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大人，」晶瑩淚珠在羅蒂眼眶中打轉，她用哭腔開口道：「安琳又不見了。」
豆大的淚滴自她的臉頰上滑落，她看來雖想開口，但喉頭卻因哽咽而無以出聲。
因危機感而綁得緊繃的氛圍此時滲入了幾絲酸澀，隨著淚珠滴滴墜落而逐漸浸染周遭的空氣。
若說安琳再次失蹤的消息對三人而言猶如平地炸起一聲雷，此時羅蒂驚慌失措的神情更使他們無所適從。
特魯特一個於心不忍，便邁步想去安慰對方。但羅蒂此時卻驚惶往他們那方向衝去，一把抓住了米拉達的手。
「勇者……勇者大人！」羅蒂哭嚎，潰堤的眼淚甚至還掉落在對方的手上，「拜、拜託您救救、救救我的女兒啊！」
哀鳴迴繞在耳邊的同時，米拉達只是僵硬在原地，任對方將自己的手握得更緊。
「我就只剩下她一個孩子了，我、我……」下一秒，羅蒂雙膝一軟，跪倒在她面前放聲大哭。
米拉達並沒有去扶她，只是微微瞪大眼，從錯愕的神情就能看出她不知該作何反應。
在她面前的是心懷鬼胎的蘭特村民，也或許是隨時會在背後捅刀的魔族，羅蒂也許只是在演一齣騙局，用眼淚來換取他們的信任與同情。
……才怪。
米拉達不禁抿起下唇。這分明只是一個為孩子心焦的母親而已啊……
在她還杵在原地時，特魯特便已經蹲下身，朝羅蒂遞出了當初幫安琳拭淚的手帕。
他看著她，一字一句清楚咬字道：「伯母，我們一定會把安琳帶回來。」
晶瑩淚珠再次自羅蒂眼眶中流淌而下，而特魯特頓時也感到心頭一揪。
為了將話語的顫抖抑下，他將自己的音調壓得低沉，卻也因此聽來沉穩而篤實，「她會回來的……我們絕對會讓她回到妳身邊。」
「事實上，」而一旁的艾克森也悠悠開口：「距離安琳回村也不過三個小時，她又再迷路到結界外的機率實在微乎其微。在這被魔法保護的村子內，想必不會有生命安全之憂。」
羅蒂尋求解答般地看向特魯特，而他為了讓對方安心也重重點頭。
「不如就先告訴我們最後見到安琳時的情況吧，這樣一定能更快找到的。」
他揚起微笑，卻也因悲傷而摻入幾絲惆悵，不過羅蒂此時也已經顧不了那麼多，她伸吸了幾口氣，確保自己能正常講話後，便開始方才發生的事情娓娓道來。
「帶安琳回家後，我就幫她做了許多料理……這段時間，我們聊了好多好多事。」
羅蒂講得專心，而三人也聽得入神，別處的聲響便就這樣因羅蒂的聲音而遭到忽略。
「像是她是怎麼迷路的……明明只是個孩子，卻要遭受這種驚嚇，然後她也有提到大人你們是怎麼把她從魔族手中英勇救下的。」
一面忽略他們尷尬的表情，她一面也忽視身邊響起的細微聲響。
「之後我就提到，可以讓你們在這裡休息幾天，於是便去村長家那裡等你們談完事情。」這時，她的面色被覆蓋上一層陰影，「……不過，安琳說她很累，所以就沒去了。」
聞言，他們的神情也變得沉重。既然她自身並不想出門，那又為什麼會消失在家中？
比起她自己離家，被綁架的機率也更高了些，如此一來問題就不會只是把人找出來就能了事。
現場氣氛陷入一片沉寂，羅蒂見三人肅起臉孔心裡也跟著緊張了起來，儘管特魯特和艾克森都為了安撫她而面露微笑，卻仍能在他們臉上見到凝重之色。
在這寂靜中，那細微的聲響也漸漸竄至屋中的每個角落。
嘎吱。
嘎吱。
木頭的尖聲傳四人耳邊，而他們也紛紛轉向聲音來源處。
正躡手躡腳爬上樓梯的安琳往後縮了縮後，懊惱與尷尬的情緒僵於她的小臉。
