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藍曦臣拎著藥箱走出村裡,不料一個年邁的老婦人追了出來。
「先生!還請先生稍等一下!」
輕扶住追上來直喘氣的老婦人,藍曦臣有些訝異地開口問道:「婆婆,可有什麼事情?」
待老婦人喘過氣,她才帶笑的把手上一籃果子塞進藍曦臣手裡,「先生治好了咱們群村人的病,我們也沒什麼好報答的,還望先生能收下我們村裡種的果子,不要見外。」
見老婦人略帶忐忑的神情,原本要推拒的藍曦臣便客氣地收下,禮貌地笑著回謝:「婆婆有心了,那麼我便收下各位的好意了。以後若還有什麼事情,隨時都可以來尋我,渙必定盡全力相助。」
老婦人聞言笑得更開懷了,伸出手拍了拍藍曦臣的胳膊,「謝謝先生!今日先生對我們的恩情,我們永遠都不會忘記!」
再朝藍曦臣謝了幾句,老婦人才慢慢地踱步回到村子裡。
笑了笑,藍曦臣一手拎著藥箱、一手托著果籃,踏著腳步往回家中的方向走去。
走上一條小路,藍曦臣卻在此刻止住了腳步。
微微地皺起眉,藍曦臣往旁移了半步朝坡下看去,只見一個小孩被一名男子狠狠地掐住脖頸快要沒了呼吸。他眼神一暗,先把果籃和藥箱收入儲物袋裡,隨即挑起腰間的朔月,朔月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貫穿了那名男子的胸膛。
藍曦臣不喜動劍見血,但到了萬不得已的危急關頭,他仍是會動手。
輕輕一躍,藍曦臣翩然的落於坡下,四周的人販子見狀不自覺的往後退上幾步,神色間滿是忌憚。
甩掉朔月上的血汙,藍曦臣瞥見捂著脖子蜷成一團倒在地上、面色痛苦的江澄,心中就是一驚,連忙蹲下身查看他的傷勢。
「你還好麼?」
江澄先前好不容易清醒的意識此刻又模糊起來,他只能隱約地聽到有人問他話的聲音,但無法有任何的回答,喉嚨傳來的痛楚已帶走他所有感知。
見江澄的狀態萬分糟糕,藍曦臣也顧不得那麼多了,他眼眸深沉地看著眼前的人販子,冷聲地道:「讓我帶這孩子走,若你們非要阻攔,休怪在下手下無情。」
「這位......仙長。」大漢思慮了番才用了這個稱呼,他對藍曦臣解釋道:「您這樣會給我們帶來困擾的。咱們是做生意的,今日若是這孩子不如期送到客人那兒,麻煩的也是我們,生意還用不用做下去了?」
藍曦臣聞言有些不可置信:「這孩子現在可是身受重傷!且還是被你們所用的!都到這種程度了,你們還義正嚴詞的說這些話?若此刻我不帶他離開,想必他不可能活到明天!」語畢,藍曦臣也不多說了,動作輕柔地抱起江澄,朔月脫手就御劍離開。
大漢看著二人離去的身影,心裡再憤然最終也只能嘆出口長氣,擺擺手讓其餘人收拾屍體黯然離去。
在御劍期間,藍曦臣再次仔細端詳起江澄的傷勢,越看臉色越發的凝重。
江澄身上滿是鞭痕和被人毆打出的瘀青,有些傷甚至都還沒好全,就又再度被摧殘,可以說是這孩子全身毫無一處完好的地方!
