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處時,早已超過晚餐時間,圖書館也在傍晚打烊。
燈光照亮整個客廳,放眼望去一個人也沒有。
「爺爺?珞?」
輕喚了一聲,走廊右手邊數來第二間傳來一陣稀疏聲響,過會兒又靜了下來。
爺爺這麼晚還在工作啊。
西司摸了摸胸前,確定玻璃珠珠還穩掛在那裡。這個動作不知何時成為他每天的習慣。
隨後,他發現桌上好像放著什麼東西,走近一看是冷掉的飯糰外加一杯開水,旁邊還放了一張紙條,上頭不外乎是說晚回家的處罰。
對於這種不輕不重的懲戒,他早就已經司空見慣,完全麻木了。
輕輕拉開椅子坐下後,先喝了一口水滋潤乾燥的喉嚨,然後吃起飯糰。
他訝異地眨了眨眼。
這味道……
居然不死鹹。
猛然看向爺爺對面緊閉的房門,門縫內並沒有透出光線,表示房間主人仍處於先前的睡美人狀態。
打消原本想闖入他人隱私空間的念頭,原因是他不想成為那個喚醒公主的白馬王子,要是對方其實是在裝睡還是怎麼樣,後果豈不是會很慘。
咀嚼口感分明的晚餐,想來想去便推翻剛才的揣測。
配著水嚥下食物,他認為爺爺誤打誤撞做出正常餐點的機率似乎還挺低的。
看向掛在牆面上的月曆,算一算時間,他來到這個家不知不覺已經度過將近十個年頭了。
歲月流逝的速度真的很快。
一眨眼的時間就沒了。
走廊處傳來一陣乒乓作響,房門發出嘎噫的聲響,緩緩地往外敞開。
門後探出一道蒼老的身影。
「你回來啦。」
南那搥了搥酸痛的腰際,瞄眼身後的殘破羽翼,猶豫著到底要不要試著打開翅膀,但不想要痛上加痛,便放棄自我找碴的行為。
「爺爺,你翅膀又在痛了嗎,要不要吃點止痛藥?」
西司正準備放下手中的飯糰到書櫃去拿止痛藥片,卻被對方揮手拒絕。
顯然是不願讓孩子擔心,他故作一副沒事的模樣,笑了笑。微微彎起的淡藍色雙眸似如漣漪般搖擺不定。
「不要緊,你慢慢吃,東西吃完記得拿去洗。」
「好。」
在西司重回晚餐懷抱時,南那扶著腰緩慢地走到對座坐下。
一直都有在注意對方狀況的西司,清空盤子後默默喝起水來。
只見南那目光望向遠方的世界樹,不曉得他心裡在想些什麼。
他聳了聳肩,光處在旁邊盯到眼睛脫窗也盯不出什麼鬼來,接著他便起身將餐具送到廚房去清洗,待手上工作做完後,便又回到座位上。
大概是覺得四周太過安靜,西司隨意地開口。
「爺爺。」
「嗯?」
「珞現在怎麼樣了?」
回應他的是一片沉靜,正當西司感到奇怪時,對方哼了哼。
「我中午回來的時候,那小子就已經醒了。現在把自己關在房裡不曉得到底在忙些什麼,要是被我發現他給我跑去睡回籠覺,看我會不會罵死他,都幾點了。」
「說不定珞現在真的是有事情在忙啊。爺爺你也別太生氣,這樣對肝不好。」
西司沒有將房間是暗的事情說出來,就怕爺爺真的不顧自己身體狀況,直接殺進對方的房間裡,展開全武行。
半晌,客廳傳來一道嘆氣聲。
「想當年,我翅膀還沒變成這副模樣的時候,可英勇了。」
「……」
接下來將近兩個鐘頭,西司的時間都貢獻給南那的想當年,要他乖乖待在原地簡直比突破天環還困難,雖然他擺出一臉認真聽講的模樣,實際是左耳聽右耳出,心也早就不知道飄到哪裡遊蕩去了。
又過了近三十分鐘。
窗外的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
當他收回心神,發現爺爺還在講述他的人生巔峰,差點精神崩潰,抱頭仰天哀嚎。
而他也險些這麼做,為了不招來天外飛來一本書,他揉了揉太陽穴,希望能舒緩不減反增的焦躁感。
沉浸於過往的南那,沒留意到他的乖孫已經瀕臨崩潰邊緣,最後即將邁入結尾時,他一改先前緬懷的態度,語重心長感慨地說著。
「趁年輕多到各種不同的地方去闖蕩,經歷各種不同的體驗,開拓自身的視野,別到年老時後悔當初怎會躊躇不前,沒這麼做。」
「……」
西司垂下眼簾,靜靜地聆聽,仔細咀嚼品味他話中的每一個字。
然而,他始終懷著一個疑問,近幾年就一直在思考的問題。
如果撇除學歷和鳥羽一族的身分,他這個人還剩下什麼,又能做哪些事情?
