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不會是因為無法示弱，才會用勇敢去偽裝自己？會不會是因為不能放棄，才會用生命去決定結果？
終究在生死面前，感情只是小事。不用示弱，不必放棄，更不需要勇敢……反正你生，我等；你死，我跟。
火牆徹底熄滅了。
同樣的，在一旁翻滾掙扎的母蛇全身焦黑，也沒有了動靜。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酸臭與肉香混和的詭異味道，而在原本穆白倒臥的角落已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空洞，夏妍和冬晴兩人也不見蹤影。
穆白終究是失敗了。即使他搶走涅槃火使穆書華真的變成了刑傲，他也沒來得及和刑傲許下願望，沒能獲得與穆書華交易的機會，更別提藉此復活夏妍。
不過這卻給了穆晨一個機會。
因為涅槃火的消失使穆書華成為下任刑傲，那麼接下來，前任刑傲與穆晨的交易便可透過他繼續下去，且之前交易的內容也因前任刑傲的消逝而不見了。
琉璃能繼續以靈體的方式留在穆晨身邊，而紅袖不會被奪走記憶，穆晨的右手也恢復如常。
也就是說，琉璃的復活已經被暫時確保，但接下來，就是下一次交易了。
穆書華已經失去了自我，渾身漆黑的他枯坐在蛇屍旁邊，靜靜看著被相柳侵蝕而變成怪物的林楓。
林楓雖被捲入了穆白以自身為餌的爆炸之中，但除了身上多了些燒傷的痕跡，以及數張臉被石礫碎片劃成爛肉，其實也沒有受到多少傷害。
他只是用他扭曲的不成人形的四肢不停掙扎，在角落用幾張臉發出詭異如同猛獸的嘶吼，而其餘的臉則是一同哭了起來，哭聲就像是無助的嬰兒一般。
穆書華，或者說，刑傲調整了一下自己臉上的面具，接著望向甬道裡那些正在奔跑，還有些遙遠的身影。
「……孤準備好了。」
面具底下，傳出這一句沒有任何語調起伏的話。
－－
大約三分鐘後，眾人終於到了火牆熄滅的地點。
「穆白那小子……該不會……」
紅立仁一眼就看見另一頭巨大蛇屍旁的空洞，想來那個聰明的傢伙已經凶多吉少。
楊欣雨緊緊握住了一旁穆晶的手，而穆晶則是面無表情，但眼眶卻紅了一圈，肩膀微微顫抖著。
那畢竟是她的哥哥啊。
紅袖摀住了嘴，正想安慰穆晨幾句，卻發現少年只是大步向前走去。
這時眾人才注意到原來火牆之後還有一個，或者說，兩個人。
林楓的軀體還在進行著不自然的抽搐，他身上那些臉的嘴巴不斷開闔，就像是水族箱裡的金魚一般。
而另一個人靜靜坐在蛇屍旁邊，一身黑衣，戴著面具的他在看見穆晨走近後，默默站了起身。
他不再是某人的丈夫，不再是某人的父親。
他是來自遠古的詛咒。
他不叫穆書華，叫做刑傲。
「……你來了，孤等你一段時間了。」
面具底下，是一道平靜卻不似人聲的話語。
穆晨點了點頭。
「雖然晚了，但我來了。」
雖然穆書華並沒有說出口，但在看見他的那一瞬間，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經不再是穆書華了。
就像是看見擬真機器人那種詭異的違和，若說先前的穆書華還會出現一些人類才有的行為舉止，那麼現在的他給人就只剩冰冷的機械感。
是死物，是詛咒。
穆晶已經無法忍住早就盈滿眼眶的淚水了，她將身邊的楊欣雨緊緊抱住，傳來幾聲嗚咽。
