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13
─友夏視點─
感染爆發前一小時──
我用欣賞、懷念的眼光打量著眼前這位有著亞麻色長髮的年輕美女,他的目光柔和,表情溫柔正以輕鬆愜意的心情,將視線朝窗戶外望去。從落地窗中可以看到過往的行人,天空此時已經染上夕陽的顏色。
畫面美的就像是莫內揮毫之下的作品,讓我口中不禁地發出讚嘆:「好多年不見了,妳還是一樣容光煥發。」
「這點妳也是唷。」
眼前的是高中時代的老朋友,現在正一手舉著開啡杯,容光煥發地看著我。每當她露出這樣的微笑,就知道心底又再打些什麼鬼主意了。
如今我跟這位老朋友在一家幽靜的咖啡廳,除了匯報近日的狀況之外,也回憶著高中時代的那些往事。附帶一提,這間咖啡聽從我們高中時代的時候就已經在營業了,她當時也在這間咖啡廳打工,如今被當成傳說中的店員受到新進人員的景仰。
她的名字是內田琴里,正如我所說的是高中時代的學姊。穿著亮麗套裝的她現在的工作是學校的理事長,而任職的學校恰恰好是我倆的母校。
她一手舉著咖啡杯。
「恭喜妳順利取得學位,小夏。」
「謝謝妳的祝賀。」很少表現出笑意的我也露出了難得的笑容。「妳最近過的如何?」
「還是老樣子啦,忙著處理學生的事情之外,還要想辦法招募新的學生。」
「應該很辛苦吧?」我問,「畢竟是地區性質的國立學校,在這種少子化的時代,講求升學率的學校肯定更吃香。」
「從我們的學生時代就是這樣啦,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她面露苦笑,看得出為了招生而經歷的苦澀。「比起新生入學,更讓我頭痛的是學校的學生。」
「問題人物嗎?」
「上次全國模擬考成績排名是第十二啦……」
「那不是幾乎接近金榜題名,學校隨便挑的程度?」我有些詫異地問,「聽妳說來,她很像是個標準的才女呢。是個性問題嗎?還是說,到處惹是生非,破壞校譽呢?」
「打架鬧事的情況是有啦……也的確接過不少關於她暴力行為的投訴電話,甚至別校學生的家長都鬧到學校來了。」
「那還真是個問題學生呢……」
「可是呢,她打架的原因,絕大多數都是替我們學校的學生解危哦。剩餘的,似乎是一些把她當成獵物的不良分子。雖然說動用暴力是不對的,可是出發點是出於良善,我也很難苛責她的不是──」
「有跟他的父母聊過嗎?」
「她是舅舅扶養的,只不過我從來沒見過她的家人。」
「……這樣啊。」
「除卻暴力行為,大概就只有翹課逃學,跟抽菸這樣的不良惡習。」提到這邊,琴里不由得苦笑。「嚴格說來她是個好孩子,認真起來絕對可以進入好的學校,只是個性太封閉了。」
「封閉?」
「她在學校很受歡迎,儘管表面上的人際關係看起來似乎八面玲瓏,很能替大家解決校內外各種大大小小問題,但內心很封閉,從來不跟人聊自己的事。我有好幾次想要開導她,但……」
「被當成耳邊風?」
「還不到耳邊風的程度,不過沒什麼在乎倒是真的呢。」
「不是同樣的意思嗎……」我搖搖頭,「妳對人太溫柔也太老實了啦,琴里。都已經當上理事長了,有時候也得表現出威嚴的一面。」
「可是……人家就是兇悍不起來嘛。」
也是,如果真的會表現出生氣的一面就不是琴里了,她從以前就是這樣的溫柔女孩。
「反而是小夏妳,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就是妳常常提到的那位『前輩』先生呀。」她笑呵呵地,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留學前就一直等待著妳,這不是很羅曼蒂克嗎?」
「我怎麼覺得妳是在拿這件事情來糗我……」
「才沒有這回是咧,嘻嘻。」
我的這位學姐雖然性情溫柔,但有著喜歡對人惡作劇的傾向。雖然說我從沒看過她生氣的樣子,可是真的發飆起來應該很恐怖吧,這也是我不敢對她太造肆的主要因素。
「我還沒有告訴他,人已經回到日本了。」
「疑?為什麼?」
「這個嘛……」我故作神秘的舉起咖啡杯,小酌一口。「驚喜這種東西,如果說出來就不算是驚喜了。」
「也是呢。」
「倒是琴理這邊呢?差不多也該找個可靠的對象交往了吧?」
「嗯,可靠的對象嗎……」
「妳從學生時代就一直很受到其他學校的男生歡迎,打工的時候也被要過不少次的手機號碼吧。」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呢。」
她露出深遠的目光,這麼低語著。
「而且說到受歡迎這點,妳這位冰美人也不遑多讓唷。」
「難道妳大學的時候,都沒有參加過聯誼什麼的嗎?」
