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的信念，一位天文學家在將死之際，透過大量的研究下發明出某種強力的製幻劑，成品的顏色是冰藍夾帶光輝的粉末，只需要一點點就能讓大腦殘存的能量，短暫地連接到宇宙後，讓人在生活中保持一種永恆、安寧的快樂。
如果再多一點點，精神世界就能永遠連接，即便死後意識也能前往浩瀚的星辰。
最終那位天文學家也得償所願，能夠在死後再次擁抱著自己所深愛的繁星。
而他在臨死前將製作方法和原料，無條件地分享給了世人，為了確保可以在第一時間，可以讓很多人知道，也不讓各國政府對大眾封閉資訊，還成立地下組織讓資訊能一直流傳下去。
有人曾批評，那只不過是讓大腦產生逼近真實的幻覺而已，但據說曾使用過的人，就算以前完全不懂天文，也能靠幻覺詳細描述出，現實存在的星星位置、星雲的形狀、星系的移動軌跡。
然而那製幻劑有個問題，由於效果太過強烈，只要超出一定的量就會使人立刻死亡，身體會化成黑藍色的發光物質後消散，不過死亡的人不會感受到任何痛苦，因為過量使用而死去的人，都是掛著笑容離開這世界──
這也讓想自殺的人，有了前所未有的死亡方式，甚至出現了好幾戶空蕩蕩的住家，直到收稅員找警察來家裡破門，才發現屋子只剩下星塵般的灰燼。
因為這藥物的降臨，死去了不少人口，甚至逐漸產生國家危機的問題，於是各國政府下令禁止，無論是資訊流通、製作、販賣，一律從重量刑，但始終沒有讓情況有所改善。
※※※
深夜時分，約翰掛著疲憊的神情，拖沓著沉重的步伐，回到自己租的小公寓套房後，連衣服也沒有換，就直接癱倒在床上，感到今天是有史以來最狗屎的日子──
他丟了工作，因為上司將錯誤的訂單、失去重要客戶的事情，通通怪罪到他身上。
他思索著，或許是因為前陣子幫大家爭取加班費，搞到老闆不爽和上司一起弄他，但連續上了二十幾天，每天十幾個小時卻沒有任何加班費，要求多一點薪水錯了嗎？
前陣子他們還砍掉全勤獎的獎金，說員工上班不遲到、不請假是應該的，反而是之後請假那些都要扣薪水呢！和他們抗議卻只會得到這種答案，這是政府核准的工時工資。媽的！
公司賺錢時老闆說是自己的功勞，只給員工多一點點薪水，還會想辦法再開新名目扣薪；賠錢時，又怪罪員工不上進、不積極，所以才沒辦法加薪。
狗娘養的，有錢人的裙帶關係，才是致富的關鍵吧？有錢滾錢、滾權勢、滾手段，或許貧富差距造就出一個新版本的奴隸制度？
不過上司也不是什麼有錢的那群，加薪也沒多少，最近小孩又出生了，或許他也有苦衷吧？畢竟自己剛入職時，他也是很照顧晚輩的人，也是因為這樣，學會了很多東西。
約翰盯著天花板，讓腦袋胡思亂想一陣子後，還是回到最現實的問題，現在工作那麼難找，自己該怎麼辦？他打開手機瞄了一眼，卻發現房東傳來了訊息，下個月要多收什麼修繕費。
媽的，現在連下個月房租都繳不出來了，唯一該修的是這世界吧？
在心底碎念後，他鼓起勇氣和房東說自己要再找份工作，可不可以延期，就在訊息剛發送沒多久後，只收到冰冷的兩個字，不行，接著又看見新的訊息，沒錢就趕快搬走，還有人排隊要租他的房子。
約翰深深嘆口氣後，看了一下今天的日期，剩不到一個星期就要繳房租了，現在根本來不及，焦慮一陣後，想起住在郊區的姨媽，自從小時候媽咪過世後，就一直對自己非常照顧。
不過，雖然她一定願意幫助自己應急，但這有意義嗎？
反正沒有工作了，搬回去和她一起住，或許還比較好一點呢！而且這陣子工作太忙，都沒辦法和她好好聊天，更棒的是和她待在一起總是有很多快樂。
約翰硬著頭皮，撥打起電話，說明完情況後，決定明天就收拾行李，晚上到姨媽家去。
事情處理得差不多後，一陣空虛感讓約翰感到有些涼意，將自己緊緊地捲入被窩中，思索著人生是不是要完蛋了？安全感一點一滴地喪失，他忍不住想起媽咪還在身旁的日子。
儘管兒時的記憶已經模糊，但他依然能想起媽咪手工小點心的甜味、舊衣服改的新衣模樣、睡前那悅耳的安眠曲，還有在遊樂場時一起用沙子堆疊的幽浮，所有記憶都是那麼片段又熟悉不已。
