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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雪弗蘭在廢棄碼頭旁的一棟民宅前停下,幾個蹲門口抽菸的不良少年看見車子立刻拔腿狂奔。
「我們這些年有造成他們什麼創傷嗎?」理查幸災樂禍看著那群不良少年。
「感謝酒保的大嘴巴。」帖木兒下車叫住來不及落跑的小伙子。「別跑了!小心屁股挨子彈!」
「老江……不在家……」小伙子支支吾吾地開口,他一點也不想被惡名昭彰的殺手咬掉耳朵。
「不在家?這謊未免也太爛。」帖木兒看了看四週,民宅終於走出半打比較像樣的流氓。
「你們想來幹嘛?」帶頭的流氓渾身散發酒氣和藥物燃燒的臭味。
「找老江泡茶聊天。」帖木兒語帶嫌惡地笑著,在拳頭飛來時閃過對方。流氓重心不穩地摔倒,子彈上膛聲立即在油膩膩的太陽穴旁響起,其他流氓似乎還未從嗨忙狀態清醒所以全都呆立原地。
「好好好我帶你們找老江!別殺我!!」流氓快嚇尿了。
「真丟臉。」理查把槍收回外套。
「閉上臭嘴你這金髮婊噢噢噢噢咿──」流氓突然發出殺豬般的尖叫。
「你真該把薪水拿去戒毒。」帖木兒踩過他時這麼說。「聽說你是退役軍人,怎麼能搞成這樣?」
「不關你的事!」流氓狼狽地目送兩人走進民宅,他現在只想冰敷差點被踩爆的胯下。
那群不良少年失去平日的囂張樣瑟縮角落看著殺手們走過,剛才被叫住問話的倒楣鬼一臉哀戚地領著兩人上樓。人蛇集團盤據的屋裡充斥營養不良、身心飽受摧殘的人們等待命運安排,幾個衣衫不整膚色各異的女人(有些還抱著嬰兒)從門縫探頭窺視,陌生語言伴隨無以名狀的臭味在空氣中飄盪。
老江老神在在端坐太師椅接見兩位殺手,他長年窩居的辦公室和外頭相比簡直是天堂,倒楣鬼一見到老江就火速躲到他背後。「嘖嘖,你們嚇壞我兒子了。」山羊鬍老人為自己倒杯濃茶,順便用廣東話把倒楣鬼吼出房間。
「抱歉把他借來帶路。」帖木兒點起香菸。
「什麼風把兩位紳士吹來這兒?」老江也拿起菸斗。「我的項上人頭該不會被懸賞了?」
「但願那天不會到來。」理查輕蔑地笑了笑。
「呦?瞧瞧你,小混蛋,峽灣把你這隻流浪貓養得如此健美,我當年沒在你大鬧旋轉奶子舞酒吧時買下你實在可惜。」老江也回以輕蔑笑容。
「你最好把舌頭管好,否則那團肉會比腦袋更快掉下來。」帖木兒在他身旁踱步。「最近生意如何?」
「這句話通常出自沒見過世面的條子口中而非經驗老到的職業殺手。」老江用菸斗指著他。「我們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不是嗎?」
「跟你可能的客戶有關。」
「可能的客戶?」老江搓搓下巴。「我向來相信賣家能選擇買主,如果你們遇到不守規矩的客人請跟我說一聲吧。」
「你的客戶中……有針對俊男美女的嗎?」帖木兒偷瞄理查一眼。
「不少,通常是風化場所,非法勞工沒必要引人注目。」
「你知道你最近經手的買賣有哪些已經慘死或失蹤嗎?」
「天啊帖木兒,我都不知道你改行當私家偵探了。」老江吐出煙霧驚呼道。「你們竟然在學王吉米辦案?」
「我們要找一個連續殺人犯,或許是你的客戶。」理查湊向他。
