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時分。
那堤坐在客廳地毯,看著手上的花朵。
聽到浴室門敞開的聲音,注意力仍停留在花朵上。
艾利希一進到客廳,看見自家兄弟坐在地上,看著一朵花發楞。
眼前的景象,不管看幾次,這畫面都有種奇怪的對比,好比很久以前西司對他講述的故事一樣——少年與花的奇遇。
「……」
即使無言望著自家兄弟,那堤仍舊不為所動,甚至沒有發現有人正猛盯著他看。
「……不知道他今天又怎麼了。」
撥起長髮,把吸水後的毛巾掛在自己的肩膀上,微濕涼意減低身體熱度。
今天家中兩位大佬都在外頭值勤,明天早上才會返家,家中僅剩難得同時段休假的兄弟倆。
艾利希走到書房,從書櫃上的陳列書籍中挑出他所需要的書本。
拿著書,再度走回客廳,站在那堤的身後,開始查閱花草的相關資料。
每當那堤有心事的時候,都會待在家中顯眼的地方,在自己身邊放一些花啊草啊,雖然他不曉得其中是否有包含藥草,就算有,他不會感到驚訝。
每一次放的植物都不一樣,要從不多話的人口中探出話來,並不是多容易的事。
想知道他現在的心情和想法,就得去尋求植物大百科的幫助。
每朵花草都有屬於自己的花語,從中多少能知曉自家兄弟目前心緒如何。
家人之間相處居然要透過植物大百科來進行,就算用盡任何可行的方法想撬開對方的嘴,增加一些互動機會。
嘴巴撬開了,說出的話卻永遠不超過十個字。
最讓他苦惱的事,他很擔憂對方在外面和人互動時,是不是也是這個樣子。
不同於一般兄弟間的相處,有時他真的很希望那堤可以活潑點,就算像西司那樣到處亂跑增加他的工作量和爆肝機會,或是跟珞一樣調皮又死要面子的傲嬌模樣也是可以……
由於世界樹管理者天生體質因素,他的期望永遠也不可能會有實現的一天。
依照植物的種類,他一樣接著一樣把那堤手中和地上花草類的花語找了出來。
然而,這次意外的難猜,讓他感到有點頭痛。
牡丹花——期待。
牛蒡花——煩擾。
杏仁花——希望。
天竺葵花——決心。
紅色櫻花草花——不悔。
燈籠草花——自然美。
自然美……
「……」
艾利希的目光停留在最後一行的花語,他完全不懂那堤現在的心緒和自然美有什麼關聯?
既然有問題,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找資料和提出問題。
然而,這一次找資料很顯然地效果不彰,不過至少還有點小收穫。
闔上植物大百科,艾利希彎下身去詢問自家兄弟。
「那堤,我不太懂你想表達的意思,可以解釋給我聽嗎?」
目光轉向對方,那堤神情淡然地望著艾利希。
一秒鐘。
二秒鐘。
三秒鐘。
隨著五分鐘的時間過去,艾利希臉上的笑容開始有點掛不住了。
那堤依舊看著對方,沒有給予任何回應。
他的反應,讓艾利希不禁嘆了口氣,抬起手在那堤的頭上揉了幾下。
「那堤,我知道你是因為體質的關係才不願意有太多的情感表達,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可以從蚌殼畢業,成為新生雛鳥。」
「……」
回應他的還是一陣沉默。
「哈哈……好啦,不鬧你了,我先回房間去休息,有事情的話可以直接來找我。」
見對方朝他點了點頭,艾利希又在他頭上用力地搓了搓,直到變成鳥窩頭才收回手,走回房間。
當空間再次安靜下來,那堤轉回頭瞧眼手上的牡丹花。
想起牡丹花的花語,他的嘴角微微上揚。