直到媽咪生了一場好重好重的病，那時不管姨媽怎麼勸，她都只願意靜靜地躺在家裡，一到晚上又專注地仰望著星空，說自己這樣很快就會好了，即便到後來她的雙腳已經癱瘓了，依然不肯看醫生。
約翰接著想起某天晚上，他只是起床尿尿，卻隱約聽見媽咪和姨媽說著話，兩人都哭得好傷心好傷心，所以他走到媽咪房門前，打開門縫偷看，片刻後媽咪卻不再哭泣，開始閃耀著藍色的光輝，逐漸化成灰燼──
那是媽咪生病那麼久以來，第一次笑得這麼歡樂。
之後姨媽發現在門前嚎啕大哭的自己，安慰地說媽咪被最喜歡的外星人接走了，並告誡這件事情不能和任何人說，說出來會被抓去監獄再也出不來，然而姨媽不知道的是──
媽咪被接走的前一晚，偷偷塞了一封信給自己。
直到現在，約翰依然記得信上的每一個字，每當回想都能感受到媽咪的愛，除了一句他始終不明白「媽咪希望你能有選擇的權利。」
從記憶的漩渦中抽身後，約翰擦了擦眼眶，從床上坐起身來，拿出口袋裡的菸，大口大口地吸著，心想著明天一定要給姨媽大大的擁抱。
※※※
隔天晚上，約翰手拿一大盒披薩，拖著簡便的行李，站在一間隱藏在樹林的老舊房子前，朝著那斑駁卻厚重的大門前行，心想著姨媽這個時間點應該還在工作中，正好可以補充點養分。
他站在門口前，看了看蜘蛛爬過的門鈴，將手上的披薩放到一旁的搖椅上，按出幾下叮咚聲後，先是立刻聽見屋內傳出匡啷的碰撞聲，接著有東西重重摔在地板的悶聲夾帶髒話聲，隨之安靜幾秒後，小跑步的聲音一路貼近了門前。
「我不在家。」一個成熟嫵媚的嗓音從門鈴處響起。
「姨媽，我是約翰，帶著妳最喜歡的培根臘腸口味、三倍起司的披薩。」約翰只是朝著門鈴的方向，大聲地開口回應，沒有任何將嘴貼近門鈴，好方便收音的打算。
「我不在家。」
約翰無奈地聳聳肩，咬了下嘴唇後，雙頰微微泛紅，勉強地擠出一點聲音，「妳不在家，住在我心裡……」
「聽不清楚～你快成功打開人家的門了呢～」那聲音變得更加嫵媚嬌柔，尾音甚至有些挑逗。
約翰臉頰紅透，只是將整張臉貼近門鈴，邊祈禱著蜘蛛不要跳進嘴裡，邊大聲地喊著，「妳不在家，住在我心裡！」
咖啦──門打開了。
約翰率先聞到一股令人微醺的花草香後，將視線轉向打開門的那個長髮女人，穿著一身黑蕾絲的睡長裙、身材保持得很好，儘管有些歲數但臉龐依舊動人，稱呼為姨媽的女人。
「約翰！好久不見！」姨媽率先打開雙臂將約翰緊緊擁入懷中，一邊搓著他的背，「我還在想你什麼時候要來看看我呢！」
約翰也將手放到姨媽柔軟的背上，輕輕地拍了幾下，「對不起，前陣子工作太忙，都沒有好好陪妳聊天。」
兩人相擁片刻後，姨媽將視線轉向搖椅上的披薩，「這是要給我吃的對吧？剛好我這邊有進一些新貨，我們來開心一下吧！」
「警察最近抓得應該很嚴吧？」
「所以不管是誰，要進來之前都要念通關密語呀～唉呦～不要提起那些藍幽靈嘛！多破壞氣氛啊！」
姨媽咕噥幾句後，打開披薩盒，拿了一塊開始吃了起來，邊獨自走進屋內，「小約翰，行李要自己搬呦！那麼重我拿不動，一樣老地方。弄好快點下樓找我呦！還有～記得先洗個澡。」
約翰盯著那溫暖的背影，勾起一抹笑容，小小聲地自語著，「這才是我的家。」
……
等到東西都放到二樓房間，也洗了個舒服的澡後，約翰緩緩從樓梯走下，聽見客廳已經放著迷幻的電子音樂，看見沙發前的桌子上放著披薩、水煙管、一些藥草，而姨媽已經眼神迷濛，倒在沙發上吞雲吐霧著。
「可愛的約翰，有什麼事情明天說，今晚就先快樂一下！」姨媽像是小朋友打著節奏般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後，將煙管朝向約翰舉了起來，「快點坐到我身旁嘛～不然哭哭給你看呦！」
約翰接過煙管後，毫不思索地吸了一大口，一瞬間像是喝了好幾罐咖啡般清醒無比，但下一秒眼前的景色都染上一層繽紛的色霧，聆聽著奇異的音樂，身體像是包在泡泡中開始失去重力，緩緩地漂浮起來，不管摸什麼都像是隔著一灘水。
「這是什麼？呵呵──」約翰傻笑了起來，轉向身旁那張美麗的側臉，不知道為什麼，姨媽的全身好像籠罩一層桃紅的光輝，還聞得到水蜜桃的甜香。