她一直都是學校裡面的人氣王,家室良好、人品端正、性情溫和,加上身材跟臉蛋幾乎是偶像級別,想要和她交往的男生從學生時代起,隨便數都有一整打。可是從大學時期到現在已經成為社會人士了,我從來沒聽說過她的身邊有什麼男孩子的跡象。
「有是有,不過……」
「幹嘛故作神秘啊?」
「所謂的交往不是說隨便找個男生就可以囉,小夏應該知道這點不是嗎?」
確實如此,無論條件多好的男生,不喜歡上他就沒有任何意義。
一度間,曾經有性傾向方面跟討厭男人的謠言。
不過,既然是謠言就代表這並非事實。
但是就我所知,琴里的性向非常正常,也有著一顆少女心,絕對不可能不去注意男孩子的。明明過去被告白的次數多到數不完,卻一個好結果都沒有。如果說多少有點興趣的話應該就會想要交往,但卻是一直拒絕別人,難怪會讓別人產生誤會。
對她來說,不可能沒有注意的男生或者討厭男人,只不過是單純找不到看上眼的對象,又或者……
「嗯,會有這種情況,也有可能是因為心底有喜歡的對象,才會打槍的不是嗎?」
「嗯,說得真好,小夏還是一樣很羅曼蒂克。」
「少糗我了。」多少感覺到她的話有點挖苦的成分。「妳繼續這樣等待下去,很容易錯過適婚年齡的,小心到時候沒有人要妳。」
「嗚,這句話從妳這種有交往對象的人說來特別刺耳呢。」她搖搖頭,「我承認,自己在戀愛這方面跟外行人一樣。」
「知道就好。」
「那麼,小夏有打算跟前輩先生步入禮堂了嗎?」
「這個嘛……還不確定。」
「疑~?」琴里擺出誇張的表情,「為什麼~?」
「妳也知道,我家裡的狀況。」
「已經確定要接手伯父的工作了嗎?」
「從今以後,會逐漸地把醫院的重要工作交給我負責吧,直到完全交接為止可能還需要好一段時間。」
「也對吼,妳這大小姐。」
「嗯,就跟琴里一樣,彼此都是大小姐。」
大概聽出了我是在開玩笑,琴里的嘴角微微上揚。
「小夏應該不會對自己選擇的道路,感覺到後悔吧?」
我理解琴里的意思。
我的父親是西園寺醫療財團的董事長,同時也在自家經營的西園寺綜合醫院親自擔任院長的職務。從小,我就被視為醫院跟財團的繼承人,接受相當程度的英才教育。旅外會到英國留學除了是受到教授的賞識之外,也是父親的要求。
雖然能跟父親同行是很開心,但其實我真正的夢想卻是以一名音樂家或者歌手出道。只可惜既然家裡面就只有我一個獨生女,那麼為了讓家族企業的命脈延續下去,也就不得不放棄這樣的夢想。反正我也很會讀書,對我來說並沒有太多影響。
因為母親去世的很早,我的記憶中就只有父親的背影。
而且因為父親在外科上算是日本的權威,所以說把醫生當成未來職業的我,自小就備受周遭的尊敬和好意,所以繼承父業對我而言是個無須多想的選擇。
況且,也是因為把醫生當成我的生涯志願,才會在東都醫院實習的時候碰上恭介前輩。
話說回來,當時接掌外科主任的位置,現在的地位跟技術,肯定比起當時又更上一層樓了吧?畢竟是東都醫院創院以來,最年輕就取得主任醫師的外科醫生,又是地方望族的獨生子。不論是職業還是身家門地,已交往的對象來說,他是最適合的人選,連爸爸對他也沒有任何挑替就接受我們的交往。
「雖然沒能成為音樂家是有點遺憾,但我從來就沒後悔過自己選擇醫生這條路。」
「很有小夏風格的回答呢。」
「琴里不也是嗎?想成為老師的妳,現在雖然沒當上老師,卻當上了母校創校以來最年輕的理事長。」
「我們兩個真的很像呢,難怪會成為好朋友。」
「是啊,彼此彼此。」
雖然嘴巴上這麼說,但我覺得一切都靠自己努力往上爬的琴里才是更厲害的那個。
剛從醫學院畢業的兩年,是要輪流到各科去接受臨床實習的。因為父親的要求,我被安排到了號稱東日本外科第一首選的東都醫院實習學習相關技術。期間也被安排到了號稱天才外科醫生的前輩底下實習,在他的手底下大幅提高了實戰經驗。
也由於家裡是開醫院的,有時候也會幫忙家裡的事情。如果是普通的醫生,緊急狀況要找上級醫生會因為身分而有所顧慮,但我在兩個地方都能很輕鬆的 獲得經驗與技術一流的醫生──也就是我的父親跟恭介前輩的協助。
對於成為一個醫生的來說,我的條件用得天獨厚來形容也不為過。
雖然有了四年半的旅外經驗,但無論是跟經驗老道的父親還是堪稱天才的前輩相比,我還只是個毛頭小鬼。想要充分發揮所學,接手家裡面的醫院,勢必得花上一番時間來適應。
「那麼,既然這樣,要不要給前輩先生一點驚喜呢?」
「驚喜?」
「就是什麼都不要通知,直接就跑去前輩先生工作的醫院呀。要是妳突然出現,前輩先生肯定會驚訝到嘴巴都合不攏。」
「妳的提議好像不錯哦。」
「怎麼樣,我開車送妳一趟?」
「為什麼我總覺得妳是想在一旁看好戲啊,琴里。」
「嘿嘿,才沒有哩。」
妳的笑容已經暴露妳的目的了啦!