「讓我猜猜,我運來的『貨物』身份其實是非洲小國公主被家人發現死了所以委託你們復仇?還是政府雇你們來找我碴?」
「跟前者比較接近。」
「唉,但我從來不管『貨物』售出後的去向……我這門生意沒保固期你們一定知道嘛!」老江乾笑幾聲。
「但買主呢?你說你會選擇買主?」理查輕敲太師椅背。
「S市喜歡漂亮男女的變態可不少,小混蛋,我是老實人可不敢肖想這種事情。」老江撩起理查的頭髮。「我連背叛妻子都做不到啊。」他聞了聞金黃色髮絲,帖木兒在一旁不快地翻起白眼。
「我倒看不出來。」深藍色雙眼幾乎瞇成兩條橫線。「最近有沒有自稱導演的人拜訪你呢?」
「高級人士不太可能出現在我這兒啊。」老江仍在把玩理查的頭髮。
「那這個呢?」理查抓住老江的手將他牢牢按在桌上,帖木兒從口袋掏出一張照片,那是他們離開報社大樓前跟貝蒂借來的。
老江驚駭地盯著照片裡的斷頭。
「這是……什麼?」他快吐了。
「你可是S市事業做最大的人口販子,許多眼紅的傢伙巴不得把你鬥倒。」帖木兒不忍提到膚色的部分,許多黑幫不滿老江壟斷買賣只因他不是白人。「如果生意捲入重大犯罪,你的地位很容易不保啊。」
「我哪知道會這樣……」老江奮力掙扎著。「我怎會知道有人買我的『貨物』去做那種事情……」
「『那種事情』?你倒很清楚照片裡的倒楣鬼發生了什麼事情嘛。」
「噢該死我不是那個意思!」老江口齒不清地咒罵起來。
「你知道照片裡的倒楣鬼是誰嗎?」
「我好像看過……那南美來的妞很騷……我不知道會變成這樣……」
「是誰買走她?」
「她想成為模特兒……我不知道哪間正派的公司會貿然雇用非法移民,但城裡有個攝影師把她帶走了……」
「那位攝影師還光顧過幾次?」帖木兒示意理查放開老江。
「我忘了……」老江把菸斗塞回嘴裡像受驚嚇的嬰兒不停吸吮。「他宣稱自己在幫一個叫維斯康堤的導演當助手,還帶著一個乾癟老頭說是保鑣!」
理查斜眼看著他。
「你確定他說的是維斯康堤?」深藍色雙眸揚起怒意。
「我很確定!但顯然不是那個有名的維斯康堤!」老江勉強擠出笑容。「我只知道這些!如果被那兩人買走的『貨物』都遭逢不測,那他們起碼……買走快五十個人……」
「看來事態真的很嚴重。」理查聳聳肩。「你只知道這些?」
「當然!」
「你只見過攝影師還是也有見過他口中的維斯康堤?」帖木兒從口袋掏出更多血淋淋的照片。
「住手……」老江再次被理查抓住。
「你把人當畜牲賣卻無法忍受屍體?你的豬仔船品質肯定不錯。」帖木兒拿起照片在他面前搖晃。
「那是兩回事!別再拿出來了!」老江努力壓下尖叫,他不想讓手下目睹難堪場面。
「我們還找到影片喔。」
「求求你──」老江終於受不了吐了出來。
「懦夫。」帖木兒嫌惡看著滿桌狼藉。
老江癱軟地跪倒,手中煙斗滾出灰燼灼傷蒼老乾裂的肌膚。「我投資出了問題,維斯康堤用五倍價碼買走那些漂亮男女去幹恐怖勾當……我都不知道他拍色情片能賺這麼多……」他悄聲呻吟。
「色情片?維斯康堤是拍色情片的?」
「維斯康堤只是化名,全S市只有一個人能靠色情片致富,你們去找他算帳吧,他比我更像衣冠禽獸。」老江痛苦地揮手。「你們知道黑幫都恨我,你們一定能了解那筆錢對我有多重要……」
「你應該沒加入那混蛋的拍攝吧?」理查開門時這麼問他。
「我還沒糟到那種地步。」老江艱難地爬回太師椅,他還想保有丁點尊嚴。
