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獸人並不是整個軍團的人都在這裡──但那也是遲早的事。如果菲梅爾真的想要抓住他們，應該在面對凱瓦爾他們以後，就要知道這樣子的人數絕對不算充足。
是的。雖然他們彼此間都是蠻族，但莉茵相信著凱瓦爾等人的實力絕對高過於獸人。
趁著洛索達人拖住了那群人，莉茵趴在那邊大喊：「普羅？普羅！快醒醒，他們可堅持不了多──咦？」
原本動也不動的老人徐徐地站了起來，然後望向仍跪坐在那的瑟薇安，他用左手摸著少女的頭，接著莉茵看見了某個東西正在被吸取──普羅正在吸收瑟薇安因為憤怒而過度使用的魔力？
「你們太過於弱小。」普羅看著自己左手靜靜地說道：「卻因為情緒的牽引，讓這纖弱的肉軀去承受本不應該有的魔力重量，結果就是它們變成了如同毒素的存在，侵蝕你們。」眼看差不多，他收回了自己的左手。「神子啊，妳不能繼續讓情緒去操弄妳，而是妳要控制情緒。」
瑟薇安嗚咽一聲，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惱怒地撥開垂到眼前的一縷黑色髮絲瞪著普羅。「我又不像你，在這世界上無牽無掛！」
這句話好似刺痛了普羅，他沉痛地皺起了眉頭，然後轉身看像正在與獸人浴血奮戰的洛索達人。「總之，我們先去幫助法迪歐吧。」
普羅伸出了左手，然後握緊。獸人腳邊的泥地起了變化，它們化作堅固的繩索綁住了獸人健壯的四肢。綠皮蠻族們怒吼著掙脫，卻只是換來更多的捆縛。不一會，所有人就放棄了掙扎──但後頭那面破碎的城牆卻走來更多人。
莉茵咬牙。「菲梅爾，妳到底想幹什麼？那頭紅龍正在攻擊整片大陸，而妳卻仍固執地要殲滅我們？」她忍著疼痛，努力地想要從地上站起來。「復仇真的那麼重要？矛尖城寨都沒了，妳到底還想做什麼？」
「我想知道龍的一切。」菲梅爾的聲音傳來。
「知道龍的一切？」莉茵的身子靠在了她剛剛撞上的石壁旁，勾起了一抹旁人看來都知道在逞強的微笑。「用這種方式？在這種狀況下？妳腦袋真的沒有問題嗎？」
菲梅爾皺起了眉頭。「難道你們還有跟我談判的餘地？」
談判。
這兩個字勾起了莉茵的記憶。儘管普羅靠著魔法擋住了獸人們，甚至攜帶著瑟薇安往城寨方向跑去──但她還是很不爽。
「談判？」她重覆了一次，然後笑了。「現在這種時候，還要談判？」
「什麼？」
「我剛剛就說了，這是大陸的、是屬於整個世界的、是我們現在在爭奪的東西的危機！」她幾乎是怒罵出口，即使現在自己必須倚靠著山壁才能站起，但仍不滿地吼道：「談判？妳要不要去跟那頭紅龍談談看？看我們有什麼東西能夠讓他不要再攻擊這片土地。菲梅爾，妳到底有沒有搞清楚狀況？」
菲梅爾卻一反常態地冷靜。「我很清楚。」她即使身子靠在自己隨從上，卻揚起了淺淺的微笑。「正因為我很清楚，所以我明白你們需要我們。那如果不趁現在多要一點東西，怎麼能彌補我所失去的一切？」
「妳失去的？整個世界都快毀了，妳只在乎妳失去的嗎？」莉茵不敢置信地說道。
但菲梅爾卻沒有再說話。反而杵在那裡不說話，任由那群獸人揮舞著武器，猶如餓虎撲羊般朝著他們飛奔過來。
凱瓦爾跟其他人立刻退到了莉茵的身前，以縮小防護圈。他說：「妳談判失敗了耶。」
莉茵僅僅以搖頭來回應他。雖然沒有見過幾次面，而且她也討厭菲梅爾，但這人的才智，還有掌控獸人軍團的方法都在在地顯示出這女人不同於凡人的手腕、膽識，還有那勇於犧牲的覺悟。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無法理解現在世界的走向？在親身面臨虛妄以後，又怎麼會不明白這種生物的可怕？
