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危機的來電

已經有許多的性命遭受牽連了。因為暴雨，許多臨近山區或是資源落後的城市被土石流淹沒，或者是無法排遣出的雨水傾倒小鎮。處於富裕之地的白皇后區只是一貫的不斷下雨而人命安然無恙，事實上，各地的救護隊的救援行動緩慢，奧羅拉家族旗下的手下們幾天前便開始派遣孤兒院的兒童們往各地更安全的地方避難。

還有很多的事情因為這場天災而變得更糟，但是，現在正在開會的四人根本無心擔憂那些事，他們全神貫注的傾聽著諾亞最後的發言。

一直到錄音播放完畢之後，大夥各個沈默的無法說出半句話，只能盯著帕特的那隻手機看。而帕特，因為十分自責，從頭到尾都保持著九十度鞠躬的姿態。

五分鐘過後也沒有任何人開口，氣氛僵冷至極，泰勒深吸一口氣，正要開口說些什麼，奧羅拉忽然低下頭來，匆忙地說了一句：「今天的會議不用開了，就這樣結束吧。」

她疾步的走出會議室，下了樓梯，一路來到很少人會經過的地下室，她挑選了最裡面一間毫不起眼的儲物間。走進去後立刻將門鎖上，裡頭一片黑暗，她靠著門蹲下身，一滴眼淚從再也無法堅守的眼角溢出。奧羅拉緊皺著眉頭，緊閉起雙眼，她咬噬著下唇，手緊握成正在顫抖的拳頭，像是正承受著十分巨大的痛苦。接著，當她終於鬆開那條緊緊牽制的線，臉上痛苦的神情也換化為柔弱的悲傷，發出了屬於小女孩的哭聲。

從有自我意識開始，她便努力捍衛著表面上超齡的成熟，以及對於大人那渾沌又錯亂的世界毫無畏懼，她根本不是正常的小孩。她年紀輕輕便見證過死亡，看過許多人死相慘烈而不會掉淚 ; 她經歷過罪惡，看過不同成份的毒糖果是如何把大人推到人世的底淵，又是如何折磨無辜的、本應是純真的孩子。

自從那場摩天輪事件後，她一直感到自責，同時認為同樣經歷過厄災的諾亞，心會與他們同在一塊，會順理成章的成為......除了死亡以外，不會有外力將他們分開的家人。

然而這是第一次事與願違，那樣深刻的愛脫離了掌心，她無法控制此刻的眼淚，也無法解釋為何自己會這麼的心痛，明明這只是建立不久便毀滅的關係。

✝  ✝  ✝

其他三人在奧羅拉離開之後更加尷尬的互相凝望著。

「帕特，沒關係，你不需要這樣子。」皮諾爾交叉雙手說。

「少爺們、小姐，這是我犯的最大錯誤，那時是我一時心軟，沒想到諾亞少爺是真的要離家。我真的很抱歉......」

「好了，算了。」

「可是，少爺......」

「我說好了！」皮諾爾提高嗓音說：「你先出去一下。」

帕特鞠躬致意。「是的，少爺。」

帕特一關上門後，蜜琳達便動身走向會議室的右側的酒櫃，她從裡頭拿出一瓶昂貴的香檳和酒杯，打開木塞之後毫不客氣地為自己倒了一杯。

「喂！妳什麼時候開始會像皮諾爾一樣未成年喝酒了啊？是不是他教壞妳了啊？」泰勒難得露出難堪的臉色指責，但卻被一旁的皮諾爾瞪了一眼。

「我只要失眠就會小酌一杯，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那妳現在喝酒的意思是要慶祝嗎？」

「不是，我只是想讓大腦麻痺一下。」蜜琳達將酒杯送到嘴口，微低頭嗅聞它的味道，接著淺嚐了一口。「你們想喝嗎？」

「不了，」泰勒說，一手從口袋裡拆開一顆棒棒果。「我有比酒精更好的東西。」

「別鬧了，現在該怎麼辦？」皮諾爾說。

「唉......沒怎麼辦，我們失去了一個小子。」泰勒沮喪的坐在會議椅上，不甘的說道：「他最近都悶悶不樂，才會這樣胡思亂想，我應該要常常逗他笑的，像是這樣......」泰勒的眼睛往反方向看去，同時做出鬼表情。