當然,我是把這樣的想法隱藏在冷靜的外表底下,對她說:「唉~真拿妳辦法耶琴里,既然妳都閒成這樣,要是拒絕妳也太可憐。沒辦法了,我就讓妳陪著我去吧。」
畢竟除了前輩之外,我也很好奇東都醫院認識的人現在都過得怎麼樣了。特別是那個老資歷的護理長,雖然總是對我百般刁難,卻也很扎實地、嚴格地把抽血、注射、插管的技巧毫不藏私的傳授給我。
下定決心後,由於琴里堅持要請客,所以就讓她買單。
※
由琴里停車的地方距離東都醫院,正常情況下大約是二十分鐘左右的車程。
坐在副駕駛座上,依舊跟琴里妳來我往地聊著學生時代的趣事,以及那時候發生過的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雖然事情最後圓滿落幕,但回味起來還是覺得相當驚險。
這時候,突如其來的緊急新聞插播,打亂了音樂電台播放的莫札特二十號交響曲。
『現在為您插播緊急新聞,稍早首都圈的暴動,有逐漸擴大的情況,首相與內閣大臣召開對應會議,宣布新宿、涉谷、台東、千代田進入緊急狀態。目前該地區採取宵禁,請該地區民眾待在室內,將門窗上鎖、靜待更進一步的指示……』
「暴動?」我狐疑地問著。「怎麼回事?」
「不清楚呢,怎麼這麼突然就……」
一旁開車的琴里也是不明就裡。
千代田跟新宿,不就是我們現在跟要去的地方嗎?
首都圈自從上尾事件跟涉谷暴動事件以後,就已經沒有大規模的暴動行為了。如今卻發生暴動事件,而且還是一次四個區域陷入緊急狀態跟宵禁。
這種超大規模的事件到底是怎麼回事……
如果說一次四個區域陷入大規模暴動,那麼一定會有嚴重的傷亡產生。那麼做為東日本醫療權威的東都醫院,鐵定會收受大量的傷患。畢竟將傷患就近送醫,是基本常識中的基本常識。
這麼看來,前輩可能有得忙了。
我好歹也曾經也在東都醫院實習過,如果有必要的話也可以投入救助的工作上。
雖然急著想要趕到醫院,卻很不湊巧地碰上大規模塞車狀況。不同款式、形式的車輛卡在攏長的車陣之中進退不得,路旁兩側人行道也可以看到恐慌的群眾。
不管琴里走哪條路線,都會碰上堵車的情況,而且人行道的群眾也越聚越多,就像是在逃難一樣。
到底怎麼回事……
在滿腹的疑惑之中,我們花了幾乎兩倍以上的時間才抵達東都醫院。
無論是急診處還是一般出入口,全都停著大量的閃爍著燈號的救護車,這讓我皺起眉頭。
這些救護車的數量代表傷患的數量已經不是用可觀能夠形容的地步。
問題是,救護車裡面都是空的。不但沒有病患跟救護員,甚至就連駕駛都不見蹤影。這種停車方式只會妨礙到後續抵達的救護車,但連駕駛員都不見蹤影,到底是怎麼回事?
「情況好像很奇怪耶,小夏……」琴里有些擔憂,「都看不到任何人……」
「總之,先讓我下車,我進去醫院裡面看看。」
「不行!」她明確的拒絕我,接著說出了但書。「除非我們一起行動。」
「可是,現在的情況很不對勁,琴里妳就先在車上等我……」
「那是不可能的。」她搖搖頭,「既然知道情況不對勁,我更不可能讓小夏獨自一人。」
琴里雖然是個溫柔女孩,但是碰上她認為正確的事情,就會不顧一切地堅持到底,不管別人怎麼勸說都沒用。我知道這一點,她也知道我知道她固執的性格,繼續在這邊爭辯下去就只是浪費寶貴的時間。
「那好吧。」我同意地點頭,「可是妳自己也要小心點,千萬不要離開我身邊,知道嗎?」
「嗯!」
讓琴里把車子停在戶外的停車場後,我跟她倆人快步的從停車場直奔醫院大廳,想要吩咐裡面的人快點把救護車移開,免得阻擋到後續病患的運送。
然而一進入醫院大廳,眼前的情況卻令我倆瞪大眼睛、啞口無言。
「怎麼回事……小夏?」
「我不知道……」
大廳一個人都沒有。
平時這時段應該人聲鼎沸的大廳,現在居然無比寂靜。
沒有病患、沒有傷患,沒有家屬,櫃檯沒有工作人員,更沒有任何一名護理人員或者穿著白袍的醫師,就連打掃的清潔人員和負責醫院安全的保全人員都沒有。
空無一人的醫院,安靜的可怕、嚇人。
對了,電話……
我發呆了好一會兒才急忙得掏出手機,在通訊錄中找到了前輩的名字。
然而撥出去好幾次之後,我才發現……
沒訊號?為什麼?
