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北的伊蓮諾亞》
會議室裡人們低聲討論,即便已知悉彼此目的,共結合作之誼,氣氛仍不免有些緊繃拘束。
突然,厚重的門板被人喀咑一聲打開,全身深衣勁裝的人閃身而入,幾個菲里妲斯人不約而同拔刀。
「別緊張,是我的人。」古斯塔夫抬手讓他們放下武器,「這是我真正的城堡管家。」
眾人一愣,同樣都是城堡管家,戈婓和那人的氣質真的差太多,前者優雅從容,後者凜然肅殺──怎麼看都是刺客之類的人物吧?!不過想到這裡是尚武的哲曼城,突然又可以理解了。
哲曼城的管家在古斯塔夫身邊停下腳步,彎身低聲說了幾句。古斯塔夫表情不變,但所有人明顯感覺房間的溫度降低許多。
戴維斯皺眉看著他們,一時之間竟忘了防備,忍不住問:「怎麼了?」
古斯塔夫看向克萊兒。
「你們的人到了。」
※ ※ ※ ※
「噯喲喂,我的腰!」嬌小的老頭子從駿馬上跳下,一邊拍拍身上的塵土,氣有些喘,「我說……這趟路上看到許多議事地的馬車吶,原本想攻下來的,但是……」
那些議事地的貴族馬車每一輛都全副武裝,不只有厚實的鋼板包著窗戶,連車伕都罕見地配著步槍──這可是以前沒看過的陣仗啊!奇比老爹察覺事態不對,肯定是哲曼那頭出了什麼問題,於是設法在路上架了許多陷阱,不料,議事地的車隊非但沒有理會陷阱,連被攻擊的馬車也繼續馬不停蹄的趕路。
好像不得不趕回去的樣子。
「果然是這樣啊。」奇比老爹仰頭看著那個高壯無比的身影,還真像座山吶,「連古斯塔夫都反了,你們那啥『母親』做得還真失敗,哼哼哼。」
克萊兒臉色有些凝,卻不是因為奇比老爹對古斯塔夫的調侃,「那些人知道了。」她看向古斯塔夫,雖然是預料中的事,但沒想到這麼快。
如此一來,他們已經喪失奇襲的先機,對方絕對會做足準備,而他們完全不清楚『七神』擁有多少末日前的武器……
「唉,八成是我露的餡兒啊,」奇比老爹抓抓頭,對克萊兒說:「對不住啊,丫頭。」
他在哥維納城裡,假貴族之名集合軍隊──領兵出城這麼大的動作,蕾吉娜卻沒有現身,議事地的人當然會起疑。
「之前我們做掉哥維納的城堡管家……」有人憂慮低喃,「該不會那時候就……」
「不,哥維納的管家之死並沒有驚動議事地,這點我們確認過了。」古斯塔夫的管家微微欠身,「蕾吉娜夫人經常把議事地派送過去的管家用藥玩壞,所以當訊號中斷時,議事地並沒有起疑,這是非常幸運的事。」
看著菲里妲斯的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管家繼續說道:「驚動議事地的也可能是我們這邊,七神無所不在……而大人也從很早之前就為了鑽研反擊的方法,在哲曼城堡中私自設立許多秘密研究室,可能百密終有一疏,被發現了也說不定。」
古斯塔夫挑眉,注意到自己的管家從未這麼多話──不過他不介意,只要有能力,不會把事情搞砸,一點點渺小人類的個人情感是可以被允許的。
「對了,萊恩呢?萊恩那小子來了沒?」奇比老爹問。
聽見萊恩的名字,比爾臉色一沉,默不作聲。餘下的,沒人再多問。
奇比老爹將哥維納軍隊暫時安頓在城外,原本以為對上哲曼會是一場懸殊之戰,沒料到兩方會聯合起來──如此一來,攻打議事地時,戰鬥能力較弱的哥維納軍就顯得雞肋,即使帶出去了大概也只有送死。
說實在的,赫維堤克的戰奴也沒多強壯到哪兒去──沒有時間準備對策和地利之便,他們的勝算就更低了……
但哲曼不一樣。哲曼的戰奴訓練精良,視死如歸──最重要的是,他們不怕『怪物』,他們不怕殭屍,無論是普通種、變異種,都不怕。
「只要打勝仗,我的戰士們就可以拿到應得的獎勵。」古斯塔夫理所當然地說,一邊領他們到城堡最深處。
那房間比他安置菲里妲斯人的地方還更隱密,而且遠遠從長廊那頭走來,溫度就開始驟降,穿得少的人已經雞皮疙瘩,不少人更在嘴邊呼出白霧。
他們在一扇又黑又沉的門前停下腳步,管家替他們開了門,當那扇門被推開時,他們親眼看見,那門板的厚度居然比成年男性的手掌還寬。
房間裡頭的冰霧流瀉而出,裡頭的人在正忙碌地走來走去,疾走在各個操作機械的檯子之間,他們每一位都穿著厚重的棉襖,頭臉上也都掛著一塵不染的面罩。
「這是……」戈婓目光如炬的掃過裡頭的東西──其他人可能看不太出來,但他一看就知道,裡頭的儀器工具比他那兒更齊全百倍不只,而且資源豐富。
這就是古斯塔夫的秘密實驗室……準備這些東西又要避開耳目,花了他多少時間?
