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上,日本人被認為是集體主義的民族的代表。某些學者認為,日本人所使用的語言反映了這種集體主義式的人際關係。例如,他們認為日語代名詞經常脫落、家族關係的指示詞、授受動詞及敬語都可以反映出日本人集體主義式的傾向。
首先是第一點,學校的教職員時常以「先生(老師)」稱呼自己,上了年紀的中年男子、婦女遇到小朋友時,也經常以「おじさん(叔叔)」、「おばさん(阿姨)」來稱呼自己。在英語中通常只會用「I」。另外,日語中還常有主詞、受詞脫落的問題,這也讓一些學者認為這是日語反映了日本人缺乏自我意識的特徵。
第二點是有關家族關係的詞彙。在面對自己親近的家族成員時,日本人會以「お母さん(媽媽)」稱呼自己的母親,但面對外人時,便只能以「母(家母)」稱呼。從這點來看,日語裡家族關係的稱謂受到所謂「ウチ・ソト(內‧外關係)」的影響。
第三,授受動詞也經常作為「內外關係」的例子提出。例如「くれる(給)」是在別人施予自己恩惠時才能使用的詞。(1a) 是相當標準的句子,表示岡田先生施予自己恩惠,而 (1b) 是不恰當的句子,因為「あの見知らぬ人(那個不認識的人)」並不是自己。但 (1c) 是恰當的,這是因為「母(家母)」被視為自己人,既然是自己的延伸,那這句話便不會有問題。
(1) a. 岡田さんが(わたしに)お金を貸してくれた。
b.# 岡田さんがあの見知らぬ人にお金を貸してくれた。
c. 岡田さんが母にお金を貸してくれた。
這個現象被拿來說明是日本人「自我意識」會隨著周遭關係流動的證據之一。
同樣被認為是「自我意識」流動的證據還有敬語中的尊敬、謙讓關係。公司內的職員若和同事提到董事長將會出席會議,會說 (2a),なさる為する的尊敬語。提到自己將會出席時,則用 (2b),いたす為する的謙讓語。然而,若是此職員是和其他公司的人說明自家公司的董事長會出席,則必須使用謙讓語 (田中為董事長的姓氏)。
(2) a. 社長は出席なさいます。
b. わたしは出席いたします。
c. 田中は出席いたします。
儘管董事長的身分比職員自己還要尊貴,在面對外人時,為了尊敬對方,仍然要使用謙讓語表示「自家」、將公司視為「自己」的延伸。
然而,與前述會隨著周遭環境而改變的「相對的自我意識」相對,日語使用者其實還有一種「絕對的自我意識」。
日語中想表達別人很開心時,不能像 (3a) 一樣使用「うれしい」,必須改成 (3c) 或 (3d)。
(3) a. わたしはうれしい。
b.# 母はうれしい。
c. 母はうれしがっている。
d. 母はうれしそうだ。
可以看到日語很嚴格地區分自己的感受以及他人的感受。這裡須注意的是,「母(家母)」儘管一般而言會被視為「自己的延伸」,但在這裡卻被視為「他者」,仍須使用「~たがる」來表達其情感。除了情緒感受外,表示願望、想法的助動詞「~たい」及動詞「思う」也會因主詞是否為「自己」而受到影響。也就是說,這邊的「自己」並不會因「內外關係」的改變而改變,因而稱為「絕對的自我意識」。
這本書提到,根據兒童語言習得的研究,所謂「內外關係」的語言現象事實上是需依賴後期不斷糾正才能習得的 (這點也可由日本公司內部的敬語訓練班得知),反之,在表達自己與他人的感受、願望及想法時,兒童卻能很輕易地分辨兩者的差別。因此,這本書認為日語仍是以「絕對的自我意識」為主的語言。
我覺得這本書還不錯,內文提出了許多論點反駁所謂「日語反映了日本集體主義式的性格」的說法,也提供了英語作為比較對象,說明「代名詞脫落」反而是強烈顯示「絕對的自我意識」的重要特徵,而非過往論點所認為的「日語顯示了日本人習慣讓自己同化於群體之中」。倒不如說,日本人的文化性格使日語產生了內外關係的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