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
在你開始看這封信之前,讓我先問你一個問題吧。
『你知道墮胎是如何進行的嗎?』
等等,先別急著吃驚還是感到厭惡。畢竟,你都已經把這封信打開了不是嗎?
既然這樣,你還是繼續看下去吧,你肯定可以在這封信中找到你想要的的答案的。
好,回到剛剛的問題。
『你知道墮胎是如何進行的嗎?』
這個世界上有著不少各種各樣的方法。最常見的大概可以分成用藥物或是動手術,所需要的物品和技術都各有不同。這裡就不談什麼專業術語了,以免麻煩。
在我的國家,主要的方法都是進行手術。當然,有時也會使用藥物,可是這種情況並不多見就是了。該死的國家政策。
剛剛說到那裡了?
對了,人工流產。
我平時接觸的方法通常都是『鹽毒法』,也就是所謂的注射鹽水……整個過程聽起來就是「把鹽水注進子宮裡面,從而迅速殺死胎兒。」沒什麼特別的吧?事實上,那個胎兒的皮膚卻是被極高濃度的鹽水慢慢熨傷、毒死,最後拿出來的是一個已經不能被稱之為「胎兒屍體」的東西……他媽的……很變態吧?我也這樣覺得。
另外一種辦法就是直接把胎兒從體內刮除,又叫在子宮擴刮術,或是D&E還是D&C?我忘記了,反正現在在我腦海中已經容不下其他無謂的記憶了。這個方法簡單得多,也粗暴得多,所以絕大部分時候進行手術的孕婦都會進行麻醉……說真的,我有時還挺羨慕她們的。她們不用親眼看見那殘忍又可怕的景象。
看到這裡你應該覺得我在大驚小怪吧?不不不,先別太早下定論。墮胎實在比你想象中他媽的殘忍得多了。
你們以為即使借助工具的幫忙就可以輕易把胎兒取出來嗎?你們以為過程很容易嗎?你們以為拿出來的是一個完整的胎兒嗎?
去他媽的!
我拿出來的是他媽的一大堆碎肉啊!
(接下來是一段毫無意義的塗鴉。)
好的、好的……我想你現在已經大概明白我的職業了。沒錯,我是一個負責人工流產的醫生,而且還很精於此道。所以,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流產是怎麼一回事。
上帝啊。
那根本就是謀殺。想想都覺得噁心。
我不只一次想說「我不幹了」……可是又有什麼辦法?我總得養家糊口吧?
於是,我明天都在催眠自己,那些還沒有呱呱墮地的胎兒根本不是生命,它們只是一塊塊沒有意識的肉塊、只會呼吸的行屍走肉……
靠,根本沒用。
每天晚上,我都能聽到它們的哭喊和尖叫。我不只一次滿身冷汗的從從睡夢中驚醒,卻什麼都沒有。我甚至得找其他醫科的朋友偷偷拿來幾罐處方的安眠藥,才能勉強入睡。我知道安眠藥吃多了有副作用,可是我要是不吃的話影響的不僅僅是我一個人。
難得的假期裡,我則是徹夜失眠。我把窗簾全部拉下來,把自己籠罩在黑暗中。我並不是害怕外面,我害怕的是……那些陰魂不散的『東西』。
我常常能聽到窗外傳來輕輕的『拍拍』聲,即使外面一絲風都沒有……有時,我會覺得家裡不只有我一個人……有時我會聽到一些聲音,想留意卻再也聽不見了。
即使睡著了,我也不斷的重複著惡夢。
每一個惡夢的內容都不一樣。唯一的共通點,就是一個不知名狀的的肉塊、蠕動著,不時傳來像是扭曲了的嬰兒哭聲。要形容的話,像是那些被我拿掉的胎兒的碎肉被揉在一起的樣子。
我快瘋了。
我不停的祈禱,卻從沒有回應。
我是一個相信科學的人,可是我同時相信著上帝的存在。
我每一個星期天都會參加禮拜,與其他信徒一起讚美上帝。可是在其他信徒響亮的歌聲中,罪惡感依然在啃食我的靈魂。我想從聖經中尋找慰藉,但是越是深入了解,越是發現自己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
詩經說:「我的肺腑是你所造的,我在母腹中,你已覆庇我。」
胎兒也是人。
傳道書說:「風從何道來,骨頭在懷孕婦人的胎中如何長成,你尚且不得知道;這樣,行萬事之神的作為,你更不得知道。」
胎兒也是人。
神已經表明了胎兒也是人啊!!
我謀殺了幾千個還沒有機會接觸這個世界的人啊!而且不是普普通通的殺掉,而是毫無人性的肢解、夾碎、絞殺、撕裂……
幹!
幹!