◇
經過一晚的休息,艾利希按著有些暈眩的額頭。
走出房間,正想給自己倒杯水時,客廳的某樣事物吸引了他的注意,昨晚擺在地毯上的植物一根沒少躺在那裡。
「……又亂扔,習慣真不好。」
看了一眼掛鐘,下午五點十分。已經好久沒睡這麼久過了。
他走向地毯撿起一大束花草,打算送回對方房間,一轉頭發現對方居然睡在沙發上。
艾利希神情驚愕又無奈,明明有自己的房間為什麼不回房睡,睡在這種地方,連條毯子也沒有,不怕感冒啊。
「……早安。」
察覺家人的氣息,那堤睜開眼,坐起身睡眼惺忪看向艾利希。
「不早了,下午五點多了。」
那堤聞言瞠大雙眼,連忙坐起身,不敢置信地看向時間。
「五點多?」
「……嗯,自從開始工作之後,我們就沒有好好睡上一覺,一旦忙起來,連睡眠都變得奢侈。」
艾利希感慨地說著,把手上的捧花放在對方腿上。
「假期還有兩天,真想把兩天的生命都奉獻給睡眠。」
反正今天也沒有事情,乾脆直接耍廢算了。
想歸想,他沒有付諸實行的打算。
「臉去洗一洗,把自己整理一下。」
「嗯。」
語畢,那堤把他的捧花送給牆邊的花瓶,然後轉進衛生間清潔去了。
洗把臉,他望著鏡中面無表情的自己,試著勾起嘴角,處在家中連怎麼微笑都有困難,伸出兩手食指強制微笑,眼神沒半點笑意。
在戶外和獨處能辦到的事,為什麼面對家人卻無法表現出來?
「喴,你還要待多久……呃,你在做什麼?」
擔心對方會不會把頭栽進洗手台,沒想到會驚見令人錯愕的一幕。
差別只在於一人表現在臉上,另一人則是驚在心裡。
「哈哈……在練習微笑是嗎?那我就不打擾你練習了,加油。」
說完,艾利希離開衛生間,獨留尷尬到不行的那堤。
「……」
用過早中晚綜合餐,艾利希又轉進他的房間。
那堤又朝掛鐘看一眼,五點五十分。
時間差不多了。
留下一張沒有標明地點的外出紙條在桌上,為了不遲到他趕緊出門。
在對方出門後,房門微開一雙疑惑的目光探出,直盯著大門。
「他這麼晚是想要去哪裡?」
就他所知,那堤放假家都只會待在房裡,不會特意出門。難得放假,他卻待在客廳把玩植物,時不時又看了時鐘好幾眼。
這絕對是有問題。
下了這項結論,艾利希步出房門尾隨對方,看他到底想去哪裡。
過了半晌,他發現那堤居然跑來圖書館,隨後他走到大門瞧了一眼貼在玻璃門的白紙,撕下紙揉成團塞進口袋,接著他往建築物的側面走去,停在牆邊。
拉了幾下從某扇窗垂放下來的樹藤,碰了一聲,那扇窗應聲關上一半,沒多久大門敞開,西司迎接訪客。
對此感到非常在意的艾利希,在對方即將踏進圖書館時,衝了上去。
一看到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西司驚愕地看著對方,目光又轉向那堤,眼裡多了幾分懷疑。
同樣驚愕的那堤對他搖搖頭,表示他也不知道他哥為什麼會來這裡。
不用問也知道,他被他哥給跟蹤了。
「那堤,你為什麼這麼晚還來找西司?」
面對艾利希的質問,那堤發揮他的蚌殼本領,不說就是不說,你能拿他怎麼辦。
「要找朋友也應該在白天拜訪。」
他的話西司暗自在心理吐槽,明明他來他們家拜訪的時間都是在晚上,說這種話還真是打自己的嘴巴。
然而艾利希似乎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問題。就在他正要上前把那堤帶回去時,珞突然出現在他的身後,來不及反應,就這麼被珞手持軟棒敲昏過去。
站在一旁的兩人完全驚呆了,看著喘了幾口氣的珞。
