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北的伊蓮諾亞》
『撞擊預備──!!』
隨著水手嘶聲力竭的吼聲,艦橋裡的人們死死抓緊身旁的欄杆──等待可怕的下一秒──
磅!砰轟!!嘰嘎──
一陣天搖地動,船艙的鋼板發出可怕的扭曲聲響。舵手被那可怕的搖晃甩了出去,船舵一脫手就失控的開始瘋狂旋轉,頃刻間,整艘船艦開始傾斜。
「穩住啊!」
不知是誰在混亂中大吼著。
搖晃始終沒有停下,另一名舵手不要命的朝失控的船舵飛撲上去,額角被飛快旋轉的舵砸到都流血了,好不容易才止住轉勢。
跌在大副懷裡的梅爾蒂斯沒有倖免,她和大副跟所有弟兄都一樣,滿頭滿臉是血。艦橋的玻璃早就碎光,艦前瞭望塔已經只剩下一個,甲板上的最後一口砲也在上一波攻擊被破壞。
他們已經完全沒有攻擊能力。
砰轟──!!
「艦長!夏羅號真的要沉了!」
梅爾蒂斯在混亂中站定,厲聲命令:「前10出去搜救!把還有呼吸的全都拖回來!後面的掩護他們!」
「可、可是──」通訊生瞬間遲疑了。
「身上有傷的就先綁著,只要還活著的都不能漏了!」
幾分鐘前,他們將船上儲備的普通種屍塊全丟進海裡,引來不少鯨鯊在戰場邊緣徘徊,黑腥的血汙在海水中漫開擴散,很快遮蔽了來自海底的窺伺視線,他們不斷改變位置,但綠洲號的移動速度本來就不快,仍然挨了不少砲彈攻擊。
──即便如此,他們仍幫前線的弟兄們爭取了逃脫的時間。
金剛號、霧島號盡了最大的力氣將艦上所有砲彈擊出,夏羅號成功救援了友軍的生還者,但船身也岌岌可危,梅爾蒂斯派出的23艘輕型戰鬥艇成功擾亂了敵人的瞄準目標,也搶在最危急的時刻將夏羅號上的生還者們全拉上船。
拋撒殭屍屍塊是個雙面刃,把戰場砸得夠難看,引來更大的混亂讓敵人無法應變,但相對的,她在前線的弟兄們也陷入危險──那些泡在水裡的人都有可能感染,他們的速度得快,快且小心,不得有任何閃失,他們撐不了多少次攻擊了,也不能再繼續損失人手。
「拿乾淨的水沖乾淨!」搜救艇上的水手們把生還者打撈上船,二話不說便拿大桶大桶的飲用水兜頭淋下,一邊數秒數,一邊檢查身上有傷口的人員,並大聲報數。
有感染疑慮的人身上被綁上黃籤,傷勢更嚴重的人則集中放在拖曳氣墊筏上。
「敵方狀況如何?」梅爾蒂斯繃著聲音問。
『報告,還沒有任何動作。』
聽見聲納操作員的回報,她瞥了眼牆上的計時器──距離上一次攻擊已經過了三分多鐘,跟上上波的攻擊間隔比起來明顯更久了──是我方的擾亂計畫奏效?對方沒有彈藥了?抑或是正在醞釀更兇殘的攻擊……?
「任何動靜都優先告知。」
『是!』
突然,通訊生大叫了一聲:「艦長!胡德號回報目擊陌生船艦!」
胡德號、無畏號正護衛著脫隊的艦群朝西北方向逃脫──該死的!明明已經避開西南方的海盜巢穴了,怎麼會──
「交火了嗎?」大副沉著開口。
只見通訊生不斷向彼方連絡確認,快要失去訊號的無線電不斷發出沙沙聲響,好不容易才聽得清楚答覆。
「報──報告,說是……」通訊生臉色蒼白的說,「從我們後方朝這邊來,速度很快,看不清楚,但似乎是艦隊。」
聽到這裡,艦橋裡的每個人都死灰著一張臉──眾人的想法大同小異,海底的敵人突然停止動作,後方卻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一群來路不明的傢伙。
梅爾蒂斯第一個回過神來,她咬牙,深吸了一口氣。
「輕艇全體停止戰鬥,由無畏號回收人員。」她下令,「本艦全員注意,即刻起有五分鐘內撤離時間,逾時仍在船上的人員,將與我和綠洲號共生死。」