知識固然重要,但是當身旁的人因為某些世俗的偏見逐一離去,生活在近乎無盡的牢籠,沒有讓自身生命存續的為生技藝,他……真正能做的到底還有什麼?
這時,牆面上的掛鐘內的布穀鳥探了出來,發出布穀布穀的叫聲。
布穀鳥連叫了十聲之後,乖乖地退回牠的小屋內,等待下一次出來的機會。
「十點了啊,不知不覺就說了這麼久,口好乾啊……」
舔了舔嘴唇,便拋下一臉解脫的西司往廚房去喝杯水,拯救他快要乾枯的喉嚨。
呼了口氣,西司頓時想起他今天還沒欣賞玻璃珠的影像。
站起身,懷著期待的心情走到陽台,將項鍊拉出衣領,取下墜環中的球體,揚起手透過月光反射來觀賞影像。
闔起單眼,一如往常的彩色漩渦逐漸褪去的同時,模糊的影像開始變得清晰。
看著裡面的影像,他記得第一次看到影像是在他十六歲生日那天下午,一整片湛藍天空,那畫面持續了近一年半載,直到昨天才產生變化。
然而這次卻有些不同。既不是過去常看見的天空白雲,也不是昨天那種讓人覺得好像很好摸的畫面,而是懸浮於樹頂四周閃爍光輝外表呈現不規則的透明石頭。
半晌,有幾道淡白色的影子悠遊自在地飛來飛去。
仔細一瞧,那並不是什麼影子,那些小巧身姿讓他不由得一驚。
如水般波盪的銀藍色頭髮與眼睛,它們彼此嬉鬧,笑開懷地在空中來回舞動。
他睜圓單眼,對眼前這副景象充滿濃濃的好奇心。
這畫面讓西司感到相當新鮮,甚至想再繼續看下去,而畫面也如他所願往下播映。
隨之而來的是一名棕髮男子的背影,不一會兒那群小不點朝他飛去,他轉過身和它們笑著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這一幕西司不知為何忽然有種既視感,男子的輪廓讓他感覺好像和誰很像,有股莫名熟悉感。
緊接著冒出的霧氣屏蔽了整個畫面,宣告今天的份已經結束了。
他趴在露臺上,把玩手裡的透明球體。
沉思之際,一道淒厲刺耳的慘叫從珞的房間內傳來。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西司猛然嚇了好大一跳,手上的玻璃珠險些掉下去,拿穩後便連忙將玻璃珠套回固定墜環,收入前襟內,快步朝珞的房門奔去。
「珞!」
正準備打開的房門霎時整個向外敞開。
事情發生的太快,還來不及閃躲,門板硬生生地往他臉上用力砸下去,突如其來的衝擊讓西司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唔嗚!」
摀著痛得要死的臉,忍著眼淚,慢慢從險些成為案發現場的地方站了起來。
好痛……!
有生以來第一次被門甩!
「西、西司!」
忍痛勉強撐開手指指縫,發現始作俑者一臉驚恐地看著他,語無倫次比手劃腳,讓人摸不著頭緒對方究竟想傳達什麼。
「珞,你先冷靜下來,深呼吸,快深呼吸。」
珞照著西司的指示做了好幾次吸吐動作,逐漸冷靜下來。
見對方慢慢放鬆,西司仍輕按痛處,疑惑地詢問著。
「怎麼了,你怎麼會嚇成這樣?」
然而,珞略帶恐慌地舉起手指向他的房間。
「床、床那裡有隻會飛的蟑螂!」
「……」
西司整個人錯愕了。
◇
他剛剛聽見了什麼?
床旁邊有隻會飛的蟑螂?