「好了,趁還沒人發現,趕快把艾利希帶進去……你們看什麼啊?」
「……珞,你連艾利希先生都敢下手……那堤?」
「沒事,只是沒碰過這種事,嚇到。」
回完話,那堤走過去撐起他哥的一側手臂,西司撐起另一側,珞則是關大門飛上天為兩人開窗。
三人合力,從衛生間把人拖進家中客廳。
「到我房間去討論好了,西司的房間太少女情懷了,不適合當討論室。」
那堤聞言用驚異眼光看向他,西司連忙否認,但從房房間傳出的花香,讓他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就這樣,那堤在心裡記下西司擁有少女心。
「南那執事不在?」
瞧望四周,那堤感受不到南那的氣息。
「爺、爺爺他這幾天閉館後就到朋友家去借住,下禮拜才會回來。」
「嘖,別回來最好。」
「你也不用說成這樣吧。」
「哼!」
「……」
來到珞的房間,擺設相當簡單,一張單人床、書桌椅、書櫃、衣櫃等各類家具,整理得有條有序,一塵不染。
西司看到珞的床上放了一本破舊的日記本。
「那是你的日記嗎?」
「那不是日記。」
他趕緊把他收進掛在床角上的袋子裡,動作非常輕柔,生怕一不小心就把重要的寶貝給弄壞一樣。
「放在那裡也沒關係啊,我又不會看。」
珞只是笑著回了句。
「那是很久以前一個重要的人留給我的。」
「好厚的一本情書。」
那堤發表了他的感言。
「誰跟你情書啊!」
「好啦,先把艾利希先生放下來吧。」
於是那堤和西司把艾利希放在房間主人的床上,然後開始做他們的正事。
西司把先前他們拼湊起來的歌詞給那堤看過一遍,珞從桌上拿了紙筆遞給那堤,請他把所知的那部分填進空缺。
「寫好了。」
接過一看,殘缺歌詞終於拼上最後一塊拼圖。
請靜靜聆聽。
淡淡地、輕柔地。
撫過萬物生命的徬徨樂章。
來自遠方卻及於耳際的聲音。
籠中鳥、籠中鳥,可望之處為何處。
鳴響世界的呼喚。
微微地、模糊地。
淺藏在前路多岐的細柔末梢。
來自近呎卻遠在他方的搖籃。
謠之聲、黑羽蝶,為尋覓者指引道路。
天之環,星之鳥。
蘶蘶地、分明地。
潛入無窮黑夜與晨曦的交界。
來自虛幻卻無法觸及的真實。
迷途者,你找到追尋的方向了嗎?
「不過,歌詞到底想表達什麼?」
看了半天,珞還是看不出個所以然。
經過一番研究,他們發現歌詞是一道指引,前往天環的無形地圖。當中南那的部分佔了一大半,另一部分則是和人們傳遞某種道理。最後,他們還是有幾點搞不清楚。
「找黑羽蝶要做什麼?牠的棲息地可是在帶刺藤,別跟我說是要去抓蝴蝶!」
珞的疑問確實是不解之謎,那堤則提出另一項疑點。
「『迷途者,你找到追尋的方向了嗎?』會不會是在說我們打算要做的事情?」
聞言,西司沉默了下,想起昨天空靈說的那句話。
『深陷迷途的孩子,對你而言,這孩子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
不願再多想這件事,把話語拋到腦後。輕吐一口氣,西司看向那堤詢問昨天他到外界的目的。
「那堤,你想要追尋的是什麼?」
珞看向對方,他也很好奇。
「我想要去學習植物,外面世界一定有很多這裡沒有的品種。」
「學習植物?那能做什麼?」
聽見回答,珞完全不懂那種只有開花、根和莖常見物的特點在哪,讓這個人熱愛到追去外面找更多小花小草的程度。
「有些可以當藥草治傷治病、有些食用營養性高,可以製成餐點,還有……」
完全不等對方把話講完,珞一手拍在那堤的肩上,笑得十分燦爛。