姨媽也癡笑著，又吸了一大口後，遲緩地張開那張紅唇，「剛、剛不是、有和你說嗎？真、健忘！」
「對欸！我真健忘！」約翰拍了拍自己的後腦杓，思索著是獨角獸、五十一區、月下裸奔，還是有鼻子的佛地魔。
「哈哈──是奇異博士啦！」姨媽像是貓咪握拳那樣，也用自己的拳頭輕輕地敲了下約翰的腦袋，「你記憶很差欸！是不是吸太大口了？」
約翰尷尬地搔了搔臉頰，吸了一口煙管。
「對了，親愛的約翰，我們可能要小聲點，你表姊在樓上睡覺，哄她很久很久才睡著的。」說完後，姨媽伸起食指放在了紅唇上。
約翰往樓梯口瞄了一眼後，點了點頭──
下一秒，他聽見姨媽對著電視激動地大叫著，「狗娘養的！快揍死那個婊子啊啊啊！是她在說謊啊！她想要吃妳男人的熱狗啊啊啊！」
「姨媽，妳哪有開電視啊？」約翰困惑地偏了偏頭，拿起遙控器，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盯著電視旁的盆栽，蹣跚地走到那，「我幫妳開電視啦！」
說完後，他將雙眼貼在綠油油的葉子前，瞪大眼睛傻笑著，用食指拼命戳著遙控器上的電源按鈕，「姨媽，電視是不是壞掉了？」
「約翰？」
「怎麼了？為什麼螢幕變成綠色了……」
「你為什麼要蹲在微波爐前面？」
「哈哈，我看錯了！」約翰甩了甩暈呼呼的腦袋後，尷尬地拍了拍後腦，走回沙發前的桌子，把幾片披薩拿了起來，「那我把披薩熱一熱！」
接著他走回盆栽前，抓著一把葉子做出打開的動作，將披薩通通塞進盆栽，又對空氣戳了幾下後，才癱軟地坐回沙發上。
「好久沒有這麼快樂了喔！謝謝妳，姨媽。」約翰望著同樣癱坐在沙發上的姨媽，注意到她絲毫沒有回應，「姨媽？姨媽？也睡太快了……」
他又站起身來，步伐輕飄地走向姨媽身旁，盯著那張傻笑卻已昏睡的臉龐後，抓著她睡裙兩邊的裙襬，掀了起來，往她的頭上套去，「睡覺沒蓋棉被會感冒的。」
隨後自己窩在她身旁跟著踏入夢境。
※※※
一個月過去，約翰持續著白天出門找工作，晚上和姨媽打電動、看電影、偶而嗨一下的生活，但始終連任何面試都沒收到過，而姨媽研究一些用於派對的新藥後，到別人的工廠幫忙製作，收取一些佣金維持生活。
此時快要中午，剛睡醒的約翰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用筆電檢查郵件信箱、尋人網站，依然沒有收到想要的訊息，最多的是清潔工徵人，但心想著或許先應徵起來，有得做就好了？儘管薪水不多卻也是一份收入，至少不能都靠姨媽。
想著想著，他注意到睡醒的姨媽，伸著懶腰緩緩走下樓後，打聲招呼便走進廚房去。
「約翰，你要吃幾個蛋？」從廚房中傳來姨媽慵懶的聲音。
「兩個荷包蛋就好，要加黑胡椒。」
片刻後，姨媽端了三個盤子，上面都放著培根和蛋，先是將約翰的份端給他之後，再將另外一份放在桌上，最後端著自己的份坐在他身旁，也盯著筆電的螢幕。
「還是不順利嗎？」姨媽說完後咬了一口培根。
約翰只是用叉子剝開荷包蛋後，沉默地點了點頭，然後把筆電關了起來。
看著約翰的反應，姨媽立刻勾起一抹笑容，搭上了他的肩膀，「唉呦～這種事情急不來嘛！你不要擔心啦！姨媽我啊～還可以多照顧你一陣子。」
「謝謝姨媽。」約翰確實感到有些壓力，深知其實姨媽的生活也不是那麼好維持，甚至可以說每天都提心吊膽的，如果能快點找到一份工作，至少能讓兩個人壓力都小一點。
兩人安靜地吃完早餐後，姨媽拿起桌上那一份沒動過的早餐，緩緩站起身來，往樓梯的方向走了幾步──
約翰立刻跟上去後，接過她手上那份早餐，「姨媽，讓我端給表姊吧，好久沒看看她了。」
「好啊好啊，難得你想看看她了！」姨媽開心地拍手，看著他上樓後，轉而走向地下室的方向。
而上樓的約翰，走向二樓最深處的房間，直接打開房門後，觀察了一下房間的擺設，裡面依舊和以前一樣，四周仍是粉紅的牆面，有著一張老舊的公主床、化妝台，地上散落著許多玩偶
「表姊吃早餐囉！」
約翰往床的方向走去，望著擺在床頭櫃上的盤子，昨晚的烤雞依舊沒被動過，隨後他將昨天的盤子放到地板，替換了今天的早餐，又將手往床上的人伸去，撫摸著那僵硬的臉龐──