「S市最賺錢的色情片公司?」理查走出民宅時看了帖木兒一眼。
「肉爆彈挺符合他的敘述。」帖木兒用眼神趕走剛才那群不良少年。「真沒想到那公司暗地裡在搞這種飛機。」
「你會對你電視櫃裡那堆片子感到愧疚嗎?」理查幸災樂禍地說。
「你也是忠實觀眾。」他發動車子時嘲諷道。「雖然你總是嫌男優太醜。」
「真了解我。」
謀殺S市最賺錢色情片公司的老闆?這下他們真該動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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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無視我多久?」比利揮舞著長蹼的雙手在吉米面前晃來晃去。「我從大海深淵帶回可怕的消息,你竟然坐視不管?」
「天啊,潘蜜拉,這小子原本就這麼聒噪嗎?」吉米轉頭看著潘蜜拉。
「差不多。」潘蜜拉瞟了比利一眼。
「嘿,大偵探,你不能只說聲『很高興你還活著請把前雇主借我一下』就把我晾一旁吧?」比利不滿地看著S市最傑出的抓猴高手。
「我們正在辦案。」吉米坐進辦公椅等待樓下那群驚魂未定的科學家化驗他帶來的茶渣,翁肥則是戒慎恐懼地縮在牆角,最突兀的存在當屬渾身尿騷味躺在沙發上昏睡的吉雅娜‧格雷。
「我不懂,人類可能會遭遇前所未見的危險,你卻只關心攝影師被淹死在潤滑液裡的兇殺案?」
「你說你在海底見到一群跟你現在這副德行一樣的未知X,而這群住海底的傢伙又被更強大的怪物統治?」
「原來你有在聽喔。」
「我又不是聾子。」吉米一邊瀏覽電腦螢幕上的新聞一邊說。「你如果不忙可以幫我查幾則新聞嗎?這資料庫有夠難用。」
「你真不打算關心一下?」
「聽我說,比利,我們對海洋所知甚少,也許你在奇蹟般重獲新生的期間見到人類尚未發現的文明,但不代表那些居民就會帶來威脅,把未知X抓去煉藥的尼可洛還比較可怕。」吉米起身注視他。
「你只是在害怕而已,王吉米,你見過我大開殺戒。」
「你覺得大開殺戒很爽嗎,比利?」
「一點也不。」
「很好。我如果再不找出殺人的變態就會有更多可憐蟲死在鏡頭前。」
「多偉大的情操。」比利語帶諷刺地答腔。「好吧,你要找什麼新聞?我先說如果有任何鳥事我絕不會出手幫忙,這根本與我無關,而且我快乾死了需要泡個澡。」
「幫我調出S市和鄰近城鎮近幾年沒被偵破的凶殺案。」
「嘖!還有什麼?」
「請特別留意死狀悽慘而且驗屍驗出毒物的那種。」吉米伸了個懶腰說道。「你當過調查局探員應該能理解我的意思。」
「我還真不知道抓猴的需要幹這種事情。」比利只好彎下腰用那堆長過頭的手指敲打鍵盤。
「我有同感……」翁肥悲慘地碎念。
「你覺得這樣做能看出什麼端倪?」潘蜜拉走向吉米。
「有條暗紅色道路隱約從兇手刻意製造的混亂中浮出,容我用詩意的語言形容。」吉米掏出菸盒說道。「兇手無法擦掉所有血跡。」
「那你要比利找有驗出毒物的案子是為了……」
「根據我們在照相館得到的線索,那或許就是兇手想擦也擦不掉的血跡。」吉米本來想問她要不要也來根菸,卻被比利的歡呼打斷了。
「找完了!」比利用力敲打enter鍵。
「裡頭是不是有肉爆彈影視公司女演員的案子?」吉米把菸盒塞回口袋。
