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擁抱

就像是七年前第一次見到她一樣，他在校園圖書館旁邊的花園的一顆樹下，看見她的存在。年齡對她的外貌影響幾乎微乎其微，見到她，只覺得她的氣場比起以前更為充盈圓滿了，歲月的滄桑在她的臉上幾乎不可見。見到他的到來，女孩先是訝異，接著便露出欣喜的笑容，就像是沒想到在異地見到熟悉的故鄉友人一樣。她闔上書，拍離落在自己裙上的樹葉，優雅地站起來。

 

 

「好久不見，近來好嗎？」仍然是那樣單純的問候，她的言語一向不會參雜太多迂迴的意圖，總是習慣用最直白且親切的語言來進行溝通。他喜歡這樣運用語言的她，尤其是見多了職場上太多潛藏試探與不良意圖的言語。她的話語就像是在一個溫煦微涼的早晨，用著純白磁杯盛裝著微冰白牛奶那樣地令人舒暢。會令人忍不住想要雙手持著杯子，好好感受其中的微涼溫度和細膩觸感。

 

 

「說來話長，發生了許多事。」比起幾乎毫無變化的她，他自己則是變得許多了。說話變得婉轉客氣以避免激怒他人，他的穿著也受到職場的同事的影響，穿著著流行的運動風品牌衣服。臉上沾染了有些歷練的痕跡，也多了些許的滄桑感。真是訝異，他想。明明眼前的女孩是跟他差不多年紀，但是就這樣走在路上，任誰都不會這樣認為吧。「你還真是甚麼都沒變呢？真像是個現役的大學生，哈哈。」

 

 

「嘴巴變甜了呢，還記得你以前根本不會說這樣的話。」她雙手持著書本掩嘴輕笑，可愛的模樣讓他有想要將她擁進懷裡的衝動，但是他忍住了──他再也不是能為所欲為的小孩子了，他現在是個大人了。

 

 

「時間能改變許多事情。」平復自己的心情後，他開始好好端詳這位許久不見的女孩──或著該說是女人嗎？從前純真開朗的她，即使現在外表幾乎沒有變化，但是也感受得到她散發出來的氣質更為安詳平穩，少了年輕時的活力與衝勁，但是多了和緩與更多的包容。「你還有繼續寫小說嗎？」本來是想問對方是否放棄了成為作家的夢，但是最後還是沒說出口。

 

 

「嗯，閒暇的時候。」談到文字，彷彿看到她隱形的貓尾巴翹了起來。他知道她是很喜歡文字的，喜歡享受打字的感覺，也享受閱讀文字的感覺。「也不只是小說，看心情寫些散文、遊記、食記、日記，甚至一些沒押韻的詩──」她的拇指撫摸著書的封面，彷彿在撫摸一棵樹的紋路那樣地輕柔仔細。「透過用文字記錄下來，即使哪一天我的記憶忘了，當時的感受，也依然能夠保持一部分在那一段文字吧。」

 

 

「我知道，你以前也是這樣想的，你還是一點都沒有變。」熟悉的喜好、熟悉的面容、熟悉的思想，甚至連身上的香味也是熟悉的。他並不是會是特意回憶過去的人，但是這一刻，他也想起了在七年前的這裡，他與她所做的種種蠢事。刷油漆不小心刷到她的衣服而被被她氣憤捶打；開玩笑地從傳說中走過去就一定會當掉的石頭裂縫中走過，結果還真的因為寫錯題目而被當掉；堅持要在園遊會賣一堆經典名著的書，認為會大受歡迎大賺一筆，結果根本乏人問津。最後只好陪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她將書籍都送人或是捐給圖書館。太多太多事都被他藏進密封的箱子裡，她就像是鑰匙一樣，帶領他迅速地穿越回憶的長廊，回到他們曾經年輕的樣子──曾經還不是大人，允許犯錯與探索的那段時間。

 

 

涼風拂來，她的及腰長髮依然是那樣地烏黑柔順，纖瘦的腰身以及四肢依然像是缺乏運動的模樣，也依然喜愛穿輕便素色的衣裙。「走吧，找間咖啡廳坐坐吧，」他訝異自己能如此自然地伸出手，向她提出邀約，「我想好好聽聽你之後發生了哪些事。」

 

 

她以點頭替代了回覆。望著他的眼神，就像是他們以前去花海遊玩時，她望向花海的那種深邃的眼神。「帶路吧。」她空出一隻手回握住他的手。霎那間，他的心凌駕了腦袋。他將她擁入懷裡，感受著她的體溫和髮香，以及頭髮與他手臂接觸的搔癢感。

 

 

「我好想你，真的很想你。」經過一段沉默的擁抱之後，他說。

「我知道。」她輕撫著他的後腦杓，就像從前習慣做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