又一次搖晃，但這次並非地震，只是法迪歐和那兩頭虛妄作戰時的震動而已。龍不斷地咆哮著，那紫色電光也在天空中來回穿梭。龍焰與電光激撞造成的煙猶如黑蛇般直衝天際。
獸人們不斷地包圍過來，即使普羅與瑟薇安可以用魔法強行突圍，但他們的去路也早早就被截斷。莉茵不耐煩的嘖了聲，比起殘弱的自己，瑟薇安那邊更為重要。
莉茵望著那兩人。普羅與瑟薇安都不能把他們的力量浪費在這種地方，法迪歐需要援助，而且那不是自己或凱瓦爾可以做到的──是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做到的事。
所以現在的我，才是不被需要的存在。
「凱瓦爾。」
「幹嘛？」
「去幫助他們吧。」莉茵指著離他們不遠的兩人。「比起我，普羅和瑟薇安更需要被保護。如果我們要扭轉局勢，就不能失去他們。」
「那妳怎麼辦？」
「靜觀其變。」莉茵扯出了一抹極其難看的微笑。「別管我，快去。」
「──妳是認真的嗎？」凱瓦爾回過頭來，那雙深藍的眼眸透露出擔憂。
莉茵點點頭。「認真的。」
「妳──」
「啊啊啊啊──！」
洛索達戰士發出怒吼，已經與包圍過來的獸人們開始交戰。不知是否為菲梅爾的命令，但獸人的攻勢並不算凌厲。至少現在還不算。
「看看這些怪物，還有他們──我才是需要被拋棄的那一個，否則我們誰都無法前進。」她用下巴指著普羅等人的方向。「至少，我還有對於『龍的知識』，所以不會那麼早死。走吧。」
凱瓦爾又杵在那裡不動，但莉茵明白，這男人總是需要一點時間去接受這一切。因為他面對各種事情，實在是過於溫柔了。
半晌，他喊道：「所有人往矛尖城寨撤退！」然後轉頭望著遠邊的人類。「走！」
凱瓦爾沒有再回過頭來看著她，而是開始指揮著所有人離開這個地方。寂寞嗎？莉茵也不清楚，甚至自己也不知道剛剛是否想要追求什麼她不能擁有的東西。
望著離開的人們，莉茵頹廢地倚著牆面坐了下來。那原本充當自己屏障的洛索達戰士們依循著英雄的命令離開，往瑟薇安和普羅那裡殺出一條血路。
有一部分的人跑去追擊凱瓦爾他們，而少部分的獸人則是站在自己身旁。他們粗魯地將莉茵的手拽起，她吃痛地叫喊出聲，但這些人不管，強硬地將她拖到了城牆邊──菲梅爾身邊。
獸人把她往地上一拋，莉茵整個人撲倒在地。砂塵弄髒了潔白的臉頰；原本如黃金般耀眼的髮絲也染上了一層灰。她一邊嗚咽著一邊撐起自己的身體。
莉茵抬起頭，第一眼看見的便是菲梅爾那雙輕視的眼。那女人坐在一塊瓦礫堆上，人類隨從就站在他身前，手都沒有從刀柄上離開過。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精靈這麼狼狽呢。」菲梅爾悠悠地說道：「尤其還是以大使身分來到此地的妳。莉茵‧吟風者。」
「呵，不用這樣刺激我，我的處境我很清楚。」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儘管全身上下的都在抗議自己這麼做，但莉茵仍舊堅持站了起來。
這是她所能保持的唯一尊嚴。
「我就問妳一件事，菲梅爾。」她吸了口氣，然後問：「裴蒂去哪了？」
菲梅爾瞇起了雙眼，然後垂下了肩膀。「死了。」
雖然大概猜到是這樣子，但聽見當事人這樣說，莉茵還是清楚地感受到了那道衝擊，還有那層絕望。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冷靜地問：「妳做的？」
