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居誠離開點香閣定居江南已是兩年後的事情了，他待在點香閣的四年終於還清當初積欠的債務，沈袖也很好說話的遵守約定，拿下屬於他的牌子，讓他瀟灑地離開，臨行前還塞了一個錢袋給他。
對此，沈袖只是笑笑地說：「算是多謝這幾年來你對點香閣的付出，該有的在下不會少給。」
蔡居誠對沈袖的印象可謂是非常好了，不似梁媽媽那樣會為難他，總是好脾氣的跟自己說話，處處都順著他的意思來做，這也讓蔡居誠不自覺中也聽進不少沈袖的話。
不過沈袖唯一煩人的點就是廢話太多，總是文謅謅的講些什麼，搞得蔡居誠常常差點耐不住性子給他來上一拳。
雖然離開前吃了沈袖給的軟筋散的解藥，可多年服毒下來早對蔡居誠的身子產生了影響，即便內力回來能再習武，但耍沒幾下招式就痠痛得拿不起劍來。
把劍隨手拋到一旁，蔡居誠面色不渝的坐下來，拳頭狠狠地垂在桌面上。
武功不濟，身子變得孱弱，這還哪有當初他在武當的風鮮亮麗？
咬緊牙，蔡居誠眼神幽沉，高傲的自尊彷彿被丟在地上踐踏一番。
無論處到何種境地，令他驕傲的便是他的武功，如今因為服用軟筋散的後果導致一身武藝淪落到此地步，蔡居誠怎能不恨、不怨？
「蔡大哥，你怎麼了？」突然一道少女聲音落入耳裡，蔡居誠回頭一看，只見一個清麗的女孩正擔憂地望著他。
蔡居誠緩下陰沉的臉色，語氣放柔地回道：「沒事。琴纓，今日怎麼這般早就回來了？」
琴纓把一籃蔬果放置桌面，笑嘻嘻地道：「我今日賣完花啦！一個漂亮的美人道長買的，還贈我一籃蔬果呢！蔡大哥你看看，都是新鮮的！」
誰知蔡居誠的重點卻在那美人道長身上，不由得開口詢問道：「什麼美人道長？」
琴纓坐到蔡居誠身邊，卻是不回答，只是豎起一根手指放置嘴前，神祕地說：「嘿嘿，等會兒你就知道啦！那位道長好似才剛遊至江南，尚未找到地方住，我便約他來家中住一晚啦！」
蔡居誠聞言皺起眉，不贊同地道：「妳就這麼讓個陌生人住進來？萬一遇上歹人怎麼辦？」
琴纓踢著腿，無謂地搖頭說著：「欸，蔡大哥你放心！我看人可是很準的，那個道長肯定不是壞人！你看我當初不也收留你了麼？但你是不是壞人呀？」
被噎的有些啞口無言，蔡居誠最後無奈地擺擺手，徹底被少女給說服了，「行吧，妳心裡有數就好。」
拉住蔡居誠的手，琴纓朝他眨了眨眼，「蔡大哥，今日晚飯吃什麼呀？」
舒了口氣，蔡居誠摸了摸琴纓的頭，無奈地苦笑道：「妳最愛吃的紅燒肉，開心不？」
琴纓立刻舉起雙手歡呼：「蔡大哥最棒了！蔡大哥萬歲！」
被催促著去做飯的蔡居誠繫上琴纓惡趣味的桃紅圍裙，燒火下廚去了。
原本琴纓有個爺爺，可在幾年前便去了，蔡居誠這也算扛上整個家計照料琴纓。
他是被琴纓給救回去的，那時他行到半路，軟筋散的後遺症發作，全身劇痛的倒在地上，要不是上山採花的琴纓正好路過，他可能就死在那裡了。
琴纓為此還用上僅存的錢給他請了大夫，服藥緩解後遺症帶來的疼痛，可這終究還是起不到作用。即便已吃了解藥，可蔡居誠服用軟筋散的時間太長，毒素早就深深扎在身子骨裡，完全無法徹底排出。