她好恨。恨自己明明和好友來到了這裡，卻還是什麼也沒做到。她很難受，因為懊悔自己的無能向來是一件最難受的事。
於是，她兩手用力，將楊欣雨越抱越緊。楊欣雨也紅著眼將她痛哭的閨蜜緊緊抱住，不為什麼，只因她們都想到了互相擁抱彼此。
這算是一種懊悔的體現嗎？每次擁抱都要狠狠將人抱緊，因為這說不定就是你最後一次擁抱眼前的人。
而每次與人分別都要好好珍惜，因為以後可能再沒有以後。
……
紅立仁什麼也沒說，就是下令讓剩餘的子弟兵們注意一下一旁的林楓，然後想在身上找點菸抽，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帶菸。
後方的幾隻殟終於追了過來，而與殟一同出現的那幾隻紅脖蝰蛇則是一條條忽視了眼前的眾人，逕直往那焦黑的巨大蛇屍爬去。
一切看上去都平靜了許多，除了在中央對視的那對父子。
或者說，交易對象。
「……需要孤幫你們把那些髒東西驅逐乾淨嗎？」
穆書華，不，刑傲伸出只剩下枯骨的手指了指那些殟，向穆晨提出詢問。
「你比較喜歡乾淨？」穆晨面無表情地問。
「孤喜歡安靜。」刑傲回答，接著，他開始了動作。
大約十秒過後，那些跟過來的殟在刑傲的鐵爪下便成了一堆堆屍塊，想來要再生也是一段時間過後的事了。
「處理好了？」穆晨靜靜的看著這一切，又問。
「處理好了。」刑傲的白面具點了點，「接下來，孤想問你，穆晨，想違逆規則之人啊，你做好與孤交易的準備了嗎？」
－－
「穆晨，想違逆規則之人啊，你做好與孤交易的準備了嗎？」
刑傲接任成功，那麼交易繼續。
這一句話其實就只有這麼一個意思。
所以穆晨點了點頭。
「沒問題。」
一旁的紅袖和琉璃都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她們擔憂的看著穆晨，照理來說，少年的哥哥和父親都在這一瞬間被宣判死刑，那麼穆晨就算情緒崩潰也是很常見的事。
但少年只是不管不顧，不鹹不淡的說著「沒問題」。
這樣的穆晨……沒有人知道該怎麼安慰，怎麼勸說。
至於穆晨他心裡又是怎麼想的？
他有些愧疚，有些慶幸，然後，很難過。
愧疚的是他沒在家人還活著的時候對他們更好一點，慶幸的是穆書華最後真的變成了刑傲。這樣想雖然有些惡劣，但的確，當穆書華成為刑傲後，讓琉璃繼續留存於人世的交易才能持續進行下去。
而這也是一開始穆白的目的，穆晨承認，他的確也曾有這個想法。
即使這個做法的結局會是犧牲他們的父親。
這是好事，更是壞事。
世間的所有事向來都是不完美的。
所以穆晨也恨，恨自己就像是個禽獸不如的不孝子，恨自己一開始還想過若是涅槃火真的被穆白搶走了，是不是他自己就不會揹上這個害父親成為刑傲的罪惡感了。
但不論怎麼說，他的父親和兄弟，的確是死了。
他很難過。
哀莫大於心死。
心死，人自然就麻木了。
穆晨不清楚自己的腦袋在想什麼，他只知道自己的腦袋一片渾沌。
那麼，就該做什麼，做什麼吧。
人死不能復生。
比如穆書華，比如穆白。
還活著的，就努力別讓他死了。
比如紅袖，比如自己，比如……琉璃。
所以，交易繼續。
「……孤是這麼想的，和孤一決勝負吧。」刑傲見穆晨點了點頭，便這樣說道。
「什麼意思？」
「贏的人決定交易結果，如果你贏，小女孩就留著，如果孤贏，那麼小女孩就遵循規矩，死。」