古斯塔夫沒讓奴隸們過來招呼,逕自轉身對克萊兒和戈婓說:「我的戰奴們,只要有膽子開口要,就可以得到這些獎勵。」他朝玻璃櫃中的那些試管指了指。
是抑制酶。
古斯塔夫私自生產抑制劑,而且看這規模,這絕非一兩年的事了。
「好樣的……」比爾瞪著那些東西,這麼多的量,他就不怕睡覺到一半有人拿一整箱砸他嗎?!
但很顯然的,哲曼城的人絕對清楚古斯塔夫的遊戲規則──哲曼城不留廢物,但只要有成,就必定有賞──所以這些人安分安靜的被關在這裡,幫城主製造東西,換取活下去的獎勵。
這是很簡單的交易,簡單又直接,在這樣的環境下,沒人會蠢到拒絕這樣的交換。
「其實原本就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若時間夠的話,應該可以更周全。」管家說,「但七神已經開始起疑,所以大人決定先採取行動。」
古斯塔夫繼續放任他這個今天突然變成話嘮的管家。
「進入議事地前,務必請大家都使用抑制酶。」管家指揮那些棉襖人將一箱又一箱的針劑從儲藏櫃中搬下來,「我們無法掌握議事地深處有無病毒,但貴族們繳納的『容器』,很有可能已經是七神操縱的玩偶。」
戈婓眼神冷了下去,他捏著手心中的晶片殘骸,皮笑肉不笑地看著那些他們始終最欠缺的東西。
用遙控的方式操縱那些被植入晶片的人們,自己卻躲在永遠安全的地方嗎……呵呵。
「要讓那些『神』好好地用自己的雙腳,踩在泥地上呢。」他笑著低喃。
確認抑制酶的數量後,古斯塔夫帶著戈婓、克萊兒及比爾,到另一棟建築物前。
石砌的高牆和斗大的煙囪,以及不時聽見的叮叮、轟轟聲響,還有空氣中瀰漫的焦味,不難猜出那工廠的作用。
「我想,」克萊兒說,「您在戰場上拉出來的那一個巨大箱子,原本應該不是用在赫維堤克人身上的吧?」
古斯塔夫不掩飾眼底的淡淡笑意,他走到一旁的倉庫裡,讓裡頭的人將箱子拖出來,掀起蓋在上頭的帆布,撬開釘死的蓋子。
幾乎塞滿整個箱子的木屑中間,躺著一顆閃著深沉光芒的金屬物體,武器工匠小心翼翼的將那東西的外殼打開,露出包在殼裡的內容物。
「……錯了,克萊兒。」戈婓看著那些零碎精密的小東西,輕聲說:「如果那天在戰場邊偷窺的『管家』沒有離開的話,他的確是會引爆這東西的。」
它不大。應該說,跟前些天在戰場上那種震懾效果居多的巨大箱子比起來,它真的不大。黑沉沉的筒狀金屬躺在木屑中感覺頗有份量,深鐵灰色的外殼散發著幽幽光芒,彷彿透著殺氣似的。
「這是……」克萊兒皺眉看著它。
「這東西,可以毀壞幾乎所有末日前的科技用品……」戈婓彎下腰,伸手輕撫它的外殼,「你打算癱瘓七神的控制系統。」他抬頭看著古斯塔夫。
「這是最有效率的做法。」古斯塔夫說。
「但是──你們測試過了?」克萊兒轉頭問工匠。
「是的。」工匠點頭回答,「雖然威力不如前人們製造的那般,但一兩棟房子的範圍內,已經夠用。」
相較戈婓愉悅欣賞的情緒,克萊兒眼中卻透著憂慮,她看向古斯塔夫,謹慎道:「這東西製造的效果是無法挽回的,那會毀了我們重新擁有科技的機會──我們不能──」
「克萊兒。」戈婓打斷妹妹的抗議,輕聲說:「我想,我們沒有選擇的餘地。」
古斯塔夫眼中浮動的殺氣迅速褪去,繼續被打斷的話題。
「有了這個,就可以終止無所不在的把戲。」他沉聲說,「但我需要掌握位置的工具。」
「在海上掌握位置──」克萊兒凝眉思考,「綠洲號有聲納系統,我們當時是約在哲曼城的沿岸……」
但這些天下來,沿岸的瞭望塔並沒有船隻靠岸的回報。