那是蓋著棉被，年約五六歲的小女孩標本，臉龐依舊可愛動人，儘管那雙眼睛已經闔上，卻看得出和姨媽很像。
約翰從未瞭解過這個表姊，只知道媽咪死後搬來和姨媽一起住時，她就已經是這個樣子了，偶而還能聽見姨媽和她說話，甚至唸床邊故事給她聽，即便這麼多年過去，姨媽依舊相信她還在，久而久之自己也習慣了。
「表姊，祝我找工作順利吧！我會買幾個玩偶再來看妳的。」約翰勾起一抹爽朗的笑容後，拿起地上的舊盤子，離開了房間。
約翰下樓後走向廚房，再泡了兩杯咖啡後小心地拿著，往地下室的方向前行，當開門的瞬間，濃重奇怪的味道夾帶冷氣撲鼻而來，讓他適應片刻後才走下去──
他看見帶著口罩和護目鏡的姨媽，正在實驗台邊用試管調配東西，而周圍的牆壁，擺放許多擺滿罐子和化學用品的架子。
望了一下聚精會神的姨媽，沒有靠向實驗台，只是將一杯咖啡放上離最遠的小桌子上後，自己坐在一旁喝起咖啡。
過了片刻後，姨媽才往自己走過來，脫下口罩也開始啜飲起咖啡，「有幫我放糖嗎？」
「當然有！」
「她有把東西吃光光嗎？昨天有挑她最喜歡吃的雞翅，應該會把肉吃得乾乾淨淨的！」姨媽眨了眨閃亮的雙眼，臉上掛起一個大大的笑容。
約翰微笑地點了點頭，「吃得可乾淨呢！而且她好乖，不會吃得亂七八糟的。」
「真不愧是我的寶貝女兒。」姨媽的語氣中帶著些許自豪，接著又啜飲了一口咖啡。
約翰開始好奇地環視著地下室，即便以前住過一段時間，也很少有機會下來，每次下來時，仍會感到這邊有很多不可思議的東西，隨後他注意到樓梯下方的空間還有一扇小門。
「姨媽，那裡面放什麼啊？」約翰將視線投向那扇小門後，用手指頭指了一下。
「裡面放電腦啊！你知道暗網嗎？做我們這一行，很需要蒐集一些資訊的。」姨媽喝了一大口咖啡後，將杯子放回小桌上，準備帶上口罩，「你要是會用的話，可以讓你用用看啊，或許對你找工作也有幫助。」
約翰點了點頭，看著她走回實驗台後，走進了那扇小門，發現狹小的空間內有著一台電腦，大大的螢幕上滿是黑色的頁面，隨即他坐了下來開始在網頁裡面亂晃。
在他看過一輪血腥照片、賣淫資訊、槍砲價碼，甚至是暗殺生意後，開始點起毒品的頁面，看著看著發現一則分享相關知識的文章，而奇妙的是點進貼文，竟然率先看到美麗的星空圖，頁面標題上卻寫著都市傳說──
星塵致幻劑。
約翰看著相關資料，雙眼也跟著越睜越大，儘管裡面說的訊息堪比神話故事，但他不自覺地回想起，媽咪離開的那一夜也有類似的情形，服用過量會變成灰燼、身體會散發著藍光、感到永恆的喜樂。
這麼多年以來，他早已知道媽咪並不是被外星人接走，卻始終不明白她是怎麼死去的，所以決心選擇相信謊言，也不曾和任何人說過。
然而，這篇文的資訊開始讓他喘不過氣，腦袋嗡嗡作響著，忍不住思考著原來媽咪是真的回到宇宙了嗎？
他忍著訝異，將文章仔細地看完後，發現還有一個讓他腦袋完全空白的資訊。
要是想要確定是真是假，今晚就可以行動了，要是這篇內容是真的，或許就能知道媽咪死前最後一刻，到底看見了什麼。
當約翰走出小房間後，望著絲毫沒注意到他出來的姨媽，只是試探性地脫口而出，「姨媽，你知道星塵嗎？」
姨媽的身體忽然大抖了一下後，輕拍了心窩幾下，直接將口罩拉下，「你聽好，在外人面前絕對不能提到這個詞！絕對不能！那會惹非常多麻煩上身的！你是在哪看到的？」
「在暗網上啊，我不會沒事說這個好嗎？」看見如此的反應，約翰已經肯定她知道些什麼，決定壓著好奇，今晚自己先確認過後才問媽咪的事情，「況且，那只是暗網上的都市傳說而已，我才不相信有這種東西呢。」
姨媽瞇起眼睛，將脖子往前伸了伸，「我還以為你會想知道什麼，如果是的話，我都會坦白說的。你自己也有判斷能力，隱瞞不會是保護你的方式。」
「放輕鬆點啦！」約翰給她大大的笑臉後，攤開雙臂向她走去，而姨媽也同樣靠了過來，兩人給了彼此一個溫暖的擁抱。
……
到了深夜時，約翰到了寂靜無人的墓園之中，站在熟悉的墓碑前，將雙手靠在直立的鐵鏟上，沉默地低頭片刻後，深吸了口氣，「媽咪請原諒我，我想知道妳去哪裡了，很想念妳。」