「的確有幾起,全都死狀悽慘,體內驗出番木鱉鹼。」比利把螢幕轉向他們。
「其他呢?」
「還有大約十起,驗出的毒物都是番木鱉鹼,這實在不太尋常。」
「警方甚至調查局沒注意這個共通處的確不太尋常。」吉米搖晃著鵜鶘腦袋。
「調查局這幾年花太多心力在恐怖份子身上啊。」比利聳肩說道。「至於條子就別寄予他們太多期望了。」
「如果茶渣的化驗結果和這些案子的毒物相同,我們或許就能證明照相館老闆娘的證詞可能為真,也就是老闆夫妻負責抓人和下毒。」吉米瞄了仍在昏睡的吉雅娜一眼。
「但老闆夫妻只是負責抓人的,他們的頂頭上司呢?」翁肥終於恢復些許精神。「那個維斯康堤該怎麼辦?」他的疑問隨即被電話鈴聲終止。
潘蜜拉火速抓起對講機話筒又馬上放下。「化驗出來了,茶渣裡有新鮮番木鱉樹種子。」
「看來老闆娘一開始就想對我們不利。」吉米發出幾聲乾笑。「或許那位維斯康堤也想把我們抓來好好凌虐一頓。」
「維斯康堤?」比利狐疑地開口。
「不是大導演維斯康堤,是雇用陷入財務危機的照相館老闆夫婦抓人去虐殺還拍照留念的變態維斯康堤。」
「聽起來跟殺人電影還真像,以前我在調查局聽過類似的案子,有個戀童癖在網路上兜售凌虐小女孩的影片還宣稱是自己拍的,但因為罪證不足沒吃上牢飯,他那時自稱是……噢,天啊……」比利僅存的人類眼珠瞪得老大。
「怎麼了?」
「那個死戀童癖自稱維斯康堤。」
翁肥和吉米看了彼此一眼。
「幾年前的案子?」吉米吐出煙圈。
「約莫十年前。」比利扳起手指計算著。
「你知道他的本名嗎?」
「忘了,因為維斯康堤這名字太搶戲,我只記得維斯康堤似乎當過醫生,照片上的鬍子梳得超有型。」
吉米瞇起眼睛。
「這形容似乎有點眼熟。」翁肥惱怒地搓揉太陽穴。「聽起來真像肉爆彈的老闆萊恩‧寇特尼。」
「你們該不會懷疑那間色情片公司的老闆是罪魁禍首?」潘蜜拉看著他們。「但有毒茶渣呢?」
「也許是照相館老闆夫婦自己弄來的。」翁肥發現吉雅娜好像醒了,不過倒楣的色情片女星一睜眼看到比利又被嚇暈倒回沙發。
「據我所知,番木鱉樹並沒那麼常見,唐人街可能有中藥店販售乾貨,但新鮮種子……」她焦慮地敲著桌面,眉毛幾乎皺成一條線。「我問問崁蒂,她對植物挺熟。」
崁蒂接到電話時先是愣了一下,幾秒後不信任地開口。
「妳要知道這幹嘛?想毒死人嗎?」電話機飄出她充滿質疑的聲線。
「王吉米偵探剛好在辦一個案子,想知道S市內有沒有可能找到番木鱉樹或它的新鮮種子。」潘蜜拉向她解釋。
「除了植物園之外很罕見,我大學時聽過有地方種了幾棵,但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
「說吧。」
「肉爆彈影視公司老闆的豪宅樓頂,據說那位大老闆喜歡收集有毒植物。」
翁肥看了吉米一眼,似乎對這些巧合感到恐懼。
「或許寇特尼先生還有什麼沒說出來。」吉米聽起來不太高興,這跟平常他找到關鍵線索時的反應大不相同。「翹鬍子警官會很樂意知道新消息。」
不管維斯康堤是何方神聖,這傢伙的行為已經逾越了他的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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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恩‧寇特尼站在鏡子前卸下衣物,梳理有型的八字鬍在汗衫褪去時被布料勾起而變形,但他毫未留意歪掉的鬍子,只顧著將右手伸進床上的一團黑色發亮物體中翻攪。
