我們的神情之後,便像是要打園場般地笑呵呵地說著:「也許他只是跟家人出門郊遊呢,手機沒電、壞掉,家人的手機也是?哈哈哈哈,可能就這麼湊巧吧?」
「……」沒人回應,因為答案很明確就不可能是那樣。
光線頓時如同被吞噬般,眼前一片黑。對失去蹤影的道安,我們毫無辦法得知任何線索,只能慢慢地等待黑暗將我們包覆,落入無止盡的深淵,萬劫、不復。
──原以為這麼想。
地下室用來觀看祈願地點的大螢幕頓時切換了畫面,換成了如同人偶般的劇場,那是用來告訴我們,一位少年的故事的劇場。
「什麼啊……既然知道,那就早說啊……」宇傑盯著螢幕,向著對我們螢幕動手腳的駭客抱怨了一聲。
自宇傑抱怨完那瞬間起,這間地下室至劇場演完前,都再也沒有除了螢幕發出以外的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