轉頭望向同樣拿著手機的琴里,似乎也是一樣的結果。
不安感讓我四下張望起來。
「小、小夏,那、那個是……」
順著琴里發抖的手所指著的方向望過去。
我的目光就像按下暫停的錄放影機那樣定格在那裏。
候診席的後面染著很多紅黑色的斑點。
順著方向看過去,就能看到椅子之間的黑色血泊,就好像是小孩子亂灑油漆那樣,噴濺地到處都是。
當中,還能看到一小塊肉塊。
原本具備靈活思考能力的我,此時此刻卻用比烏龜走路還要更慢的速度去思考、去理解眼前的光景。
那一團有著皮下組織,還有脂肪當中能看到包裹紅色肉塊的骨頭,光看就知道是指節的一部分。
問題是,那種東西……為什麼會棄置在那種地方?
斷肢……斷肢應該被妥善處理,才不會因為組織壞死而喪失縫合機會啊……為什麼……
「小、小夏,這、這到、到底……」大概是驚嚇過度,琴里講起話來有些結結巴巴,而且有換氣過度的跡象。
於是我緊緊牽著她的手,希望透過這個動作能安穩她的情緒。
不,也許想要安穩情緒的,其實就是我也說不定。
前輩……前輩他應該不會有事的……
一定不會有事的。
畢竟他雖然說話跟表情都很冷淡,但向來都很聰明,遇到困難或者手術遇到危機也能用從容不迫的態度去面對問題、解決問題。
潛意識告訴我應該離開這裡。
但不曉得為什麼,就像是被某種力量牽引似地,我帶著麻痺的思考,牽著琴里的手,亦步亦趨地深入醫院的內部。
走廊上,地板上、牆壁上到處都是血泊,也能看到翻覆的點滴架跟輪椅。
深處似乎有什麼聲音,似乎是從檢驗室傳來的。
稍做猶豫後,我慢慢地推開門把。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房間中的人影。
有四個人不知道圍住什麼東西,跪在地上呈現下曲身體的姿勢。裡面有穿著病人袍的,也有穿著其他服裝的,也有穿著醫生白袍的。
就在那幾個人影的中間,一雙染上鮮血的雙腿伸了出來。估計是有誰的身體發生了什麼突發狀況,而這些人則是在拼命搶救對方的生命。
但,如果真是這樣,那麼那種像是在咀嚼食物的聲音又是怎麼一回事?
咀、咀嚼應該不是急救SOP流程的程序之一啊,到底為什麼?我不懂啊,如果前輩在這裡的話,應該可以跟我解說吧……
腦海像是沉浸在一片霧中,過往的日常突然湧現了出來。
我無法理解咀嚼聲,和這些人之間的因果關係是什麼,就只是茫然地呆呆站著。
此刻,靜益壟罩整個檢查室的診療間,唯有那不知道為什麼發出來的咀嚼聲依然迴盪。
忽然,其中一人突然朝著自己的方向轉過來。
啊,我認得這個人,是在內科部門的一個醫生嘛,名字叫什麼來著的……想不太起來了。
這人兩眼無神,一看就知道是營養不良跟過度操勞,至於嘴巴為什麼染著一大片紅色,口中又在咀嚼什麼東西,遲鈍的腦袋始終沒能給我答案。
不,也許答案很簡單,只是我不願意承認。
「……夏……」
好像,有人在呼喊我的名字。
「……小……」
那人是誰呢……我的精神太恍惚了,幾乎快要分辨不出現實與非現實。
「小夏!」
唐突地,琴里的聲音傳入我的耳裡。
接著她就拉著我跑了。
這可能是她的本能反映,雖然我還沒理解檢察室的房間內究竟發生什麼事情,那些人又怎麼了,可是琴里提醒了我,現在絕對不能待在這裡。
剛才的男人已經用難以置信的速度追了上來,而且還是用那種不甩手臂,完全不符合人體工學的跑法,上半身也是不斷地搖晃。然而這種身體不平衡的狀態,為什麼可以跑出短跑選手般的速度?