跟安琳問過話後，才知道，她的確沒有遭到任何人攻擊，而只是被朋友推出去玩耍聊天。
「勇者大人，真的很抱歉！」確認安琳沒事後，羅蒂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跟米拉達等人道歉，「因為她才剛失蹤過，所以我才這麼緊張。」
一旁的安琳鬆了口氣般地吁氣，只是連這口氣都沒吐完，羅蒂便用手輕輕按住了她的小腦袋，低語道：「安琳，快跟大人們說對不起呀。」
安琳照做，這對母女便又再對三人九十度鞠躬了一次。
米拉達的神色僵硬到有些難看，但因為大家的對話仍在持續，所以並沒仍注意到。
「安琳沒事真是太好了。」特魯特笑得雖有些疲憊，卻也是發自真心。
「其實最近幾天啊，這孩子就特別喜歡亂跑，也還真是。」
嘴上抱怨，但羅蒂撫摸安琳髮絲的動作卻無比輕柔，「雖然我從以前就很希望她多多去跟小朋友們玩，但這孩子一夕之間，真的是一夕之間，就突然變得很愛往外面跑，這可真讓我這媽媽措手不及呀。」
「媽咪……」
安琳的神色變得很不自然，但她媽媽一提到她，話匣子似乎就已經關不上了，「也許是因為那邊也有幾個年紀跟她差不多的小朋友，最近都是往村長家那附近跑呢。」
羅蒂輕輕瞟向安琳，笑吟吟道：「該不會是村長太帥了，你們這些小女生一直圍著人家呀？」
「……媽咪！」
她一把用小手圈住羅蒂的腰，抬起頭，便將兩頰鼓得圓嘟嘟的。
「阿哈哈哈，好啦好啦，媽咪不說了哦。」羅蒂掩嘴輕笑，一手也溺愛地揉了揉安琳的小腦袋瓜。
之後她也撫掌，「好了，那我這就去準備料理，大人你們就隨意坐吧。」
羅蒂先是輕輕拍了拍安琳的腦袋瓜，接著便去準備用來下廚的食材，而三人也各自就坐。
這裡的氛圍不像薩克家閒適中又有一絲拘謹，反而在簡陋中多滲入了幾分溫馨。
就坐後，特魯特先是瞥了瞥四周，見羅蒂和安琳都離他們三人有些距離後，也低聲開口：
「米拉達，妳看吧，她們就只是一對普通的母女，不會想害我們的。」
聞言，她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哦。」
下一秒，米拉達直截了當地撇過頭去。
特魯特的嘴角在剎那間一抽，「什麼跟什麼呀。」
然而在冷戰正要開打時，一句話卻悠悠飄進了兩人的對峙中。
「我這句話並非針對任何人，然而，對事情妄下定論的話可是很容易引禍上身的哦。」
「其實你不用刻意避嫌。」
「我想，你其實也不必對號入座。」
「那你又何必加上前面那段話？」
「也許是為了讓某個人有所自覺哦。」
特魯特五味雜陳地看向艾克森，「我好像知道為什麼每次米拉達跟你講話時都會暴跳如雷了。」
「特魯特，就算你真想責備勇者氣量狹小，也不必用如此指桑罵槐的方式。」
「等等，想罵她的人分明就是你吧？」
「儘管我本該是無情的魔族，但被誤會還是會傷心的。」
聽到這句話特魯特不禁微微張嘴，他完全不明白對方到底哪來的邏輯才會說出這些話，而艾克森也朝他輕輕一笑。
不過，一來是料理還在烹調，二來是因為這段談話其實還稱得上愉快，所以他又繼續和艾克森你一言我一句。
然而米拉達的臉色就沒有那麼好看了。
方才羅蒂捧著雙手向她求救的神情仍然在腦海中徘徊，哽咽聲與淚水的熱度宛如已經烙印於她心中，久久都還揮散不去。