隨後他開始挖起墓土，但每鏟一下就越感到迷茫，就算知道答案又如何？直覺告訴他這將會使生活有巨大的改變，這讓他感到不安。
那種東西真實存在的話，誰還會願意待在這痛苦的世界？
咚──
約翰終於挖到堅硬的棺木，等到上頭的土完全挖開，棺材完全露出來後，只是將鐵鏟的尖端處抵著棺蓋的隙縫，停在準備撬開的動作，他感到心臟跳得好快，不安使雙手發軟著，就連呼吸也變得急促──
然而想知道媽咪去哪的疑問，卻又變得更強烈。
他深吸一口氣後，將略微腐爛的棺蓋撬開，濃厚的腐土味立刻竄進了鼻腔，發現裡頭有著媽咪生前的衣服、喜歡的音樂CD、最愛的外星人娃娃，還有一個印有幽浮圖案的鐵盒──
童年記憶是真的，媽咪變成了灰燼，所以沒有留下身體。
他盯著那鐵盒，雙手顫抖地將它拿了出來，卻沒有立刻打開，只是將棺蓋重新蓋好，小心翼翼地把所有土填回墓坑中，直到再度鋪平後，髒兮兮地坐回墓碑前，望著手上的鐵盒。
他點起一根菸，讓思緒完全放空，仰望著乾淨的夜空，想著兒時所有的回憶、想著稍早前看到的資訊，只要一個打開鐵蓋的動作，就能確認所有想知道的事情，自己的生活和認知也將徹底改變，更可以再度靠近媽咪身邊。
當他將菸頭熄掉，用力地深呼吸後，將鐵蓋緩緩地掀開，藍色的光芒立刻流瀉而出，裡面有著一團黑藍色的物質，散發著冰藍色的光芒，光盯著看就能感到一種美麗的吸引力。
然而到這裡，約翰徹底確認了那篇文章所提到的一切，還有那個讓他腦袋空白的資訊──
服用過量死去的人所化成的灰燼，除了顏色不太一樣外，和星塵致幻劑是一模一樣的東西。
約翰所拿著的灰燼正是媽咪，他掙扎著該不該服用一點，但那就好像是在吸媽咪的骨灰，這讓他感到有些無所適從，還是一點點就好，一點點就好，或許效果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強大。
他還是想確認媽咪死前的感受，想知道她是不是毫無痛苦地離開了。
下定決心後，約翰讓小拇指的指尖沾上一層薄薄的量，輕輕吸上了一口──
一瞬間，全身感到像是泡澡般溫熱，視野中一切迸發出耀眼的藍光，包含墓園、森林、滿是枯葉的小徑、甚至頭頂上的那片夜空，接著通通化成繽紛多彩的流光，將自己包覆起來，像是乘坐超高速的火箭，身體正以光速脫離地心引力。
衝破大氣層後瘋狂地加速著，脫離了太陽系的邊界，經過銀河中無數恆星和行星，整個人離開了銀河系，立刻映入眼簾的是更多鮮豔無比的繁星、壯闊並旋轉的星系、孕育著恆星的寬廣星雲，甚至還有扭曲光線的巨大黑洞。
像是沒有盡頭般，不管飛向任何地方，更遠方之處都還有寬廣無垠的星辰──
宇宙是如此浩瀚，對比人類自身的渺小，不管任何煩惱、憂愁、喜悅，曾有過的繁盛文明、現代科技、長久歷史，都像是夜色下漂浮的微小塵埃。
然而最讓人感動的是，人類卻能用最微小的雙眼，凝視著無限宇宙中最偉大的景色，並感受到自己是它的一部分。
在這樣景色的之中，其它事物都變得微不足道，不再值得讓人注意，只要願意向繁星敞開心胸，就能擁抱歡樂和平靜，沉浸在脫離時間的永恆之中。
……
當效力退去後，四周變回那寧靜的墓園後，約翰的臉龐早已沾濕淚水，望著媽咪的墓碑，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但卻感到開心和滿足，原來媽咪臨死的那一刻，沒有感受到任何恐懼和病痛，永遠徜徉在美麗宇宙的懷抱中。
隨即他盯著鐵盒內的灰燼，腦海中卻立刻浮現姨媽的臉龐後，又將蓋子緊緊蓋上。
※※※
自從那一夜之後，過了整整三個月，約翰做著清潔工的工作，對他來說只要姨媽和自己都能溫飽，能夠每一晚都注視著星空，對其它事物已不再感到渴望。
儘管工時長、薪資低，他依然每天快樂地哼著歌，享受每個自己存在的片刻，深知那時看見的景色，其實離自己那麼接近，每一天的生活就是身處在星辰之中。
此刻，仰望著夜空的兩人，各自手拿著一瓶啤酒，坐在屋外的搖椅上，一邊享受著清爽夜風的吹拂，一邊體驗著酒精帶來的放鬆。
姨媽望著約翰的臉龐，不解地偏了偏頭，「小約翰，姨媽覺得這幾個月你變得好多。」