那種速度追逐,是不可能從大門逃走的,就算離開這裡也會馬上被追到。
聽到後面的腳步聲跟了上來,我更是快要窒息班地大口大口喘氣,找到離我們最近的電梯,然後拼了命的捶打按鈕。
當電梯門一打開的剎那,我立刻把琴里推進電梯接著進去後慌忙地按下關門的按鈕。眼前的男人以百米賽跑般的速度朝著電梯口衝刺,就在對方的臉龐快要接近我們的時候,電梯門正好關個正朝,車廂受到對方那全身猛力一撞,更是整個晃動起來。
我跟琴里手牽著手,如同斷了線的人偶癱軟在地上。
外面不斷的傳來毆打聲,我只是呆呆地望著車廂門。
過了一會兒,電梯顯示了樓層數字。我根本沒有自己按幾樓的記憶,也許是無意識之中隨意選擇樓層亂按吧。
如果不是琴里攙扶,我可能連爬出電梯都辦不到。
走廊上一片寂靜,護理站更是一個人都沒有。
「救、救命……」
突如其來的呼喚聲,差點害我的心臟停下來。
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年輕的護理師蹲坐在護理站的櫃檯下,用哭喪的表情看著自己。
「發生了……什麼事……」
一旁的琴理好不容易地擠出這幾個字。
「不、不知道,完全搞不懂啊,突然之間不管是病人還是醫生,全都變得很奇怪啊…」
噗姿一聲,一種帶著黏滯感的聲音響起。
循聲望去,走廊拐彎處有某個人影朝著這邊走過來。
對方是女性,穿著病人袍,腰部以下一片赤紅,臟器裸露在外。
我知道不能這樣耗下去,於是拉著琴里兩個人躲在櫃檯底下的一個狹小櫃子,我們幾乎是貼著對方的身體,也感受到對方的喘息,而且身體完全不能伸展,是非常不舒服的姿勢。
而眼前的護理師看到我們的反應,似乎想拔腿就跑,但腰部的傷勢卻未能令她如願。所以她也只能捲縮著身子,發出恐懼般的悲鳴聲,強忍著淚花啜泣。
透過鼻息,我感受到琴里的呼吸越來越沉重,就連我自己的心臟都『噗通、噗通』跳個不停。
如同百米賽跑般的急速狂奔產生的腳步聲離我們越來越近。
接著,腳步聲停了下來。
可是,這樣的寂靜僅只維持瞬間而已。
那名護理師突然被兩隻乾癟的手抓住了腦袋。
「啊啊啊啊啊啊啊!」
慘叫聲震耳欲聾,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知道那名護理師身體內的血液隨著重力灑落在地上,血泊逐漸地擴散。
耳邊響起了咬碎皮肉的聲音,血花持續飛濺。
那個護理師拼命瞪著腿的動作,逐漸變成了抖動。
琴里差點尖叫出來,若不是我及時摀住她嘴巴的話。
眼前有個活人被吃了,活生生的如同牲畜般地被人給吃了。
啊……
這惡夢一樣的世界是怎麼引起的。
即便我是無神論者,這時候也忍不住地祈求上蒼。
眼前護理師的腿大大地抽搐一下後,無力的垂下來不再掙扎。
順著大腿流下的血液,早就在地上染成一攤地血泊。
那個啃食護理師的怪物不用多久就會發現自己跟琴里,到時候就是我跟她生命的盡頭。
就在我陷入絕望的時候……
重重沉悶的打擊聲,就像是某個物體砸在人體上發生的聲音。失去生命的年輕女護理師的身體就像斷了線的人偶般癱在地上。
相同的聲音又出現了一次、兩次、三次。
之後,就是詭異的安靜感。
完全無法理解到底發生什麼事情的我,也不敢把身體探出去,就只是和琴里兩個人相擁著彼此發抖的身體。
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
就在我心中默數到第十五秒的時候……
一顆人頭突然由上往下的倒吊下來。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累積到極限的恐懼頓時隨著我的尖叫聲爆發出來。
「切,別叫了,老子耳膜都快被妳叫破了!」
是一個男人說話的聲音。
既然能說話的話,就代表是人了,對吧?
就在我狐疑的剎那,一個身影就這樣靈巧地落在我面前,接著蹲下身子,用審視藝術品的目光盯著我看。
「唉唷唷,不得了、不得了,是個大美女耶。」
扛著點滴架的他,說話口吻就跟他的穿著打扮一樣浮誇,豹紋夾克、黑皮褲子跟皮鞋,以及刻意蓄留的鬍子,怎麼看都不像是個好人。
至少,是那種絕對不會想去跟她打招呼的人。
只不過,我覺得這人似乎有點面善──
到底是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見過他呢……
「躲在這邊幹什麼呢?」他問,「是想近距離體驗殭屍吃人是什麼感覺嗎?」
「……」
「真好啊,能夠近距離親眼觀察到殭屍吃人的模樣,真讓人羨慕……」
觀察殭屍吃人?覺得羨慕?
這人腦子根本壞掉了吧!
