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的時候正好看見自家兒子和一個陌生男人招手。
他帶著疑惑迎了上去,對不安的衛磊露出安慰的笑容,接著向那陌生男人問道:「你是……手機的主人?」
除了這個以外衛揚不知道對方還能有什麼身份。
男人勾起嘴角,點頭,「這麼晚了看見兩個孩子在大街上溜達,因為有些在意所以問了下,沒想到居然剛從綁架犯手中逃脫。」
男人很年輕,大概是在念大學的年紀,長得也頗乾淨,看著很順眼。
衛揚對男人說出感謝,點頭致意,「麻煩你合作錄一次口供。」
「啊,真糟糕……」男人露出苦惱的表情,眉毛都皺在一塊了。他的雙手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所有口袋,最後尷尬地掏出一張學生證,「我沒把身份證帶在身上,這個可以嗎?」
姓名欄上寫著「葉涼」二字。他是一所藝術學院的三年級生,名字上面有一張四方的晶片。雖然這張學生證上沒有附上照片,但衛揚想:這人沒必要說謊。自然就沒有去懷疑這學生證的真偽,和前來接手的警員打過招呼後就回到孩子身邊。
確認自己小孩真的安然無恙之後,衛揚差點就癱倒。這一次真的嚇到他了,還好沒事,出手給了這小孩一個暴粟,「你這小子,真是……」
才十幾歲的小孩瞪大著眼睛,一本正經地承諾,「不會有下次了。」
「你還想著有下次啊?」
衛磊搖頭,接著遲疑了片刻,慢慢地走上前去抱住父親,「好可怕。」
衛揚回抱他,大手一下又一下地輕輕拍在孩子的背上,沒好氣地告訴自家兒子,「爸爸不是教過你嗎,覺得人很可怕的時候就想想他們蹲廁坑時的樣子!」
說到這個,衛磊噗嗤一下笑了出來,破涕為笑,「爸爸說的對。」
「乖兒子。」他搓揉兒子的一頭捲髮,讓對方從剛剛發生的事件上轉移注意力。衛磊真的很懂事,一般都不會向他人透露自己的真實想法,和父親談心的次數也少得可憐。知子莫若父,衛揚明白兒子的性子,也清楚自己不是個好父親,但他不曾挑破這平衡。他認為,這或許是父子倆最好的相處模式。
正當他和孩子培養感情時,他弟突然叫了聲,呼喚他過去。衛哲要讓兄長看的是一輛麵包車,那輛車正是玫亞失蹤之前在那個老建築里出現過的車子,而車里的導航系統打開著,畫著路線到一個郊外。
警方在車子附近也發現了衛磊形容的那幾個誘拐犯:無一存活。
屍體的腦袋往左边弯,关节也都被弄断了,像什么诡异的人偶,而且地上湿漉漉的,但最近没下雨,这多半是血液,不过详情还必须等验尸报告出炉。
拜託認識的警員照顧好衛磊後,他決定和自家兄弟去這個地點看看。
目的地聳立著一座白色的建築物。英國風的建築,左右對稱,打開生鏽的大鐵門之後要經過一個大庭院才能到達建築物那裡,不過庭院雜草叢生,一看就知道沒被人用心打理過。衛家雙子動作非常小心,先不說可能會有什麼埋伏或陷阱,這麼荒涼的地方多的是蛇之類的生物,不小心點不行。
只有兩層樓高的建築物佔地蠻大的,幾乎是一般獨立式洋房的一倍。
入室的門把是乾淨的,這說明還是有人固定使用這個地方,不過灰塵味兒很重。他大致看了一下,用手機的手電筒照了照,往左往右各一條路。衛揚比了個手勢表示自己會走右邊的,然後說:「這邊只有一些地方被使用而已,不用去看那些沒人動的房間。」
衛哲自然也明白這點,開始搜查之前他摸出後腰的警槍,而手電筒就抵住手槍的柄下,他不忘提醒兄長:「小心。」
衛揚回復對方一個ok的手勢,兩個人往相反的方向走。
一間一間房看過去,直到走廊盡頭的房間,衛揚才有發現:這個房間……太乾淨了。
比起其他滿是灰塵的房間來說,這裡真的太乾淨,而且詭異的是,這個空間中有不少小孩子的玩具。
他借著手機的手電筒打量這個空間,燈光照到櫃子的時候突然熄滅,手機關機了。衛揚試了幾次都沒法將它重新啓動,可是他在開啓手電筒的時候明明有確認過電量,76%的電量怎麼可能才走幾步就用光?
