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眠-02
「公主,拜託您好好別亂動啊。」
「哎呀,弄這些麻煩死了!穿什麼禮服啊,隨便穿件短袖短褲不就好了嗎!」
女孩高舉兩臂,讓老僕人替她套上粉紫色連身裙,那頭已整理過的棕色長髮搔得她脖子癢,她忍不住用手撥弄卻立刻惹來老僕人無奈的制止。
女孩有些氣憤,光是頭髮就搞了將近一個小時,現在還得穿這種莫名其妙的衣服,真是討厭死了!
「公主啊,這是您的成年大禮呀,怎能讓您穿那種不合體統的破布接受祝福呢。」老僕人撥起自家公主那好不容易梳妝好的長髮,想到平時她穿得模樣便不禁搖首嘆氣,「公主呀,算老僕拜託您了,讓老僕把您那些簡陋的衣服給扔了吧,城堡裡不缺衣飾又何必穿那些呢?」
「凱思,這妳就不懂了!那些衣服可是民間的流行服飾耶!哎喲!就跟妳說妳該好好更新一下妳的舊系統了嘛!」公主一聽到老僕人又要開始碎碎念了,立刻溜到疊起的木箱上,手著插腰,嘟嘴。
「公主啊!這樣很危險的!趕緊回來讓老僕繼續幫您……小心!」
『碰!』
老僕人擔憂的叫自家頑皮的公主別站在那樣危險的地方,也讓她趕緊把衣裝弄整齊。不料,公主一聽見老僕人還想幫她弄東弄西搞些麻煩事情,她便不情願的往後退幾步,自己卻忘了木箱不大只有一兩步的空間罷了,她立刻踩空,整個人從上面摔了下來。
幸好,公主幸運的不是落在硬梆梆的地面,而是往自己柔軟的床舖上掉。
「您還好吧!有沒有傷到哪裡!啊啊啊!老僕立刻找醫療師!」
「沒、沒事啦,凱思,我的床是軟的,記得嗎?」
老僕人十分緊張的提起裙襬快步走向公主,在她臉上身上亂摸亂看,慌亂的樣子使她噗哧笑了一聲,在老僕人眼前揮揮手。老僕人忽覺自己竟不小心失了態,往後退了幾步,「公主,請您下次別再這樣玩了。」
公主見自家僕人如此認真且嚴肅的模樣,抽抽嘴,「好啦好啦,真是的,明明都這麼熟了凱思還是那麼見外呀──」語畢,她對老僕人眨眨眼。
「主僕有別。」老僕人低下頭,「還是讓老僕為您整理下妝容吧。」
公主撇撇嘴,任憑老夫人在她身上擦這個抹那個。
「公主,您今晚過後,就真的長大了呢。」老僕人幫公主兩瓣櫻唇抹上淡粉色的唇膏,感慨地回想當時仍是個小嬰兒的她,記得那時王隨口派了她來照顧這小小公主,那時的小小公主可難照顧了,一接近她她就立刻哇哇大哭,她也是過了好幾個月的相處,小小公主才准許老僕人接近她的
──不對,小小公主那時也讓一個人接近她而且極為依賴……那人便是她的母親。但老僕人在城堡那麼久,也只見過她兩次而已。
一次是國王要她照顧小小公主時,隱約瞥見皇后被幾位侍衛架住,不停揮動手腳想要掙脫的模樣。不過那時國王見許多僕人都看著那場景,似乎是有些不滿吧,精明的老僕人立刻低下頭,也趕緊找個藉口離開。
後來她聽說,當時在場的所有僕人侍衛最後都莫名消失於城堡。
另一次則是某個深夜,距離第一次見面已過了數年,她不小心照顧自家小小公主累了而睡在她房間時突然聞見聲響,淺眠的她被吵醒來,只見披著黑長袍的女人正輕輕擁著自己照顧已久的公主,老僕人當時驚得急忙要開嗓喚士兵捉賊,而黑衣女人掀開蓋在她臉面上的黑布食指輕碰嘴唇,塞了一些紙鈔,輕輕說了句幫她保密後便連忙離去。
老僕人呆了幾下後,才驚覺原來是這幾年都消失不見的前任皇后,她為了保命,後來也並沒和任何人提起。唉呀,都過那麼久了啊?老僕人心忖,望向如今已是個亭亭玉立的公主便又欣慰笑了笑。
「多愁善感什麼啦!凱思果然真的老了!」
「是啊,老僕都老了……或許沒辦法繼續陪伴公主您太久了呢……」老僕人再次感嘆,公主立刻炸毛,「凱思想把我丟掉嗎!本公主不准啦!凱思要陪我一輩子!」
公主反而對自己母親的記憶並不深,只知曉從小到大陪伴她、照顧她長大的就是這老僕人,也只有這種時候她才會用自己公主的身分要求她人。
