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人心痛的男人

    躺在床上胡思亂想，干擾睡眠，也是沒答案，想想還是睡醒再說吧，反正大哥已中風一年多，雖然中醫和西醫都看過了，依然沒有進展，每次和他說話，都要用猜的，因為他有語言障礙，猜對了，他說對，猜錯了，他搖頭，然後繼續猜謎，想來也很辛苦。「好吧！不急這一時半刻，睡吧，睡吧！」自我安慰又催眠了許久，才慢慢進入夢鄉。

    醒來後，好不容易的等到四妹起床，才將夢境告知，順便問她：「妳有大哥的消息嗎？我擔心他出事了，不然靈魂怎麼跑出來了？」  「憶茹，大哥不是跟妳最好嗎？他最近沒找妳嗎？」「沒有，已經有一個多月沒來了，他說天氣熱，由南港到大溪要兩小時車程，有點吃不消，我就跟他說，夏天別亂跑，萬一昏倒在路上，事情很棘手，等秋天涼爽些才來，不然我會擔心他的安危，所以他就沒來了，來了怕我叨唸他吧！」  「唉呀！很簡單的辦法是你直接打電話去他家。」四妹得意的建議著。  「厚~妳也不是不知道，每次去電，大嫂都對我們很冷默，根本說不到幾句話，如果沒有特別的事，我通常都不打他家的電話，現在大哥話又講不清楚，不然我就直接打手機給大哥了。」我憂心忡忡的說著。  「憶茹~有了，過幾天不是要去拜祖先嗎？那妳就可去電通知大哥，就可知道他是否有事了。」  「對耶！我怎麼沒想到，謝謝妳。」

    「鈴~鈴~」   「喂~大嫂哦！大哥呢？」   「出去了。」   「那麻煩大嫂等他回來告訴大哥，下周日十點我們在五妹家集合，一起去拜祖先，大嫂妳要去嗎？」    「好，我再告訴妳哥，我牙齒不好，咬不動東西，中午聚餐怕耽誤妳們的時間，還是妳們去就好了。」    「大嫂，我牙齒更不好，到時叫一些軟爛的食物就好了，一起去啦！好久沒看到妳了。」   大嫂招架不住我的熱情邀約，很無奈的說：「好啦！好啦！」

    最後還是沒敢問大嫂，大哥去了哪裡，更不敢說我的夢境給大嫂聽，怕她指責我，是在詛咒大哥，只好耐心的等待十一天後，便知分曉。

    第十天，我又藉機去電，仍然是大嫂接的電話，「明天早上十點要去拜祖先，別忘了。」

「知道了，我想想還是不要去，免得被妳姊妹嫌。」    「大嫂，妳想太多了，我們也都老了，牙齒都不是很好，沒有人會嫌妳的。」    大嫂不耐煩的說：「我就是不想去呀！」    「好吧！那就不勉強妳，再見。」    匆匆掛上電話，深怕被砲火打到； 我想，大哥既然能去拜祖先，應該沒事了。

    周日到南港與姊妹們寒暄幾句，就請大哥和姊夫上車，上車後我迫不及待的問大哥：「大哥，十天前你有什麼事，為何一早五點多，靈魂跑來叫我？」由大哥的片片斷斷拼湊，才知原來大哥一天吃了一顆小西瓜，完全無法解尿，脹得快撐破膀胱，自己跑去醫院掛急診，醫生檢查的結果是攝護腺腫瘤，馬上幫他動小手術刮除阻礙物，因為太痛了，恨不得自己死了算了，住了一星期的院，沒人陪，一周後，醫生交代要回去看檢驗報告，擔心是攝護腺癌。