他嘖了聲,不得已只好在看不見的情況下進入房間。走動的時候他不小心踢到了在地上的玩具,不知怎麼上了發條的玩具車發出每個人都耳熟能詳的童謠曲子,帶著咯嚓咯嚓的聲音緩緩地駛向角落。
「這怎麼這麼像鬼故事的情節……」
衛揚不禁起了一身的寒顫,臉上的笑不是笑。
等到雙眼差不多適應了黑暗後,他往櫃子那兒走去。光滅掉之前他有看見櫃子的模樣,那東西大概就和他家裡的衣櫃差不多大。而打開櫃門後,那裡面也的確是個衣櫥的設計,長形的木櫃子中間被挖空了,不過底下有兩層抽屜。
第一個抽屜裡面只有些髒衣服。正要拉開第二個抽屜時,他感覺到裡面不同尋常的重量,腦內自動列出幾個可能性,但他沒再細想,直接拉開了抽屜。
一種難以言說的腐臭氣味猛地撲面而來,風掀起了一層灰塵,衛揚偏頭,用衣袖掩住口鼻,不過他還是被嗆了一下。他打了個噴嚏,這才定睛去看——
「又……還活著!」
他以為他看見的又是一具小孩的屍體,不過在他拉開抽屜之後的幾秒中,以扭曲的姿勢塞進裡面的孩子睜開了眼睛,那是橘中帶紅的色澤。衛揚和那孩子對上視線,好久才反應過來,「哲,這裡有一個小孩!」
是個女孩,看樣子年齡應該比自己兒子還小一點。
神色呆滯的女孩對周遭事物都沒有什麼反應,任憑衛揚和衛哲兩人把她給弄出來,離開那個房間。
「別怕,叔叔是來救你的。」
女孩沒有說話,只是伸出了手,指著一個方向。
「什麼?」
望著那一片延伸到不明深處的黑暗,衛揚不自覺地皺起眉頭,「好像有東西……哲我過去看看——」
衛哲搶先兄長一步走進黑暗,為了阻止衛揚跟著來,他放下話,「我去,你帶這孩子先走。」
他把照明留給了兄長,所以只能一路摸黑。裡面真的是一片的黑,他需要扶著牆慢慢走進去,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突然聞到一股臭味,然後看見了光。
「誰!」
他看見有個人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縮在裡側的角落、也不知是昏迷還清醒。慢慢靠近,隔著一段距離便聞到了陣陣惡臭,那人的手腳全爛了,四肢腐爛後還盤旋數隻蒼蠅。
衛哲承認自己真的嚇到了。
他工作了不短的時間,接觸到的屍體也不少,其中還遇到過半死不活的被害者,但是看到這種狀態的屍體還是第一次。
他蹲下去查看,驚訝地發現這人居然還活著,不是什麼屍體。
「你還好嗎?」
不好,一點都不好。
這個人的狀況糟糕透了,胸部只有微弱的起伏。光裸的上半身看得見突出的肋骨,身上也遍布著各種被毒打過的痕跡,一些傷口甚至還在冒血。
而他五官早就看不出原狀了,上下唇咬爛了不說,微張的嘴裡根本找不到一顆完整的牙,鼻樑也被打斷,兩邊的眼眶紅腫而且呈現黑紫色。
