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兩年後
整潔的房間擺滿了成雙成對的擺設,房中的主人剩下一個,卻留下了大部分不屬於他的物品,他每天小心翼翼地整理、清潔,心中和這房間一樣,總有個角落為了某個他而留著。
曾經兩人的房間,如今再也見不著另一個人的蹤跡,甚至是整個家中,都只剩他一人了。
子霆穿著白色條紋襯衫和一件牛仔褲,將桌上的父親遺物的項鍊戴了起來,然後藏在衣服裡,和過往不同的是,這次項鍊上套著一枚戒指在上頭,子霆很珍惜,將他覺得重要的事物都套在一起陪伴著他。
走出家門到了樓下,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卻總不是他最期待的那一位,這陣子以來,總是見得著他。
「早啊。」穿著仍然我行我素,一身嘻哈風卻仍帶著肅殺之氣的花武,站在子霆樓下家門前,看似等待已久。
「我不是說你不用來接我嗎,你家來到這明明就繞路。」子霆嘆道,每天都在重複和花武說一樣的事情,說久了也很累。
「以我們現在的關係來說,也算正常吧?」花武笑道。
「說得一副好像我們有什麼關係。」子霆說完便不理會花武直接走人,花武只是笑了笑,然後跟在後頭。
不過認真說,花武現在和子霆是真的有那麼點關係在就是了。
他們成了法律上的兄弟。
沒錯,如同大家所想的,子霆媽媽和華叔結婚了。
事情發生得並不突然,媽媽和華叔有好的交往這是子霆他們一直都知道的事情,在經過了上次和士良徹底分開的那件事之後過了一年半,子霆媽媽才終於和華叔定了下來,互相陪伴彼此一生,然後後來的半年,花武就成了子霆法律上的哥哥了。
是啊,距離和士良分開也過了兩年了呢......
這兩年來,子霆也變了不少,可有些事情,是一直改變不了的......
到了學校,子霆仍然選在後面的位置,但理由不再像過去一般是為了逃避人群,而只是因為習慣罷了。
子霆打開手機,打開了”第七屆華文系學會”的LINE群,然後打了些字,在群組裡發了這麼條訊息:
“今天晚上記得開會啊,七點在系辦。”
王洋首先在群組裡回:”好的!會長!”
然後底下接連傳出了回覆的訊息,表示知道了或收到了,子霆沒全部看完,只是放下手機,收了起來。
沒錯,兩年過後,升上大三的子霆,從上任系會長──振凱手中接下了系會長一職,擔任今年華文的重要領頭人物,首要之急當然是開學後的啦啦隊比賽,想起前年和去年的輝煌與優異表現,今年當然也不能遺漏任何機會。
「學長學長...!這個給你!」子霆身後的教室門外傳來幾個不知道哪個系來的學妹,拿著一堆早餐走了進來想遞給子霆,子霆轉過頭去,這才緩緩起身。
「謝謝,不過我吃飽了抱歉,你們拿去給班上還沒吃的同學分一分吧!」子霆對學妹們笑著婉拒,那看似陽光的外表更讓人著迷,不過在子霆的堅持下,學妹們只好紛紛打退,等待下一次的機會。
「還吃飽了咧,拿去吧。」學妹們一走,花武便走了過來,手中拿著剛買好的早餐放在子霆桌上,一邊無情地吐槽。
「你管我,你不也很受歡迎,何時交個女朋友來看看?」看見花武,子霆便收起方才的笑容,變成以往冷漠的個性,然後坐回位置上,前後個性截然不同的他令人懷疑。
這些年來,子霆走出了失去士良的痛苦後,個性也有所改變。不知不覺,對外人的他模仿起了士良一貫的熱情和大方,使得他大受歡迎,他也說不上為何,總覺得這樣的方式對他來說好過得多,像是種紀念吧,子霆用這樣的方式在紀念著他的遺憾。
除了班上的人和學長姐外,已經鮮少有其他人知道子霆過去的事情了,雖然有所傳聞,不過沒人明白個所以然,就連當時大一下開學後,都沒人知道士良為何離去,子霆又為何隻字不提士良,大家只是感覺得出兩人分開,卻也沒探究原因。最近更是傳出了花武和子霆在一起的消息,但兩人懶得、也不想多做澄清,若要解釋兩人成了兄弟反而更麻煩。
「你又知道我喜歡女的?」花武冷笑,過了兩年他還是一樣令人摸不著頭緒。
「我沒興趣知道。話說我媽都還好吧?」子霆開始吃起了早餐,順道問起媽媽的近況。
「很好,他們倆好到讓我看了都火大。」花武看似無奈至極地說道,一想到每天回家都看到自己爸爸和子霆媽媽在秀恩愛,花武回家的意願就又更降低了。
不過老實說,這樣的畫面是子霆和花武兩人都樂見的就是了。
「那就好。」子霆淡淡地答,沒有要理會花武的感受。想著當初媽媽嫁給華叔後,子霆和媽媽都受華叔邀請一同到華叔家住,成為真正的一家人,只是子霆拒絕了,一來他不想和花武同在一個屋簷下;二來看著自己媽媽和別人恩愛也有點尷尬;更重要的是,他不想離開這個他曾留下許多美好回憶的地方。
於是乎,在媽媽再三地確認下,子霆決定讓媽媽一人去華叔家住就好。
