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沒回宿舍？」
剛考完期中，亦凡向來是最晚回去的。數學系考試喪心病狂，老師基於「尊重包容友善」的原則，向來覺得他們數學系就是優秀，題目就是要最難，直接跟教師水準看齊。
以至於數學系的各路人才無法提早交卷，不過倒也是無法阻止有些「人才」迅速敏捷的掃題速度──交白卷。
這時就能從中窺探出理科生美妙的友誼。
「你會嗎？」
「不會，你呢？」
「我也不會，太好了，暑修有伴了！」兩人激動地抱在一起。
這世上最高興的事莫過於你不會，你朋友也不會，大家一起不會。
「欸剛剛第一大題第三題你會寫嗎？是不是要畫輔助線？」
「輔助線？幹嘛畫輔助線？」
問話的仁兄槁木死灰，心想這下完了，果然還是錯了。誰知下一秒就聽他的同學說：「這種用腦的地方不適合我，我覺得我還是猜猜ABCD聽天由命。通常還能矇個四、五十，挺高！」
「……」
問話的仁兄瞬間體會了從地獄飛上天堂的感覺，雖然他還是不知道那題到底要不要畫輔助線。
身為各路人才中的佼佼者，暑修者眼中的「叛徒」，亦凡走在最後，他認真掃了所有試題，確認沒有遺漏後將試卷交給老師，邁步走出教室。
「他？不知道，剛剛被他們系教授叫走了，到現在還沒回來。」
龍謙天躺在床上，他的考試前幾天就結束了，又或者說他根本沒有考試。整個法學系都在說，據說他們系的學神在上個禮拜跟教授懇談了一個下午之後，直接以滿分成績豁免所有期中科目。
這事連同寢的人都不知道他怎麼辦到的，龍謙天隻字未提，懶洋洋過他的暫時「下午起早上睡」的愜意人生。
「喔，我想起來了。唐少前陣子不是被他們系請去代表學校參加語文競賽嗎？據說拿了滿分，記者還有來採訪，現在應該被叫去商討後續吧？」
何醫仁從床上爬起來，點開手機搜尋了一下「語文競賽得獎者訪談」。果然在第一頁就看見了唐安。他示意另外兩人靠過來，點了播放。
S大一直以來都是訪談人選的常客，每一屆幾乎都有一、兩個能夠被訪問，記者也問得熟門熟路：
「唐同學你好，恭喜你在這次考試中獲得滿分，請問為此你有什麼感言想說呢？」
唐安露出一個靦腆的笑容，秒殺了萬千少女的心。可惜說出來的話一點也不靦腆：「其實沒有什麼的，全靠其他同學襯托。」
記者：「……」
寢室三人：「……」
「……那唐同學為何會來參加比賽呢？」
「這個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在某天我睡覺的時候，老師已經幫我寫好報名表交出去了。後來他只是盡到告知義務跟我說要記得去，然後我就來了。」
「這次的作文題目裡，提到了《生死》，請問唐同學對這道題有什麼想法嗎？」
唐安低頭思忖片頭，道：「其實啊，人命這種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走的還真沒幾種準數。包不準天要你死，你就算再成功也是得盟主寵召給他看；要你活，你的人生就算是坨狗屎，也是得繼續狗屎下去。」
（以下省略千字）
「所以我覺得啊，凡事盡力就好，也不要把生命看得太重。」
記者似乎傻了，入行這麼多年沒聽過這麼離奇的解讀，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這、這樣啊……唐同學的解讀真是獨樹一格。」
何醫仁忍無可忍地切掉視頻。
「這傻逼不會作文真給人這樣寫吧？」
「如果他真那樣寫還能滿分，由此你能夠推斷評審也是個傻逼。傻逼和傻逼一見如故、所見略同，皆大歡喜。」
「……這視頻，放上去多久了？」亦凡問出重點，何醫仁立馬看了時間，是昨天。然而點閱率已經破萬。
「靠！他真想紅到其他學校去嗎？」
何醫仁又點開學校論壇，果然上頭已經炸鍋。尤其是那段「全靠其他同學襯托」被刷上榜，足以列入中文系十大囂張語錄。他又往下滑看網友評論：
「emmmmmmmm怎麼辦我整個訪談全程只剩下那句全靠其他同學襯托wwwwwwwww」
「S大是不是在無形之間立了很多仇恨啊？唐少這一句全都給得罪了。」
「啊啊！！！！唐少好帥啊！無死角耶！」
「這麼狂的發言也就唐少說得出來，而且恐怕他是真心那樣想，畢竟是唐少啊wwwwwwwww」
「唐安的直屬教授是不是又要吃藥了？這被看到肯定血壓飆高。醫學系要不要提前準備急救？」
他無視了說唐安很帥的迷妹發言，發現除了當中幾句比較激進的S大之恥之外，同校校友意外接受度還挺高。
「我發現大家意外地很平靜？」