「救護人員呢!」他朝著對講機大吼,「快派些人過來,我這裡有個倖存者!」
-------------_(´ཀ`」 ∠)_------------
他們開始收網。
然後在更深處找到血淋淋的林荷茉和奄奄一息的玫亞及辛月。
玫亞並沒有什麼大礙,休息幾天後就回到崗位上。
「辛月讓我告訴你那晚的屍體都是死於失血過多。」玫亞把牛皮紙袋扔到衛揚桌上,一邊報告一邊自然地拿走桌上小盒子里的牛奶糖,還親切地給了待在衛揚身邊的男孩一粒,「不過因為太奇怪了所以最終的報告還要等一段時間。」
衛哲也正好從外面回來,直接來到他哥的辦公室傳達最新消息:「那天晚上的『葉涼』是假的。」
正在翻閱玫亞帶來的檢驗報告的衛揚聞言一愣,「什麼意思?」
「我們根據那張學生證上提供的資料找到學校去,可是我們找到的『葉涼』和那天晚上的『葉涼』長得完全不一樣。」衛哲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說一下當他以為自己將見到那個清秀的大男孩卻看見臉上長滿痘痘的肥胖男子時自己內心的震撼。
這說明瞭什麼?
「真的『葉涼』也表示自己的學生證早在兩個星期前跟錢包一起失竊,現在正在等著新學生證做好,學生證上沒有照片是因為當時負責人弄丟了。還有……」衛哲頓了一下,嘆了口氣,「還有那天打給你的那支手機號碼,現在查是空號。」
「你是說我們以為的善良市民居然是個偷竊犯——」衛揚想起了什麼事情,猛一拍桌,「玫亞,你還記得那時候我追的那個人嗎!」
嘴裡含著牛奶糖的玫亞眼珠子一轉,含糊地道:「你是說那天你發神經追出去那次?」
他真是懶得理無時無刻都想損自己的屬下了。
衛揚在抽屜里翻了翻,找出一個檔案夾,拿出放在裡面的那張照片。他點了點那個人的臉,照片放大後本該變得更加模糊,但經過鑒識人員的幫助,已經變得可以看清楚大致五官了。另外他又找出之前玫亞對這人的拼圖,那張素描。
他把紙張丟在桌上,氣急敗壞地說:「你不覺得他跟『葉涼』長得很像嗎?」
看了那兩份東西,衛哲不由得倒吸一口氣。一是為了壓下震驚,二是為了驅散想要狠揍自家白目兄長的衝動。
「是同一個人。」
「幹!我居然讓嫌疑人在自己面前溜走!」還兩次!衛揚猛一拍桌,痛覺馬上從手心傳至大腦,疼得他呲牙咧嘴。他感覺到深深的挫敗感,「我就說他沒死,那麼毫不猶豫地跳懸崖肯定有鬼!」
一想到當晚的狀況,衛揚突然覺得那個葉涼那副似笑非笑的嘴臉特別可惡,明明長得人模人樣的,舉止談吐也那麼正經……不過連續兩次都出現在現場,那個「葉涼」究竟是什麼人?又和那麼多小孩的失蹤和死亡的事件有什麼關係?