老天，她竟然把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女猜忌成惡名昭彰的魔族。
雖然打從成為勇者前，她就已經稱不上一個好人，但以前的她根本不可能用言語去傷害一個向自己友善以對的人，就算只是「看起來」也一樣。
菜香此時自爐膛蒸騰於周遭，羅蒂母女的歡笑聲也自不遠處傳來。
然而，如此歡欣的氣氛卻只讓米拉達想低下頭，徹底把自己藏起來。
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角度下，她不自覺地還起雙臂，十指也忍不住在手臂上刻下截截紅印。
熱氣伴著菜香瀰漫四周，但米拉達卻只覺得四肢冰涼。
她垂下頭，散亂的金髮正好遮住了被自己緊咬的下唇。
……三十五代勇者的記憶，到底把她變成什麼東西了？
這時，羅蒂和安琳也將一道道菜端上餐桌。雖然除了魔族肉外沒有其他引人目光的食材，看起來就像尋常家中的午餐晚餐，但仍然香氣噴人。
不久後這對母女也相繼入座。在三人開始用餐前，安琳便將許多菜與肉都放到了羅蒂的餐盤上。
他們看了看羅蒂，而對方則是彎起了慈藹的微笑，於是他們也紛紛開始進餐。
「慢慢吃吧，我們家裡已經好久沒有這麼熱鬧了呢，我自己也很高興呢。」
安琳用水汪汪的大眼望向自己的媽媽，而羅蒂也繼續說道：「自從九年前我丈夫和兒子過世後，家裡就一直冷冷清清的。」
聽到這句話，特魯特咀嚼的動作頓了頓。
儘管第八任勇者架起了結界，但在這之前所造成的傷害果然無法抹滅嗎？
「這麼說起來，在各位大人眼中，我們蘭特村應該是幾千年的村落吧？」
因特魯特和艾克森都不是這裡的在地人，所以自然將答話權交給米拉達，這使她不得不從自己的情緒中抽離出來。
「……我之前也住在東陸中段，但從來沒聽過這個地方。」
「也是呢，」羅蒂輕笑，「在結界出現後，我們也再也沒看過外面的世界。」
她輕輕將手撐在桌上，饒富興味地看向勇者，「能不能告訴我們一些，關於外面的事情呢？」
「外面的事情？」
「是呀，我一直都很好奇兩千年後的世界長什麼樣呢。」
米拉達還沒回答，羅蒂的視線便已經望往更遙遠的地方，「會不會有不用馬就會自己移動的車子呢？還是我們終於能飛到天上去了呢？是不是有人已經能把月亮摘下來了呢？」
「或者是會不會有更棒的廚具？讓我能做出更美味的料理來。」她的雙眼中充滿嚮往。彷彿比起聽到方才列舉的事情，她更想從他們口中聽到更出人意料的事情。
特魯特望向米拉達，而對方也在狐疑蹙眉後，輕輕搖頭。
「我們現在也沒這種東西，那也……太難以想像了。」見羅蒂甚是失望的神情，她遲疑了一下，便補充道：「……不過最近幾年的確有很多奇形怪狀的東西在克萊爾王國被發明出來，也許哪天還真的能看到他們天上拍翅膀。」
「啊，對了。」說完，米拉達也立刻想到自己漏了什麼：「克萊爾是一百多年前才成立的國家，你們應該不會聽過。」
然而，羅蒂卻沒有馬上接話，眉間也因狐疑而蹙起。
特魯特和艾克森雖然沒跟著一起聊天，見到她異常的反應，也快速將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對話中。
之後羅蒂卻也自己咯咯笑了起來，「沒事沒事，我只是在想，三千年前的我們這裡也有一個克萊爾王國呢。」
「那裡也是個好神奇的地方，三不五時就會有商團帶著新奇玩意兒來這裡做生意，每次大夥兒都很期待他們來蘭特村呢。」突然，她帶著笑容起身，「我自己買過克萊爾的紀念幣呢，等等拿給你們看。」
