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side)
坐在一片黑暗之中,祂背靠著身後的陰影,挪動交疊的雙腿好換個放鬆的姿勢。
嚴格來說在這裡祂並沒有可以伸直的四肢,也沒有會因為長時間維持同一個姿勢而僵硬的身體。儘管如此,這依然是重要的「氣氛」。
「拉芙茵,不要再鬧菲艾諾了。」
鵝黃色的光芒出現在祂視野中的一角。擁有治癒權能的天使,祂最小的妹妹正在向祂搭話。
「把我重要的長槍借給那傢伙可不叫『鬧』,斐爾。」
光球閃爍了一下。那看起來幾乎像是在表達不滿,但是斐爾什麼時候有那麼多情緒了?
「菲艾諾很不安,祢應該感覺得到。」
「我感覺不到,斐爾。她想要變強想了幾個月了,我給她一小部分的力量,她應該要感謝我。」
菲艾諾的身體正在成長,雖然現在大多天使都在沈睡,不過那傢伙將來會引出更多力量。趁現在讓她習慣的話,也許之後會有機會再次取得她的身體。
而且到時候憑依會更穩定,不會再被其他天使干擾……
「菲艾諾不會讓祢憑依。」
「哦?至少我成功過一次。」
「拉芙茵,把長槍收回來。」
「注意祢說話的口氣,斐爾!」
羽翼在拉芙茵的身後展開,捲起的風暴彷彿要吹滅斐爾的光芒。
「祢沒有命令我的力量。要殺死祢也許是不簡單,但是要被祢殺死更困難。」
每個天使有各自的權能,不過在拉芙茵面前,一切都以力量做標準。那是祂的本質,是人類信仰中祂應該呈現的樣貌。
「拉芙茵,祢不會傷害天使。」
然而,斐爾卻在這樣的祂面前一口咬定。這讓拉芙茵忍不住嘖舌。
「閉嘴,斐爾。在菲艾諾被灌下那莫名其妙的藥時,祢的力量被那無聊的東西封住,只有我能突破。要是那個叫做龍的傢伙沒有來救她,保護菲艾諾的會是我的長槍,而不是妳的能力。」
「我……」
拉芙茵不等斐爾說完,一揮手就將祂趕出自己的空間。
現在,祂必須專心讓那個女孩好好理解擁有力量的滋味。
***
爸爸當時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可是過了幾天,他突然說有事要帶我出門。
我們早上搭馬車離開首都。中途停下來吃午餐後,沒想到走了兩、三個小時馬車也還沒抵達目的地。
雖然爸爸一路上都沒說要去那裡,不過……我們是不是跑到很遠的地方了呀?
一起來的龍、莉希姊姊還有蕾菈亞好像知道些什麼。教會的馬車上明顯放著可疑的箱子,但是他們看到之後卻沒有疑問。
接著,又過了一段時間——
「菲艾諾,我們到囉。妳再不下來的話,會給別人造成困擾的。」
視野中映出的蔥綠樹木,還有眼前那座清澈的湖,讓我一時在馬車上愣住了。
和大家一起把箱子搬到外面的爸爸對我說道。他轉頭看了看我,接著瞥向替我們駕馬車的車伕。
「對、對不起。」
我立刻跳到了草地上。
「不用介意,小妹妹。我正好有事要去附近的村子,明天中午前會再來接各位返回艾薩利雅。祝你們玩的開心。」
玩?
聽到那個人的話我歪過頭,不過見到馬車開始移動,我只好趕緊退開。
「爸爸,我們跑到這裡要做什麼?你不是說有很重要的事……」
「我們要野營噢,菲艾諾。」
哎!?