可縱使江澄滿身鮮血看起來相當可怖,藍曦臣也有十分的把握能治癒,雖然難免還是會留上醜陋的疤痕。比較嚴重的便是方才那名男子掐住江澄脖子的傷勢了,藍曦臣放輕動作的去處碰,發現聲帶基本上完全被弄毀。
即便他的醫術再高、靈丹妙藥再多,也無法做到徹底的治癒。哪怕經過多年的調養,江澄也有很大的可能發不出聲音了。
藍曦臣的下唇抿得極緊,眼眸中滿是隱忍,手上的動作不自覺放到最輕,撫上江澄那蒼白無血色的小臉。
此時江澄早已成受不了痛楚暈過去,渾身冒著冷汗,身子不停地微微顫抖,呼吸更是逐漸變得微弱。
藍曦臣的房舍離得也不遠,見江澄的狀態不容再拖延半分,他立即加快御劍的速度。很快地,就回到了屋舍。
從劍上躍下,朔月自主的回到腰間,藍曦臣抱著江澄大步地走進簡陋的房舍。
進了房裡,藍曦臣把江澄放在床榻上,也不管自身被染上血色的白衣,就開始從木櫃裡拿出瓶瓶罐罐的藥品。
坐到床邊,從儲物袋中取出藥箱,藍曦臣便結合手上的藥瓶替江澄輕裡身上的傷。
當江澄睜開雙眼時,入鼻的便是一股悠然環繞的青草藥香。他撐著身子緩緩爬起,身上被包覆住的感覺使他低下頭察看。
不知何時,他身上的傷都已然被好好地處理過纏上了繃帶,而嘴裡還殘留著股苦澀的藥味,很明顯在他昏睡期間有人餵給自己什麼。
伸手撫上脖子,江澄試著張開嘴發出聲音,不料一扯開嗓子,便感受到了炙熱的燒灼湧上,疼得他就是一皺眉。
待疼痛散去後,江澄的神色不免有些黯然。當下他聽見那碎裂聲時,便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只不過真的確認自己啞了還是難以那麼快接受。
平復好情緒後,江澄才開始打量起周遭的環境。
他現在身處在一間簡陋的房舍裡,雖然看似破舊,但占地廣大,該有的東西一應俱全,待久了反倒覺得清幽舒適。
江澄探頭望了望,也不知屋主去了哪兒,不過對此他倒是不怎麼擔心。自己很明顯是被這屋主給救了,不管如何,現在的境地算是安全了。
想到這裡,江澄緊繃許久的神經終於放鬆了下來。
打從四年前家族出遊被人販子擄走後,江澄一直處在驚心膽戰的環境裡,但即便如此,江澄也從未放下過自己的傲氣,哪怕為此吃了許多苦頭,他仍是頑強的抵抗人販子。
要是就這麼的屈服於他們,那麼江澄就已經徹底失去了自我,拋棄了自尊。
當藍曦臣換了一身乾淨的衣物踏入臥房內,見到的便是江澄坐著尤自出神的畫面。
嘴角微微揚起,藍曦臣柔聲地開口:「你醒了?身體還難受麼?」
聽見突然響起的聲音,江澄猛地抬起頭,神色間滿是尷尬與懊惱。
不管怎麼說,現在就放下戒心也太早了,就算知道屋主對他沒惡意把他救回來,但也難保對方沒有目的——即便這個可能性很小,畢竟他身上實在沒有可有所圖的地方。
江澄剛才只顧著檢討反省自己去了,此時一回神,才看清救他的人的面貌。然後,他便有些看呆了。
藍曦臣的樣貌本就十分出眾,白衣抹額,溫潤如玉的君子風範,就像個翩然的仙人下凡一般。
可江澄失神也只是一瞬的事,很快就回過神,對藍曦臣的問題搖了搖頭。
走近江澄,藍曦臣坐下來,拾起對方的手撫上腕處,緩緩地道:「你身上的傷我大致上都幫你處理過了,休養一陣子便無大礙。不過你的手腕、腳踝被鎖得太久,有些傷著骨頭了,這方面你要多留意一下,動作能輕緩些救輕緩些。」頓了下,看著江澄的面色還算平靜,藍曦臣便接下去道:「我想你自己也清楚嗓子發不出聲音的問題吧,這個......因為毀損得太嚴重,我真的無能為力,只能盡可能的拿藥幫你調理。至於能不能恢復,也是要看運氣了。」
聞言,江澄不免感到驚訝,他是真沒想到眼前這人會幫到這樣的地步。
似是他臉上的驚訝之色太過明顯,藍曦臣微笑道:「身為一名醫者,對傷患負起責任是理所當然的事,尤其你還只是個孩子,我就更無法放下你了。」
靜默了半晌,江澄才遲疑地點頭道了謝。
能遇上這樣一個好人救了自己,也是自己的好運吧!