不久，一枚黃澄澄的硬幣便被放置在桌面，上頭不只刻有王國的國徽、具今不到一年的鑄造日期，背面甚至有國王斯蘭的肖像。
「……我們這邊的克萊爾國徽也長這副德性。」
米拉達喃喃，但特魯特的神情卻遠比她來得更不敢置信。
好幾秒，他才看向她和羅蒂，「這跟我半年前看到的那枚一模一樣。」
一股詭異的氣氛開始在他們之間瀰漫，雖然艾克森不曾在人類社會生活過，卻仍能猜到這其中的詭異之處。
好一會兒，羅蒂才百思不解地嘶啞開口」，「真奇怪，我們不是已經被困在這裡了兩千多年嗎……」
這句話一落，現場陷入一片死寂，就連正埋頭用餐的安琳神情都看來有些浮躁。
沒有人有辦法解釋，理應在三千年前就與外界斷絕關係的蘭特村，為何此刻會出現最近才被製造出來的事物。
「也許只是巧合吧，哈哈。」
最後，羅蒂乾乾笑了笑，「我剛剛還想，會不會是我們其實從一開始就沒有被困住，不過怎麼可能嘛，畢竟這村子也封閉了整整九年－－」
「媽咪。」
猛地打斷自己媽媽的話語後，安琳遞出了自己的盤子，「我還餓餓。」
羅蒂忍不住莞爾，於是也接過寶貝女兒的盤子，「好，鍋子裡還有，我再去幫妳裝一些。」
在羅蒂回來後，他們又再聊了一些。
然而，除了知道蘭特村民的生活方式跟現代人真的差不上多少外，三人便沒再得到有關這一切的解釋。
他們光問事情就過了不少時間，天色也在不知不覺轉黑，所以羅蒂也將三人帶到早已打掃好的臥室裡。
之後她也離開，將這空間留給他們。
「太好了！看來這裡天殺的從不是兩千年前的村子。」米拉達重重嘆了口氣後，懊惱地抓了抓自己的金髮，「這下到底是怎麼了？」
沒有人答話。
「但不是兩千年的村子也很奇怪呀。」接下來開口的是特魯特，「伯母說過，那枚紀念幣是在九年前買的，但克萊爾開國也才一百零二年，九年前哪有開國百年那種東西？」
米拉達沉默了半晌，當她終於能夠開口，卻被特魯特打斷。
「－－夠了，別告訴我這是出現矛盾的謊話，伯母她很真誠，根本沒打算騙我們，好嗎？」
聞言，她的白眼幾乎都要翻到天邊去了，「我有說懷疑她了嗎？我承認羅蒂是好人，我也承認安琳可能，好啦，是『大概』不會對我們怎麼樣。滿意沒，能讓我講話了嗎？」
聽完這段話，特魯特半是欣喜半也有些狐疑地等米拉達開口。而她也說道：「既然現在我們知道這鬼地方不來自兩千年前，那代表從薩克和安琳知道的事情也許有很多是有問題的。」
「所以，明天主要的工作就是一件一件驗證那些情報，沒錯吧？」
她對艾克森點頭，「先確認這個結界會不會抑制到我們自己的魔力，再確認結界的製造者和陣式位置。」
接著，米拉達和艾克森又再討論了一些特魯特根本聽不懂的細項。
他們總說因為情報跟某個魔法規則，所以可以用那個規則來知道情報真假。儘管兩人談的頭頭是道，卻只讓對魔法完全一無所知的他暈頭轉向。
「我說……有沒有人能跟我解釋一下，我們明天到底要去做什麼，又為什麼要那麼做？」
當米拉達露出了看白癡一般的鄙夷表情，特魯特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我還沒神通廣大到能對那些知識無師自通。」
米拉達本想破口大罵，下一秒卻狠狠抹臉，「干，我都忘了就是個沒接觸過魔法的普通人。」