「無論有沒有,我們都不能再拖。」戈婓說,「越晚出手,情況恐怕只會對我們越不利。」
沒人反對。
下午,菲里妲斯和哲曼城主有了共識。
他們明天就出發,啟程準備進攻議事地。
※ ※ ※ ※
古斯塔夫親自訓練的『信得過的醫師』剛來過,說羅伊復元得不錯了;而那位穿得像刺客一樣,自稱是城主私下任命的管家也來了一趟,告知他們接下來的計畫。
「明天嗎……」
送走管家,伊蓮回到床邊。
羅伊進食了少量的普通種鮮肉塊後,伊蓮親眼看見他身上的瘀青和各種小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癒合。
那真的是一件很詭異的事,好像在看曉雯的影片快轉一樣……想到這兒,她愣住。
她有好久的時間沒再想起曉雯了。
心情複雜的看向小雯,那孩子半張著嘴,一臉呆愣地仰頭盯著床邊的羅伊穿衣服。
羅伊注意到視線,明顯不耐煩的皺眉,但沒開口驅趕,甚至還放慢了扣扣子的速度──他是在弄給小雯看的嗎?
伊蓮想起來,來哲曼後,管家送來的衣服都是用扣子扣上的,跟以前赫維堤克人習慣用的綁繩不同──小雯不耐煩弄那些小東西,昨晚還鬧了一頓脾氣。
……如果那位孕母女孩沒有死去,如果她平安生下了孩子,他應該會是一個很好的父親吧。伊蓮忍不住想。
突然,一個奇怪的念頭閃過腦海,她精神一凜,開口喚他:「羅伊。」
他看了過來,黑眸中不耐的情緒褪掉許多,等著她的下文。
「你有沒有想過……」她舔舔唇,啞著嗓子提出大膽的猜測,「你們口中的那個『母親』,就是要我們大家相信的『七神』……其實就是她自己?」
畢竟就連『神之子』的貴族們,都僅接觸過一個在他們之上的對象。
羅伊思考了一下,「我認為那是實際存在的數字。」
「為什麼?」伊蓮不解,「可是實際上跟你們接觸過的,只有一個人啊!」
「我們聽見的只有『聲音』,而聲音可以偽造。」羅伊說,「他們擁有的技術,是末日前我們所沒有的那些,收音機、廣播、遙控等等。」
他說得有道理──古斯塔夫甚至不能肯定他們擁有多少科技。
「我想在這種時候,比較合理的猜測是──擔任『母親』這個角色的人,可能不是女性。」羅伊慢吞吞地套上靴子,繼續說:「又或者他們輪流來……只是我們不曾聽出他們有任何說話個性上的差異。」
不知為何,伊蓮腦海中出現一個高壯如山的男子,大概像古斯塔夫那樣強壯吧?正經八百的坐在桌前,用渾厚宏亮的嗓音對著麥克風說些『母親』的溫柔絮語……
當然,她沒聽過『母親』是如何說話的,只是羅伊的描述實在有些驚悚,她也想起曉雯曾給她看過的影片新聞,『網路上』有些人會捏造自己的性別和身分,騙取他人的信任,得到他們想要的目的……『七神』就是像這樣的存在吧,她想。
躲在重重布幕後,操縱大家,控制整個世界,像神一樣主宰人們的生命,但如果揭開面紗,說不定跟他們一樣都是脆弱的人類。
突然,恐懼感消失了不少。
但另一個聲音又從腦海中冒出來,悄聲問:
如果七神是這樣騙子般的存在,那又是為什麼呢?有什麼是祂沒有的呢?權力、科技、安全、食物……祂都有了,祂還要什麼呢?
……祂想要的是什麼?
「走吧。」羅伊朝她伸手,「該去準備了。」
明天就要出發了。
+++碎碎念時間+++
終於要去議事地了,
希望能在30章以前結束……
有點迫不及待想要寫番外,
也等不及想整裡斑馬寫的前傳草稿了。
大家別忘了幫哩哩我去投票更新日選舉喔!
LilyQuali
20180615
+++哩哩的捕獲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