老僕人微微笑。
「好啦,老僕也該退下了,公主您待會兒就跟著侍衛到殿堂接受祝福就好。」老僕人看了看時間,再次打量公主的妝容及服飾,確認沒有問題後鞠躬離去,自古流傳著公主接受祝福前三十分鐘必須獨處一人,不然所有仙子的祝福皆會無用。
老僕人離開後,公主百般無聊地坐在床沿踢踢腳抱怨,「真是的……有夠麻煩啦……」
忽地,一陣門把轉開的聲音傳來,公主心想半小時有過得那麼快嗎,把高跟鞋套上。她探頭望見一名身材矮小,身穿黑色斗篷的人拿著拐杖走進來,順帶將門也關閉。
似乎沒人發覺公主房間多了一個存在。
是新的僕人嗎?可感覺不像……公主心忖,對向那唯一露出的陰鬱眼眸,帶些膽怯的詢問:「那個……是時間到了,要準備接受祝福了嗎?」
「丁娜.萊斯洛特公主。」他呼喚公主全名。依音高來判斷他大概是她,她的嗓音聽起來沙啞至極,甚至到了模糊渾沌的地步,陰森的語氣很令人不舒服。
公主打了個顫。
「噗,哎呀呀──看來會挺好找的,哈哈哈哈。」那看起來詭異的人視線緊盯公主,用不善目光來回掃射公主全身,她倏忽大笑,沙啞的嗓音變得尖銳刺耳。公主十分不適,她用掌掩蓋耳畔,閉緊眼,蹲下身,想藉此讓噪音消失。
許久,至少對公主而言像是過了十年之久,一直在她耳膜裡轟轟震動的高頻音似乎淡了下來。
公主怯生生地睜眼。
──那個奇怪的人消失了。
她方才完全沒感受到那人離去,那人就像是人間蒸發似的不帶一絲聲響便消失的無影無蹤,要不是公主耳朵仍一陣一陣的刺疼,她大抵會當成自己不小心蹲在地上睡著覺,做了場惡夢罷了。
「她,是誰……」
『叩叩。』
公主愣愣地低喃,思緒都還在驚恐搖晃迷路便被一聲敲門聲給喚回。
「公主儀式差不多準備好了請您先獨自步行於六樓放心會有侍衛在後頭跟著總之您直走倒數第三間的房間戴上我王雕像上頭的皇冠再讓僕人們為您領導至……公主!您怎麼坐在地上!」
進門的是位較為年輕的女性僕人,她眼珠子往上飄,正努力將剛才在腦中背誦的文字一字不漏地背出來,她說得飛速,連停頓都沒有,等她背得差不多的地方時她才正視公主,她一聲驚惶大叫,聲音大到連數步外的侍衛都聽見,趕緊趕過來確認自家公主是否安好。
「我……沒事……不是要進行了嗎……那就開始吧……」公主驚惶未定,喘著氣對著每個面帶擔憂而圍過來的僕人侍衛揮揮手。他們遲疑的互視一眼。
「就說沒事了,趕快開始吧。」公主努力讓自己的儀態恢復正常,硬是扯唇微笑。其他人看自家公主這樣堅持也不好越主僕的界線,應了應聲,走在公主後頭幫她長長的裙襬拉起,避免她踩到跌倒。
公主途中皆未說出一言一語,她依然害怕著,且不明白那個奇怪的人所說的意思,什麼叫做「看來會挺好找的」?那個矮女人是在說什麼?唔啊,不行!等到祝福儀式結束之後她一定要去跟凱思說!
她選擇不與其他僕人或侍衛說方才方聲的事情,因為她曉得這群跟在她身邊的人並不是全有純粹的善意才來的,那些為了金錢、勢力、權力而來的人並不值得相信。這種人,包括她的父王。
公主依照僕人所說的路線,將沉重無比的皇冠往自己髮上戴,重心頓時有些失衡,她身子晃了晃差點摔跤,後方的僕人們緊張的衝過去想要幫忙接住他們最為尊貴的公主。
「公主您真的還好嗎!拜託就請您先行休息讓儀式緩緩吧!」
「不,我很好。儀式繼續。」她推開想接她的僕人,簡潔的說。
廢話,「休息」就是把她跟那個老禿頭醫生關在同一間房裡不准出去見任何人,還要被一堆莫名其妙的魔法術士圍在一起當成實驗品!她還要去找凱思,況且再撐不用多久就可以見到凱思了,到時候再讓凱思照顧她也沒有關係嘛。
公主不顧其餘人,逕自離開房間往殿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