皮諾爾朝他的頭頂打了一拳，害的他把糖果從嘴裡吐出來。

「我是說，我絕不原諒那小子用這種方式離開！要走的話也得當面把話說清楚才行。而且那小子......他根本不明白，他對我們來說是......」

「他明白的。」蜜琳達插話，又喝下一口香檳。「我已經很清楚地和他說過了，這是他的決定。」

三人再次陷入沈默，皮諾爾盯著蜜琳達，而她也毫不忌諱的直視了回去。自從上次摩天輪的事件過後至今，她已經不需要輪椅也能走動，不過行動比之前緩慢許多，還未完全康復的傷口全藏匿在裙底之下。

「事到如今，有件事我認為應該趁現在的機會問妳。」他說：「那次摩天輪發生的事情，為什麼妳會被佩蒂綁架？」

「嗯.......」她皺著眉頭，思索著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同時輕輕地搖晃手中的美酒。「我和她曾經待過同一間孤兒院，雖然我不清楚是什麼理由，但或許她記恨於我，另一個可能是我只是一個幌子罷了。」

這下換成皮諾爾沉思起她的話。「妳是什麼意思？」

在一旁無法插入兩人話題的泰勒看向桌面，帕特的手機還擺在桌上，他好奇的一把搶過來，按下開啟螢幕的按鈕，上頭浮現四位數的秘密。

他下意識的先是輸入帕特自己的生日。

「她綁架我的那天，在帶我坐上直升機之前，偽裝成了諾亞的模樣。」

「諾亞？」

「但願我的腦袋沒記錯，我想她確實把自己打扮成諾亞的樣子。」

「為什麼？難不成......」

「她的目標是諾亞，而且要刻意向我們透露這件事，這應該就是她的意思。」

「欸，你們覺得帕特會設定什麼樣的四位密碼？」泰勒忽然岔開了話題。

「泰勒，我們在講嚴肅的事，還有，別偷窺別人的隱私。」

「我知道，你們在說那個小女孩的事。我只是想猜測一下手機密碼，老實說，認識帕特這麼久了，我們真的是一點也不了解他，你們不覺得嗎？」

皮諾爾煩躁的嘆了口氣，決定不理會泰勒擅自扭轉話題。「妳應該沒和諾亞說這件事吧？蜜琳達？」

「沒有，我不想讓他有無謂的害怕。」她說道，一口氣喝乾了杯內剩下的香檳。「不過，或許我該讓他感到害怕才對。」

此時，皮諾爾渾身的肌肉已經緊繃了起來，一想到之後諾亞遭遇到危險而自己不在身邊的處境就讓人感到緊張。腦海裡也反應似地回想起那小子天真的笑容，和一身瘦弱又蒼白的背影。他忿恨的咬著大拇指的指甲，一心只想祈禱諾亞一切平安。

而在旁的泰勒因為試了所有人的生日號碼都沒猜對，手機進入自動安全上鎖，他無奈地聳聳肩往大門走去，沒多久前被趕出去的帕特此時應該就在會議室門外偷偷抽菸才對，然而，打開門後，外頭空無一人，他試著大喊帕特的名字也毫無回應。他驚訝的轉過頭來對他們說道：「帕特不見了？！他沒說一聲就走了！這可是從沒發生過的新鮮事！」

（幾分鐘前）

奧羅拉待在漆黑的密室，將身體縮成一團。剛流過大把眼淚的眼睛紅腫乾涸，她正體會著那股陌生的感覺，已經不記得自己上次流淚是什麼時候了，對於奧羅拉來說，比起流血、貪婪與死亡，淚水更加的印象深刻。

她用手抹去流下的最後一滴後，便將那滴濕滑的淚滴留在兩指之間戳揉。像這種透明無色，而飽含著情感的液體為何能在心裡造成那麼大的創傷？她一面思考著這樣的事，一面躊躇著下一步的計畫。

事實上，她毫無頭緒，自己先前因為意氣用事而宣布解散會議，在唐突的跑回去也不是辦法。現在她最需要的，是自己完成一件重大的事，在如今這個艱難的時刻。

（嘟嘟......）

藏在口袋內的手機忽然傳出震動，本來以為會是皮諾爾或是蜜琳達打給她的電話，沒想到上面顯示的是彼得打來的電話。

她當即便皺下眉頭，彼得當任孤兒院的院長是母親指派。雖然彼得長得英俊又帥氣的五官，生活典雅、穿著有品味，也沒什麼不良的嗜好，然而，奧羅拉便是一直都對他感到厭惡，表面上拿理念不合做藉口，但真正討厭彼得的原因她也說不上來，大概就是不曾改變過的強烈直覺。

