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永遠記得,第一次看到被稱為「偶像」的女孩跳舞的那一刻。
那是某次年始年末的特別節目,就算以全國為範圍都非常知名的少女團體於那個舞台初登版。燈光、運鏡、台下一致揮手的觀眾,以及舞動的少女們,從自家客廳的電視機播放出來。
夕的目光沒辦法移開,胸口被她過去不曾感受過的激昂情緒所填滿。
憧憬、羨慕、渴望,以及深沈純粹的著迷。
那一年夕四歲。
『我也能夠跳舞嗎?』
夕記得,當少女們停下舞步之後,她仰望著爸爸和媽媽,這麼問。
媽媽哭了,她把沾染淚水的臉埋進手心,口中不斷重複。
而爸爸則輕輕將她抱起來,放在腿上。
「小夕的話,可能沒辦法噢。」
是啊,夕沒辦法,因為她聽不見。
音樂、唱歌、跳舞,夕都辦不到,所以沒辦法。
夕回頭望向電視機,剛跳完舞、依然喘著氣的少女們正在和主持人交談,笑容滿面。
那是夕永遠沒辦法成為的人吧。
當時,除了悸動之外,還有其他的東西一起殘留在夕的心底。媽媽哭泣的臉龐,還有爸爸輕柔、卻憂傷的撫觸。
如果不把願望說出口,就不會受傷了吧。
從那時起,夕學會不抱期望。
♫
從特殊學校回家的路上,總是會經過那間舞蹈教室。
大多數的時候,窗簾都是拉上的。但是,偶爾天氣很好的時候,也會敞開窗簾,任由午後和煦的陽光從落地窗灑進室內。
夕常常站在窗外,看著那些和她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們在教學用的鏡牆前跳舞。
某一次,其中一名少女回過頭,與夕四目相望。就像漣漪一樣,她身邊的女孩也紛紛回頭。
夕驚慌地低下頭,快步離開。
從那次起,她就不敢在窗外駐足了。
「啊,妳是上次站在窗外的女孩!」
陰雨的那天,夕坐在長椅上等雨停的時候,一群撐著傘的女孩走了過來,其中一人指著她的臉說道。
夕聽不見她說的話,但她大約可以理解。因為她也認出了她,她就是那天回頭的女孩。
她們將她圍住,說著什麼,雖然面帶笑容,但夕卻感到驚慌。
她退後了幾步,飛快地搖了搖頭。
她們好像理解一般,笑容凍結在臉上,染上了些許始料未及的不知所措。
夕舉起手。
『妳們的舞,很好看!』
她們面面相覷。
當然,她們又怎麼可能聽得懂呢?
夕向她們輕輕欠身,舉起她的包包,跑進雨中。
一週後的同一天,夕經過那張長椅時,坐在椅子上的女孩們站了起來。
那名曾經隔著舞蹈教室窗子,與夕四目相對的女孩走到她的面前。
在夕還在困惑的時候,那名少女開始跳舞。
不,那稱不上「舞」吧,只是緩慢的一個動作而已。
一手插腰,另一隻手旋轉手腕,高舉過頭,然後指向前方。
指向夕。
夕認得那個動作,那是她們的舞的第一個動作、那是夕每次駐足都會看見的動作、那是夕在自己房間的連身鏡前做了千百次的動作。
那名少女放下雙手,然後再次抬起來。
這次不是跳舞,而是說話。她在說夕的語言。
『換妳了。』
夕的身體顫抖著。她知道這時的她應該再次躬身,快步離去才對,但是她卻無法忍耐。
她放下肩包,往前兩步。
一手插腰,另一隻手旋轉手腕,高舉過頭,指向前方。
少女們露出笑容。這一次,夕也笑了。
『要不要,一起來?』為首的少女問。
她的手語很生澀,夕必須多做聯想才能明白她的意思。
但是她卻熱淚盈眶。
不假思索的,夕用力點了點頭。
這個動作即使不用解釋,對方也能夠明白。
那一天,陽光燦爛。
♫
她說她的名字叫白秧,那張寫著她名字的紙條仍然放在夕的口袋裡。
她牽著夕走進舞蹈教室,對年輕的舞蹈老師說明。夕聽不見她說的話,所以她偷偷打量著這間教室。
她在窗外看了無數次,卻從來沒想過,她有一天能來到這裡。
老師很快就理解了,笑著用生疏的手語向夕問候,顯然她們之前已經先通知她了。
她們讓夕站在最前方,以便老師能夠隨時糾正她的動作。
因為夕聽不見音樂,所以老師便以拍手作為開始的信號。
前幾個動作,夕看過好幾次,所以對她來說並不難。但隨著舞蹈進行,夕也跟得越來越吃力。
直到那天課程結束,夕還是沒辦法將那支舞的前半部記起來。
『我還是……不要來了吧……?』夕對白秧說。
『為什麼?』
『會拖累大家。』
接下來的話白秧顯然沒辦法轉成手語,所以她只能神色焦急地搖搖頭。
第二天下午沒有舞蹈課,但夕卻發現白秧坐在那張長椅上等她。
她交給她一個隨身碟和一張紙,上頭寫著「有任何問題都可以問我」。
回到家後,夕才發現那個隨身碟裡裝著一支影片,白秧將舞步用緩慢而確實的動作做了一次,並加上字幕的解說。
夕掩著嘴,視線模糊地看著畫面中的白秧。
下一次的舞蹈課,雖然還是有某些動作忘記或錯誤,但夕已經可以跟著老師的指示,與其他人一起跳完整支舞。
老師露出驚喜的笑容,再次拍起手。
那與之前取代音樂節奏或舞蹈指示的拍手不同,更快、更激動,傳達的意思也更直白。
那是掌聲。
夕站在第一排,而且她聽不見。
但她卻能從鏡牆中,看見所有的女孩在她身後用力鼓掌。
好久好久以前,曾從電視機中感受到的情緒又再次在夕的心中暈開。
夕的眼淚,止不住地流。
『我也能夠擁有願望嗎?』
『我也能夠,懷抱期待嗎?』
♫
『這樣不好。』
比賽前,夕找到老師,激動在胸前筆劃,希望能換掉比賽的Center。
『妳是最努力的人,這是妳應得的。』老師在紙上寫道。
『可是我聽不見。』
老師微微一笑。
『其他人,會看見。』
夕明白自己的處境,即便現在的她,已經能夠動作精準、毫無失誤地跳完整支舞,但是聽不見的她又怎麼能夠站在最前方、帶領其他人跳舞呢?