那是套乳膠緊身衣。
他把一絲不掛的身軀塞進去,享受汗水與塑料近乎融為一體的快感,接著是同樣漆黑的面具將平日道貌岸然的面容掩蓋。
他在那片濕熱緻密中找到真正的自己。
沒有搔首弄姿、沒有擠眉弄眼、沒有為了配合市場而氾濫的特寫鏡頭、沒有傷害聽力的假高潮、沒有心不在焉又缺乏即興能力的難搞爛貨。
只有真正的人性。鞭辟入裡直達骨髓的人性。
真正的慾望。
真正的藝術。
他踏出臥房前看了窗外屋頂花園的大樹一眼,突然想為不幸的照相館老闆默哀幾秒,雖然他到現在還是搞不懂那老色鬼為何要發神經跳進潤滑液桶子,這害他錯失逮住吉雅娜‧格雷的好時機。那發浪婊子要是被抓到鐵定會讓她尖叫到死,反正她很愛演出時搞得像殺豬一樣,天知道是哪些沒品味的傢伙才會喜歡。
「貴賓都到齊了嗎?」他轉頭看新保鑣一眼,雖然是新聘的傢伙卻七老八十,制服穿身上根本像麵粉袋,要不是有人擔保他還不想付錢呢。
「除了銀棕梠的小開都到了。」新保鑣恭敬地回應。
「那痞子很不合作,最好處理掉。」他走進電梯。
電梯門在萊恩‧寇特尼位於海濱豪宅的地下室敞開,貴賓們已換裝完畢,遲到的銀棕梠影業小開在幾分鐘後也被領進地下室更衣。這次拍攝有不少貴賓參與,寇特尼愉悅地幻想著新作品能創造多少史無前例的畫面。「讓今晚的主角亮相吧。」他對新保鑣吩咐道,新保鑣從角落小房間推出一張被紅布罩住的輪椅,當紅布揭開時,眾人讚嘆聲頓時充滿地下室。
「這不是才剛宣布要引退的蓓姬‧帕特森嗎?」一名貴賓眼尖地認出卸妝後的色情片明星,看來大老闆還不想太快放員工離開。
「看起來真美味。」銀棕梠影業小開伸出舌頭說道。
「別太心急,我們有劇本。」寇特尼一邊架攝影機一邊提醒他,但銀棕梠影業小開已經迫不及待地掏出手術刀對神智不清的蓓姬‧帕特森揮舞,原本站一旁納涼的新保鑣彷彿能讀心般悄悄靠近缺乏耐性的年輕人。
啪嚓一聲後,銀棕梠影業小開歪斜的腦袋立刻和地板進行親密接觸,貴賓們無不發出訕笑,他們似乎不滿這小子很久了。
「我去看門。」新保鑣擦著手走出地下室。
「別當沒禮貌的豬玀,朋友們。」寇特尼打開攝影機,面具下的雙眼閃爍著狂喜。「女士優先。」他在幾位同樣被乳膠緊身衣包裹的中年婦女圍住蓓姬‧帕特森時發出興奮喘息,手指逐漸往胯下移動。
豪宅外頭已被幾台警車佔據,翹鬍子警官帶領下屬們朝建築物逼近,吉米與翁肥緊跟在旁。
「但願你的推論沒錯不然我就完了。」翹鬍子不情願地對吉米低語。
「你原本就對萊恩‧寇特尼的麻煩前科略知一二,我們找到的線索只是把真相拼得更完整,這下連你也開始懷疑了吧?」吉米很想跟他提起比利,但還是先忍了下來,翹鬍子現在絕不會想知道怪物未知X還活著。
「希望如此,我也是接到又有色情片演員失蹤的消息才開始懷疑,但我還是不想在寇特尼家找到什麼髒東西,胃會吃不消……」翹鬍子察覺有兩道陰影從角落晃過。「那是什麼?」
「該不會是……」吉米狐疑地皺眉。
然而,一枚穿過翹鬍子警官身軀的子彈卻在此時打斷他的思緒。
你能阻止毀滅來臨嗎?