「好!我懂了,你別再講了,大廚。」
西司傻眼,那堤則是滿臉問號。
「大廚?」
「……?」
對珞來說,既然要到外面的世界去旅行,首先最要緊的就是糧食問題,要是哪天身上糧食見底,身邊還有一個人懂得食用花草,到時就能避免誤食有毒物種和雜草的事情發生了。
「你會煮飯吧?要是途中遇到我不能做飯的問題,總要有人幫忙,而且那堤這方面的知識能派上非常大的用場,同伴都是要互相幫助的嘛。」
他的解說,西司和那堤整個人無言。
「……珞,我不會烹飪。」
「你不會?」
那堤搖頭。
「如果你是想找人幫忙煮飯的話,我多少可以幫上忙。」
西司舉起手,自我推薦。珞笑臉瞬間全塌。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為什麼?」
「因為你的廚藝已經可以跟提絲雅拚高下了。」
「只要抱著感恩的心就吃的下去!」
「才怪,連小狗狗都不吃你做的飯。」
兄弟間鬥嘴,那堤心裡很是羨慕,因為他的體質,他和他哥完全不能好好說話。
他看向床上的艾利希,神情黯淡。
◇
黑暗中,他聽見吵雜的談話聲。
聲音聽來熟悉,那個人的聲音也在其中,不同以往的多話。
想睜開眼,卻無法如願。
接著他放任自己沉入深水中。
「……」
是他眼花了嗎?剛剛好像有看見他哥的眼皮動了一下。
那堤瞇起眼,盯著對方看。
「那堤?」
見對方直盯著艾利希的睡顏,西司神情疑惑,輕聲喚他的名字。珞更是毫不留情發表他的感想。
「我都不知道你有欣賞別人睡相的嗜好。」
「沒這回事。」
那堤轉過頭,斬釘截鐵地否定欣賞一事。
「是喔。」
很顯然,珞一副不太相信的模樣。西司一臉擔憂看的對方,他以前常在世界樹祭壇附近的樹蔭花海睡午覺,他是不在意自身形象,不過睡覺被人盯可就不太舒服了。
「……」
那堤無言地撇頭,在心中嘆了口氣,這對兄弟平時小吵小鬧,意見相岐,這種時候反應倒是很一致。
「啊!你嘴上說沒有,轉頭是什麼意思啊!」
被盯的很不自在的那堤,直接丟了五個字給指著他的珞。
「你想太多了。」
「……!」
「好了啦,你們別吵了。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小嗜好,很正常。那堤,我和珞都不會把你的嗜好說出去,放心吧。」
西司露出真誠笑顏,那堤的臉上瞬間降下數條黑線。
他終於體會到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到底是什麼感覺了。
「換個話題,不聊這個了,越聊越悶。」
珞搧了搧手,不願繼續牽扯他人興趣的話題。
「……」
那堤再次無語,他完全不認為剛剛的誤解能套用在聊天基準。
「話說回來,除了剛才提出的疑點之外,還有其他的嗎?」
轉回原先探討事項,珞問著自家兄弟和友人。
「有。」
收回情緒,那堤面無表情表示。
「你說說看。」
「倖存者墜落在枝葉塔那一晚,沒有聽見歌謠,強風直接灌了下來,風力和歌謠相當。」
極度關注星環情報的西司,馬上指出另一項疑點。
「不過庫里希先生到底是怎麼存活下來的?除了爺爺以外,過往星環幾乎沒有發生過這種奇蹟生還的例子。」
「說得白一點,那些人都直接變成人肉串或肉醬,失蹤之後還能存活下來的完全是上天保佑。」
不管把話說的多難聽,珞撇了撇嘴。他已經不爽世界樹逆風很久了。
那堤聞言眉頭微微一皺,西司則是面露苦笑,接著意識到事關空靈,那堤如今加入他們的冒險行列,不應該對他有所隱瞞。於是,西司把空靈依附在珞身上,從而得知的事情和那堤說了一遍。