「喂？有什麼事？」

「我親愛的小老闆，還問我什麼事？事情可多了，妳不能隨便就把我的孩子趕到別的地方去。」彼得輕柔的聲音從話筒中傳來，伴隨著瀑布般的暴雨配樂。

「我已經跟你說過了，這沒什麼好討論的，難不成你要他們淹死不成？」

「小老闆，妳好像誤會了，」彼得在電話另一頭咯咯笑。「我說的不是從孤兒院派遣出去的的那些孩子。」

「不是孤兒院的孩子？」

「不是的，那些和我沒什麼血緣關係的小孩就算從此不再回來我也不所謂，反正，這就只是個沒有意義的工作，不是嗎？」

彼得說出的話幾乎讓奧羅拉跌破眼鏡，一直以來，彼得都口口聲聲地談論自己多熱愛這份照顧孩子們的工作，即使每次奧羅拉前來和他吵架，也沒見過他因此而抱怨任何一點。

奧羅拉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哎呀，小老闆，原諒我忽然跟妳閒話加長了起來，我打電話給妳，主要是希望妳現在就可以來我這裡一趟，我想和妳談論一下『我的孩子』的事情。」

他的話讓她感到越來越不對勁。

「彼得，你到底在瞎鬧什麼？」

「瞎鬧？我沒在跟妳開玩笑啊，小老闆。看來妳是真的搞不清楚呢，這樣吧，我傳一張照片給妳，這樣妳就知道我不是在開玩笑了。」說到這，彼得又在咯咯笑，要不是他維持如此詭異的語氣，否則任何人都很難想像這些不是玩笑話，或是他精神失常。於是，他又說道：「啊，對了。容我提醒妳，妳可能要動作快點，有聽到我這裡宏偉的水聲吧？我把入口的門打開了，雨水都瘋狂的灌進來了呢，我這裡現在就像地下水道一樣啊！真的很精彩呢！妳應該看看，還不到十分鐘，水位就已經淹過我的鞋子了，我猜不用幾個小時這裡就會完全淹沒了吧？」

「彼得......你到底......是不是瘋了？」

「我是不是瘋了？這是個好問題，那我也問妳一個問題吧，小老闆，妳以最快的速度趕來需要多久的時間呢？」

奧羅拉在狹小的密室，瞠目結舌的瞪著眼前的黑暗。

「小老闆，不用我說妳應該也知道我希望妳能一個人前來，我只願意和妳單獨談談，如果妳不是一個人來，我是不會輕易放過你的。還有，這是我最後一次稱呼妳『小老闆』了，我要辭職啦！不過，妳放心，我一定會親自遞給妳我的辭職信的。」

彼得在輕蔑的笑聲之中掛斷了電話。隨即，奧羅拉便收到了他寄來的照片。

她瞪著那張照片，差點嚇得叫了出來。

是庫娜！摩天輪事件過後，唯一倖存的短髮女孩。她被緊緊地綑綁在辦公椅上，奧羅拉認得出來，那是彼得辦公室的那把不曾汰換過的辦公椅，雖然她的口被纏繞著白色繃帶，眼神卻流露著極度的恐懼，經歷過恐怖事件的她沒辦法再戰勝束縛所帶來的威脅。照片中的水位已經淹沒過輪椅，幾個小時過後，若無人救援，女孩將在水中溺斃。

奧羅拉立刻衝出了地下儲藏室，一路向會議室跑去。不出她所料，那時的帕特正在會議室外的走道盡頭，打開了一個窗口在那默默地抽菸。見到了迎面跑來的奧羅拉，趕緊將手中的菸熄掉。

「帕特！我們的直升機能用嗎？」

「直升機？」帕特對奧羅拉忽然提到這輛昂貴的交通工具感到驚訝不已。「能......能用啊，大小姐，您現在需要用直升機嗎？」

「對！我現在就要！另外，我還要兩套淺水裝備，叫他們立刻準備！我要去孤兒院那裡，現在就要去！」

面對奧羅拉的一連串，帕特只是呆愣在原地。

「快打電話啊！你發什麼呆啊！」奧羅拉急得跺腳。

「我的手機還在會議室裡，我現在就去拿，順便告知小姐與少爺們！」

帕特才剛跨出腳，奧羅拉忽然便把他攔住。

「別告訴他們！我要自己去！」她堅定地將自己的手機交付到他的手上。「用我的電話打吧，我不想再失去一個我應該要保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