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

但是，他沒有翅膀。

不過，這也不能夠是限制。對，不能，絕對不能。他決意要以他自己的方式努力創造出屬於自己的翅膀，一個人工的翅膀。他要飛，且絕對能飛的，不容任何質疑。

他拾起手中的工具，畫起設計圖，扭緊螺絲，敲實鋼板，接起線路。他決定了，不是改天，不是來日，不是明天，不是等下，就是現在，他要飛。飛，飛向盡頭，與鳥並齊，他要飛進雲端，看那美好的風景。是阿，風景必定是美好的，空中的美景，不飛上去就看不到的美景。那引擎是從一旁的農耕機中撿來的，那螺旋槳是硬拆下屋頂後敲出來的，那機翼是破了鐵門後拼湊出來的，螺絲是卸下自家家具後硬湊出來的。他努力，他掙扎，他知道這本應是不可能的事，但是他做到了，他沒問題。他做得到，他也做到了，人工的翅膀就在他的眼前。理論？常理？在他眼前的才是現實。

他灌進他做料理常用的沙拉油，灌進機器裡。他放入了家中唯一的椅子，作為機艙。據說高空很冷？他披上了衣櫥裡最後的棉襖。歐對該帶著食物，他將自己種植的馬鈴薯都放在座位旁。

該出發了，他告訴自己，該出發了。

引擎躁動，螺旋槳飛騰，他下意識蹬了一下腳，他飛起來了。他是誰？他能是誰？但這一切都不重要了，他飛起來了。他翻了一圈，又翻了一圈，用機翼畫開了湖面，在雲堆裡翻滾。阿，美好的，這一切都是美好的。牛隻在哞叫，小狗在吠著，他笑了一聲。

鳥兒呢？在哪？那時在我身邊飛走的鳥兒呢？

不知不覺已提到了最高速，油箱在沸騰著(嗶!)。此時他看見了那隻鳥兒，是個黃身的鳥兒，遠看也只有一點的鳥兒，稍稍拍動一下翅膀就飛的老高的鳥兒，彷彿一切都不看在眼底只是一派輕鬆的飛著的鳥兒。

超越他。這是他當時唯一的想法。

油箱更劇烈的搖晃著(嗶嗶!)，螺旋槳拚了老命的轉著，最高速已然是個過去，他不自覺趴下身，只覺他一定會超越那隻鳥。比肩？開甚麼玩笑！

樹兒騷動，雲朵奔騰，一派輕鬆的鳥兒，現在看來一點也不輕鬆了。他伸出手來，好似想多提前一秒超越他一般(嗶嗶嗶!)。棉襖早已脫下，食物早已落下，他捨去一切就要得到的結果已近在眼前，他伸手一抓......

咻！(嗶——！)

......

......

煙霧散去，機殼碎裂，他躺在地上，不知是甚麼的液體流淌四周。機油吧，他想。

他能想嗎？他不能想，不能了，沒有翅膀的人終究是不屬於天空的。

風景呢？好看吧。

大概，對。

好吧。

嗯。

......

......

一隻黃雀落在了軀體旁，撇頭一看，不帶留戀的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