當下,西司似乎聽見自己理智線暴裂開來的聲音。
隨後,正要開口罵人時,廚房傳來一陣乒乓作響。
「你這臭小子,一天睡不夠,竟然給我睡到現在才起來,你再給我睡看看,看我會不會抓蟑螂給你當三餐,治一治你那怕蟑螂的毛病!」
話剛落下,南那猛然從廚房冒出來的那一刻,一道影子直直地快速朝他們射了過去。
連忙閃過突然射過來的東西,感覺到有股涼意自頭頂上擦過去,在身後不遠處發出一道轟然巨響。
他們愣愣地往後面一看,地板上躺著一塊砧板。
然而,與之前情況不同,這次的立場是反過來的。
西司剛剛才升起的氣焰,瞬間被澆熄,就連疼痛也忘了一般,取而代之的是莫名被牽連的驚愕。
珞一臉不敢置信地看了看地上的那塊切菜用的板子,又看了看西司,然後他們倆就這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之間吐不出半句話。
最後似乎找回聲音的西司,張了張嘴,聲音聽起來有點顫抖。
「這……這次竟然是砧板?」
「……你應該慶幸他丟過來的不是菜刀,要不然還來不及躲,我們其中一個人就先被劈了。」
他半開玩笑的說著,隨即迎來旁邊的人白眼。
不過還真有點怕對方到時真的把菜刀當作雜耍刀來扔。
上次的就更經典了。算了,這種時候還想那件事情對現況好像也不會有多少幫助。
只是徒增緊張感而已。
很快就冷靜下來的珞,朝扔擲的一方看去,只見對方大口地喘著氣,接著他退回廚房,再出來時手上已經拿著畚箕蓄勢待發。
那一秒,西司感覺到頭上瞬間降下數條黑線。
「……」
顯然氣在頭上的南那不管會不會傷到人,將雙手的危險物舉過頭頂,然後用力砸向地面上一蹲一站的兩人。
同一時刻,陽台大門突然敞開,眼前猛然飛來一只畚箕,來人瞪大雙眼,趕緊閃開這出乎意料之外的驚喜。
他們再度避開這一波攻擊,雖然早已做好今天晚上可能不用睡了的心理準備,卻萬萬沒想到這種時候居然會有人不預警上門。
「艾利希?」
「艾利希先生!」
「……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誰來跟我解釋一下?」
艾利希踏入屋內,垂繫腰際的鑰匙發出清脆撞擊聲響。
看到某位寰守獵人不先通知就隨意進到別人的家裡,南那的火氣又冒了上來。
「你連門敲都不敲就隨意進來,成何體統!」
「南那執事,請別誤會,我剛才敲了好幾次門,但都沒有人來應門,我在外面等了一段時間就聽見屋內傳來很大的聲響,所以才會自作主張擅自闖了進來……只是沒想到會受到如此強烈的禮遇……」
他笑了笑,他覺得自己很委屈,今天在外頭已經忙得焦頭爛額,來到這裡居然還要被人砸,沒天理啊。
聞言,大概是對自己的言行感到尷尬,南那清了清喉嚨,請他到客廳去坐會兒,隨後便轉身進廚房沏茶,短暫避難去了。
對於艾利希的到來,讓原本以為可能見不到明天太陽的兩人鬆了一口氣,將人領到客廳落座,西司提出不解的疑惑。
「艾利希先生,你怎麼會在這個時間登門拜訪?」
相較於西司的有禮態度,珞走到他旁邊拍了拍艾利希的肩膀。
「這時間來有什麼關係,要不是因為他的出場,我們兩個原本的下場大概會很慘。」
對他說的話感到不言苟同,西司很想吐槽到底是因為誰的緣故,才會引發剛才的家庭危機啊。
「西司,你還記得我上次有跟你提過如果有什麼發現,會馬上來通知你的事嗎?」
聞言,西司先是呆愣了三秒,隨後展露歡喜的神情,並放下心中的部分石塊。
「太好了,所以那個下落不明的人已經找到了嗎?」
朝對方應了正解的回應,西司整個人頓時放鬆了下來。
搞不清他們到底在那邊講些什麼事情,珞一臉困惑地插入他們的話題裡。
「誒,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那時候你人昏倒了,所以聽不懂我們的對話很正常。」
見珞滿臉問號,艾利希將先前在巷弄裡發生的事情做了大略的說明,期間珞頻頻往聽說哭得淅瀝嘩啦的西司看過去,不免惋惜自己倒得太快,竟然沒親眼目睹那難得一見的畫面。可惜,真是太可惜了。
「所以那個人是怎麼被找到的?」
無視某人一臉哀嘆的模樣,西司如此向艾利希提問,對方很快就解釋了原由。
「這是從我弟那裡聽來的報告,稍早一段時間,他在世界樹祭壇附近巡視時,不知道為什麼世界樹明明沒有傳來任何一首片段的歌謠,卻忽然颳起一陣幾乎和詛咒同等級的強風,沒多久就聽見一道巨大的撞擊聲響,還把當時要請商人收購的枝葉塔撞到半毀。他們過去察看的時候就發現最近幾天要找的失蹤者就在躺那裡,目前已經將人安置在醫療所。」
西司微皺起眉。
「就算有枝葉塔作為緩衝,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應該會……」
就算不用繼續說下去,其他人也明白他想表達什麼。