爸爸在晴朗的天空下,背對著春天的美麗風景對我說。
他從最大的箱子裡拿出一捆捲起來的布,那好像是用來搭帳棚的,但是——
「為什麼突然要野營?而且還把蕾菈亞她們也帶來……」
「在家鄉的時候菲艾諾不是很喜歡這種活動嗎,和朋友一起會更開心吧?因為爸爸很擔心妳前幾天對我說的事,所以想著至少要讓妳打起精神……」
「哇啊!那個不能說呀!」
我匆忙制止爸爸,但是莉希姊姊的眼睛已經散發出好奇的目光。蕾菈亞和龍也轉過頭,看樣子他們都聽到了……
「伯父~能讓我們也聽一聽是什麼事嗎?」
「等、等一下!」
莉希姊姊不管慌張起來的我,靠過去向爸爸打聽。雖然我想要阻止,可是因為蕾菈亞把我拉住,所以失敗了。
就像預料中的一樣,不久後,水藍色和紅色的兩雙眼睛直直瞪著我。
「菲艾諾,妳居然想要隱瞞這種事?」
「饒不了妳……」
「嗚、嗚哎哎哎!」
莉希姊姊和蕾菈亞從兩邊用力捏住我的臉頰,而且還毫不留情地往外拉。
爸爸瞄了這邊一眼,可是注意到我發出求救的眼神後,他立刻撇過頭。
無情!叛徒!明明是爸爸把秘密洩漏出去的!
「菲艾諾,這是怎麼回事?天使的長槍一直在你身邊,為什麼不告訴我?」
龍看著我問,他的語氣幾乎沒有起伏。
為了讓我回答龍的問題,莉希姊姊她們鬆開了手。雖然能夠脫離酷刑,可是總覺得面對現在的龍比被捏臉頰還要恐怖……
「我、我不想讓龍擔心。」
「這就是妳的理由?」
察覺龍動起來,我的肩膀抖了一下。但是他只是轉過身,把野營的用具一個個拿出來。
他看起來不打算再說什麼……
是因為我沒告訴他,所以他也不想管我了嗎?我忍不住低下頭,為了壓住湧上來的不安,緊緊抓著自己的衣服。
「菲艾諾,我沒有野營過……妳可以教我這個怎麼用嗎?」
「蕾菈亞?」
蕾菈亞把另一組帳棚抱過來。雖然她應該是感覺到氣氛變糟才這麼做的,不過她的表情好像真的有點期待。
我轉頭看向爸爸——
「好,那我們先把帳棚架起來!」
爸爸提高聲音宣布,開始了野營的分配工作。最後,我和蕾菈亞兩個人負責一個,其他人則是開始搭比較大的帳棚。
因為我有經驗,所以這邊應該沒問題吧?
「蕾菈亞,像這樣把布套上去後,再把繩子分成左右兩邊,在中間的地方打好結。」
「唔……為什麼要這樣綁在木棍上?」
「現在是攤平的所以還看不出來,但是到時候把棍子立起來就會變成帳篷的柱子哦。」
我一邊回想以前和爸爸媽媽野營時的記憶,一邊教蕾菈亞。
明明離晚上還有一段時間,應該很睏的蕾菈亞卻專心地看著我的動作。示範過一次後,她就能加入工作了。
「這邊的繩子釘好了,蕾菈亞妳需要幫忙嗎?」
「不用,我也好了。」
蕾菈亞維持半跪的姿勢,自信地挺起胸。於是我走到中間,立起了最一開始的木棍。拉到四角的繩子讓帳篷在營柱撐起入口的情況下圍出了空間,可是——
總感覺歪歪的。奇怪,是不是不應該一口氣釘四個角啊?