特魯特因對方不甚友善的口氣鎖眉，心中某個角落卻也滲進幾絲羞愧焦躁。
相較之下，艾克森的語氣就好上許多，他一手抵著下巴，沉吟一會兒才說道：「因為這類事情本就難以在一時半刻融會貫通，所以，我想明天調查時再一邊解釋會較為清楚。」
「好吧……那到時候就麻煩你們了。」
說完，特魯特也嘆了口氣。連常識都沒有的情況下，別說是在關鍵時候提出什麼建言了，甚至還得讓人慢慢帶著他去了解。
雖然他知道這是情有可原，但仍忍不住覺得自己有點像個累贅。
「這麼說來，」米拉達將手指抵於下巴，並環視這房間，「你們覺得，今天有需要守夜嗎？」
聽到問句後，特魯特也陷入了自己的思考。雖然這個村子仍有未解之謎，但首先這裡的魔族並不攻擊人，第二，安琳一家也不可能對他們有所危害，也許確實沒有守夜的必要。
他將視線放往窗外，外頭既沒有魔紋，也沒有魔族的怪叫，甚至連人家的燈火都零零星星。
「依照我個人的想法，兩位今天就先歇息也不錯。」當兩人都將目光放到他身上，艾克森也從容道：「雖然在蘭特村中的確不容鬆懈，但我覺得充足的睡眠能讓明天的調查更為效率。」
見他們既沒贊同，也不反對，他也補了一句。
「畢竟守夜的時間是由兩位平分，在這看來還並不危險的環境下，也許反而是多餘的體力消耗。」
米拉達點了點頭，接著看向特魯特。
然而，特魯特沉默半晌後，卻只說了句：「我想聽聽看妳怎麼想。」
他其實也跟艾克森一樣是站在同意立場，但原因卻只是因為他覺得這裡沒那麼危險，所以聽聽米拉達必然反對的意見或許能讓他考慮到更多。
「我覺得都可以。」
她隨興聳肩，卻也讓特魯特有些驚訝。
這時米拉達也將視線放往窗口，「比起用冰把門窗鎖死，把窗戶打開親眼看著確實會安全點，但算上體力消耗，我就覺得選哪個都差不多。」
「對了，」之後她也沒好氣地看向艾克森，「關於安全的問題，這裡明明還是天殺的危險，誰知道會不會天外飛來個超巨大魔族把牆壁撞碎？」
「閣下，杯弓蛇影並不是件好事－－」
「我當然知道不會有超巨大魔族飛來，好嗎？」他話都還沒說完，米拉達便狠狠翻了個白眼，「因為這裡不是大家所以為的兩千多年前的村落，所以我才想小心點。」
嚥了口惡氣後，她也將視線放往特魯特身上，「你呢？給我個答案。」
不到半分鐘，房間的出口便被魔法封死。
冰封完窗口後，她靠著窗台，沉著臉看向其他兩人。
「這麼說起來，我們現在還有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危急事情要解決。」
這時的米拉達雙手環胸，肅起的臉色宛如覆上一層陰影。見她這般表情，艾克森挑起眉梢，而特魯特也吞了吞口水。
「這個房間，」她的語氣沉地有些沙啞，「……只有兩張床！」
剎那間，特魯特當場傻眼。
「那什麼表情啊？這明明就超級重要好不好！」
米拉達先是指向特魯特，再將手指移向艾克森，「先說啊，其中一張床是我的，誰都不准跟我搶！」
「搞什麼，這也太霸道了吧？」
「雖然我並不想在這時跟同伴起內鬨，不過閣下，難道妳不認為如此實在有失公平嗎？」
沒等兩人說完，米拉達便不可置信地拉高了嗓音，「哈？所以你們已經無恥到要跟一個纖細嬌柔的女子搶床鋪了嗎？」
一陣扭曲閃過特魯特的臉孔，「等等，妳平常就已經比大部分男人都要霸道了，現在竟然還要我們禮讓妳－－？」
「難道我看起來不像個脆弱的弱女子？」
這世界怎麼會有跟她一樣厚顏無恥的人啦？