「大概因為他長得帥吧，老天給他開了一扇門就會關一扇窗。而且中文系不按牌理出牌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龍謙天攤手。
「可是上次亦凡參加數奧拿了金牌被採訪的時候就很正常啊？」何醫仁反駁。
龍謙天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難道你覺得亦凡會說出全靠其他同學襯托這種鬼話？」
「……」不了，畫面太美他不敢看。
龍謙天又補充幾句：「不過還是有些特別外掛的存在，開門又開窗的，除了我之外，大概就是亦凡了吧？」
何醫仁直接躲回被窩。
事發後幾天，唐安照常到教室上課。中文系的同學對他們這位大佬的脫序行為早見怪不怪，那份採訪視頻的熱度漸漸消了下去。下課後，唐安正欲離開。沈言拿著講義從教室走出來，逕自站到唐安面前。
唐安有很嚴重的認臉障礙，就連寢室裡的幾位紅人他都花了不少時間才記住，不過他對沈言的美貌還是很有印象的──雖然他並不記得對方的名字。
「那個同學，有事嗎？」沈言沒開口，唐安再接再厲，「同學我覺得妳很面熟啊，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我不會記錯的，妳的樣子很讓人難──」
「不久前，我們同一堂課。」沈言打斷他，把手上的講義塞到他手上，「教授找你。」
然後人就走了。
後來唐安到了辦公室接受了幾小時的思想教育，老教授長篇大論地把他從視頻頭罵到視頻尾。而他半個字都沒聽進去，滿腦子想著給了他講義後轉身就走的美人。開始納悶自己的魅力是不是降低了，否則人怎麼連一眼都不想分給他？
沈言離開後回到宿舍，打開電腦看見前幾天鬧得風風火火的視頻，她點了播放。看見那句被刷到系榜前十的「全靠其他同學襯托」，又盯著被麥克風指著，笑得溫柔愜意的人。
想起那人今早努力跟她搭話的樣子，平穩的嘴角微乎其微地，起了一絲波瀾。
過了幾天，語文競賽時的作文寄回各校。這件事在S大引起了一場小風波，礙於唐安在視頻上說的長篇大論，人人都迫不及待想看看所謂「狗屎」一般的人生觀，實際上究竟是什麼樣子。
而這福利優先被769號房的各位男神佔據，只見何醫仁雙手拿著作文紙，動作比拿手術刀還虔誠。一字一句緩緩啟唇──
『生命是既荒唐又無奈的東西，生不帶來，死不攜去。無人能夠斷言自己會在幾歲時失去它，而正因這份不可控性，才顯得更加難能可貴。』
……
直至最後一句落幕，何醫仁將手放下，他們還是無法把狗屎論跟這份作文放在一起。
「唐少，你明明……寫得很好啊？為何在視頻上那麼說。」
「這樣聽起來評審不是傻逼。」
「嗯，正常發揮。」
唐安對上三雙疑惑的眼神，臨危不亂、幸不辱命地接下解說責任：「我那話是真心的啊？我在寫的時候真是那樣想，只是我的想法太多了，我不太想寫這麼多字，所以稍稍縮減了一下。」
寢室三人：「……」
要不是這傢伙常常滿分，真以為男神寢室混入了一個傻逼。
「唐少、唐少──！」
門口的敲門聲震耳欲聾，唐安開了門正打算問「已經很晚了你們吵什麼吵」，然而話還沒說出來，那些人如風一般奪過試卷，一臉中樂透的表情。
「拿到了！第一手貨！複印後絕對可以賣個好價錢！」
「多少人搶著要啊！訂單都要瘋了！唐少謝了！夠兄弟啊！事成之後一定會給你抽成的！」
唐安搞不清楚眼前究竟什麼情況，但他什麼沒有，就是臉皮特厚、見風轉舵的功夫特好，那句來不及說出口的話硬生生轉成：「好說好說，不客氣。」
完全沒有卡殼，技術一百。雖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在不客氣什麼。
那群人如風一般去了，走後不但沒有留下痕跡，還捲走了一張作文紙，可謂十分瀟灑。
門砰一聲關上，饒是反應極快的龍謙天一時都沒反應過來。
過了片刻，何醫仁才愣愣地問：「……一張作文紙是能賣到多少錢？」
龍謙天給了他一個眼神，你不會查嗎？何醫仁心領神會，果然立馬動手。在學校拍賣網站上看到哄抬後的價格驚得手機險些落地。
「為什麼一張狗屎論的作文可以賣這種價格？夠我一個禮拜伙食了。」
「你寫得出來嗎？」龍謙天反問。
「寫不出來。」
「這就對了，我也寫不出來。物以稀為貴，如此簡單。」
「哦。」
何醫仁被說服了，難得跟龍謙天同一戰線，亦凡則在一旁默不作聲。他們建立起暫時的友誼小船。
雖然，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
／
我對不起社會大眾，我居然寫了這種智障文汙辱大家的智商。但我相信各位不會跟我計較的><
突然發現隔壁棚的文周更一萬，這裡快變成月更三千了（……
創作內容
短篇小品 (37)