    姊夫和我都很憤慨的問：「大嫂為什麼沒有陪你去？」    「不用啦！自己的事‧‧‧自己‧‧‧做‧‧做，死了....死...就算了，都已經七十多，活夠本...夠本了。」含糊不清的話，總是要很認真的，才聽得懂，有時還要重問一遍，才能搞懂話意。    「唉！你有中風，話都講不清，怎樣和醫生講病症？」   「就多...多講幾次，不然比呀，就‧‧‧醫生懂。」    「你至少讓孩子來陪你，要讓他們盡孝道。」     「賺...賺錢。」    「你是說小孩要上班賺錢？」    「對。」    「唉~」我嘆了一口氣。    「你天天為別人想，不給孩子盡孝道，一個人孤伶伶的躺在醫院裡，知道我們多為你操心嗎？」大哥急著為家人辯護：「沒...沒關關係，來，不...不會..好。」知道他的固執，我們又能說什麼？遂轉移話題，聊些輕鬆的事。

    趁著大哥不在時，我和眾家姊妹聊開了，「我以為大嫂已經說好要來，怎麼突然不來了，原來是對大哥太絕情了，怕我們知道會指責她。」大姊忿忿不平的說：「枉費大哥如二十四孝般的對她好，每天去市場買她愛吃的，一樣樣的煮給她吃，去年查出子宮癌，還載她去做化療，醫生說化療後要補給營養，最好是多吃牛肉，大哥還特地為她烹煮，現在大哥有事，她倒能撇清，這女人，心太狠。」

    「哪有辦法，應該是大哥欠她的，不然妳看大哥中風後，買菜時都拿一堆錢在手上，讓菜販自己拿，自己算，都已經這樣了，大嫂還是不肯理三餐，即使是幫忙買個菜也好，偏偏她要當少奶奶，還有呀！偏偏大哥就是無怨無悔的付出，不是欠她是什麼？我現在最擔心的是，搞不好連哪天哥走了，她也不讓我們知道，想為哥盡點心力都沒辦法；或者只能像那天那樣，進入我的夢中來點醒我。」

    「憶茹，看開點，無論以後會如何，那都是大哥的命，別想太多。」小妹知道大哥一向對我最好，小時候常會給我一把零用錢，我結婚後，大哥也不計路途遙遠，常騎機車來探望我，即使是中風後，仍然跑來找我，所有姊妹的名字都忘了，叫不出名字，獨獨沒有忘了我，看大嫂對大哥如此冷漠，小妹了解我心裡的難過，只能勸我學著放下。   「我知道一切都是命，但還是會難過，唉！命運真是作弄人。」停了一下，為了不讓小妹擔心，我很快接著說：「放心吧！我會學著放下的。」

    想起幾十年前，大哥相親時，情有獨鍾於大嫂，非她莫娶，偏偏媒婆說媒時把親事搞砸了，大哥為此悶悶不樂，常喝酒來麻醉自己，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就自告奮勇的對大哥說：「你確定喜歡她嗎？」「對呀！除了她，誰也不要，現在媒婆搞砸了，沒有用了。」我安慰他：「誰說沒用，我自己去她家提親，告訴她，你有多愛她，就不信她不會感動。」「放心啦！我會幫你搞定啦！別再喝酒了，酒醉了對事情沒一點幫助，太懦弱了。」大哥不發一言。

    當時找了假日去找未來的嫂嫂，鼓動三寸不爛之舌，向大嫂述說，自從媒婆搞砸雙方的關係後，哥哥以為婚事無望，天天以酒澆愁，還說非她不娶，問她怎麼忍心為了媒婆說錯話，就要犧牲大哥的感情，大嫂心動了，問我：「那妳說怎麼辦？」    「就跟妳爸媽說，那媒婆亂說話，我們不用她了，以後訂婚的細節，就讓我來辦，我直接和妳連絡，妳看這樣好嗎？」

大嫂想了一下說：「這樣會不會被笑？」    「不會啦！現在是自由戀愛的時代，做任何事都講求效率，事情講成了，人家反而不會笑，要是妳和大哥吹了，人家才真的會笑。」    「好吧！那就聽妳的辦。」

    好不容易才湊合他們的親事，誰知她們被周遭的生活磨練到，感情越來越淡薄，即使我一直想辦法要扭轉這一切，也因他們雙方的固執，一直有使不上力的感覺，只能感慨因果業力的可怕，眼見隨著個人的堅持，業力就悄悄的纏上了，無人能倖免。大哥大哥，請原諒我也愛莫能助，不放下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