「右邊的繩子好像不夠緊……蕾菈亞,我要先把營柱朝反方向弄斜。妳把繩子拉緊一點後,我再打直。」
「沒問題。」
蕾菈亞說完後,把手伸向了營繩。
但是在她拉緊的那一瞬間,我聽到了繩子從她手中飛開的聲音。被我打斜的營柱失去平衡倒下,而我很快就被塌下來的帳篷給蓋住了。
「繩子鬆掉了!怎麼會這樣,我打的結應該很完美的……」
雖然在裡面看不到蕾菈亞的表情,但是聽聲音就可以明白她有多在意自己的結沒打好。
蕾菈亞似乎跑到了另一個釘子旁邊,開始觀察我打的結和她有什麼不同。
不過,我還被埋在底下耶?親愛的,迷糊的蕾菈亞姊姊。
「噗哧!啊哈……哈哈哈哈……」
「菲艾諾?」
因為聽見笑聲才總算想起來,幫忙把蓋在我身上的布掀開後,蕾菈亞微微張開嘴巴。看見我彎下腰,肩膀輕抖的模樣,她愣了一陣子才說出話。
「能笑出來太好了,菲艾諾。」
「蕾菈亞,這幾天我也有笑啊?」
「現在的不一樣。」
蕾菈亞這麼說。因為她看起來很肯定,我有些遲疑地點了點頭後,才把注意力放回應該做的事上。
「總之再來挑戰一次吧,蕾菈亞。」
「嗯。」
結果,我們花了意外長的時間,才總算搭好帳篷。
自信滿滿的蕾菈亞,轉眼就慌張起來的樣子實在太有趣了。我一個人走進湖邊的樹林,不小心就因為想起剛才的情景笑了出來。
爸爸突然說要帶我到城外時,我還想著發生了什麼事,沒想到居然會來野營。
以前在村子裡,天氣變暖後大家總是會往外跑。而我從來沒見過在野營的時候,有哪個小孩會擺出沮喪的臉。
爸爸他努力想讓我忘記煩惱……
他可能不是很瞭解憑依者的事,可能無法幫我解決問題,可是爸爸是最清楚我的人。他知道要怎麼讓我露出笑容。
「既然這樣,我也要好好參加才行。」
蕾菈亞和更早搭起帳篷的爸爸他們正在準備食物。為了生火,我得先幫忙收集一些樹枝。
我打算離開湖邊,往樹林深處走去,不過才走幾步,背後就響起了聲音。
什麼東西掉下來了?
我迅速回過身。看到地上的樹枝後,不禁鬆一口氣。
也許我太緊張了,這裡又沒有其他人。但是……樹枝上的葉子才剛剛發芽,看起來不太像是自然掉下來的。
『妳不試試嗎?』
腦中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我往後退。
一陣風刮過,四周樹木的枝條被砍下,讓幾隻小鳥受到驚嚇拍起翅膀逃走。下一秒,那把長槍停在我的面前——
它不需要我碰觸,也能砍到東西!?
『妳現在有力量了。為什麼不用?』
「拉、拉芙茵。」
我唸出記憶中的名字。可是祂沒有給我提問的機會,就繼續說下去。
『這把長槍現在是妳的東西,妳能夠自由使用它。』
「那是祢的槍,不是我的……」
『沒什麼不同。我無法親手接觸這個世界。可是現在我在妳的體內,所以那也是妳的一部份。』
浮在空中的櫻紅色長槍旋轉半圈,接著刺進地面。
『沒有比害怕自己的力量更蠢的事了。妳可以用它辦到很多事,來,把長槍拿起來。』
這是我的力量?
拉芙茵的話似乎有一部分是對的。我也一直在用斐爾的力量,而且是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好像……那已經屬於我。
「我……」
「菲艾諾!」
我猛然抬起頭,看見龍正往這邊跑來。
剛才的騷動可能引起了他的注意。我的腳邊都是散落的樹枝,而直到剛才還插在地上的長槍如今變回半透明的狀態,移動到後方。
那把槍不需要透過我的手,自己就能砍下東西。那如果它決定攻擊龍……
「別過來!」
我慌張地倒退,但是龍聽到我的話卻還是繼續前進。
「發生了什麼?喂,菲艾諾別再退了!」
「龍,不要靠近我……呀啊!」
絆到腳後我驚呼一聲往後倒。雖然龍衝到面前抓住了我的手,卻因為我一瞬間想要把他甩開,他反而被我拉得失去平衡。
「笨……」
我只來得及聽到這個字,水就濺了起來。重新睜開眼睛後,我坐在淺淺的湖水裡,而龍的身影蓋在我的身上——
「菲艾諾。」
「嗚!」
——我和龍都沒有帶替換的衣服。
「知道嗎?妳有時候真的很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