大副陡然從身後抓緊她,力道大得讓人隱隱作痛,她無視臂上被捏緊的疼痛,看著自己的弟兄們。
動力室已經殘破不堪,而且持續進水,即使盡力控制住災情,綠洲號的吃水線仍一直在增加。
甲板砲口全毀,防禦、攻擊能力已經歸零,除了甲板上的砲手,其他戰鬥人員都在輕艇上。
留守的,只剩下動力室、戰鬥偵查、瞭望塔上人員、還有仍穿梭在綠洲號上上下下檢查疏漏的人們。
仔細想,她犯下最大的失誤,就是對當時探測到的海底物體太大意輕心,沒有進一步探究,導致埋下眼前這可怕的禍根──但現在悔恨這些也沒用了,唯一能做的,只有把眼前能走的路好好走完。
「我不要求你們待到最後一刻,」她挺直背脊宣告:「你們有五分鐘的時間考慮,無論待下或離開,你們都已經為綠洲號──以及及時逃生的所有人──爭取了最大的生存機會,你們都是所有人的英雄。」
鼻青臉腫的年輕舵手激動張嘴,想說些什麼,卻只發出不甘的哽咽聲。
『……艦長,能與您共事是我們的榮幸。』突然,動力室傳來中年男子渾厚的嗓音,『我們不會離開,動力室全員會與您一同待到最後。』
來自綠洲號最底層的宣言,像在投入河面的石頭一樣激起漣漪,其他地方也紛紛傳來聲音。
「艦、艦長,我們不走!」
『嘖……艦長,瞭望塔的爬梯也壞了,咱們就一輩子待在這兒唄!』
「艦長,很高興能在您麾下服務。」
『……艦長,請繼續下達指令。』
她看著他們,內心有些欣慰又難免感傷。這些不只是鐵錚錚的漢子,還是有人拉拔長大的,為了更多人的生存機會,她得拿自己和這些人的命去換。
『艦長!那東西移動了!!』
所有人精神一凜,聚精會神地注意聲納員的報告。
『……慢慢在上升……不,速度越來越快了……』聲納員安靜了半晌,激動了起來:『敵人轉彎了……朝友艦的方向過去了!』
「該死的東西──連老弱婦孺都不放過!」
「艦長!」舵手氣憤的回頭望她。
聽見這樣的消息,梅爾蒂斯也狠了。
「右滿舵,算出那東西的速度和撞擊時間,全速前進。」她下令。
「是!」
「把船上剩下的全部炸藥都綁到甲板上。」
『是!!』
她會與這些夥計們,在地獄重逢的。
苟延殘喘的綠洲號重新活了過來,動力室的鍋爐發出震耳欲聾的轟轟聲響,船艦深處不斷傳來鋼筋扭曲幾近散架的哀號。
鏘……滋嘎──咿──
『撐著點,寶貝,撐著點……』鍋爐室裡,男人們看著綠洲號熊熊燃燒的心臟,神情卻是平靜的。
「速度28節,約半分鐘後撞擊。」航海士發出警告,「目標體積非常大,大家準備好了。」
「說什麼也不能讓那東西對我們的人出手!」
「是啊!」
突然,瞭望塔的人敲響了傳聲筒,伴隨著強風大聲報告:『海面有動靜了!肉眼可見!!那東西要上來了!!』
所有人的神經繃到最緊。
「速度29節,15秒後撞擊。」航海士彷彿宣告死亡的醫師般低喃。
沙沙……沙沙……友艦的無線電傳來訊息:『綠洲號!後方的船艦速度加快了!快逃啊!!』
艦橋內沒有人回應他們。
10……9……
『那傢伙冒出海面了!正在排水!』
8……7……
『是……是潛艇!好大的潛艇…』
6……5……
他們都看到了,距離已經夠近,所有人聚精會神。
4……
遙遠的後方,突然傳來砰轟!
『艦長!綠洲號艦長!!快閃避後方砲彈!!』友艦徒勞地吶喊。
「點火。」她狠聲下令──
甲板上的人靠近火藥堆,準備將引信點燃,卻突然被狂風掃得跌倒在地──
咻──砰磅!!
來勢洶洶的砲彈,一發命中準備貫穿綠洲號身軀的潛艇前端,瞬間將鋼板削掉整整半顆頭。
轟唰──!!