「閣下還真是愛說笑，」
兩人的視線齊刷刷地集中於艾克森，而他也繼續說道：
「能呼風喚雨、力拔群山的妳怎麼能跟柔弱一詞擦上邊呢？」艾克森噙起一抹笑，「若真要論纖細瘦弱，我想閣下還不及我們兩個。」
「纖細瘦弱……你真要用這種詞來形容自己？」
「相較能以一擋百的勇者，我相信這四個字與我十分相襯。」
特魯特這時已經不知該佩服艾克森的精湛論詞還是他搶床鋪的決心了。
而米拉達這時也抬高下巴，與比自己高的艾克森對望。
「所以，你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跟我搶一張床？」
艾克森輕輕揚起微笑，「若閣下真要解釋得如此直截明瞭。」
不知道是不是特魯特的錯覺，他眼前的兩人之中似乎開始炸起電光石火，濃厚煙硝甚至都要飄了過來。
床有兩張，而特魯特卻覺得自己光是氣勢就輸了一大截。
「我們就用猜拳來決定鹿死誰手吧，怎樣？」
「我必定全力以赴奉陪到底。」
下一秒，殺氣騰騰的勇者魔族一同朝特魯特看去。
「……我怎麼有種自己已經出局了的感覺。」
然而，他也不可能就自己認輸，乖乖去躺冷冰冰的地板，所以終歸也是硬著頭皮猜了幾局。
在輸贏出來後，特魯特看向那個要整晚躺地板的人，心中竟是五味雜陳不已。
這時，米拉達已經裹好床單，窩在牆壁的一側。
她氣呼呼地指向特魯特，「搞什麼啦？我怎麼會輸給你這種氣勢弱到不行的傢伙？」
「其實我也不明白。」
「我想，這恐怕純粹是造化問題了。」
對此，她只是對艾克森豎起一根中指。
「啊啊啊啊啊啊我不管了啦！」
米拉達將棉被捲在身上後，便倒向早已放好的枕頭，「輸的人才不是我呢！你們兩個就儘管被床和棉被悶熟吧，我自個兒跟冰冰涼涼的地板相親相愛就夠了！」
特魯特汗顏，而米拉達背向他們，拒絕再談論有關床的任何事。所以他也躺下，將雙眼闔上。
最後一次睡在床上，大概是四個月前的事了吧？打從開始東遷，赫魯克托便再也無人安眠過。
這時，柔軟的床鋪也漸漸奪去他的意識，使他無從回想與感嘆。
側身將自己埋進枕頭裡後，他也緩緩進入夢鄉。
不論是特魯特一行人還是羅蒂，大概都沒料到安琳會在這種時間一個人外出。
此時的她蹲坐在一條小溪前。小手一面握著株小花，嘴邊也一面喃喃。
涓涓細流在熠熠星光之下折射出粼粼波光，隨著水波起伏，幾片花瓣落下時也因此而輕輕擺動。
粉紅色的花瓣一片片飄落，接著都隨著水流搖向更遠的某處。
「繼續當個好孩子，」安琳撕落一片花瓣，「當個壞孩子。」
花瓣落水後晃了晃，隨後也如方才被帶往遠方。
「好孩子。」
「壞孩子。」
「好孩子。」
「壞孩子。」
「好孩子。」
安琳頓了頓，接著將已無花瓣的綠梗送入流水之中。
她的小小腦袋微微垂下，「要繼續當個……好孩子呀。」
下一秒，安琳自小溪旁站起，她拍拍屁股後，便望向自己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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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 (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