尼可洛的笑聲在他腦海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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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發現豪宅後門敞開時感到一絲不安。
「有人朝條子開槍!」帖木兒瞥見門內的長廊有人影竄動。
「大導演顯然是太過招搖驚動警方了,但我可沒興趣夾在兩幫人馬中間。」理查對人影扣下扳機,但人影卻沒在槍響時倒下。
「我早該料到你們有機會出現,S市畢竟是你們的老地盤。」熟悉音色撞擊他們的鼓膜。
「……老皮特?」帖木兒不敢置信地開口。
老皮特站在長廊盡頭對他們微笑。
「嗨,老友們。」
「這不可能……」帖木兒捏緊手槍。「你不是快要……」
「快要病死了?我也有想過。」老皮特從傷口捏出子彈扔到一旁,綠色體液染上手指。
「你為何還能……」
「你把理查接走後,有個科學家造訪我的小泥屋和我談了藥物實驗的事情,一種叫深水的藥物。」老皮特愉快地笑著。
「尼可洛……」理查馬上想起那個滿臉得意的老頭。
「該死!那混蛋讓你服用深水嗎?!」帖木兒高聲咒罵。
「我猶豫好一陣子,等嗎啡都無法止住疼痛才讓老婆子替我注射深水,當我回神時發現小泥屋裡到處都是血,老婆子四分五裂死在客廳。我想我失手殺了她。我變成了怪物。」狡黠笑容仍未從老皮特臉上消失。「但既然恢復健康而且變得更強健,我就返回文明世界找工作了。」
「你這個……」帖木兒在老皮特撲來時扣下扳機,仍被一掌掃到地上。
「帖木兒!」理查大吼著對老皮特開槍,他看見老殺手的指尖已伸出利爪,鱗片逐漸覆蓋肌膚。
就像上次那群怪物一樣。
他咬緊牙關。
「我從未如此渴望血腥!」老皮特舔拭指爪上的血跡嘶聲道。「也從未如此厭惡自己的行為!」
「既然厭惡為何不停手?!」帖木兒痛苦地撐起身體想搆住槍管。
「我做不到!」老皮特蹲下身快速爬向他。
「不──」理查只能狠下心朝老皮特的腦袋開槍。
老皮特哀號著倒地,像條離水的魚不斷翻滾,綠色體液從眉心的彈孔泊泊流出。
「……謝謝你。」
老皮特斷氣前這麼說。
「帖木兒!」理查連忙跑到帖木兒身旁檢查傷勢。
「別叫了我還活著!」帖木兒抓住老搭檔的肩膀起身,呆愣地望著老皮特的屍體。「他……死了?」
「之前經驗告訴我,被深水變成怪物只能爆頭處理。」理查嘆了口氣。
「這房子裡的人別想活著出去!」帖木兒咬牙切齒地說。
當吉米與翁肥跟著警察衝進豪宅時,通往地下室的華麗雕花門早已化為兩片廢鐵,老皮特鱗片尚未褪去的屍體仍躺在地上。
「這是……怪物嗎?」一個警察哀號道。
「顯然是碰過深水。」吉米認出了屍體身份,他感到怒意不斷湧上。看來尼可洛抵達S市前已和不少人談過生意把變成怪物的倒楣鬼當牲畜賣掉。「你們待在原地。」他對其他人命令道。
「你憑什麼……」剛才哀號的警察張口反駁。
「屍體穿著寇特尼公司裡的保鑣制服,他或許雇用不只一隻這樣的怪物。既然你們信任我是能處理『這種』事的人,那就先去照料翹鬍子別讓他死了比較實際。」他伸出手擋住準備跟上的翁肥。「對講機給我就好。」
「可是吉米……」
「你也是。」他再度聽見尼可洛令人火大的笑聲在腦海響起,早已被他吞噬的瘋狂科學家彷彿就在身旁,那笑聲告訴他必須獨自面對接下來的事情。