「會嗎？我只是體驗了生命的美好而已。」
「你真的喜歡現在的生活嗎？每天在百貨公司掃著廁所什麼的……」姨媽輕皺起眉心，流露出一絲擔憂的神情，「你還這麼年輕，打算就這樣過一輩子嗎？」
約翰將手搭上了她的手，勾起一抹笑容，「我有一個愛我的姨媽，下班後還能看著星空，喝著涼爽的啤酒，我還需要些什麼嗎？還是姨媽覺得薪水不夠多，我可以再兼差沒關係的。」
「姨媽只是覺得，要是你是因為不想要麻煩我，所以逼自己隨便找一份工作的話，可以不用這樣。我只希望你能做喜歡的事情，讓自己快快樂樂的。」
約翰依舊微笑著，沉默地拉著她的手，站起身走到空地上，忽然放聲歡呼著，「我的人生真是太美好了！清潔工萬歲！」
「約翰，既然你這麼喜歡星空，那我們搬到更鄉下的地方要嗎？」姨媽溫柔地撫摸著他的瀏海，平靜地注視著他，「我攢夠了錢，也不太能再做那麼提心吊膽的工作了。」
「當然好！那讓我們為此跳一支曲子吧！」
隨後約翰抱起姨媽的腰轉了幾個圈圈，兩人淋浴在夜色之下，開始歡樂地跳起華爾滋。
……
隔天早上，一大早姨媽就出門了，說是要去處理一些事情，而約翰簡單地吃過早餐後，便換上制服去上班。
即便工作非常辛苦，約翰依舊勤奮地做好本份，帶著愉悅的心情完成許多雜事，經過一整天下來，掃了很多間廁所、收拾垃圾，沒有一絲抱怨或苦臉，心想著每過一個小時，就離下班時間越近，能快點躺在搖椅上看夜空。
直到百貨公司快關閉前，他正拖著最後一條走廊，卻看見同事剛掃好的區塊，兩個小朋友正互相丟著爆米花，還踩得到處都是，而那個年長的同事阿姨，不知所措地又打掃起來。
約翰隱約感到一股怒氣在上升，卻看見那兩個一胖一瘦的小孩，偷偷在同事身後吐口水到她背上。
「嘿！你們在做什麼！」約翰大聲地喝斥著，放下手上的拖把就衝了過去，原本以為他們會因此而嚇跑，但依舊自顧自地亂丟東西。
「討人厭的大叔！」胖小孩做出鬼臉後，又丟了一顆爆米花。
約翰稍微大聲地說著，「你們知道人家才剛掃好嗎？」
「沒事的，小朋友嘛。」同事阿姨卻拉著他，稍微遠離那兩個小孩。
「老太婆都說沒關係了！」瘦小孩忽然間往胖小孩身上丟一顆爆米花，「哥哥！我又得一分了！你很遜欸！」
胖小孩立刻丟一顆爆米花回去，「我才不想輸你呢！」
兩個人就當著約翰的面，繼續玩起丟爆米花的遊戲，還故意開始大把大把地丟，甚至連盒子都拿起來丟。
「你們夠了沒？給我撿起來。」約翰扯開阿姨的手，站到他們面前，更加大聲地喝斥著。
「為什麼我們要撿？那不是你們的工作嗎？你很討厭欸！滾開啦！」胖小孩故意將身體貼近約翰，更加挑釁地吐口水在地上。
「阿姨掃那麼辛苦，你知道你們這樣會害她更晚下班嗎？」
瘦小孩也滿臉不爽地貼了上來，「我們幹嘛要知道啊？你們領薪水不就是要做事嗎？不然客人保持乾乾淨淨的，要你們幹嘛？」
「啪」的一聲，約翰感到緊繃的理智開始斷裂，憤怒地將兩個小孩用力推到地上──
就當他們摔倒在地上時，一對夫妻提著大包小包，著急地衝了過來，一開口就痛罵著約翰。
「你幹嘛打我小孩？」
火大的先生揪著約翰的領子，將他用力地向後推了一把，而兩個小孩見狀，繼續坐在地上還開始大哭起來。
「先生，真的很不好意思！是你們小孩先亂丟東西的。」
「那你就可以動手嗎？你不會跟我們說嗎？」太太蹲在地上安撫著兩個小孩，同樣火大地瞪著約翰。
「我小孩亂丟又怎樣，你們再掃起來不就好了？小朋友不懂事，你忍耐一下會怎樣啊？啊？」
儘管百貨公司快要關門了，但還是有稀疏的客人，而他們注意先生的怒吼，將視線紛紛投射過來。
太太也跟著怒吼起來，伸起食指指著約翰的鼻子痛罵，「不過是清潔工而已，說得好像你們很厲害，可以教訓我兒子一樣！媽的！只不過再掃一下地而已，做好自己的本份很難嗎？」
約翰深吸一口氣，緊緊地握著拳頭，「不好意思，請講道理好嗎？是你們的小孩先不守規矩的，而且你們也沒有看好他們。」
「什麼規矩？哪一條有說小孩不能亂丟爆米花？」先生變得更加火大，又揪著約翰的領子，將他狠狠撞向牆壁，「你先動手，還敢說我們不會教小孩啊？啊？」