「哦,原來不只是一個大美女,而是兩個啊……嗯嗯。」然而當他把目光轉移到琴里身上時,表情瞬間轉變了。
「……是妳?」
這時候原本緊緊閉著雙眼的琴里這時候再緩緩的張開眼睛,但是當他看到對方的臉龐的時候,同樣也露出了詫異的神情。
「诶?島、島田先生?」
「島田先生?」我狐疑地問,「琴里,妳認識他?」
「也、也談不上認識不認識……」
「妳怎麼會在這裡?」原本浮誇的口氣,在跟琴里交談瞬間變的正常許多。「跟這位大美女在玩躲貓貓嗎?好像很好玩诶,我可不可以跟著一起玩?」
「才、才沒有這回事呢。」她搖搖頭。「島田先生才是,怎麼會在這裡?」
「 我原本是來看醫生的,誰知道來這邊的時候醫院就成了這種勁爆的樣子,真的太有趣了。」
很顯然琴里是認識他的,可是琴里為什麼會認識這種性格古怪打扮又浮誇的怪人?
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得救了,我跟琴里從狹小的櫃子爬了出來。這時候我才留意到現場不只有這位姓島田的怪人,另外還有兩個穿著打扮明顯就標明著,『我是流氓』的男人。
再仔細觀察,原本那個穿著病人袍女人此時趴在櫃台上,頭部的位置破裂,裡面的腦漿都流了出來。在仔細看島田扛在肩膀上的點滴架,末端沾染上大片血跡。
不用猜測,就知道兇手是誰了。
「那、那個,老大……」一旁其中一個男人問道,「您、您是怎麼知道,打頭可以讓這些怪物停止活動的啊?」
老大?這麼說,這個人是黑社會的組長?
「你白癡啊?」被稱為老大的島田用手敲了發問的那個男人的頭,「都不看殭屍片的嗎?」他用手比著自己的太陽穴,大聲叫道:「這種情況就是要狠狠地打頭啦、狠狠地打頭!把腦袋打爛、確確實實地打爛!」
「不、不愧是老大,腦袋這麼聰明!」
「還好老大平時最愛看殭屍電影,玩射殺殭屍的電動,不然咱們都完蛋了……」
另外一人跟著拍馬屁奉承。
這已經不是平時玩電動或者看電影就能輕鬆解決的事情吧?這些人是怎樣,活在跟我不一樣的世界裡頭嗎,還是說我跟琴里是這邊唯一的正常人?
「果然,比起電影跟電動,真貨的魄力就是不一樣。」他似乎很滿意地點點頭,接著又把臉轉向琴里,一手指著我問。「她是誰?」
什麼叫做『她是誰』?
真的很沒有禮貌耶,這個男人。
「她是我的好朋友,之前在這裡當過醫生。」
「什麼?原來妳是當醫生的朋友啊!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島田頗為滿意的盯著我看,「我的牙齒很痛,能幫我看看是怎麼回事嗎?」
「都什麼時候了,還關心自己的牙痛!」我忍不住地對他咆哮,「就算要我幫你看牙齒,也得離開這個鬼地方吧!」
「什麼啊,那很簡單啊。」
「最好是很簡單啦!」
「搭電梯,走到一樓,大搖大擺的走出去不就好了?真是的,哪有人當醫生當到這麼笨的。」
「什……」
搭電梯?走一樓?這個人在開什麼玩笑啊!更讓我覺得驚訝的是,他居然是認真的想這麼做。
「喂,你們兩個!」突然地,他扯開嗓門對他的兩個小弟大吼,完全不擔心這樣的音量會引來其他的怪物。「給我好好保護醫生跟她的朋友啊,萬一她們少了一根鳥毛,我就把你們兩個白癡扔去餵殭屍,再把變成殭屍的你們吊起來,一直揍到我爽為止,聽懂了沒有!」
「是!」
※
當我們乘坐電梯抵達了一樓,電梯門打開的瞬間,我嚇呆了。
寬敞的醫院大廳,此時此刻聚集了一群『人』。嚴格說起來能不能算活人我不知道,但是他們就跟診察室的那些人,還有剛剛在護理站的女人都是同個模樣,肢體失去平衡,身上染紅著鮮血,不是頸部殘缺肉塊,就是四肢有撕咬痕跡,有的則是腹部的臟器裸露在外,無論哪處傷口都是標準的致命傷。
雖然待過手術室,也跟著外科醫生動過不少刀,臟器跟血液這種東西早已司空見慣,但眼前的情況卻令我忍不住作嘔。
他們有不同的穿著、不同的身分,恐怕在社會上也有不同的地位,如今它看看像這裡的眼睛空洞無神,臉上沒有表情。空虛的視線中反而帶有一種危險的感覺。
它們就像是同時收到信號一樣,往這邊看過來,簡直就像是叢林裡面的吃人野獸,而我們則是他們的獵物。
這樣的數量,絕對不可能逃的掉。
「老、老大,前、前面。」
相較於我們的害怕,這位叫做島田的男人卻是揚起了嘴角,握緊拳頭,露出猙獰的面孔。
「嘻嘻嘻──」
然後他抓著自己的臉龐,莫名其妙地發出笑聲。