「這也是個讓人摸不著頭緒的疑點。不過我現在要說的事除了相關人士之外,還沒有向外公佈,所以你們的嘴巴要閉緊點,別惹麻煩。」
「艾利希,你都已經把機密外洩給我們了,不差你等一下要講的啦,再說你之前在外頭有聽過什麼奇怪的謠言滿天飛嗎?」
「這倒是。」
艾利希苦笑了下,畢竟過去還真沒聽過外洩流言,除了兩人的風光事跡較佔為多數。他相信這兩個人不會無知到問題的嚴重性拿這些機密去換零用錢。
他摸了摸下巴,將原本要說的事接了下去。
「將失蹤者送往醫療所的路途中,他曾一度清醒,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隱藏起來的人在哪裡』,然後就又昏了過去。」
「隱藏起來的人在哪裡?這是什麼意思?」
西司和珞面面相覷。艾利希搖搖頭,表示他也不是很清楚。
此時,南那漫步走了過來,將托盤上的茶水和茶點擺上桌,笑了下。
「小子抱歉誤會你啦,喝點茶。」
注意到南那有些異狀的珞,隨口向他問了句。
「老頭子,你怎麼了?」
其他兩人的目光紛紛聚集到南那身上。
「老毛病又犯啦。我先回房間休息,你們慢慢聊。」
他撇了眼身後殘破不堪的翅膀,擺了擺手,便不再多說什麼搥著腰轉身回房。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發現爺爺的身體剛剛好像微顫了一下。
應該是連續使出大動作導致舊傷變得更嚴重了吧。
◇
「看到南那執事依然如此健壯,真是太好了,現在很少有機會看到這麼有精神的老人家了。」
艾利希無視旁邊橫了他一眼的珞。
不是他在客套,他是真的打從心底這麼想。
現在有些上了年紀的人不是身體機能退化待在家中安享晚年,就是帶著孫子外出工作為家中貼補微薄收入,還能夠保持這種狀態的人真的不多了。
「對了,西司你曉得南那執事翅膀上的傷是怎麼來的嗎?」
他過去從沒看過有哪些人的翅膀會傷成那個樣子。
停下吃茶點的動作,西司偏著頭想了一下,接著才開口。
「嗯,我知道。聽爺爺說,那是他還年輕挑戰天環的時候,有一次遭到氣流影響從高處摔落,因為墜落期間有撞到枝幹好幾次,雖然最後落在葉片上面,保住了一條命,卻也導致羽骨好幾處斷裂,無法再長時間飛行,靠著意志力賭命才勉強飛下樹。」
他停了一下,望著手中的茶杯,才繼續開口接下去。
「經過長時間治療,狀況也沒有比較好,最近這幾年更加惡化了,現在幾乎連打開翅膀都沒辦法了,只要稍微展開就會感到劇痛。」
短短幾句,讓原本不算輕鬆的氛圍瞬間靜了下來。
聽完他的敘述,艾利希一時半刻不知該如何開口。
受不了太過安靜的環境,珞拿起杯子就喝了一口,然後臉色一變,吐了出來。
被他的舉動嚇了好大一跳的兩人直盯著他看,不解他人好好的怎麼突然就吐了。
隨後,回過神的西司站起身跑向廚房,拿了一條抹布跑了回來,開始擦拭被弄濕的地板。
艾利希靠過去輕拍珞的後背,語氣擔憂地詢問著。
「怎麼會突然這樣,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嗎?」
他思索著造成對方身體不適的可能性,不過想來想去還是在睡太多這個選項上打叉。
而且,因為剛才待在門外的緣故,把引爆點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珞皺著眉,用衣袖用力擦了擦嘴。
「……苦……」
「你說什麼?」
「苦死了,那個臭老頭竟然倒苦茶給我們喝!」
整個口腔裡都充滿了苦澀的味道,他吐了吐舌頭,無法再忍受苦味的摧殘,直接站了起來狂奔到廚房,沒多久裡頭頓時傳來一陣陶瓷撞擊的清脆聲響和倒水聲,接著是相當誇張的漱口聲。
「……」
「……」
對現在的狀況感到一陣愕然,西司整個人傻眼地看著廚房的方向。艾利希則是另外拾起空杯為自己倒了半杯茶水,淺嚐一口。
「確實是苦茶沒有錯。」
「誒?」
聞言,西司有些訝異,不過仔細想了下,其實苦茶也不是多不好的飲品,只是味道令某些人不敢恭維的程度罷了。珞太小題大作了,又不是毒藥,何必這樣誇張。
稍微在心中抱怨了一下,不知不覺間,地板也擦乾淨了。
「我先去洗一下抹布,順便看下珞的狀況。」
艾利希點點頭,他便轉身進入廚房,然後看到預料中的景象。
那個人苦著一張臉靠在流理檯前瘋狂漱口,倘若方才喝得東西有多不好似的。
將人往旁邊擠了過去,無視對方瞪了他一眼。
見對方仍繼續洗他的東西完全不理會他,隨後珞抹了一把臉,直接往外走了出去。
「人有變得比較涼爽嗎?」
一進入客廳便迎來訪客的挪揄,艾利希朝珞露出一貫的溫和笑容。
「……」
「別擺出那種表情,我想南那執事會端來苦茶應該也是有他的用意存在。」
「啊?」
「畢竟苦茶具有提神醒腦的作用。」
聽完對方的話,珞整張臉都黑了。
南那那傢伙是打算讓他整晚不用睡是吧,那個臭老頭!