見狀,藍曦臣臉上的笑意更甚,絲絲柔情在眼眸中流轉著,他伸手撫上江澄的頭輕輕摸著,低聲道:「真是個好孩子呢。」
江澄的臉微微發紅,這種親暱的舉動許久沒感受到,現在一被這麼對待,他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了。
「想必你也很累了,現在已經沒事了,好好地睡上一覺休息吧。」扶著江澄的身體往下躺,藍曦臣幫他掖上被子,就這麼靜靜地看著人。
江澄也是很疲累了,一鬆下緊繃的神經,滿滿的倦意襲湧而來,也不管有人在一旁看著,他就沉沉地睡過去。
看著小腦袋不自覺地往自己溫暖的掌心湊來,藍曦臣的笑容越發的溫柔。
待江澄醒來,夜色已深,他緩緩地起身,睜開的雙眼還有些朦朧。
眨了眨眼,江澄杵了許久神智才回籠,正要下床時手卻碰到一塊布料。他低頭一看,一件白色的大衣鋪在床沿,很明顯是藍曦臣留下給他的。
江澄心中一暖,披上大衣下了床摸索著走出屋裡,一陣冷風吹來,哪怕身上的大衣披著,衣物單薄的江澄還是被冷得直打顫。
就在這時,悅耳低柔的簫聲在寧靜的夜裡響起,江澄好奇地循著聲音尋去,只見藍曦臣站在一處小坡上,閉眼正吹著簫。
江澄就這樣靜靜地站在一旁,沒有上前去打擾對方,直到一曲奏完,藍曦臣才看見不遠處被冷得嘴唇發紫的小孩。
「怎麼出來了?外邊冷不知道麼?」藍曦臣急忙地走過去,把江澄給緊緊攬在了懷裡,送些靈力進去,好不容易才讓江澄的身子暖和起來。
看著懷中臉色明顯好轉的小孩,藍曦臣總算是鬆了口氣:「今天已經太晚了,明天我再帶你去置辦衣物和用品吧,否則你會沒東西用的。」將人整個抱起,藍曦臣柔聲道:「好了,我們進去吧。你的身子還很弱,在這大冬天夜裡吹風可是會染上風寒的。」
江澄點了點頭,雙手環住藍曦臣,窩得離人更近了。
江澄覺得,藍曦臣身上的氣息柔和得讓人安心,一旦沾上了,就很難再放手了。
這樣的溫柔,讓江澄有些眷戀。
勾起唇,藍曦臣抱著江澄回了屋子,重新把人給放回床榻上。
「冬天夜裡太涼,多蓋點吧。若還是覺得冷,半夜叫醒我,我再給你弄暖些。」把自己的大衣裹上江澄,替他蓋上條厚實的棉被。
讓人躺下後,藍曦臣還在床邊點上兩團火,保持燃燒溫暖周遭。
江澄看著藍曦臣忙活了一陣弄好自己,接著便從櫃裡拿一捲草蓆擺在地上。
見狀,江澄猛地起身,結果拉扯到傷口,疼得小臉微微扭曲。
「怎麼了?」藍曦臣趕忙過來查看。
江澄搖了搖頭,指指自己躺著的床榻,又指著地上方才藍曦臣鋪的草蓆,歪了歪頭。
因為他說不出話,只能靠一些動作來表達自己的意思,只不過他不確定藍曦臣能不能看懂。
萬幸的是,藍曦臣懂了他要表達什麼,微微笑道:「你身子還弱著,還是躺床上休息較好,我的話沒關係,草蓆躺起來也挺舒服的。」頓了下,藍曦臣的語氣加重些許,令江澄反駁不得,「乖,聽話,快歇息吧。」
江澄見藍曦臣如此強硬,也不好拒絕,再加上確實床比較舒服,他也沒糾結多久,乖乖地躺回床上。
哪怕先前已睡過一回,可如今江澄身子孱弱,不多時很快又有倦意襲來,再次陷入深沉的睡眠裡。
看小孩熟睡後,藍曦臣這才躺在草蓆上,姿勢端正的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