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點點光亮映入星眸。
子煜癱坐在屋瓦上,那是城裡一到夜晚便最為明亮的地方。琴聲悠揚,人聲喧囂,他聽見對面酒樓裡的客人正嚷嚷:「再來一罈!」那聲響亮猝不及防,讓他墜入回憶之中。
*
那時的子煜年輕氣盛,每有不快便是先跑去喝上兩罈再說。
「再來一罈!」他已經喝下兩罈酒,大堂裡的人都認為他醉了。
可眼中的執拗又有誰看得清呢。
他的儀態和剛進來的時候沒兩樣,眼睛卻是雪亮許多。
小二正忙著,只得趕緊應聲:「好咧!」
平時子煜的耐性便不多,此時更是少了。等待片刻還沒有酒來,他想乾脆自己去取。
才一起身就撞著剛走進來的客人,這下子所有人真確定他醉了,沒準要鬧事兒了。
被他撞著的男子白衣如雪、風度翩翩,伸手扶一把,順勢坐到他的對面。「小二,再加一罈。」
聽這嗓音子煜才把人給認出七八分來,他跟著坐下,皺起眉表達不滿:「你?莫凌?」
「嗯,怎麼了?」
「哼。」
小二送上兩罈酒之後,莫凌才接著開口:「願意和我說說?」
「我看起來像有心情說?」
他又灌起酒來,莫凌也跟著喝了幾口。
「無妨。」莫凌大有陪他喝到滿意為止的意思。
「你很閒?」
「不閒,」他放下酒罈,「忙著陪你喝酒呢。」
莫凌總是如此,一句話就能惹他發怒。
那時的他,也不懂自己為何氣惱,只覺這人總是溫文如玉,見了就煩。
一直到最後一刻,他才明白自己有多蠢。
「為什麼?」
如雪白衣染上鮮血,莫凌倒臥在他懷裡,面色蒼白。
為什麼要救他?
「子煜……能與你相識,夫復何求。」
子煜從沒見過他如此不堪一擊的模樣。在他心裡,莫凌總是如星辰一般耀眼,讓他不敢靠得太近。
「你閉嘴,別說話了。」那是他第一次在莫凌面前哭,也是最後一次。
「嗯……阿煜,」他扯了扯嘴角,硬是擠出一個不成樣的笑容,「別哭。」
*
——別哭。
恍惚之間,天邊已染上魚肚白。
子煜抹了抹眼睛,動作粗魯又有些笨拙。
「……我才沒哭。」
他翻下屋簷,尋找下一個能看見星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