「有趣,實在是有趣,真是太有趣了!」如同吸毒者般的歇斯底里,瘋狂般的愉悅聲音充斥在電梯車廂裡。「沒想到老子能有與大群僵屍對幹的一天啊!」
我的直覺告訴我眼前這個人是個瘋子,徹頭徹尾的瘋子。
而這個綻露出比眼前吃人怪物還更加瘋狂的危險分子,從腰際的後方抽出了一把短刀。短刀的刀刃因為反射的關係銀光閃閃,然而就算是不懂手術刀以外刀具的我也能輕易看出,他手上拿的這把絕對不是一把普通的短刀。
「那麼,我要上了哦──!」
眼前的吃人怪物,沒有任何前兆,把我們當成獵物一樣襲擊過來。
這個姓島田的男人飛快的往外衝刺。並不是逃跑,而是拿起手中的短刀,朝向距離他最近的『人』的臉龐,筆直的就將手中的短刀穿刺進去後,快速地拔了出來。
能夠輕而易舉的穿過臉頰與頭骨,再像是沒事般的拔出來,除了要有精湛的技巧、驚人的臂力之外,更需要有一把鋒刃的利器。而眼前的島田三者具備,更重要的是,他有那種毫不猶豫就對有著人類外型的怪物使出殺招的膽識與瘋狂。
面對有如百米賽跑運動員般的速度,飄逸的身形從容不迫地翩然起舞,如同魅影的身軀穿梭於猛獸之群,在即將被怪物將他團團包圍之際,他先發制人地隻身突入人海。
漆黑的身影以輕快敏捷的步伐,在人群間穿梭來去,有時踞下蹲低,有時躍起空翻,無法捉摸的身手,另再兇暴的敵人在他面前都像是獵物一樣。他身上那件豹紋夾克如同流雲般地飛翔舞動,將敵手盡皆擊倒;閃耀著寒光的刀刃,如同針扎般地刺入頭顱。
瘋狂湧上的怪物,那幾乎超出人類極限的速度與力量,卻受制於更快、更加精密的動作。島田隻身突入狂風暴雨不但沒有露出害怕的神色,反倒是欣喜若狂,像是在享受著這場單方面,屬於他的狩獵,輕易的就殺死目光所及的獵物。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四面八方湧向電梯的怪物們,島田如同舞蹈般殺了過去。他的動作完全沒有一絲多餘的浪費存在,很快地醫院大廳便被實質意義上的屍體堆滿了。
「喂,妳們兩個。」擊倒敵人的同時,他很從容的回頭問著我。「有車嗎?」
「我、我停、停在停車場。」琴里怯生生地回答。
「那麼多留無益,快走。」
自從看到人吃人的景象後就開始恍惚到現在,即便現在如此我也無法接受眼前的狀況。
然而,為什麼……可以這樣不分情由地隨意殺人呢,這個人。
「你──!」
「有話之後再說啦,醫生。更何況這些傢伙又不是人,早就死過一次了。它們也不過是不知道什麼原因驅動起來的屍體罷了,每個傢伙都想要吃新鮮的活人,就跟僵屍電影一樣,還真是讓人覺得有趣!」
綻露出狂野的笑容後,島田奔跑著。
我微微躊躇了兩下,然後拉著琴里的手,在島田的小弟掩護之下穿越醫院大廳,來到了外頭。
來到了醫院外,已經有好幾個人倒在地上了。
再我轉過眼去的瞬間,島田已經在一輛救護車前方斬倒了不知道多少人。
──好強。
與其說是狩獵倒不如說這根本就是壓倒性、單方面的虐殺。
這些傢伙似乎是從其他地方過來的。島田雖然稱他們為僵屍,但它們的動作卻不像電影中的僵屍那樣動作緩慢。而是擁有異於常人的速度不斷襲來,儘管如此,島田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輕而易舉的就將之解決,身體跟刀刃上甚至沒有沾染到任何一絲血跡。
沒有任何一絲同情地就將這些吃人怪物殺死,如同割草般一路朝向停車場不停斬殺,就有如死神一般。至於被他遺漏的漏網之魚,也在他的小弟兩人合力之下,用點滴架將其擊倒。雖然遠遠不及他們的老大,但是這兩個人在面對吃人怪物的時候,也是毫不手軟的就用點滴架砸爛他們的腦袋。
在他們三個人的保護之下,我們一行人來到了停車場,琴里的車就停在那。
「喂,鑰匙。」
「好、好的。」
島田的催促下,琴里慌慌張張地從口袋裡掏出汽車的鑰匙。原本以為是他要開車,但沒想到這人卻把鑰匙扔給他的小弟。
「堀部,你來開。」
「诶?給、給我開嗎,老大?」
「廢話!你不是常常吹噓,說什麼自己的飆車技術是傲視全關東的車神嗎?現在就給你表現機會,大展身手!」他大聲啷啷,「再吵我就把你綁在引擎蓋上,當成賓士轎車那樣的標誌!」
「知、知道了!」
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叫做堀部的男人迅速的坐上駕駛座,另外一個小弟則是坐在前座。對他們而言,自己的老大似乎遠比那些吃人怪物還更像個怪物……我想也是。
「上車。」