「是這樣啊……」聽見刑傲說出的這句話，穆晨垂下眼，低著頭將義肢上的短刃彈出，然後扭了扭脖子。
雖然穆書華沒說清楚，不過這一切都變得十分明瞭了。
這是一場沒有勝者的爭鬥，如果取勝的是穆晨，那麼琉璃會復活，而他過不久後將會延續詛咒成為下一任刑傲；取勝的是穆書華，那麼琉璃死，穆晨仍舊會成為下一任刑傲。
規則無比簡單。
結局也是。
對穆晨來說，在涅槃火已經失去，穆書華變成刑傲的當下，結果就已經註定。
不過無所謂。
回歸初衷吧，反正他從來都只是想讓琉璃繼續活著而已。
那麼自己變不變成刑傲，死不死都沒關係。
反正即使實現了願望，刑傲這個詛咒還是得由他來繼承的。
這就是為什麼一開始穆白說「只要穆書華一變成刑傲，穆晨就會死」的原因。
成為刑傲，是還沒死，但生不如死。
「孤的交易不容反悔，接受猶豫，時間是二十秒……」
「不用猶豫，我接受了。」
穆晨睜開眼，看著眼前被污血塗染的白色面具，右手短刃刺了出去。
－－
要怎樣才能戰勝刑傲？
穆晨並不清楚。
所以他只是用盡全力去搶攻。
短刃被鐵爪格住，少年左手抄起軍刺往白色面具一劃，正中目標。
面具破了，裡頭是一顆焦黑的髑髏，眼眶裡還有幾隻怪蟲在爬。
這下可以確認，穆書華是真的，無力回天了。
穆晨苦笑，偏頭扭過刑傲刺來的另一支鐵爪，一個肘擊打在刑傲的鎖骨上。
……
「這小子……怎麼突然就打起來了？」紅立仁聽見聲響，抬頭往蛇屍旁一望，就看見穆晨已經與刑傲糾纏在一起。
「爸，穆晨他……」紅袖連忙跑過去父親身邊，並將自己聽到的對話內容全部轉述給紅立仁聽。
「唉……」紅立仁聽到一半就已經明白了，他忍不住嘆了口氣，看著一臉擔憂的女兒，心想這笨孩子怎麼就喜歡上穆家的孩子了呢？
穆晨會成為下任刑傲似乎已經是不可扭轉的事實了，也就是說，紅袖與他的戀情注定是沒有結果。
「你們穆家的真是……」紅立仁看著與刑傲爭鬥似乎漸落下風的穆晨，忍不住罵道，「老子他媽的最後幫你一把，可惡，別再害我家女兒了！」
他也沒和紅袖說少年最終將變成刑傲的事，或許他心裡也還抱著一點期望吧。
畢竟是那個穆書華，那個他人生中最好也最有本事的兄弟……不可能沒留半點後手給他的兒子吧！
想到此處，紅立仁也抄起軍刺，往穆晨與刑傲的戰圈裡衝了進去。
「爸！」
「就憑穆晨那個小子絕對打不贏的，可惡，穆書華都死了還要我幫他的兒子是怎樣！我欠他的嗎？！」紅立仁大吼，軍刺反握就往刑傲的後腦部位插了下去。
而刑傲就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似的將右臂一抬，鐵爪與紅立仁的軍刺相撞後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響。
另一方面，穆晨也不在乎紅立仁突然就闖入戰局，只是一股作氣繼續對刑傲發起進攻。
他右手短刃刺穿了刑傲的大腿骨，左手軍刺將刑傲另一手刺來的鐵爪撞開，但腹部卻被刑傲用腿骨重擊，身子情不自禁一縮。
「小子，你瘋了嗎？為什麼只想要攻擊？」紅立仁見狀罵道。
「……」
穆晨沒有回應，只是繼續埋頭瞄準刑傲的身體部位，反手又是一刀。
……
又過了一段時間，即使有紅立仁的協助，穆晨還是沒能擊敗刑傲。
少年渾身都是被鐵爪抓出的細小血口，這是他不顧防禦只想搶攻的代價。