屆時Center將成為焦點,她又怎麼擁有足夠的氣場撐起整個表演?
『別擔心。我就在妳身後,我們都在。』
白秧牽起夕的手,就如同幾個月前帶她走進舞蹈教室的時候一樣,面帶微笑。
『我們會配合妳的。我們相信著妳,請妳也相信我們。』
夕跟著所有人,走上舞台,然後緩緩走到最前方。
燈光和數百名觀眾的目光照在她的身上,無比刺眼。
現在的她前方沒有鏡牆,看不見後方的同伴,頓時之間,她覺得自己好像單獨站在舞台上。
但她相信她們都在。
遠遠地,夕能看見觀眾席最後方,老師手裡拿著的兩支紅色螢光棒。
經過比賽主辦方的同意,老師能夠透過這兩支螢光棒代替拍手,給聽不見音樂的夕傳達信號,但只能通知她音樂開始,以及結束時鞠躬的時機。
夕感覺得到自己的心臟怦怦直跳,幾秒後,老師手裡的兩抹紅色互相敲擊。
開始了。
夕往前踏了兩步,一手插腰,另一隻手旋轉手腕,高舉過頭,然後指向前方。
當夕高舉雙手,擺出Ending pose的時候,觀眾席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她彷彿能夠聽見,那足以掀開天頂的掌聲。
她不住喘氣,心臟劇烈鼓動。她看得見黑暗中老師激動揮舞的紅色螢光棒,也看見席間相擁著哭成一團的父母。
也許,這就是當年那些站在年末節目舞台上的少女們的感覺吧。
她的淚水伴隨汗水流下。
下一刻,她無預警地被其他人從後方緊抱,十多名少女就這樣癱坐在舞台上,彼此依偎著,又哭又笑。
♫
夕在人群中抬頭,仰望著掛在高樓之上的電視牆。
那是一支近期非常熱門的MV,那組少女團體以盛大聲勢崛起,第一支單曲就登上公信榜第一名,蟬聯四周之久,即使現在依然隨處可見。
MV當中,站在最前方的少女,正是白秧。
幾年前的那場比賽,夕和她的同伴們拿下第二名,她甚至被當地媒體冠以「無聲舞姬」的稱號。
但聽不見,終究有其極限。
參加地區性的小比賽還可以,要再往上卻有難度。
而白秧則是參加了新團體的徵選,並以首席之姿登上職業偶像的舞台。
她本來就長得很可愛,而且聽說她的歌喉非常好,這點夕是後來才知道的。
MV結束,最後畫面定格在白秧的臉上。
夕微微一笑,舉起雙手,用力鼓掌。
為她的偶像獻上掌聲。
相信大概有人看到中間就發現事有蹊蹺了吧,是的,這是一篇以「今、話したい誰かがいる」一曲發想而成的作品。
我非常喜歡這支MV,尤其是所有人圍著女主角鼓掌那一幕,也是我動筆寫這篇的動機。
雖然不敢說是專家,但我還蠻常聽日本偶像團體的歌曲,最近特愛櫸坂。
這支MV又超脫了單純歌曲好聽或拍得好的程度,相當觸動我的心弦。
世上最悅耳的聲音,正是掌聲,這是我從八歲就堅信不移的信念。
MV裡頭的人、又或是這篇作品的白秧,都是徹頭徹尾的好人,即使說是天使也不為過吧。
那是不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的善良,但畢竟創作嘛,理想一點也可以吧?
畢竟偶像這種東西,本來就是給人快樂和希望的職業。
喔對了,在這支MV擔任女主角,同時在「今、話したい誰かがいる」這首歌擔任Center的女生是西野七瀨,我老婆。
超可愛,可愛得要死,還沒看過的話現在讓你看看。
順帶一提,「夕」是致敬MV主角西野七瀨的第一字,白秧的「白」是致敬MV第二主角白石麻衣的第一字。
雖然我是看輕小說長大的,但我個人實在不太喜歡在創作用日本人的名字。不過既然這篇主題是「偶像」,那名字就稍微曖昧一點吧。
既然說到乃木坂46,那就再分享一支MV吧。
這裡的娜醬也是可愛到不行,誇張至極。
故事本身也是蠻有趣的啦,只是我高中讀男校,看久了眼睛會溼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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