蔡居誠也明白這點，所以他只能熬過後遺症帶來的痛苦，這也促使他的身體變得更加孱弱。
大夫說盡量少動武好生休養才是上策，可蔡居誠哪裡願意？只是在琴纓哭著撒潑的份上，縱使心中再不忿，他也只能不去耍高招的劍術，轉而耍些基礎劍招。
要蔡居誠徹底斷絕練武，這是不可能的事情，琴纓也知道，所以在跟大夫確認過練習基礎劍術不傷身後，她也就放任著蔡居誠去了。
自那時起，琴纓便收留了蔡居誠。原先蔡居誠是打算報答後就直接走的，可看琴纓一個女孩兒孤伶伶的，也沒個誰照顧，最後還是在琴纓的哀求下留了下來，與她一同過日子。
在離開點香閣的這些年裡，蔡居誠可謂是成長了許多，開始學會省吃儉用，用做少的錢過好的生活。他也試著下廚做飯，從一個十指不沾楊水的人做到端上來的都是香噴噴好吃的食物。
除了照料琴纓的一日三餐外，他偶爾也會到街上耍幾招劍術賣藝，總歸還是能掙到幾個錢的。若是放在以往，蔡居誠肯定不會放下身段做這種丟人現眼的事情，可他在點香閣那風月之地待久了，後來甚至還當上金陵花魁，賣藝這點小事對他來說已不算什麼。
能賺到錢過生活、撐起家計，對蔡居誠來說就已經很好了，哪還會怨東怨西？
手下俐落地切著肉片，蔡居誠動作嫻熟的一步步做著。
看著專心致志做飯的蔡居誠，琴纓甜蜜地笑了。
她好喜歡蔡大哥，像個哥哥一樣陪在自己身邊照顧她。有親人在的滋味，真的令她感到眷戀。
沉浸在幸福中的琴纓沒有注意到潛藏在身後的危險，一把淬毒的匕首就要刺入她的背心——
一柄古樸的長劍出鞘盪開那把匕首，蔡居誠沉著臉把琴纓拉到身後，執劍厲聲喝道：「縮頭畏尾的幹什麼？還不給我滾出來！」
在蔡居誠這句話落下後，立即響起一陣放肆的大笑。
聽聞那粗獷的笑聲，蔡居誠神色劇變，嘴唇輕輕顫動：「......翟天志？是你？」
那人走了出來，果然是翟天志，他拍著手笑笑地看向蔡居誠，「呦，原來你躲這兒來了？江南確實是個好地方。」
蔡居誠執劍的手略微顫抖，但神色仍舊十分冷峻，他冷聲開口：「你過來做什麼？萬聖閣這次又是玩的什麼把戲？」
翟天志把玩著手上的匕首，笑笑地說：「我也不想來的呀，誰叫上頭這陣子發神經不高興了，突然命令底下要剷除掉那些跟我們有過交易、卻又還未除掉的人。這不，少主接到命令就吩咐下來了，上頭的命令我哪敢不從啊，我可還要混口飯吃呢！所以抱歉啦，今日我是不可能放你們走了。」彈了個響指，翟天志身後走出一匹黑衣人，全是萬聖閣的菁英殺手。
蔡居誠沒有答話，深深看了他們一眼，忽然攜著琴纓就躍出窗外，翟天志等人見狀立即追上。
蔡居誠揹著琴纓施展輕功快速跑出一段距離，但身後萬聖閣的人馬窮追不捨，蔡居誠只得讓琴纓先走去鎮上搬救兵，自己留下來攔著。
琴纓抓著他的手，雙眼滿是淚，「蔡大哥，雖然我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我相信你！你千萬要撐住不要有事啊！我馬上帶人回來救你！」
扯起嘴角笑了笑，蔡居誠推了琴纓一把，柔聲說道：「好，我知道了，妳快走吧。」
放開蔡居誠的手，琴纓最後再看他一眼，就哭著往前繼續跑了。