「我做的。」
「妳這惡魔。」莉茵嘲弄地說道：「妳說自己絕不傷害同族，但現在卻違反了誓言？」
「搞清楚狀況，精靈。」菲梅爾冷冷地說道：「妳沒有與我交涉或交談的權力。從現在開始，除非我發問，否則妳不能說話。」
「哦？那如果我──」
莉茵被一旁的獸人抓起，然後一拳狠狠地打在了臉上。她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人倒在了地上，嘴巴一陣腥紅。
「咳、咳！」莉茵吐出了一口血，臉頰上的疼痛牽起了身體上的每一個傷口。她痛苦地大口喘氣，覺得自己就快窒息了。
但他們並沒有讓莉茵有喘息的空間，一旁的獸人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臉上滿滿地不屑。莉茵覺得好痛，全身上下都好痛。而且跟過去不一樣，現在她也完全感受不到四元素的存在。
就像一具被拋棄的空殼。
「我警告過妳了。」菲梅爾冷冷地說道：「告訴我，要怎麼擊敗龍？」
莉茵沒有說話。
菲梅爾嘖了聲，又問：「龍是什麼？」
她一樣沒說話。
「去祂四神的！」菲梅爾咒罵一句，然後揮了揮手。
莉茵又被打了一拳，但這次因為手被獸人抓著，所以她沒有倒地。溫熱的液體從嘴角流出。是嘴唇破了嗎？因為剛剛的打擊所以不小心咬破了？莉茵自嘲地笑了聲。
雖然自己早早就知道裴蒂可能死了，但萬萬沒想到的是，她居然會因為這則消息而搞得現在腦袋一片混亂。
青藍色的眼眸直直地看向坐在瓦礫堆上了淺髮女人。看著她身上那染血和有些焦黑的白襯衫、與破了幾個洞的緊身褲。原本自視甚高、總是充滿著自信微笑的女人，如今她的臉頰也因為剛剛的纏鬥而染上了灰，笑容也早已不在。
莉茵笑了。
「妳笑什麼？」菲梅爾問道。
這次，她願意說話了。「妳說妳第一次看見精靈這樣狼狽？但我可不一樣。」莉茵搖搖頭。「人類那懦弱的樣子，我們可是看了幾百年。」
菲梅爾冷漠的臉上出現了變化，她怒目地看著被獸人挾持的精靈。從瓦礫堆上緩緩起身，她的呼吸變得急促，在走到隨從旁時，直接抽出了他們一直掛在腰邊的長劍。
「妳沒有搞清楚自己的狀況。」她來到了莉茵面前，憤怒地低吼。
看著她的反應，莉茵反而收起了微笑。「妳生前是貴族，對吧？」
「這又關妳什麼事？」就像被戳到了什麼痛點，菲梅爾歇斯底里地大叫：「這跟你到底有什麼關係！」
「妳的一舉一動總是帶著股傲氣與自信，還有那不會出現在一般平民上的『學識』。」莉茵又咳了幾聲，然後緩緩地說：「我也不是沒見過人類的貴族，你們都是這副模樣。但也正因如此，所以妳永遠比不上裴蒂。」她嘆了口氣。「如果人類未來復興，妳不會是理想的領導人選，菲梅爾。」
「……理想？」菲梅爾死死地握著刀柄。「就憑這種片面之詞；就憑我過去的身分，所以妳否定了我？」她抬頭仰望著天空。半晌，菲梅爾低下頭來望著獸人，示意他們放開。
在莉茵跌落在地上咳嗽時，她淡淡地說：「你們才不知道我為了這些東西付出了多少努力。」她邁步走到了莉茵的身後，舉起那把劍。「你們不知道，我這一路走來的歷程。」
莉茵喘著氣。「妳也不知道裴蒂為了人類付出了多少。」
「是，沒錯。」菲梅爾放低了音量，儘管處於嘈雜的環境下，但莉茵卻清楚地聽見了她說的每一個字。「所以，就讓妳好好體會一下，我到底是用了什麼方式來登上現在這個位置的吧？」