(接下來又是一段毫無意義的塗鴉。)
我找到了神父,向他告解和懺悔。
本以為總算可以得到原諒了、可以面對自己曾經犯下的罪孽了。
不。
我仍然害怕。
我仍然能聽到他們的聲音。
我仍然瑟瑟發抖。
我並沒有被饒恕。
我仍然在惡夢中看到那肉塊。
在這樣的精神狀態下,我不得不向醫院請了假,畢竟在精神不穩定的狀態下可能會發生更嚴重的意外。
我偷偷找到朋友工作的地方,向他拿更多的安眠藥。趁著他不留意,拿走了一批連我都說不清名字的藥物。
回到家,我把所有的藥倒進口中,顫抖著再次翻開了聖經。
我聽見了。
『他』。
(接下來的文字被可能是眼淚的液體化開了,難以辨認。)
『它』告訴我了、『它』告訴我了……
犧牲並奉獻。
乞求和叫喊。
恐懼與瘋狂。
饒恕我。
原諒我。
釋放我。
(接下來的文字再次被可能是眼淚的液體化開了。)
這封信的目的就是為了懺悔。
為了告訴其他人我的罪。
以及唯一的贖罪。
我犯下什麼罪,就以什麼的方式償還。
全能的上帝啊,請求您饒恕我。
阿門。
(信的背面原本有一句話,後來卻被不知道誰用紅色的液體塗掉了,勉強只能看見『DO』、『PE』、『N』、『H』、『B』和『ENT』幾個英文字母)
我放下那封皺巴巴的信,嘆了一口氣。
「找到屍體了嗎?」我對身後的員警問。
「還沒有,長官。」
「繼續。」
「是!」
我撫摸著書桌上那古老的打字機。
這個人一定是在絕望中艱辛的打出這封信吧。
我閉上雙眼。
「全能的上帝啊,請求您饒恕這個可憐的人。他因為一時的絕望而捨棄了您賞賜的生命,求您赦免他所作的,無論思、言、行為上所犯的過失。」我在胸口畫從十字,「奉耶和華之名而求, 阿門。」
願你安息。
「長官?有些東西需要你來看看。」
「帶路吧。」
走下樓梯,穿過客廳,我來到後院的雜物房門前。門早已經被打開,而雜物房內原本的木地板已經被撬開,露出一個勉強能讓一個人進入的洞,幾隻警犬對著被撬開的地板低吼。
「真奇怪,」領著警犬的是約書亞,一個我認識很久的拍檔,「我的警犬平時都很冷靜,無論有什麼意外和緊急事情都不會輕易亂叫……」他低著頭沉思,突然叫著了正準備踏進洞的我:「米勒,留意點,我有不好的預感。」
「沒錯……可是也不能這樣耗著吧。」
「我陪你進去。」
「那你的寶貝們呢?」『寶貝們』是指約書亞那幾只警犬。
「沒差,反正就是一件普普通通的自殺案嘛。動機、時間都吻合了,現在只差找到屍體而已。讓小的學學怎樣帶狗也好。」約書亞滿不在乎的說。
我點點頭,踏進洞裡。
洞並沒有多深,可是曲曲折折的看不到盡頭。直到外面的光線已經無法透進來了,我打開手電,才看見面前的出現的一處空洞。
「噢,該死的……」約書亞發出了一聲乾嘔聲,「抱歉,可是上帝在上……這裡他媽的發生什麼了?我以為可怕的東西我已經看得夠多了……」
「約書亞……」我望向前方,一具具血肉模糊的胎兒,每一具胎兒都明顯的少了一部分軀體,而房間中央正正擺著由那些軀體拼合而成的『東西』,「不用抱歉,因為我也覺得很噁心……」
待在這裡,總覺得有種無形的壓迫,迫使人瘋狂的想逃離。
突然,約書亞發出一陣呻吟:「靠,米勒,靠……」我和他共事多年,從來沒有看過他對著屍體發出如此可怕的呻吟。
隨著他的手指,我望向血淋淋的牆壁上的一處裂縫。
「他媽的……」
寫下那封信的主人就在那個人類根本不可能進入的裂縫裡。正因為人類根本不可能擠進那裂縫,那個『人』處於碎肉和勉強具人形之間,不斷蠕動著。同時,慢慢的擠出來。
更可怕的是,『它』那死白混濁的眼睛正在死死的盯著我們。
人的腦子在驚嚇下有時會產生意想不到的反應。電光火石之間,我想通了。
『DO』、『PE』、『N』、『H』、『B』和『ENT』?
他想上帝饒恕的並不是他作為醫生所犯下的罪。
深處傳來咕嚕咕嚕的聲音。
與此同時,警犬開始在外面咆哮。
全能的上帝啊,請求您饒恕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