一道利箭襲向琴纓背後，蔡居誠手腕一翻，長劍打掉那飛箭，隨後他運起內力一個斬無極直直劈向萬聖閣陣中。
翟天志沒料到這個斬無極的力量如此巨大，竟同蔡居誠還在武當時的威力不相上下，錯估力道的翟天志自是被弄得措手不及，陣形頓時被沖散開來，還有幾個殺手直接喪命。
執劍指向前方，蔡居誠勾起猖狂的笑，高聲喊道：「放馬過來吧，你們這群萬聖閣的走狗！」
琴纓跌跌撞撞的跑著，終於跑到了鎮上，她直奔一間破敗的廟宇裡，跨進門檻氣喘吁吁地苦喊著：「道長，我大哥有危險，有人要殺他！你可不可以去救救他？我拜託你了！」
面前戴著斗笠的道袍男子微微頷首，清冷淡漠的聲音從嘴裡吐出：「他在何處？」
琴纓面露喜色，立即拉著道人的手往外走，「我帶你過去，請一定要救下我大哥！」
反握住琴纓的手，道人將人拉至身邊，隨後一躍至房頂，冷聲問道：「何方？」
在琴纓指了方向後，道人攜著人朝那兒趕去。
蔡居誠拄劍跪倒在地上，渾身浴血，冷汗涔涔。
哪怕身子早已到了極限，他雙眼仍是陰鷲地死盯著對面的翟天志及剩餘的幾個殺手。
他本不該用盡全力，因為他這是用命在拚、在搏、在擋，無疑會對身體造成巨大的負荷，甚至會加速體內毒素的傳播，讓他日後時時都伴隨著疼痛度日，落下難以抹消的病根。
可若他不這麼去拚，琴纓定是會被眼前這幫人殺死，就算萬聖閣是衝著自己來的，可他們也不可能放過他身邊的琴纓。
這絕不是蔡居誠想看到的結果，所以他得拚盡全力攔下他們，好讓他們不追上琴纓。
翟天志看已沒有反擊之力的蔡居誠，冷笑一聲持劍走來，劍抵在了蔡居誠白皙的脖頸上，劃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就在翟天志正要下手之際，蔡居誠指尖微動，突然暴起一劍斬向了翟天志，直接在對方腹部捅了一個血窟窿。
捂著鮮血淋漓的腹部倒退數步，翟天志滿臉怒容地看著蔡居誠，「原先想看在我們有過交易上的交情給你個痛快，結果你居然這麼不領情！」
蔡居誠嗤笑了聲，高傲地揚起頭，眼裡所流露出的輕蔑之色一覽無遺，「呵，我現在清楚明白的告訴你——老子一點兒也不稀罕！」隨即，一個起手勢。
翟天志見那起手勢不免有些慌張起來，他哪裡能知道蔡居誠還有沒有藏拙，這招他也不確定能不能夠好好接下。
扯起嘴角，蔡居誠張狂的高聲喊道：「就用這個斬無極，送你們這些雜碎上路！」
就在正要劈下時，一道勁風閃過，打落了蔡居誠手裡的劍，同時對面剩餘的殺手瞬間被斬殺，而為首的翟天志被除去了一條胳膊！
蔡居誠微微地仰起頭，愣神的看著佇立在自己身前戴斗笠的道袍男子。
抓著斷臂，翟天志忍著劇痛低吼道：「你是何人？為何要干涉此事？」
從那人身上傳來的清冷氣息讓蔡居誠愣愕地瞪大眼眸，滿臉不可置信。
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會在這裡！？
那人摘下斗笠，露出那頭白髮，俊美的容貌也隨之出現。
白髮道人冷冷地開口：「他是貧道的徒弟，貧道自是必須干涉此事。」
