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自身夢境的目擊證人。」──Daniel Everett
在遭受廢棄的溫泉旅館和室內,一張扔置在旁撕裂成三分之二的廣告傳單,有著女郎故作姿態的嫵媚。摺痕一角恣意擺動,啪啪響地拍擊於地面;而讓人劃破的塌塌米則殘留有暈散開來的水漬及其精液。
從天花板垂掛下來的破舊碎布,已分辨不出原先作用。橫樑同時也掛有上吊者用的套索,是否被使用過無從得知,不過橫樑斷截為兩半,怕是無法再承受任何一個人的重量。
臨窗半敞的隔扇糊紙多有破洞,木造骨架也早就折損不堪,區隔開來的狹長空間堆放有多個枕頭,羽絨外曝,但意外也有數個完好如缺,只有泛黃的汙漬。
男孩就在這個地方悄然餵養著一隻貓。
餵養的契機純粹偶然,在這幢因外觀殘破而被盛傳為鬼屋的過往旅館,先前從未聽見的竹管風鈴聲吸引了男孩注意。
清脆的聲響促使男孩停下步伐,抬頦仰望五層樓高的建築,聲音似乎是從更上方傳來;頃刻一隻野貓猝不及防衝了出來。
那是隻通身混雜有蜜黃與深褐斑塊的玳瑁貓。毛色看來十分汙濁,好比未均勻散開的植栽肥料與泥地摻混在一塊。
自此,男孩便決定這是他的貓了。
男孩總會帶著殘羹剩飯前來,可他卻從未再見過那隻貓。
唯有盛裝在碗內的廚餘一掃而空,伴隨竹木叩響的聲音,他會明白那隻貓已然前來又或離去。
但就連風鈴的影子他也未曾瞥見。
男孩窩躺在堆疊枕頭的角落,雙眼不時闔上,不知不覺間便沉緩睡去。
小憩片刻期間,他似乎聽見有人正在尖聲嘶叫與求饒的聲音。
那樣的聲調很熟悉,他每天都能夠聽得見,那種充滿懇求的聲音。
男孩陡然起身,有人正駐足在他眼前。那是名留有一頭蓬亂毛髮的男人,距離自己極近的正俯身注視著他。
他聽見耳旁有人在尖叫。
他聽見自己在尖叫。
毫不間斷併發出沙啞的呼噪,是自己無力的抵抗。
他還聽見身下男人鬆脫皮帶的聲響。
窸窣的聲響是先兆,他再熟悉不過。
男人褪下褲頭,而男孩只得咬緊牙關撐過這次,他總是那樣告訴自己:撐過這一次。
然後還有下一次。
但這一次,有人發出了哀號,但那人並不是自己。
男孩面露驚愕的側頭察看,父親已然暈眩過去,不,看那血流淌的速度,或許已經死透了也說不一定。
而在屍首後方佇立的那名男人,距離自己極近的正俯身注視著他。
男孩感到無所適從。
他在旅館睡著了,本應如此。隨後被男人驚醒逃返到家,之後父親回來了;然後,男人也跟著他回來了。
男孩分不清楚眼前究竟是現實,又或時間凝滯猶在廢墟的時刻。
使他回過神來的是警笛伴隨救護車的鳴響,而男人亦消失無蹤。
衝突過後,父親的意外遭人公開討論,不具名重嫌者逃之夭夭。大家都是這麼說的:對於這件事他們感到很遺憾。他們會盡速將兇手逮捕送辦。
男孩也是這麼說的。
即便他仍能感覺到,由某處朝他投射而來的視線。
這次,他將在自家陽臺放下圓碗,輕喚那隻貓的名字,他為牠所取的名字。
想必過不了多久,便會在黑夜中窺見,男人的手朝往碗內佳餚一掃而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