否則他們會被真相傷害。
你的憤怒將成為真相。
尼可洛聽起來高興極了。
他走下階梯,映入眼簾的只有滿地穿乳膠緊身衣的死屍。
「怎麼又是你?!」帖木兒舉槍對準他,寇特尼瑟縮在牆角發抖。
「你們收了誰的錢要拿下寇特尼的腦袋?」吉米心不在焉地發問。
「你會出現在這就表示你知道答案。」理查也瞄準他的腦袋。「別跟我說你是來救這人渣!」
「救不救寇特尼先生不是我的工作,我只是抓猴抓到死猴子,被死猴子勾起好奇心需要滿足而已。」他按下口袋裡的鋼筆手槍,紫色煙霧瞬間籠罩地下室,但這次的煙霧卻讓兩位準備朝他射擊的職業殺手感到暈眩。
他在殺手們倒地時走向因為躲在牆角而免於吸入煙霧的寇特尼,排水孔湧出黏液將寇特尼捲起。
「我想你就是維斯康堤?」吉米抬頭看著寇特尼。
「為什麼……你這抓猴的……知道……」寇特尼對他哀號。
「你留下擦不掉的血跡,親愛的寇特尼先生,但我不想浪費唇舌解釋。」吉米打了個響指,寇特尼還來不及慘叫就消失在黏液之中。他對滿地屍體和昏厥的職業殺手搖頭,接著便掏出對講機。「出乎意料的發展,寇特尼和共犯死了,海濱豪宅被屁普入侵,我只有加了安眠藥的煙霧彈和打火機恐怕撐不了多久,你們需要叫更多人來幫忙。」他揮手把屁普趕到牆角想讓場面看起來比較自然。
所以這就是你的正義?
尼可洛仍在他腦海中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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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活著。」代替翹鬍子警官領頭的警察對吉米與翁肥說道,躺在擔架上的翹鬍子警官看起來像隻摔進仙人掌叢的鼴鼠。
「真幸運。」吉米瞄了救護車一眼,又指指滿臉狼狽的理查與帖木兒。「那兩個殺手只是來找寇特尼尋仇,但要不是他們,我們可能會慘遭怪物攻擊。」
「唉,我知道,這次就放他們一馬吧。」
理查在混亂遠離身邊時拉緊風衣,沒有跟吉米道謝就扶著老搭檔坐進黑色雪弗蘭。
「又是屁普,S市根本被屁普詛咒了。」帖木兒不滿地瞪視儀表板。
「彷彿只要有王吉米就會有屁普出現。」理查在引擎啟動時低語。
「天知道那是怎麼回事?死鳥頭根本衰神本人!」
金髮殺手瞇起眼看著遠處那對偵探合夥人。
他當時沒完全暈過去。
他看見王吉米做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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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蒂‧布萊鎖上辦公室大門時聽見走廊有腳步聲響起,但不是平常那種皮鞋在絨布地毯上磨擦的沉悶嘎吱聲。
那聽起來像雙赤裸的大腳朝她而來。
「是誰!」她倒退著直到背脊撞上牆壁。
魚腥味越來越重,赤裸大腳的主人從陰影中緩緩現身,但最醒目的卻是一叢熟悉的薑紅色捲髮在昏黃燈光下閃爍。
薑紅色捲髮下若隱若現的是隻人類眼睛。
她無法動彈,話語凝結在喉頭。
她見過那隻眼睛。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