「所以,歌謠真的是我們口中的詛咒嗎?」
聽完,那堤的思考切入點和西司很相近。
「從她們的話聽來,感覺應該不是。」
「不是?」
西司的回答,那堤神情疑惑,摸不著頭緒。
「我們成長至今,家人……和師長都不斷把空靈是詛咒源頭的觀念灌輸給我們,若是突然得知空靈是守護者、歌謠是傳遞訊息、氣流柱更是因為我們基因原由導致結界異常等真相,當然都會很混亂,不知道哪個是真是假。當然,也會有人堅持原有的觀念,願意改變固有思想的人……我認為期望不大。」
「等等,西司,你說的真相到底是……」
那堤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也就是說,認為空靈並非詛咒根源,而是島嶼守護者的我們在世人眼裡是異端分子。」
珞有意撇了那提一眼,把他的問題給堵掉,還賞給西司一記白眼。
「雖然你說的也沒錯,可是用異端分子來形容,感覺不太文雅……」
「西司你怎麼看空靈說的事情。」
「我覺得透過空靈,很多事情多少有些明朗了。不管是古代文獻還是……」
「文獻?」
這次那堤從話中抓到關鍵字,西司說的守護者、傳遞訊息、結界等詞彙,他完全搞不懂。
西司就算了,從珞的反應來看,他肯定有事情瞞著他不說。
「你下次來的時候再給你看。我們繼續討論突破天環可能會引發的事情。」
收到西司的擠眉弄眼訊息,珞不甘願地道出古代文獻的存在,他不想讓太多人知道這件事,影響的層面會很大。
「你要記得你說過的話,下次來的時候文獻要給我看。」
那堤一臉木然,語氣平淡說著。
「好啦、好啦,會給你看的。」
珞非常隨便地回應對方。
若不是早已習慣珞心裡不爽態度會變隨便的個性,一般不知情的人會直接賞給他一記象徵憤怒的拳頭。
雖然不曉得他在不高興什麼,那堤決定把他的態度當空氣無視。
「你剛才說突破天環會發生什麼事?」
「我們這樣說好了。不管我和西司的雙親還是殞落星環,都是因為玻璃珠的關係才會穿越到其他世界去。相對的,歸還玻璃珠同樣要用自己的生命去賭。」
珞指出冒險一事的重點,神情一改方才的隨興,無比認真。
對他們來說,這都是值得思考的問題。
「假如,歸還了玻璃珠到了外界,事後星環到達大門,看見了空靈,你們認為……會發生什麼事?」
西司和那堤相互看了一眼,雙方眼中透出不安與困惑。
珞清了下喉嚨,臉頰染上淡淡紅暈,略為高聲指出三項可能性。
「一、詛咒源頭在此,來打趴大魔王吧;二、我是鷲二號,我厲害、我超強,呀哈哈;三、一堆人出了外界,卻都沒做外界的功課……光想就好慘。」
聽見珞的搞笑解說,西司很不給對方面子噗呲大笑,那堤仍一臉木然,身體因忍笑微微顫抖。
「別笑啦,聽我分析!」
「抱歉,因為太好笑了……噗哈哈哈……咳咳!」
西司說了聲抱歉,因後勁太強,笑沒幾聲就被口水嗆到。
那堤垂下頭,一手拍了拍對方的背,一手緊抓褲子,身體頻頻發抖。
「咳咳、哈哈哈,咳咳咳!」
「西司你到底是要笑來是要咳嗽!那堤你現在的樣子很嚇人你知道嗎!」
「……」
那堤忍笑到說不出半句話,可惜不能像西司一樣笑出聲,不然還沒聽完解說就先昏倒。
不能笑、冷靜、冷靜下來……哈哈哈,怎麼辦,憋笑的肚子好痛。
「沒、沒事,你繼續……呵呵。」
其實西司很想說兩者一起,不過要是這麼做,他還沒笑完,就會先被嗆到慘兮兮。
他深吸口氣,努力抑制住不斷湧現的笑意,手肘輕推那堤腰際,對方竭盡全力強壓笑意,輕咳一聲。