不要贏不了年輕人,就賭氣搞怪啊,都幾歲的人了,還這樣玩!
忍下想笑的慾望,艾利希努力保持著微笑,最終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喴!」
珞朝眼前的人怒瞪了一眼。
「抱歉、抱歉。」
艾利希揚了揚手,表示歉意。
這時西司剛好走了過來,不解現在到底是什麼情形,整個人一副狀況外的模樣。
接下珞不爽揮過來的拳頭,艾利希一派自然地另外開了個話題。
「對了,你們聽過無形地圖嗎?」
「無形地圖?那不是傳說故事裡的指引路標嗎?」
西司依稀記得以前爺爺好像曾說過這一則故事,是與傳說故事迴異的另一則更加古老的傳說故事。
源於遠古的傳說,世間所有生物使用的軀體原本是一卷白紙,一卷經由古樹之手特殊剪裁修飾過的白紙。
每當使用者經歷各種不同的挫折,便會在此設下座標,待有一天人們對眼前的道路感到迷惘時,不妨回過頭看看,原本那條灰暗崎嶇蜿蜒的道路,跌倒處綻放七彩光輝,形成了一道通往回首指引燈。那是人生與過往肉眼無法看見的心靈意境,故由此稱為「無形地圖」。
「故事都是虛構的吧。再說,光是這個故事本身就有很多奇怪的地方,一般來說,不都是會教導人們不要畏懼阻礙,要勇敢地不斷持續向前邁進。為什麼會是勉勵人們回首過去,這不是很不合理嗎?」
收回手的珞,皺著眉提出他的質疑與不認同。
「俗話說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很多事情都是從低潮與歷練中爬起才能深刻體會。」
艾利希漱了一口苦茶,淡淡地說著。
「故事由過往人們編織而來,或許也可以說是那些創作者們的人生寫照,只是以華美溫馨的方式將真實的一面包裝起來罷了,為了讓它能夠廣為流傳,雖然故事的真實性本身就很有爭議。若要說是否真有其事,我個人是選擇相信。」
「故事就是一個人的人生,人的一生亦為一則故事。」
「不錯嘛!」
艾利希對西司比了個讚許的手勢。
「嘿嘿,還好啦。」
朝掛鐘望去,艾利希不禁愣了一下,再過幾分鐘指針即將指向十一點整,將茶水飲盡之後,他站起身。
「時間也不早了,那麼我也不繼續在府上叼擾。你們兩個不要玩得太晚,要記得早點睡。」
話是這麼說,苦茶具有提神醒腦的效果,對值夜班的人會有不少好處,但換成他們可能就會有點辛苦了。
「艾利希先生,你不再多休息一會兒嗎?」
「謝謝你的關心,不過很抱歉可能沒辦法,雖然失蹤者已經找到了,但還是得勘查世界樹周遭的環境,畢竟你也知道有些黑心商人會趁夜做些非法買賣,再說破獲那些人的交易場所也是我的職責所在,不能不管呢。」
「那你要小心點喔。」
送走艾利希後,西司回頭倒了杯茶水,不理會珞投過來的驚駭神情,直接仰頭將苦茶飲盡,表情毫無任何變化,然後又添了一杯茶水。
「……」
「有什麼問題嗎,珞?」
「……沒事,什麼事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