同事阿姨慌忙地拉開先生，「對不起，是我們的錯。」
「叫主管出來啦！」太太大聲嚷嚷著，而那兩個小孩也跟著叫喊著。
隨後主管匆匆地趕過來，一到現場迅速地瞭解狀況後，先是低著頭和那一家人道歉，接著斥責約翰還有阿姨，「你們是服務業有自覺嗎？想要尊嚴不會去找其它工作啊？」
「夠了！不要罵人裝給我們看！我不想看見你怎麼教訓員工的，我只想知道那男的打小孩，現在要怎樣解決。」先生再度憤怒起來，又開始破口大罵。
主管先讓約翰還有阿姨退到一旁去，又向那一家人低頭道歉後，談話了許久，直到那對夫妻臉上的表情不再憤怒。
當主管再次走到約翰他們面前時，說已經給客人滿意的答覆了，約翰明天可以不用來了，還有那對夫妻不要賠償，只要他向那兩個小孩低頭道歉。
「為什麼我要道歉？反正你都開除我了，我道歉要幹嘛？我又沒錯。」約翰聳了聳肩，沒有任何表情，準備轉身離開。
「你要這麼硬是不是？要讓我不好做人嗎？」主管不爽地拉住約翰，表情變得異常嚴肅，「你不道歉，就連阿姨一起開除，還有她這個月的薪水都要扣薪。」
阿姨在一旁慌張了起來，卻偷偷轉向約翰，小小聲地說，「不要道歉，你沒有錯。」
「關阿姨什麼事？」約翰的語氣更加地不悅，不爽地瞪著主管。
「說到底，還不是她沒有拉住你，讓你動手打人，她也有錯。」
「啊，是有沒有要道歉啦？如果沒有這件事情，不會這樣就算了。」先生在遠處不屑地大喊著，冷冷地望向約翰。
主管聽見後，態度明顯軟了下來，著急地低頭向約翰請求，「算我拜託，不要把事情變複雜了！道個歉就解決了，大家都開心。」
於是，約翰當著所有人的面，向那兩個死小孩九十度鞠躬道歉，那家人才滿意地離開了。
事情結束後，約翰望著阿姨哭喪著臉，拼命地向自己道歉，只是對她說了聲沒關係，以及工作加油後，再給她一個大大的笑臉。
最後，約翰收拾自己的東西，走出了百貨公司，望著漆黑的天空。
回想起剛剛那對夫妻高高在上的臉孔，兩個死小孩對他偷做的鬼臉，這是那一夜以來，他第一次感到這世界如此醜陋，明明還有那麼浩瀚的景色可以欣賞，人卻依然要為這些事情爭執不休，互相賤踏彼此，贏得那點渺小的優越感。
他越想著就越感到悲哀，縱使能擁抱那一大片景色，只要身體依然卡在這個不自由的世界，即便一秒鐘的時間，美好的心思還有視野，就能輕鬆被這些令人厭惡的事情遮蔽，一乾二淨地被破壞掉，什麼也看不見。
……
當約翰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家後，原本想著開門後，看見姨媽的笑臉就能忘記所有不快時，卻發現她收拾好行李和表姊的標本，表情不安地坐在沙發上若有所思。
他還來不及開口，姨媽先立刻出聲，「總算等到你回來了！今晚我們就得離開了！工廠出狀況，我被藍幽靈盯上了！得趕快跑了！」
「什麼東西？」約翰著急地坐到她身旁。
「剛剛在工廠那邊時，被藍幽靈突襲，合作對象被抓走了，我趁著混亂偷偷躲進密道才順利逃回來，但是要不了多久肯定也會被抓。」姨媽立刻站起身來，緊緊握著車鑰匙，「快點拿好行李！要趕快走了。」
約翰卻思索片刻後，望著催促自己的姨媽，平靜地丟了一句，「能逃到什麼時候？」
「約翰，你在說什麼？他們隨時都有可能出現。快啊！」
「我們一起離開這世界好不好？」
約翰失落地低下頭，接著將發現媽咪骨灰的事情，這幾個月以來的心情，還有自己因為死小孩而被開除的事情，甚至連對媽咪離開的那夜，一直懷抱的所有疑問，通通說了出來。
而姨媽聽完後也沉默地坐了回去，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現在真的不是好時機說這些……但，你的媽咪的確是因為這樣離開的。那是我弄來的，因為那時她每天承受著巨大的病痛，而且也很害怕死亡，所以我讓她服用了。」
「謝謝妳。」約翰將她緊緊地擁入懷中，「我們也離開好不好？」
「你真的想這麼做嗎？」
「與其這麼痛苦地活下去，不如我們選擇最快樂的死法吧……」
姨媽將手中的車鑰匙放到桌上後，點起一根菸開始抽了起來，「她臨死前要我好好照顧你到成年，以後怎麼樣那都是你的決定了。所以現在我會尊重你的決定，也願意陪著你。」