巨大的衝擊在海面上激起半天高的浪花,甲板上的人驚叫吶喊,差點被浪打飛,綠洲號整艘船也因為那力道在海面上不住擺盪著。失去準頭的綠洲號速度不減,但已經完全跟原本的目標擦身而過。
「慢下來!準備調頭!!」艦長下令,所有人趕緊動作。
但大部分人還沒從震驚中回神過來。
「什──那是什麼東西……」
準備十足的氣勢沒有發揮出去,眾人全都傻眼的喘著大氣,一頭霧水等待下文。
那艘上浮的潛艦的前頭已經破了個很大的洞,明顯開始進水,不斷傳來小小的爆炸聲,也開始竄出濃煙。
裡頭的人隨時有可能逃出來,馬上就可以看到對方的廬山真面目了。
「甲板上的人注意了,盡可能活捉。」梅爾蒂斯交代道。
『是!』
沙沙……沙沙……艦橋內,幾乎壞掉的無線電似乎有反應,但聽不清楚彼方的聲音。
濃霧中,綠洲號後方漸漸浮現一個巨大無比的影子。
『艦、艦長,我沒看過這麼大的……』瞭望台上的人呆愣的說,『老天……這傢伙比綠洲號還大……周、周圍還有那麼多驅逐艦……』
聽到這裡,梅爾蒂斯心裡突然閃過一個人影。不……不太可能,那傢伙不是說過不會再到北半球──
船桅劃開濃霧,那東西越來越靠近,對方甲板上,有盞燈一閃一閃的,朝他們傳遞訊息。
『艦長……對方求證我方身分。』
「如實告知就好。」梅爾蒂斯有了猜測,但仍半信半疑,提醒大家眼前的危機還沒解除,「注意潛艇的動作。」
龐然大物緩緩靠近,艦橋上的通訊聲忍不住探頭出去查看,驚呼了一聲。
巨艦的排水聲嘩啦響著,然後,他們聽見機關喀拉喀拉轉動的聲音。
『艦、艦長──來自後方JPJ驅逐艦的要求,說請我們讓開──』
「照他們說的做。」她淡定允許。
舵手和航海士面面相覷,但乖乖照做,殘破的綠洲號顫顫巍巍地轉了彎,他們看見那艘驅逐艦上的砲口朝潛艇的方向對準,但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很顯然地,他們也想知道潛艇裡面的究竟是何方神聖。
『艦長,卡珀西亞號艦長唐納德.納迦諾,要求讓他的船員登艦。』
果然是那傢伙……有那麼一瞬,梅爾蒂斯差點笑出來,胸中大石總算落定,但綠洲號傳承了這麼多代,卻在她手上被搞成這樣,那位和她父親交手過的人說不定會笑話她。
「允許。」
『是!』
卡珀西亞號的船身太過龐大,如果綠洲號是海洋中的抹香鯨,那麼卡珀西亞就是最大的藍鯨;綠洲號是一個海上的城堡,卡珀西亞號就像一個會移動的海上要塞──她一靠近,整個綠洲號就被籠罩在她的陰影下。
「真的好大……」年輕舵手還沒親眼看過卡珀西亞,只聽長輩提過那傳奇般的海上女王。
雍容、優雅,高聳入雲、寬大如島,在海面上慵懶滑行,被騎士般的群艦簇擁著,彷彿在巡視她的疆土──而方才那記飛彈,就像對不乖的狗兒略施薄懲,煙硝散去後,鞭子又變回她美麗的權杖。
船身太大的關係,卡珀西亞號沒有太靠近他們,而是停在幾十公尺外,背脊上的煙囪吹著煙,然後,幾個人影從最高處一躍而下。
咻──咻──咻──
卡珀西亞號派出的人,在半空中拉開了背上的包袱,橘紅色的帆布瞬間在他們背上展開,像迷你滑翔翼一樣,那些人操縱著滑翔翼,在空中盤旋了幾圈後,安靜輕巧的降落在綠洲號上的甲板。
梅爾蒂斯從艦橋上往下望,那隊人馬中沒有唐納德,為首的是個紅髮小子,──這麼巧?她勾唇,讓大副輕輕替她擦拭身上的狼狽。
那小子正在和甲板上她的部下們溝通,沒兩下子便做了決定,他留了兩個荷槍的人手在甲板上,自己帶著另外三人爬上樓梯,走進艦橋。
大副將門打開,讓那小子和其他人進來。
紅髮年輕人看起來十七、八歲左右,那頭火焰般的短髮比梅爾蒂斯還深紅,配著他爽朗的笑容,讓人想到草原上的夕陽──而他眼底藏著的狡黠光芒,讓梅爾蒂斯突然對這年輕人有點好感。
是個聰明的,她挑眉打量。
「您好。」年輕人率先伸出手,「您應該就是綠洲號的艦長,梅爾蒂斯女士吧?」
「沒錯。」梅爾蒂斯爽快的和他握手,瞧見他腰側背著收起的十字弩,通體漆黑,卻黑沉沉得發亮,武器保養得宜,造型十分特殊,一看就知道是好東西──這孩子來頭不小,她暗惴。
「小子,你叫什麼名字?」她問。
「梅爾.布羅.昆斯。」他露出一口白牙,笑得一臉陽光,「叫我梅爾就可以了。」
+++碎碎念時間+++
耶!
正式跟《殭屍滿滿》的二代們搭上線囉!
《極北伊》寫到越後面壓力越大,
有時候甚至會陷入無止境的自我質疑,
好在有總是浮出水面餵食我留言的大家,
超感謝QAQ///
然後每次《極北伊》卡稿的時候,
就好想要趕快能開始寫《殭屍滿滿》二代喔
(一個逃避現實的動作)
不過哩哩我會堅持好好把它寫完的。
大家放心吧ˋwˊ!
LilyQuali
201806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