完全不懂的憐香惜玉,這個粗曠又狂暴的男人很粗魯的把我跟琴里推進了後座,接著自己也擠了進來。如果不是情況緊急,我根本懷疑他是想吃人豆腐,或者綁架我跟琴里。
關上了車門,他用力的敲打前方堀部的頭:「媽的,發什麼呆?快開車啊,白痴!」
「是、是!」
他隨機發動汽車,緩緩地沿著新鋪設的柏油公路向前駛去。
這是我頭一回,跟不認識的人一起搭車,也是頭一回搭前輩以外的男生開的車,雖然這台車的主人是琴里就是了。現在我的內心就像是被人強行綁架那樣,充滿了忐忑不安,如果不是情況緊急,我肯定會爭吵著要立刻下車吧。
從車窗外望去,可以看到兩旁的人行道有大量的人潮。他們不是背著背包或者手提旅行箱,大包小包的拿著一大堆東西,看起來簡直就像是災難電影裡面的難民潮,而且每個人臉上都是驚慌失措的表情。
而在難民潮的後方,可以看到……那群在醫院看到的怪物,正以驚人的速度追趕他們。運氣不好的,跑得慢的,全都成為它們的獵物。哀嚎聲、尖叫聲、嘶吼聲此起彼落,儼然就是天災現場。即便可以看到身穿制服的員警試圖維持秩序,也有全副武裝的特勤隊持續對那群怪物開火。
可是面對那令人絕望的數量,根本就只是螳臂擋車,完全沒辦法抵擋如同潮水般淹過來的『人』群。
車道上也是各種大大小小的車輛塞在馬路上,塞車情況簡直比下班的尖峰時期還要嚴重。
而我們也遇上了所謂的『攔車客』,大概遇到五、六個吧,他們在路中閒晃,一看到我們靠近就會舉起雙手拍打著車門。這邊唯一能夠做主的島田則是命令堀部,無論遇到怎樣的情況都不准停車,哪怕是要把人輾過去都要持續前進。這當中也遇過一對母女要攔車,但卻被島田狠心地否決,甚至是採取無視的態度。
原本我還想責備島田的殘忍,但是當我看到有一輛車子停下來讓一、兩個人搭便車,卻演變成一群人蜂擁而上,甚至將車裡面的人拖出車外的畫面後,就乖乖選擇閉嘴。
「有些人就愛自找麻煩哪。」
對於這樣的場面,島田做出這樣的評論。
看來當災難發生,人們友善、禮讓的精神全都拋諸腦後。
不知道這時候的前輩跟爸爸怎麼樣了,我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機,仍然呈現無訊號的狀況,所以根本沒辦法跟他們取得聯絡。此時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禱,他們能夠避開這次危機,努力的存活下去。
「老大,現在我們要開到哪裡去啊?」負責駕駛的堀部有些不安地提問,不知道是對前景的渺茫感到不安,還是害怕觸怒後方的惡霸。他又問:「要回事務所裡面嗎?」
「傻了啊,你?」他又敲了堀部的頭,「這種大家拼了老命也要逃到郊外的狀況,你覺得能回的去事務所嗎,哈?」
「可、可是我們要去哪裡啊……總不能這樣一直漫無目的的開下去吧,老大?」
「嗯……」
堀部的話讓島田雙手托胸,閉起眼睛像是在思考的樣子。
接著他把頭轉向琴里:「喂,內田。」
「島田先生?」
「我最不擅長用腦筋的事情了,去哪裡就交給妳決定吧。」
「交、交給我嗎?」
「啊,就快點隨便決定個地方啦。」
他催促地說。
不曉得為什麼,這個惡霸好像很信任琴里的樣子。雖然口氣跟態度都不是很好,但是可以感覺得出這個人非常地尊重琴里。甚至願意把接下來的目的地,交給她來決定。
這兩人之間肯定不是只有單純『認識』的關係,彼此之間肯定有發生過什麼事情,而且我一直覺得這位島田十分的面善,好像曾經在哪邊碰過。總之,等我們安頓下來之後,一定要向琴里討個明白。
「現在哪裡都不能去的情況下……」琴里稍微思考了一下,接著才像是隻小麻雀似地怯生生開口:「我覺得……就只能去那個地方了。」
「那個地方?」我跟島田異口同聲地問。
「就是……」
當琴里講出地名的時候,我瞬間茅塞頓開,也理解為什麼琴里會做出這個決定。
沒錯,還有那個地方可以去。
「嗯,那就決定去那邊吧。」島田則是完全不思考就接受這個回答。「堀部,知道怎麼去吧?」
「當、當然,交給我吧,老大!」
堀部說完,立刻讓車子做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迴轉,讓我整個人撞在車門上。
好痛……
就這樣,我跟琴里還有這三個莫名其妙結識的不速之客,朝著我們的目的地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