接著她吐出一大口菸霧後，略微哀傷地望著天花板，眼眶微微泛紅著，「老實說，你是我唯一的牽掛了，要是你想要離開這世界，那我也沒理由活著了。可是約翰你真的想這麼做嗎？不想繼續感受這個世界嗎？」
「到了現在我才明白，如果離開這世界，能夠前往任何人都無法佔有的美麗星辰，那為什麼我們還要在這，當別人的奴隸痛苦地活下去？」約翰也跟著點起一根菸後，也大口大口地抽了起來──
一瞬間，他終於明白，媽咪遺書上的那句「希望你擁有選擇的權利」是什麼意思，原來媽咪當時就想帶自己一起離開了，可是最終仍是選擇自己先離開了。
想到這，他忍不住哭了出來，望著同樣也流下淚水的姨媽，內心卻感謝著媽咪當初讓他能夠選擇，因此能和這個可愛的姨媽一起生活，創造出許多美好的回憶，只是，現在已經好累好累了……
「我們一起離開吧。」
兩人依偎在彼此懷中哭泣片刻後，約翰走回自己的房間，將藏在床底下的鐵盒子拿了出來，當他再度走下樓時，看見姨媽懷抱著表姊的標本，並放著最喜歡的電子音樂。
約翰坐回她的身旁，恢復那爽朗的笑容，忍不住吐槽了起來，「這麼快樂、美好的死法要被禁止，還不是因為這世界害怕奴隸寧願選擇死亡。」
接著他打開鐵盒，望著那閃閃發光的物質，「有這麼美好的東西讓死亡不再可怕，誰還會想為了生活低聲下氣，服侍那一群只會壓榨別人、有錢有勢的人呢！」
「我說約翰呀～其實這樣超像是我們一起吸你媽的骨灰欸！超奇怪的欸！」姨媽也笑了出來，然後親吻了下標本的臉頰，「對了，你先離開吧！我立刻就會跟上，到宇宙中再相見吧。」
「不要同時一起吸嗎？比較不會害怕。」約翰偏著頭，有些許的不解。
「我想先和我的寶貝女兒告別。」姨媽的眼神流露出一絲哀傷。
約翰順著她的意，先抓了一大把發光物質，微笑地注視著她，「姨媽，謝謝有妳，我愛妳。」
「我也愛你。」姨媽將標本放到一旁後，輕輕地吻上他的臉頰。
隨後，約翰深吸了一口氣，再用力地吐出來後，直接將鼻子埋入手上的那堆物質，用盡全力深深地吸入肺部──
吸入大量致幻劑的他，感到身體像是著火般發燙了起來，清楚地看見自己的皮膚閃耀著冰藍的光輝，一種難以形容的快感和安寧祥和的感覺交融著，開始融化著自己的大腦。
四周一切開始變得透明，眼前的姨媽、客廳的沙發，甚至地面都從視野中淡去，腳下開始看得見寬廣的繁星，這次他聞到宇宙的味道，那是冰冷空氣混合著金屬外加花草的香味，一瞬間身體漂浮了起來，開始往星辰之間翱翔。
就如同第一次使用時，眼前的景色依然令人瘋狂著迷，只是這一次他再也不會回到地球上了。
過沒多久，約翰聞到一股花草的冷香，看見身旁有個熟悉的人影後，眼眶立刻竄出淚水，哭得完全不能自我，隨即讓她溫暖地牽起自己的手，帶自己飛得更高更遠，「媽咪，對不起……我還是來到了這裡，沒有按照妳的期望好好活下去……」
那個人沉默地泛著淚光，微笑地輕搖著頭，親吻了下約翰的臉頰後，兩人一起朝向浩瀚、純粹的星空中，最色彩繽紛、閃耀著永恆光輝的深處前行。
……
等到約翰完全燃燒殆盡後，姨媽獨自一人抱著標本，再次抽起了一根菸，小小聲地朝那團灰燼自語，「對不起，姨媽說謊了。但我不想讓女兒一個人孤零零的，所以不能和你去一樣的地方了……祝福你，永別了……」
她抱著那個標本，回到那滿是娃娃的房間後，窩在床上安靜地躺著，再從標本的衣服口袋中，拿出一包散發杏仁味的氰化物。
「妳的表弟約翰回到他媽咪身旁了，而媽媽終於可以到妳所在的地方了。」她親吻著那可愛的小臉後，毫不猶豫地將氰化物吞了下去，最後靜靜地闔上雙眼──
然而，當她再度睜開雙眼時，卻望見一個嬌小的背影正拉著她的手，穿梭在星際之間，隨即那背影緩緩地側過頭來，給她一個大大的笑臉，「媽媽，我們去找約翰表弟玩吧！」
她微笑地滴下淚水，隨後兩人一同前往約翰的所在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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