她往後退了幾步，然後抬起了下巴，獸人便直接將莉茵壓制在地，伸手將她的手抽了出來。攤在了菲梅爾的腳邊。
莉茵內心出現了深層的恐懼。她想掙扎，但跟背後的獸人相比她太過纖弱。菲梅爾的靴子停在了她的手前，莉茵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忍著跟隨恐懼一同浮上來的眼淚，她倔強地閉上了雙眼。
「把她的眼睛撐開。」
一陣腳步聲響起，然後是粗糙且溫熱的觸感──原本保護著莉茵的黑暗消失了。
她咬著牙，盡力不讓自己哭出來。
她不能哭。
哭了，就輸了。
「多虧你們相助，現在我才能在這裡慢慢地處理妳，精靈。」菲梅爾反手握著長劍。「就讓妳看看，我的貴族生涯是怎麼過的。」
劍尖沒入了莉茵的手背。
就像什麼東西被撕裂了一樣，劇烈且深沉的疼痛從手掌那裡傳來。它們猶如鬼魅一般不斷地侵襲自己的精神。搔抓著、咆哮著、嘶吼著──伴隨著激烈的痛楚，莉茵忍不住了。
「啊啊啊啊啊啊──！」莉茵發出了這輩子自己也從未聽過的尖叫聲，看著那把雪白劍身染上了鮮血──即使最後仍制住了吼叫，但眼淚仍止不住地落了下來。
「龍的秘密是什麼？」菲梅爾問道。如今這女人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死神一樣，令人畏懼。
莉茵瞪著菲梅爾，什麼都沒說。
「這只是最一開始的手段，精靈。」菲梅爾冷冷地蹲下身子。「現在妳的手被我釘著了，然後背後有獸人壓著妳，用你們那聰明的腦袋想想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莉茵仍舊死死地瞪著她。
「妳想想，在這種前線的地方，沒有遮眼的牆，然後身分高貴的精靈衣不蔽體，在這種地方任人玩弄？」菲梅爾伸手握住了那把長劍，然後開始轉動它。「妳會想要這樣？」
莉茵又慘叫了聲，但眼睛卻不被允許閉上，身體也被壓制，她覺得自己已經完完全全失去了自由。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那妳就這樣做吧。」莉茵喘著氣，然後露嘴而笑。「如果屍體也能讓妳們這些垃圾滿意的話──」
「妳──」菲梅爾一愣，隨即伸出左手塞進了莉茵的嘴。「唔！混蛋！」
莉茵終於逮住了這個機會。
一個可以宣洩憤怒的機會。
她緊緊咬著菲梅爾的手，有一股既陌生又血腥的味道衝入鼻腔。望著那女人既悲憤又懊惱的表情，莉茵覺得剛剛的汙辱都值得了。
她不會輸。
她不想輸。
從小她就被挖掘出魔法的天賦，並同樣地被教導了關於肉體上的武藝，使自己成為了精靈裡屬一屬二的天才。
這是屬於她的──莉茵‧吟風者的驕傲。
這份驕傲絕對不允許任何人來玷汙。骯髒的人類不行，那群野蠻的獸人更是不允許。
「……要拼耐力嗎？好啊，那我跟妳拼了！」菲梅爾抬起頭望著獸人。「現在把她的衣服給我扒開！」
對不起，凱瓦爾。
這是我的最後選擇──
莉茵身體爆發出了紫色的氣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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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創作內容
《其他‧短篇集》 (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