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中的河畔,鷹司帶著她跳下了馬,帶著花草氣息的微風拂過,使她想起了家。
「好久沒到這裡來啦。」身旁的他伸了伸懶腰。
「你以前來過這裡?」她隨口問道,摘下面具,到河邊洗了洗臉。
「嗯,我偶爾會偷溜出城,到這裡來。」
「呵。」她輕笑著,看著因為她的輕點而產生的水波紋,使她的倒影變得模糊。
清澈的水似是流淌在她污濁的靈魂外,令她沒來由地感到自卑。
她明明是浸浴在鮮血中的惡鬼,卻貪戀他身上純粹的光。
但,即便只有一瞬,她也想忘卻自身的腐朽,妄圖與他站在同一個世界中。
「……」他注視著河邊的少女,她的一舉一動都落入了他的眼,包括那企圖忘記傷痛的笑。
「喂。」他輕聲地叫喚河邊的少女:「之前,我問過你想不想逃跑,那時候,你說,你不會逃,那現在呢?」
如果她想,他可以不顧一切地帶她逃離這個地方,只要她快樂,他可以不惜任何代價。
「不會。」她的臉上浮現淺淺的,滿足的笑:「我也曾不滿家光姊姊從未告訴我離開的理由,但現在,即使她只是想要喘口氣,我也願意當這一個月的影武者。」
「你看,明明兩天前才發生綁架事件,可將軍就要為了展現傳宗接代的意願,像現在出遊,我現在才明白,將軍真是一件苦差事。」
「……你不恨家光嗎?」
「家光姊姊也不是自願想成為將軍的吧?」
不過,不同的是,她非常感謝家光姊姊,讓她享受到這份奢侈的光。
「你……真是個怪人。」他不知是讚賞還是無奈地笑道
「是嗎?」
「是啊,但是我不討厭。」格外溫柔的嗓音令她心中流過一絲暖意。
他真的太過溫柔。
她無法將目光從他的笑容上移開,她知道,他在她的心中,早已成為特別的存在。
兩人無聲地對視著,似是要將對方的身影烙印在心中,一陣風吹起她的髮絲,只見他驀地一笑,朝她走近一些。
「頭髮真是有夠亂的。」他細心地梳理她的頭髮。
「……謝謝。」她的臉又不爭氣地紅了。
「咦?居然會有人來到這裡。」一陣嗓音自不遠處傳來,只見一名旅行商人帶著和善的笑容朝他們走來:「兩位要不要買點東西呢?」
「不,我們……」鷹司開口想要拒絕,卻見商人攤開了行囊。
她看向那隻綴有桃花的髮簪。
這花,就和他一樣,如同冰冷的雪白中停留的溫暖顏色。
忽地,一隻手從身旁伸向它。
「我要這個。」
「多謝惠顧!」
他默默買下髮簪,遞給了她。
「送你。」
「為什麼?」一臉茫然地接下了禮物。
「不為什麼。」
「不為什麼?」
「……不行嗎?」他的語氣雖然有些彆扭,卻沒有一絲不愉快。
他是知道她想要,所以才送她的嗎?
「謝謝你。」喜悅湧上心頭,她如同吃到糖的孩子露出了笑容。
「嗯。」他微笑著摸了摸她的頭。
他希望她可以永遠保有這份純真,那是他心中的光。
她貪婪地吸取他給的溫柔,那是她心中的暖。
距綁架事件已有幾天,劍雪也抓到了訣竅,目送眾臣們走出大堂,今天的會議也順利結束了。
「您也總算有點將軍的樣子了。」春日局似乎很滿意。
「謝謝,多虧了春日局公子的指導。」
「但是您這幾日從未踏進大奧半步,究竟是什麼意思?我聽說您甚至不出席全體召見。」
來了。
自從見識到大奧的亂象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踏入大奧,她知道這樣會引起大臣們的怨言,可她就是不想。
她不想要他來救她,因為那會使他離自由愈來愈遠,但她知道,如果這事再次發生,他一定會來救她。
所以,她選擇拒絕觸碰那危險的領域,但那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您若是太少前往大奧,大臣們又會開始嘮叨的,就算白天也好,一個時辰也好,您明日一定得去大奧。」
「……」劍雪沉默著,看向春日局冰冷而不容拒絕的眼:「我明白了。」
只要進了江戶城的大門,所有人都沒了自由。
出了大堂,與鷹司擦身而過,理所當然地,她並未向他開口。
其實,她非常需要他的溫暖,即便只有一句話,都能驅散她心中的寒,他說她可以儘管依靠他,但就是因為如此,更讓她不想為他徒增困擾。
她不知道的事,此刻,身後的他正緊緊地注視著她的身影。
「您覺得在意嗎?」一道嗓音傳來,只見緒形神秘地笑著。
「咦?呃……這……」
「您之所以關心她,是因為她的遭遇與您相似嗎?」
「……不。」不可否認地,早在四年前,他的心裡就住著一抹白色身影,那片即便浴過無數鮮血,卻仍純白無瑕的雪花。
「我只是覺得,那傢伙不但愛逞強,又是個爛好人,還總是亂來,總覺得我要是不看好她,她就會變得遍體鱗傷似的,讓人放心不下啊……」鷹司無奈地嘆道。
「呵呵。」緒形不禁笑出了聲。
「幹嘛啊?」
「我只是覺得,您簡直是她的監護官。」
「監護官?」鷹司皺起眉。
「唉呀,難道您對監護官這個形容感到不滿嗎?」
「也不是那樣啦。」
「其實還有一個更符合您的形容,不過,還是保密吧。」緒形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接著離開了。
「啊?」他納悶地偏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