更慘的是，就算有紅立仁分攤了近一半的攻勢，刑傲要對付他們仍是綽綽有餘。
「這他媽的骨頭架子根本就和穆書華本人沒兩樣啊……！」
紅立仁又一次揮動軍刺艱難的替穆晨擋下可能會致死的一擊，但他和穆晨的體力都快見底，這樣高速的反應肯定不能持續太久。
兩人的額頭上全是細密的汗珠，全身肌肉就像是發出了呻吟，無一絲不在酸痛。
這已經不像是戰鬥，而是刑傲正在對兩人餵招，餵到他們都招架不住為止。
「穆晨，放棄了好嗎？」
琉璃在一旁看著一切，忍不住痛哭失聲。
她小小的臉蛋掛滿淚水，「不要再堅持了，琉璃知道你已經很努力很努力了……」
是的，她只是靜靜在一旁看著少年奮力的揮舞手中的武器，什麼也做不到。
穆晨為了她究竟付出了多少？少年自己不清楚，琉璃卻是十分明白。
她看著穆晨挑燈夜讀，看著穆晨與她和紅袖嘻笑打鬧，看著穆晨與穆白合作，看著穆晨闖入密林之中。
看著穆晨重傷昏迷，看著穆晨笑著卻哭不出來，看著穆晨在這裡失去了父親和兄弟。
琉璃知道穆晨累了，很累很累了。
但她卻不懂，少年就是死，也會在死前傾盡一切。
「……我不會放棄的。」
穆晨嘶聲說道，他的右側臉頰被刑傲狠狠劃了一刀，但取而代之的，是他右手的短刃也戳進了刑傲的肋骨中央。
「我什麼也不要，就要妳活著。」
這無關愛情，無關生死。
這是承諾。
男子一諾千金。
穆晨一諾，就是一生。
然而，就在此刻。
「……小子注意啊！！」
紅立仁被刑傲的另一手鐵爪給揮了出去，轉眼，那一手鐵爪就出現在穆晨的脖頸旁邊。
勝負已定。
生死也是。
「……將軍！這怪物衝過去了！！」
不過與此同時，一旁士兵們也發出吶喊。
林楓讓穆白失敗了。
但同樣諷刺的是，救下穆晨的，也是林楓。
只見林楓就像是發狂了一般朝穆晨與刑傲衝去，在穆晨眼中一切都像是被放慢了無數倍的跑馬燈－－刑傲的鐵爪接近，林楓的其中一張臉開口－－
「……我不能再讓柳如煙傷心了。」
那是，並非因相柳寄生而長出的，原本林楓真正的臉。
這個已經變成異形的男人，最後從刑傲手中救下了他最愛的女人……的兒子。
穆晨被林楓撞了出去，而他嵌進刑傲體內的短刃也因此將其枯黑的脊梁給狠狠切斷。
「……孤……」
刑傲的上下顎開闔。
「……穆晨！！」
紅袖也朝穆晨衝了過去。
而被撞飛的少年只是滿足的笑了。
他看著眼前連忙飄過來的琉璃，輕聲說道。
「……我說過了吧，我就喜歡妳待在這裡。」
接著，他整個人掉進了穆白炸出的那個坑裡。
－－
兩天後。
沒有人離開新樂遺址的深處。
一個女孩靜靜跪坐在不規則狀的深坑旁邊，清澈的眼眸專注盯著裡頭濃郁的黑暗。
「……紅袖，妳要做好準備……小子他……可能已經死了。」
一旁的中年男子無奈的說道。
無數的士兵透過繩索或其他方式下去探索，卻都沒發現少年的蹤跡。
這詭異的坑洞就像是沒有底部一般，手電筒或火把都照不到盡頭，就連聲音都像是被什麼怪異的物質給吸收了，發出再大的聲響都無法在裡頭聽見回音。
紅袖什麼也沒說。
她只是靜靜看著深坑，想著。
你生，我等。
你死，我跟。
開頭是紅袖的獨白，也是我一直想試試看的一種表現方式。希望你們喜歡。
快結局了，有什麼想法就告訴我吧，喜歡這個故事也別吝惜你的喜歡，每一點一滴都是對我莫大的鼓勵。
創作內容
妹控哥哥養成日記 (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