看見那頭白髮，翟天志就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了，他咬牙說道：「蔡居誠早已叛出武當，您居然還拿他當徒弟呢？真是沒有料到這點啊，蕭掌門。」
蕭疏寒挽著拂塵，面色無波的回道：「既未除名，蔡居誠仍是武當二弟子。」
翟天志咬緊下唇，不得不生出撤退的念頭。若只是身負重傷的蔡居誠還好說，現在再加上一個武當掌門，他自信心可沒有那麼膨脹，認為自己打得過蕭疏寒。
於是他惡狠狠地朝蔡居誠嚷道：「哼，這次算你走運，下次可不會再讓你逃了，萬聖閣必將置你死地，蔡居誠！」說完，投下一個東西，一團紫煙散開，待到煙霧散去後，翟天志早已沒了人影。
蕭疏寒轉過身，極淺的眸子望向蔡居誠。
蔡居誠被看得一個機靈，就要站起身，不料渾身鬆軟無力，後遺症又再此時洶湧襲來，劇痛使得蔡居誠抱著身軀蜷縮倒在地上。
琴纓乍見驚叫出聲，正要上前攙扶，但蕭疏寒比她快上一步，立即蹲下身把蔡居誠攬進懷裡，輕聲喚道：「居誠？」
劇烈的痛苦讓蔡居誠神智不清，可他仍緊緊抓住蕭疏寒的衣袖不肯放開。
在這樣的痛苦下，蔡居誠還是擠出一個微笑，哪怕這笑因疼痛十分扭曲，他還是掛著這個難看的笑容緊盯著蕭疏寒。
那眼眸裡有眷戀、有驚喜、有驚愕、有怨懟，更有一如既往的深深戀慕，看得蕭疏寒心裡微微發疼。
「師父。」蕭疏寒看著蔡居誠慘白著張臉，帶著濃濃的哀求開口說：「你、你看看我......」
蕭疏寒心中一震。
這話，跟那日蔡居誠在金頂上說的毫無分別，一模一樣。
蔡居誠眼眸裡摻雜著眾多情緒，可最深的還是那深沉的絕望跟濃厚的忐忑不安。
他恐懼著蕭疏寒再罵他一句「孽障」，再次的拋棄他。
蕭疏寒的喉頭湧上些許澀意。
那時候的他沒有回頭，就連一眼也不想給自己這個逆徒。
那個高傲得不可一世的蔡居誠被踹得跪地，放下自尊幾乎卑微的朝他吼著看看他，可是蕭疏寒沒有回頭，唯一留給蔡居誠的只有冰冷刻骨的「孽障」二字。
對於蔡居誠近乎痛徹絕望的嘶吼，蕭疏寒無動於衷，仍是走遠。
而如今對上蔡居誠的正眼，他是笑著的，可這卻比哭還要難看，他的眼角已流出淚水。
抓緊蕭疏寒的衣袖，蔡居誠小小聲地說著：「師父，看看我，看著我......」
蕭疏寒修的是太上忘情無情道，本該修至無心無情的境界，可現在對上蔡居誠的眼，他動搖了。
不，早在他把武當暫時交給居字輩其他弟子打理自己跑出來尋人時，他就已經動搖了。
深深的悔意襲捲而來，悶得蕭疏寒有些喘不過氣。
狠狠地抱住懷裡的人，蕭疏寒目光極致溫柔的望著蔡居誠，「為師看著你的，今後都一直看著你可好？」
眼淚滾滾滑落，蔡居誠再也忍不住的大哭出聲。
——其實他想要的，就只是這麼簡單而已啊。
蕭疏寒抱著懷中的蔡居誠，不斷溫聲安慰著，一生中的耐心彷彿全耗在了蔡居誠這裡。
說是無情道，可哪有可能做到無情？
終歸，還是有情的啊。
-END-
創作內容
【楚留香手遊同人】無情似有情 (蕭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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