衛揚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對玫亞吩咐道: 「申請搜索,從懸崖那邊找起,我就不信什麼都找不到!」
「知道啦,我會幫你準備好人,等法院批准我馬上一群人去懸崖『跳蹦極』!」玫亞翻了個白眼,正要離開時回過頭來, 「老大,你發現我的時候我是個什麼狀態?」
「昏迷啊。」
「不是,我那時候是在哪裡啊?」
衛揚敲了敲白板上那張白色建築的照片,「在這個地方的後院,那裡有一個小木房,就是在那裡。你和辛月兩個人身體虛弱,而且叫你不醒。」
「真的假的啊……」
「當時好多人都在場,可以證明我沒在說謊。有什麼問題嗎?」他用下巴指了指衛哲,後者瞬間接收到了他的暗示,立馬點頭回應。
衛揚的確沒有說謊,這個衛哲可以保證,因為當時衛揚把女孩送上救護車之後就馬上帶著救護人員返回現場救了那個男人,那時候他和衛揚繼續深入現場,結果發現了倒地不起的辛月和玫亞兩人。
而林荷茉是在二樓被發現的。
玫亞很肯定自己昏迷以前都呆在集裝箱裡,腦子內完全沒有出來的印象,究竟是誰救了他們呢?她皺了皺眉,沈默了好一會兒,最後搖頭,決定先隱瞞集裝箱的事情。「那我就告辭了。」
衛揚仔細閱讀檢驗報告的內容,卻突然想到了什麼,「哲,醫院裡那位情況怎麼樣了?」
「不太好。」衛哲臉色難看,「雖然意識已經清晰,本人也很平靜……但是因為感染鋸掉了他的雙手雙腳,牙齒被拔光、舌頭被剪掉、內臟也受到各種程度的傷害。他現在只能靠著儀器進食和呼吸,這種狀態根本受不了刺激,恐怕很難從他口裡套出點什麼。」
衛揚無力地趴在桌子上,很是沮喪,「都是我的錯。」
如果那晚有認出「葉涼」來的話就好了。
「葉涼」會在那裡出現不可能是巧合。他到底是什麼身份?那幾個誘拐犯又是被誰殺死的?
問題真的太多太多。
看出自家兄長的糾結,衛哲出聲安慰,「不是你的錯,擔心孩子的你沒有錯。」
「謝謝。」
一直安靜的孩子在玫亞走後來到父親身邊,頂著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開口,「爸爸,我是不是做錯事了?」
衛哲嘆了口氣,代替兄長回答,「這和你沒有關係。」
「不是爸爸的錯,都是因為我,所以爸爸才沒有抓到壞人!」
衛哲捂臉,不想跟侄子爭論下去。這才十幾歲的孩子一鑽起牛角尖來,誰都說服不了他。也不知道這個性是像誰,明明嫂子那麼溫柔賢淑,他哥也不會這麼固執……負負得正的原理嗎這是?
他儿子开始钻牛角尖的時候轉移話題就好,「磊啊,那天救你和莫愁的那個哥哥有沒有和你說過什麼?」
「他問我叫什麼名字。」
「就這樣?沒有再多說什麼?」
「只有問名字,然後我就和他借電話打給爸爸。」
「你認識那個哥哥嗎?」
衛磊搖搖頭,認真地回答道:「我是第一次見那個哥哥。」
「『葉涼』會出現在哪裡總不可能是單純的路過。」他甚至懷疑是「葉涼」殺了那群人。忌諱孩子在場,衛揚才沒把這後半句說出口,只是即使他沒說,他的兄弟也像是有心電感應般自知這一點。
徬佛所有事情都趕在同一個時間來一樣,玫亞剛走另一位鑒識就來了,帶來一疊文件冒冒失失地進來,向雙子兄弟展示那只被肢解的米奇卡通手錶, 「老大老大,那個林小姐在失蹤前交給我這個東西!」
那個手錶裡的齒輪全被拆出來了,在那個空間塞了一片SIM卡,裡面的內容有三個:名單、地圖還有一個像是賬本的文件。
衛哲也想起來阿凱的確說過這麼一件事,「你上次在會議上說的人是林荷茉?」
阿凱點頭,然後小心觀察著老大的眼色,心虛地縮了縮脖子,說話聲量也越來越小,「這是那裡面的東西,我把它影印出來了……」
衛揚看了一眼,差點氣得吐血,「呀,這麼重要的東西你怎麼現在才拿出來!」
「我我我我也不知道會和這件事情有關啊!」阿凱委屈極了。
「通知下去,我們出動了,那個女記者連他們的據點都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