「可以了,你往下分析吧。」
眼神懷疑地在兩人臉上游移,過了半晌,他才接續搞笑演說。
「然、然後,空靈到時的處境可能會變成,一、要解釋也不是,要救人也不是的兩難狀態;二、解釋了,大魔王的戲言,我們千萬別相信;三、救人,救命啊!我被詛咒碰到了啊啊啊!」
珞說到最後,因為過於害躁導致語尾破音。
兩人表面上認真聆聽,心裡卻是憋笑到快把肋骨給憋斷了。
「咳,你的意思是有人好心要請我們喝飲料,我們卻一概認為那個人請喝的飲料都是下過毒的?」
西司大致以最容易讓人理解的方式重述對方想表達的意思。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
珞用力拍了下手,往下接著說下去。
「守護的存在被人害成裡外不是人。」
「嗯,看來牠們真的難做人,即便牠們是精靈,不是人。」
那堤聞言,笑意瞬間全消。
輕吐一口氣,西司說出另一種不同的見解。
「或許是立場不同吧,不同的觀點總會產生許多誤解。」
◇
布穀鳥啼叫。
西司望向牆面掛鐘,時間已到十點。
結果,他們探討出的疑點沒半點解答,反倒是未來島嶼和空靈面臨的處境居多。
「都這麼晚啦……」
「真的耶,討論得太投入,連時間都忘了。」
搔了搔頭,珞對正在撫平褲子皺痕的那堤問了一句。
「你今晚要住下來嗎?如果要住的話,我的衣服可以借你換洗,只是你可能要將就一下和你哥睡同一張床了。」
「不用。時間很晚了,我現在就把我哥帶回家。」
明天早上雙親會回來。將湧到喉嚨的話語硬是吞了下去。他不希望因為他說的話讓他們想起不愉快的回憶,神情染上苦澀的色彩。
「那……我陪你們一起回去,然後再回來。」
即使心裡惋惜,西司淡淡一笑,道出送客令。
「不用,我自己來。」
「好吧……」
接著,西司協助對方把艾利希移到他的背上,緩緩走出房門。那畫面怎麼看都有股既視感。
開了家中大門,珞手持提燈走在前頭,西司則是跟在那堤身後。
走到藏書區轉角階梯時,珞忽然開了口。
「那堤,要是到時出了事……」
聞言,那堤了解他想表達什麼。
「沒事的,有我在,我會為所有人找到適合的路線。」
珞嗯哼一聲,西司抿起唇不語。
「如果沒有呢?」
「一定會有的,相信我吧。」
「要是外界沒有你想要的植物……你要怎麼辦?要回來嗎?」
那堤堅信外面的植物絕對多到怎麼學也學不完,機會來了,一定要緊抓不放。
「會有的,絕對。」
他們來到大門口,夜風撫過寧靜,星光與孱弱月光照亮夜空。
「到了外界我們要一起到處旅行,踏遍世界每個地方,約好了喔。」
那堤踏出門,微轉過身,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輕輕一語。
西司淺淺一笑。
他害怕承諾,努力不把這種心情表現出來,因為過去他的父母承諾過他會每天平安返家,罹難當天早上也是這麼對他說,午後卻收到寰守獵人的消息,他的家人殞落了。
這時,珞輕笑開口對那堤這麼說。
「那堤,把你哥背好,要是你們同僚看到,你就說他降落的時候沒站穩,從樹上摔下來摔昏了。」
雖然,西司覺得珞的說詞不成理由,依然不語。
那堤無聲地點點頭,轉回身,邁開腳步。
兩人各懷心思,目送友人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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