「好個鬼。」花武自討沒趣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花武離開後,子霆自己想了一下剛剛的畫面,也曾有人從門後送過早餐給自己,他也只吃那人給的早餐,只是那人已經不在了,而如今會接受花武的早餐只是因為那是媽媽交代的而已。
子霆坐在位置上發呆,一下就是一個上午過去了。
中午時分,子霆避開了纏著他的人群,公事私事都擱在一旁,自己一人到了學校的早午餐店,點了他自己都不一定吃得完的分量的餐點,然後獨自走向了一樓一間空著沒人使用的教室,那教室後方還是堆滿著許多桌椅和雜物,子霆在他熟悉的位置坐了下來,開始安靜地吃著他的午餐,這幾年來每天都如此。
子霆看著教室外的豔陽,想著過往。這教室是他和士良曾獨處過夜的地方,子霆還記得是因為當初要顧道具才來到這裡,那夜的寒冷和士良給的溫度、士良的告白和他溫柔的吻,還有隔天早上士良總是買得很多的早餐,這些子霆全都記得,沒有忘掉。兩年過去了,子霆還是忍不住會在這待著,過著他沒人打擾的午間時光。
李士良,這兩年我努力忘記你,努力讓自己變得忙碌,可是我始終放不下你,始終沒接受任何人的感情,因為我,一直都還愛你......
你過得還好嗎?我真的......好想你。
「既然這麼想他,就去找他啊。」門外突然出現了不速之客,子霆訝異,一看發現是花武,這人怎麼總是沒完沒了的。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子霆避開了花武的話題,一臉滿不在乎地反問。
「不要把我當一般人看,也別想轉移話題。說吧,你還愛著李士良對吧?」花武自然是目前為止最明白子霆心情的人。士良離開後,子霆的一切改變看在他眼中再淺顯易懂不過,只是身為一個旁人,花武不願再介入,可日子久了,還真是看不下去。
「不要跟我提到他的名字。」子霆突然嚴肅起來,怒視著花武。
「不提是因為你還愛他,而不是你還恨他,我說得沒錯吧?說真的,當初我就說好了,要是李士良對你不好,我會好好找他算帳的,雖然後來我跟你們坦承我一切的行為,但不代表我不會真的做,你也知道我的個性,我願意的話,到台北找他家的住處做些什麼是很簡單的。」花武不理會子霆的情緒,反而表現得比子霆還兇狠,雖然兩人之間也算坦承布公,但正因如此,子霆更是知道花武絕對是個敢說敢做的人。
「花武,你最好不要亂來!當初是我要他離開的,不關他的事!」花武的這招激將法沒想到還真起了點作用。
唉,看著眼前這樣把自己往死路逼的子霆,花武真心為他感到可憐。
「看吧,你明明就還在乎。」花武說完,嘆了口氣。
「我沒有...!如果你來這裡只是為了跟我吵這些,那你在這要待多久隨便你,我要走了!」被看穿的子霆惱羞地簡單將桌上的食物收拾收拾,起身作勢走人。
「等等,不提就算了,我來是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說,不然我才懶得打擾你。」花武又說,這才留住了快要離去的子霆。
「......有什麼事快說。」子霆雙眼看向教室外,冷漠地站在花武旁答道。
「今天輪到我們大三生要去實習了,主任要大家下午到華語文中心去看一下排出來的實習名單,有海外的也有國內的。基本上海外要另外申請,不然暫時都是以目前安排好的國內的其他學校去做華語老師實習。有空的話去看一下吧,趁其他同學還不知道可以先選你要的,明天再由你這個系會長跟班上同學宣布,沒問題的話我要走了,你留在這慢慢吃你的午餐吧。」花武有氣無力地說道,全都說完後才像是解決了一樣麻煩事般懶懶地看了子霆一眼,然後離去。
花武走後,子霆才又走回原本的座位上坐下慢慢吃起午餐。
實習啊,雖然去年就有心理準備了,不過時間也過真快,一眨眼就輪到自己了。
華文系的其中一項畢業標準,就是畢業前需要到華語師資單位實習當華語助教滿三十六小時,或是擔任行政助理滿七十二小時,這些單位分別在海外國內各處都有,基本上就是寫出教案,設計教學活動,讓學生活動中學習,算是個不會太難卻也不簡單的一份體驗。
對於子霆來說,以往顧慮到媽媽,國內其他地方他都嫌遠了更別說海外,如今媽媽有了歸屬,他還滿自由的,海外是沒有考慮過,但國內的話似乎可以找找。
就從先前振凱的介紹聽起來,淡江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算是近的一個實習地,時間早,為期又短,時數也夠,滿符合子霆的需要。
好,那等等就去看看吧。子霆想著,一邊加快了進食的速度準備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